“先生!给你家女儿剪剪指甲!”她一把抓过裴小钱的手,“你看看都快和妖怪一样了!”

福叔在一旁哈着腰道:“小人的错小人的错,这就喊奶妈过来……”

什么?!还有奶妈?!阿植看了一眼雁来,清了清嗓子道:“先生,我不在的这大半年,府里怎的变化这样大?连奶妈都请得起了?”

不公平啊,裴小钱为何能赶上好时候过好日子呢,阿植心里默默垂泪。

哪料先生只淡淡敷衍道:“往后有空了,同你慢慢说。”

阿植泄愤般啃了一口红薯。

“小姐吃完早食就在府里看书罢,书房里有许多新的话本子。”雁来看了眼旁边的裴小钱,“再不然就带着小钱玩罢。”

“不要!”她才不要带着这个两岁的小破崽子玩呢。

裴小钱的小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虽然好像没怎么听懂,却抓准了时机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阿植抓狂。

小崽子通通送去喂猪!喂猪!

一大早的好心情全被毁了,阿植颓丧着脸,从饭桌上抓了两只红薯,兀自窜出去了。

她找金枝玩去。

下午时刚挎好包袱要出门,福叔便给她备了辆马车。小车夫坐在前头冲她浅浅一笑,指了指地上放的小脚凳。

阿植尚未反应过来,福叔便推着她上了马车。阿植闷坐在车里,心里头却一点都不高兴。这府里比以前更恐怖了,什么都不同了,哪个角落里都随时会跳出人来一样……

她想着想着,便哆嗦了一下。不行,得去姚包子那里寻点告慰。

哪料到了包子家门口,包子的邻居说包子出去收租了,大约要到晚上才能回来。阿植便窝在她邻居家骗吃骗喝,发现包子家邻居对包子十分好,包子果真是厚道呀,平日里的为人真是讨人喜。

后来阿植都快要在别人家睡着了,包子才姗姗来迟。

金枝一看到阿植,就猛地扑上来抱住她:“哎呀小板子,你瘦脱形了呀,得病了啊?”

阿植挪开她,狠狠瞪一眼,说道:“胖子死得早。”

金枝张开大手揉了揉她脑袋,拿过她的包袱:“走,跟姐回去喝肉汤。”

阿植挣不过她的魔爪,无奈地被拖回姚府里去了。

阿植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啃酥饼,金枝一手挥过去:“别吃了!吃了也白吃!”

阿植顺势将脑袋歪在一边,继续啃了一口酥饼,说道:“现在裴小钱能说会道了,可讨厌了呢。送给你当女儿吧?我明天就把她骗来……”

金枝一手叉腰,一手撑着桌子,笑眯眯地盯着她。

“反正你也嫁不出去……不如领个女儿养……”阿植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小板子你又皮痒了是吧?”

阿植咽了一下口水,果真不能乱逞口舌之快。

然金枝却只是长叹一声,拍了拍她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小板子呀,你有空嘲笑我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罢……”

将来?什么将来?阿植窃以为自己还小,将来这等事,似乎有些飘缈。

“你恐怕也要嫁不出咯。”金枝揉了揉她脑袋,侧过身收拾着桌上的碗碟,“你家先生不是要娶媳妇了么?”

“诶——本以为你家先生对你有意思的,现下看你家先生似乎不甘贫苦啊。”金枝撇撇嘴,“这世上好男人越来越少了,我家小树如今虽然话多了些,为人却是很好的……所以啊……”

“先生要娶妻了?”阿植咋舌,怎的没人同她说这个事?先生也是的,一句话都不说,到底是怎么了?!她慌慌忙忙攥住金枝衣角,“我家先生要娶谁?”

