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嫂子,我知道你一心为司徒着想,不过也无需太担忧。”白黎微笑着道。

东方柔抬眸,浅浅一笑,道:“王爷,其实柔儿只是将军的侍妾,这一声‘小嫂子’着实承受不起。”侍妾非妻又非妾,身份低微。但是更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想从他口中听到“小嫂子”三个字。

“看来司徒待薄了你。你对他这般情深意重,他应该给你一个名分。”也许是他多事,但他确实为她感到不值。她连偏房小妾的名分都没有,可依然不争不求,一味无私地为司徒着想,司徒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王爷严惩了,将军并没有薄待我。将军生性重情重义,从未亏待过我,也很尊重我。”她进府的第一日,和将军提过,她不要名分,只想为奴为婢报答将军。将军听出弦外之音,便直接道,若她不愿意,她就不会碰她。直至今日,她还依旧保有完壁之身,她很感激将军的尊重。

“不过,你不喜欢‘小嫂子’这个称呼,我还真想不出合适的称谓来。”白黎皱眉,作苦恼状。

“如果王爷不嫌弃,就叫我东方吧。”她浅笑着道。以姓氏称呼,不算太逾矩。

“这种称谓,倒也新鲜。”白黎扬眉,狭眸中闪过笑意。

“不妨碍王爷回府了,柔儿告退。”盈身一礼,东方柔先行举步离开。她所能争取的东西不多,这关于称谓的小小执着,就当给自己一个安慰吧。

白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后转眸看向浮萍苑。他和玄璇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遥远了。

他唇边的闲适笑容,无声地敛去,狭眸渐渐黯然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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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程玄璇很早便上床歇息,但辗转良久,都无法入眠,索性爬起来弹琴解闷。

撩动琴弦,清幽的音符流泻于指尖,可她却有些心不在焉。昨夜的司徒拓,仿佛变了一个人,他身上所有冷硬的棱角,似在一夕间被磨平。但那只是因为他误会了她的心意吧?如果有一日他知道,她绣那个吉意锦囊是为了保佑全军,而不是仅为了他,他会不会暴跳如雷?如果他知道了她根本没有喜欢上他,他会不会愤怒地想杀了她?

其实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以前她曾听人说过,人的感情波动大抵有三种——冲动,感动,心动。也许,司徒拓对她只是冲动,而她对白黎则是感动。那么心动呢?心动是怎样的滋味?

脑中胡乱地想着,指下已一曲弹毕,她轻轻转过身,却倏地惊了一跳!

“方…方儒寒?!”她惊呼,倒退一步。

“夫人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一身黑色锦衣的方儒寒,看起来比从前多了一份凛冽冷肃,温雅的面容毫无表情。

“你为何闯进来?”程玄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外面明明有那么护卫和侍卫,他却如入无人之地。

“玄璇,我冒险而来,是为了见你。”他深邃的黑眸闪着淡淡的温和的光芒,直呼她的名字。

“为什么特意要见我?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她再一次感到疑惑。

“是,我们曾经认识。”他点头,温润如玉的黑眸微亮,“七年之前,在曙山夹道,你和你爹途经那里,救了一个重伤的男子,你还记得吗?”

“七年前…曙山…”程玄璇努力思索,半晌才恍然忆起,“你就是那个身中三箭的男子?”当时那个受伤男子面戴银色软甲面具,想不到竟然就是方儒寒!

“是,是我。当时你爹不肯多管闲事,幸好你坚持,还跑去镇上请了大夫为我诊治,不然我早已一命呜呼。”回想起往事,他的语气不禁多了一分暖意。

“七年前我才十一岁,你怎么还认得我?”程玄璇疑问。时隔甚久,人的变化也甚大,她都没有听出他的嗓音。

“我记得你的眼睛。”他凝视着她,唇角淡淡扬起,道,“七年的时间,或许你的容貌有些不同了,但眼睛还是与当初一样,黑白分明,清澈无尘。”

“方大哥,你是邬国人吗?”那时他只说他姓方,让她叫他方大哥即可,当时她也没有想到要问,他是哪国人。

“为何这么问。”方儒寒的眼眸微眯,心中暗自警惕。司徒拓是不是已经查到蛛丝马迹?

程玄璇只道:“我只是猜想。”

她的话里有所保留,他当然听得出来,但未追问,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压低了音量道:“玄璇,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将军府吗?我带你走可好?”

“带我走?”程玄璇不由地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早前确实非常想离开将军府,但自从她决定好好经营黎明绣坊,为将来自食其力打好基础,之后她就很少去想逃离的问题了。

“玄璇,将军府是复杂之地,不适合你。我带你离开之后,无论你想去哪里,我会干涉。”他认真地凝望着她,眸光隐含一丝殷切。

“可不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她有些犹豫。过去的伤害,她无法忘记,但是,她终究已嫁做人妇,就这样跑了,便是私奔吧?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也已是离经叛道。如果司徒拓出征返来,知她大胆逃离,他一定会暴怒…

“好,你先考虑。但是,玄璇,我只能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夜我再来,希望到时你已有决定。”方儒寒的黑眸一暗,敏锐地看穿她的迟疑。但是不管她管她怎么决定,他都必定要带她走。这是为了她好。她若不走,就会受司徒拓牵连,必死无疑。

“只有一天?方大哥,为何这么急?”程玄璇不解,转念想起一事,再问道,“方大哥,当初司徒拓茶里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儒寒抿唇看着她,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给你的本来只是迷药,让司徒拓睡着沉,你才好逃脱。谁知阴差阳错,不知什么人偷换了药,变成致命毒药。”

“啊?竟是这样!那么岂不是害你含冤莫白?你何苦出来顶罪呢?”程玄璇大感惊诧。

“如果没有人出来顶罪,你恐怕会含冤入狱了。”方儒寒淡淡地道。虽然他有所隐瞒,但也是无可奈何。他的身份,和言洛儿的身份,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玄璇轻叹一声,事以至此,再做任何假设都没有意义了。方大哥为了她,而现身顶罪,不论如何,她相信这份情意是真实的。但是,以他这般厉害的身手,为何潜匿将军府多年?到底有何图谋?

“方大哥,你真的不知道那毒药是谁下的吗?”她抬眸看着他,轻声问。

“不知道。”他摇头。

“嗯。”她轻应,没有再问。不管他是否知道,既然他不肯说,那么她如何追根究底也无用的。只是不知那人是否极恨司徒拓,竟想要他的命!

“玄璇,下毒的人,应该是针对你,并不是要司徒拓的命。”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言洛儿虽已离开将军府,但难料她有没有留下后招,希望玄璇会小心谨慎。

“方大哥,那你呢?”她望着他,语气淡淡的,似只是随口一问。

“等我带你离开之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他扬唇浅浅一笑,笑容温和,但眼神却是复杂深沉。

“好吧,我会考虑的。”程玄璇点了点头。

不晓得哪里不对劲,她的眼皮无端地乱跳,心底莫名的忐忑。

在这个时候,跟着方儒寒离开,会是好事吗?

且不论方儒寒是否值得信任,单单她的心,是如何想的?

第三卷 第九章 株连九族

一夜睡得都不太安稳,翌日大清早程玄璇便起床了。

吃过早膳,在庭院里散步。初阳的缕缕光辉洒落地面,显得明朗而温暖。这样风和日丽的的一天,她的心却莫名地无法宁静。

言洛儿的突然离开,以及方儒寒的突然出现,都令她感到忐忑难安。为什么方儒寒要如此冒险,在浮萍苑守卫最森严的时候偷潜进来找她?只是因为看准司徒拓不在府中?

昨夜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她已不像之前那么冲动,不顾一切地只想要逃离将军府。她必须有所打算,必须确保自己有能力保障自己的生活,才能做决定。况且,如果没有得司徒拓的休书,她即便离开了,也依然是一个在逃的人妻,并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她对自己说,要理智,要好好为自己的将来做计划。但是,她不敢去剖析心底的细微感触。对白黎,对司徒拓,她都不愿意去想。也许,有时候逃避深思也是一种自保的方法吧?

“干娘!”

一声稚气的喊声从苑门口传来,程玄璇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俊秀的小男孩咚咚地跑进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盒东西。

“卓文,你慢慢走。”程玄璇露出微笑,迎上前去,“你捧着什么?”

“干娘,这是御厨做的桂花糕,是王爷干爹昨天带给卓文的。”小男孩子绽开灿烂的笑容,递出手上的食盒,“喏!干娘,给你吃!”