“还能有谁啊?你看你们家忽然间那么有钱,永锦街一半的铺子都是你们家的了,连梅家的下人都跑你们家去做事了。”金枝哼了一声,“当然是梅方平。”

“……”阿植懵了。她揪着金枝衣角的手渐渐松开来,有些木然地呆坐在椅子上,闷闷地垂了头,梅方平怎会看上一穷二白的先生呢?她原先以为先生并不是个抢手货……哪里晓得先生还真的——

被梅方平给看上了?

阿植猛地站起来,不行!绝对不行!先生怎能卖身给梅家呢?即便日子过得清苦一些又怎么样呢?之前不是过得挺舒心的么?如今——怎么毫无预兆地就说要娶梅家小姐了呢?

她拎起包袱就要往外走,姚金枝一把拉住她。

“诶——”她顿了顿,“你现在去了有什么用啊?”

阿植像无头苍蝇一样,挣开她的手往外走两步,又退回来,低着头嘴里神神叨叨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她猛地一抬头,抓住金枝的手问道:“包子,你说这件事我娘亲知道么?”

“这么大的事情,除了你津州城还有谁不知道啊?”金枝偏了偏头,“你家先生也真是的,一个字也不同你说。说起来他也不过是在你家做事的一个下人罢了,摆这么高姿态真是讨厌,枉我起初还觉得他为人不错。”

阿植深深吸了口气,胃里一阵抽痛。

“诶,小板子,你别急,虽说凭你这条件不大好找,但还是有机会的。你家先生的事……就算了罢。”金枝看她似是很着急,紧着眉头在努力劝她。

阿植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不出声。

原先以为先生是因为裴小钱不要她了。如今看来,先生是因为倾慕了旁人,心思就不在府里了。

姚金枝不说话,站在她面前沉默着看着她。

四下一片沉寂,阿植觉得腿有些发麻了。她想想,先生在府里耗了二十多年,如今有自己想走的路了,也是不能怪先生的。只是先生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讲……

阿植抹了抹眼睛,伸手扳住旁边的桌角,站了起来。

姚金枝看着她,忽地往后退了一步。

19

19、裴先生自立门户...

阿植身子晃了一晃,她这么一晃,就倒了过去。金枝立在原地先是一愣,想着小板子估计是蹲久了头脑发晕,一个没站稳就倒了。

这傻帽孩子就不晓得蹲久了腿麻么?金枝连忙过去将她扛起来放到床上,给她掖好被子,还去搞个了暖抄手塞进被窝里。

缓了会儿,阿植醒了过来,睁眼瞧瞧床帐上的花纹,瞥了一眼旁边昏昧的烛台,半天才声音微哑地吱了一声:“水……”

金枝正在一旁数铜板,见她醒了,立即走过去,端了桌上的茶盏,扶她起来喂了一些。

“好点了?”金枝拍拍她的头。

阿植立时缩进了被窝里,也不理她,翻了个身朝着墙面,心里头空空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闭了眼继续睡,兴许睡一觉便好了罢。

金枝见她这模样,便将桌上的铜板串好了收进盒子里,吹灭了灯台,悄悄走了出去。

外头静静飘着雪,一丝声息也没有。金枝看看天,觉得这场雪不会下很久,叹了口气,便折身回自己的屋子了。

阿植这一晚睡得不好,一直困在梦境当中走不出来,她梦到先生站在曹府空空荡荡的花架下同她说:“来年我们可以再种新的。”先生的神色淡然而沉着,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先生不知担了多少事。

府里几经风雨,终是还有一方天地能够安稳度日。她亦梦到先生冷冰冰地说“该是曹家的东西,我们要一样一样地拿回来”时的样子,十分隐忍。

阿植半夜惊醒,便再也睡不着,遂裹着棉衣坐在窗口发呆。外头的雪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一般慢悠悠地落下来。

小雪。

天才微亮,金枝便起来了,行至走廊忽地发现不对劲,阿植住屋的窗子竟是开着的。她匆匆走过去,便看到阿植耷拉着脑袋靠在窗框上睡着了。

猪啊!金枝立刻扭头走到门口,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就提着她后衣领大喊了一声:“你要死了啊,脑子被门夹坏了?”