程玄璇笑着接过,打开食盒看了看,见是满的,便问道:“卓文,你自己没有吃过?”

程玄璇不禁莞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关心地问:“卓文,你近日身体完全康复了吗?”

“嗯,没事了。”说完,他忽然沉默下来,耷拉着脑袋,有些闷闷不乐。

“卓文,怎么了?告诉干娘好吗?”牵着他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她温声问。

“我还是常常梦到娘亲。”他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带着一丝热切的期盼,低声问,“干娘,我不小心听到下人在谈论娘亲的事,他们说我不是爹亲生的。干娘,肯定是他们胡说八道的对不对?”

程玄璇不由地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卓文迟早会知道,但是真相到底为何,现在都还未确定,她能说什么呢?

“干娘,你告诉卓文,他们说的并不是真的对吗?”他扯了扯她的衣袖,表情局促不安,有着几分惶恐。

“对,他们在胡说。”终是于心不忍,她出言安慰道,“卓文,你别听他们瞎说,也不要胡思乱想。你爹现在领兵出征,你要乖乖的,别让你爹担心才是。”

“嗯!卓文很懂事,不会让爹担心的!”他重重地点头,努力扬起的嘴角。

“卓文,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娘曾生病卧床?”看着他勉强的笑容,她的心中泛酸。这是个早熟的孩子。如果他知道他的娘亲并没有死,而且还近在京城,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看着娘亲就寝睡觉,第二天我去看娘亲,她已经不见了,爹说娘亲病死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难过和眷恋。

“乖,卓文别伤心,干娘想念,你娘虽然已不在这里,但她心里依旧是很爱你的。”她放柔了语调,宽慰道。

“嗯!娘亲很爱卓文的,而且娘亲也很爱爹,爹也很爱娘亲!”他大声地道,像是在说服自己。

拍了拍他的手,程玄璇没有再接话。司徒拓现在这么恨傅凝霜,是因爱生恨吧?曾经,他必定爱得很深,所以才会被伤得很重。

假如傅凝霜并不是一个坏女人,若她抛夫弃子是有苦衷的,那么她再回头,司徒拓会如何?

淡淡地笑了笑,她暗暗自嘲,她未免想的太多了,其实司徒拓和傅凝霜的往事,与她又有何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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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她早早地让小秀去休息,然后独自坐在房中等待方儒寒的再次到来。

清风从半敞的窗口吹进来,拂过昏黄油灯,光影一阵跳跃,撩起静谧中的微小波动。

程玄璇坐直了身子,纤纤十指,轻轻抚动琴弦。

琴声叮咚,如流水不断,自她十指间流泻而出。音韵清扬悦耳,宛如潺潺小溪,不含悲愁,亦无激越,只有极浅的感慨唏嘘。

“玄璇,你的琴弹得很好。”不知不觉间,方儒寒已经站在她身后。

闻声,她站起身,回头看去,淡笑道:“方大哥过奖了。”

“那年遇见你时,你已略懂琴棋书画,如今更加才华出众了。”方儒寒的神色温和,深邃黑眸中泛着一丝暖意。当年短短三日的相处,令他印象很深。那时十一岁的她,不仅心地善良,而且谦虚不骄,温婉娴静。而现在的她,依然没有变,还是那般心性纯良,谦逊内敛,从不招摇自己所学所会。这样难得的女子,配给司徒拓,太可惜,太叫人扼腕!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弹琴了。”程玄璇浅淡地笑着,眸光却有些黯然。爹在世时,一直努力栽培她成为大家闺秀,即使再穷再落魄的时候,也不会忘训诫她要牢记女戒和妇德。虽然爹有私心,希望她嫁入富贵之家从而他也得以翻身,但他终究是辛辛苦苦将她养大,而且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只是,他临终的遗愿,却是对她隐瞒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害她懵懵懂懂地嫁入宿仇之家。

“玄璇,你考虑好了吗?”方儒寒温言询问道。

“考虑好了。”目视着他,她轻声但坚定地道,“谢谢你,方大哥,但是我现在不会走。”

“为什么?”方儒寒微微皱起眉头。

“如果就这样走了,便是形同私奔。没有拿到司徒拓的休书,我无法走得心安理得。”倘若是早一个月,她定然会毫不考虑地同意离开。但是现在她不想做一个和傅凝霜一样的女人。她相信会有更妥贴的方式去争取自由。