阿植垂着脑袋摇摇晃晃,像根枯槁的稻草。

金枝伸手一摸她额头,吓了一跳。这一夜北风,把小板子给吹坏了!金枝赶紧将她拎到床上,拿棉被将她严严实实裹好,又跑出去挖了一桶雪,放在一旁任由它化着。

阿植脸色有点发青,额头上却是滚烫的。

金枝拧干湿手巾,覆在她额头上,又拿了生姜水慢慢喂她。她就这么一直候在阿植身旁,可到了下午,阿植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金枝想想,还是得送到城里给她找个大夫看看。她搁下毛巾,走到后面对屋找家里的长工,说赶紧安排马车送阿植回城。

外头下着雪,路上也不大好走,遂走得很慢。阿植昏昏沉沉地睡着,额头上依旧是滚烫的,连水也喂不进去。金枝看着外头越来越暗的天色,不免有些着急。

到了城里的医馆,天已是黑透了,那大夫也好似急着关门一样,吩咐药童抓了几服药就赶他们出去了。金枝实在无措,决定将阿植送回曹府,一来她家府里如今富足些了,且有雁来照看……应当要好一些。

曹府大门紧锁,敲了半天也无人应。金枝踩着雪跑到西边的偏门去敲,过了会儿,一只脑袋探出来:“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家小姐病了,我给送回来了。”

“小姐病了?”那小厮似乎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身上只随便裹了件袄子,开了门走出来,头往东边探了探。

“你愣什么愣,赶紧去喊裴雁来。”金枝板着脸喝了一声,说完便扭头往马车那边去了。她从车厢里将阿植抱出来,刚走到偏门门口,便看得裴雁来走了出来。

“你家板子病了,药我抓来了。想着还是送她回府里来好一些,裴先生你费点心罢,你家板子本来身体就不大好。”金枝抿了抿唇角,示意旁边的长工将药包递给曹府的小厮,兀自抱着阿植走进去了。

雁来搭住她的肩:“我来罢。”

金枝顿了一顿,便看得雁来已从她手上将阿植接过去了。雁来只轻轻同一旁小厮说道:“替姚小姐安排一间住屋,将药包送到厨房去煎罢,手脚快一些。”接着又缓声道:“送药来的时候,顺便拿一些桂花糖来。”

外头的雪越来越大了,时不时飘进廊内落在衣服的褶皱上。金枝站在原地微愣怔,只看得到雁来越走越远的背影。小板子一定是对雁来上了心,她竟真的上了心。

金枝轻轻叹了一声,哈出一口白气来,旁边的小厮谄笑道:“姚小姐随我走罢,客房不远,就在前头。”

金枝缩了缩脖子,又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跟着小厮走了。

雁来将阿植送回房,又在屋里生了暖炉,周围也渐渐暖和起来。他方要起身去给她打一盆冷水来,阿植却死死揪着他的衣角不松开。

雁来只好坐下来,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小姐醒了么?”他淡淡问。

阿植不应声,依旧紧闭着眼睛。脑子里虽是一片混沌,但她知道面前坐着的就是先生,便怎么也不肯松开手。

怕这么一松手,先生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阿植心中忽地涌起一阵难过,嘶哑着声音缓缓道:“先生……”

雁来依旧不动声色地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良久才道:“药快送来了,小姐喝了药便歇着罢,睡一觉就会好的。”

“先生你说我小时候也常常生病的。”阿植并没有看着他,而是睁开眼看着床帐上的绣纹,慢慢地说着,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那时候先生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后来先生总逼着我学这个学那个,还不让我睡懒觉……”阿植停了停,忽地将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那时候我总想着,若是先生离府了就好了。离了府,就再也没有人盯着我,我便可以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想睡到何时就何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阿植的嗓音忽地更哑了,她皱着眉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却发现口腔里有干枯的血腥气。