“玄璇,我不得不说,比起刚嫁入将军府时,现在的你变得成熟理性许多。”方儒寒的唇角带着淡漠的微笑。但是,就算他拒绝她,他也一定要带她走。将来,她会明白他是为了她好。

“方大哥,你冒险而来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先快些离开吧,万一惊动了外面的侍卫就不好了。”她向他颔首致谢,轻声道。

“玄璇,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但今夜我定要带你走。”语毕,他的手一伸,拉住她,欲往窗外跃去。

“方大哥!等一下!”她用力挣脱他的手,低喊道。

方儒寒的脚步一顿,松开手,定定地看着她,面容肃穆:“玄璇,既然如此,我也别无他法,只好暂时点了你穴道。”

抬手间,他的脸色蓦地僵了僵,低声道:“糟了!有人来了!玄璇,我晚点再来!”话音未完,他的身形一闪,飞掠出窗口,迅捷如电,瞬间就消失于夜色之中。

盯着敞开的窗户,程玄璇低叹一声,走过去把窗子关紧。

过了片刻,果然有人前来敲门。

“玄璇,你睡下了吗?我有急事找你。”房外,是白黎的声音。

她微微一愣,夜这么深了,为什么白黎会来?而且还直接来到她房门口?

“王爷,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她走去开门,疑问道。

“玄璇,兹事体大,请容我进房内再细说。”白黎的神情异常凝重。

“王爷请进,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不由地皱起秀眉。白黎一贯都是发束白玉冠,身着白色锦袍,而现在却是穿着明黄色的皇族华服,应是从宫中急赶而来的。莫不是皇宫里出了事?

白黎谨慎地关好房门,才沉声开口道:“玄璇,我今日在宫中听到一个消息,有人密报司徒通敌造反,且证据确凿。”

“怎么可能?”程玄璇大惊。司徒拓虽然脾气暴烈,但他应该确实是一个非常爱国忠义的男人,怎会无故造反?

“这个消息目前被皇兄封锁着,暂时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是皇兄已经暗中宣召司徒返回,并且也派出了新的统帅接替他。”白黎的两道长眉紧皱,狭眸暗沉。他和司徒相交多年,他绝对相信司徒不是通敌卖国之辈。但这件事事关重大,就算他力保司徒,恐怕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王爷,你刚刚说有人密报?知道是什么人吗?”程玄璇亦是眉心颦蹙,心情十分沉重。

“皇兄什么都没说,只说他自会处理,而且不许我插手管此事。”就是因为皇兄的态度深沉莫测,他才更加担心。

“那该怎么办?王爷,我们有什么能做的吗?”抑制着内心的焦急,她尽量镇定地问道。

白黎沉默须臾,抬眸看她,语气沉重:“玄璇,有一个关键我必须告诉你。如果皇兄查实了司徒通敌卖国的罪名,那么司徒家就会被诛九族。而你,就将是被斩头的其中一人。”

程玄璇愕然,震惊无语。她没有想到这一点,刚刚她只想着司徒拓决不会做造反之事,只想着她能帮上什么忙,倒忘了想及自己。

“玄璇,你先不要害怕,我只是把最坏的结果说出。只要司徒拓是清白的,皇兄不会枉杀忠臣。”见她愣住,白黎忙安抚道。

程玄璇不吭声。她最清楚含冤莫白的感觉。如果有人处心积虑地设计陷害,只怕一时间很难为自己平反。

静默了一会儿,她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王爷,倘若是有人蓄意冤枉,栽赃嫁祸,那么很可能会在将军府里偷埋下一些通敌证据,趁皇上还没派人来搜府之前,我们赶紧先四处查看查看吧?”

“玄璇,你说的很对!我这就派几个亲信暗中搜查!”白黎扬眉一喜,正要立刻出去安排事宜,此时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王爷,大事不妙!”房外的一名亲信侍卫压低了声音,小声禀告。

白黎的脸色顿时一沉,疾步走出房间,很快便就回来。

程玄璇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房外,又看向他:“王爷,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玄璇,来不及了,皇兄早我们一步行动了。”白黎的神情分外沉凝。

“行动?皇上派人来搜府了?”程玄璇的心中一紧,事态竟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了!