阿植停了会儿,又闭了闭眼:“后来我在随国时想明白了……先生你对我是最好的。”她语调里忽地带了一丝哭腔:“先生,我……”

她蜷着身子侧躺着,却背对着雁来,脑袋都要全部埋进了被窝中。

雁来的手伸过去,却又停在半空,半晌,终于收了回来。

“小姐嗓子不大舒服,话说多了兴许会咳嗽的。”顿了顿,他轻声道,“歇着罢,明早就会好的。”

而此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雁来应道:“进来罢。”

小厮走进来,将托盘搁在案桌上,便退了出去。

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罐和一碗黑糊糊的药。雁来默不作声打开白瓷罐,拿起小碟上的银勺子,挖了一小勺桂花糖放在小瓷碟上。

阿植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一碗药一碗药地喝,后来有次偶吃了一罐子桂花糖,便嚷着没有桂花糖就不喝药。雁来那时不过十几岁,为了一罐子桂花糖费尽周折。阿植大约知晓桂花糖来之不易,每回嘴上虽嚷嚷着,却也不贪吃,只小小一勺,尝一尝桂花混着蜜糖的甜香便知足了。

后来阿植身子骨好了些,便难得吃药了。再加之人长大了些,也过了惦记着一罐糖的年纪,便不再提起桂花糖了。

雁来轻拍了拍她后背:“将药喝了罢。”

阿植慢慢挪动了一下,将头埋在被子里蹭了蹭,这才慢腾腾地坐起来。她眼眶有些红,两颊因发热的关系,也有些泛红。许是在被子里闷久了难受,阿植用力喘了喘气。

雁来端起药碗,拿了调羹喂她。阿植的眼皮有些沉,却没有张嘴。她伸出手搭上那只药碗,手指不小心碰倒了雁来的手,便有意往后缩了一缩,哑着嗓子道:“给我罢。”

雁来的眼色沉了沉。阿植接过药碗,一口气闷了下去,喝完了也不说话,将碗往旁边一搁,自个儿又埋进被子里了。

雁来看着漆盘上的桂花糖罐,轻轻叹了叹,将碗碟收拾好,端着托盘起身,推门走了出去。然他刚将房门合上,一偏头便看得姚金枝立在走廊里看着他。

走近了,金枝问道:“裴先生,我晓得梅方平比阿植漂亮、家底也更为殷实,可是你同阿植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心里就放得下么?你忍心丢下她一人,出去自立门户么?梅家虽殷实富足,可毕竟——”停了停,她又道:“我不晓得梅小姐是如何看得上你,也不晓得你是有多么贪慕富贵虚荣,这些都不重要。原先以为阿植对你没有那么深的情谊,可现下我明白了,她是想留住你。”

雁来看着她,神色之中一丝波澜都没有。

金枝吸了口冷气,接着说道:“我才发觉,原来粗心大意的曹阿植,对你是上了心的。”

雁来淡淡瞥了一眼院子里头的一棵大桂树,清清浅浅说道:“姚小姐,不早了。天气寒冷,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若是饿了,我便让厨房送些吃食过去。”

金枝见他如此反应,不免有些忿忿,一扭头便走了。

早在阿植回来之前,他就在想怎将这件事告诉阿植了。然他起初以为,容夫人是会留住阿植的,兴许阿植不再回来,他也失去了同她解释的必要。

积雪快要压塌了树枝桠,风更大了。雁来蹙着眉从走廊的一端慢慢走到了另一端,周遭安静得像是死寂了。他到曹家的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

那年冬天他七岁,津州冷得像一个大冰窖。城中许多人,同他的家人一样,都没能熬过那个漫长又硌人的寒冬。津州的大雪不肯停歇,他窝在曹府后院偏门,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然就在那个晚上,他看到一名男子抱着襁褓骑马奔来,到偏门时忽然勒住缰绳,叩响了曹家的门。

曹家的门从来不轻易打开,那一刻却有好些人迎上来,将那个婴孩接进府中。雁来饿得快要失去意识,就在偏门要被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爬过去,死死地抓住了对方的脚。

之后醒来,便是在曹府了。按理说曹家不会多事到接济收养一个外人,然曹戎却轻描淡写地对曹府的管事吴伯说了一句:“收留着罢,算是为阿植积些德。”

从此吴伯便成了他父亲,照顾他的起居,教他认字念书,甚至教他如何打理府中林林总总的事。可好景不长,他十二岁那年,曹戎被革职,举家财产没入官府,就留下几间空铺子和一座巨大的宅邸。吴伯是忠心耿耿念及主仆情的人,曹戎被杀,吴伯便也殉葬了。

府里的家眷下人落荒而逃,那个夏天,府里的植物也跟着枯死了。雁来还记得,瘦瘦小小的阿植跌倒在地,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还没有到能够理解死亡的年纪,因而她不懂得伤悲,也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可雁来后来才知道,阿植对于曹府来说——只是个外人。

容夫人当年诞下的孩子,一个成了随国世子管仪,另一个,则是在曹府浑浑噩噩长大的曹阿植。雁来想,兴许是曹戎当年爱容夫人爱过了头,才会想要抢走她与随王的孩子,让她痛恨一辈子。曹戎太年轻了,所以自负,以为将这个孩子抢来当成自己的养,也不至于招惹什么祸端。

然容夫人能忍,容家却未必咽得下这口气,正好,那就新仇旧恨一起清算罢。

上一辈的事情,已理不清了。

雁来不知不觉已走到自己的房门口。

这间屋子里埋藏着太多秘密,之前一直让阿植住着,那是因为阿植想任何事都简单得很,即便睡在这巨大的秘密之上,也从来不会有好奇心。那日曹允大老远过来忽然要翻修曹家旧府邸,雁来就知晓他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时候看上去最毫无心机对任何事都付之一笑的人,往往却是最需要提防的人。

眼下他快要离府了,要如何守住这个秘密呢。能告诉阿植么……他紧蹙着眉头,推开了门。

【本章已补齐】

20

20、神神叨叨陈小树...

阿植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上,头痛得实在厉害,鼻子像被堵住了一样。她“啊啊啊”喊了三声,发觉声音也哑得不像话。她坐起来拼命地摇头,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

“咚咚咚。”

阿植停住,看着门一言不发。

“喂,板子你醒了没?”金枝的声音。

阿植垂了垂眼皮,往被窝里一缩,吸了吸鼻子。

听到里头没有动静,金枝一推门就冲进来了。她一进来就不由分说地将大手挪上阿植的额头,又兀自点点头:“不错,不烧了。”说罢掖了掖被角:“我给你去厨房端吃的去,你继续躺着罢。”

刚要站起来,阿植就吱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烧哑了呢。”金枝伸手理了理她散乱的头发,“小板子,你家先生这个事情,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听姐的,你赶紧好起来,身体好了一切都好说。”

阿植的神色有些木然,她摇摇头,嘶哑着说了一声:“罢了。”

“你这个没出息的倒霉孩子。”金枝点点她的太阳穴,“你不是想留下你家先生么?那就扣住他,不准他走!还‘罢了’呢,你倒是大方啊!梅家那是龙潭虎穴,你甘心让你家先生去那种地方?再说了,梅小姐一看就十分虚伪……”金枝摸摸下巴:“你家先生未必是她对手。”

“梅小姐为人……”阿植将头往床里侧偏了偏。

金枝捏了捏她脸颊:“你真是笨死了,是个人一看就知道梅方平不是善辈好不好?还绣球招亲,多恶俗呐,分明是造势。本来以为能勾搭个京城的达官显贵,结果竟然看上你家先生了?多费解啊!多费解啊!”

阿植头疼,将被子往上扯了扯,蒙住头说想要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