“不是派人!而是皇兄亲自来了。”白黎扬唇苦笑,再道,“皇兄微服私出宫,看来是怕我多事参与其中。”

“皇上亲自来了?”程玄璇极为惊诧。

“皇兄只带了几个便衣禁卫,我想皇兄应该只是来探探底,暂时并没有打算把事情闹大。”顿了顿,白黎沉吟片刻,才又道,“皇兄马上就到府门了,我得出去迎接圣驾。玄璇,你一起来吧。”

“我?”她能见当今圣上?可是,她该说些什么?能为司徒拓做些什么?她绝不相信司徒拓会通敌卖国!

“是,不过玄璇你要记住,千万小心言辞。”白黎慎重地交代。他特意让玄璇面圣,是希望令皇兄有个印象,万一将来事情真的无可转圜,那他还能为她求情。

“嗯,我知道了。”程玄璇点头,跟随着白黎的脚步踏出房门。她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握拳,却还是感到冰冷失温。她已分不清楚,是因为即将看到九五之尊而紧张,还是为了司徒拓以及府中所有人的安危而慌乱。

低垂着脑袋混混沌沌地走到正厅,看见前面白黎的脚步停下,她急忙也停住步伐。

“臣弟参见皇兄!”

听到白黎的声音,她慌忙地躬身行礼:“民妇参见皇上!”

她低着头,半晌,都没有听到响声,疑惑地抬起头。偌大的正厅里,除了她和白黎,还有一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长得俊美至极,比白黎更胜一筹。他的身材挺拔颀长,穿着一袭浅紫色锦袍,长长黑发以一根紫色缎带束于脑后。一张俊脸仿若是上天选最好的玉石专心雕刻的绝世之作,一双罕见的蓝黑色眼曈,闪着耀眼的摄人光芒。就那么随意地站着,却自带一种尊贵的神态,仿佛是君临天下的王者,傲然俯视着脚下的万里缰域及万万子民。

第三卷 第十章 龙颜大怒

“平身。”不紧不慢的清冷嗓音,出自紫衣男子的口中。

程玄璇站直身子,对上他的眼睛。那样深不可测的蓝黑色眼瞳,一眼看去,仿佛是蓝湖中镶嵌着黑曜水晶,无法触摸,遥不可及。

“想不到皇兄亲自来了。”白黎淡笑着道,笑容是一贯的闲适从容,没有流露丝毫紧张忧切之色。

“四皇弟,如果朕不亲自前来,只怕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被人说是通敌卖国的同谋。”皇帝勾了勾唇角,话语慵懒随意,但却意味深长。

“难道皇兄相信司徒会叛国?”白黎直视着他,毫不忌讳地问道。

“朕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证据确凿。”皇帝淡淡回道,目光一转,轻飘飘地落在一旁沉默的程玄璇身上,“这位是?”

“皇兄,她是司徒的妻子,名叫程玄璇。”白黎代答道。

“哦?朕并没有宣见她,看来她的胆子不小。”话虽是对白黎而说,但他锐利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程玄璇,无形的凛冽气息直逼向她。

“请皇上恕罪!”程玄璇一惊,忙屈身请罪,“民妇挂心于司徒将军的情况,才莽撞地跟来,与四王爷无关的!”

皇帝扬唇淡淡一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倒还紧着四皇帝的安危。”

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程玄璇听不懂,但白黎却很明白,神色倏然一敛,出声道:“皇兄,司徒夫人只是担忧司徒的景况。”

皇帝唇边的笑容不变,手一扬,道:“都不必紧张,朕今夜既然是微服出宫,自然也不会轻易定罪。”

程玄璇紧抿着薄唇,恭敬地低垂眼睛。原来当今皇上是如此高深莫测的人,虽然他看起来年纪很轻,但他说的话,似乎句句隐含深意,叫人难以捉摸。

“皇帝,方才你说这位是司徒卿家的夫人,但是据朕所知,她不过是偏房妾室。”皇帝轻笑出声,似是饶有兴味,“司徒拓身为镇国将军,功绩彪炳,为我皇朝立下汗马功劳,他如若娶妻,朕应当赐封其夫人一个名号。”

闻言,白黎的心中顿时一凛,刚才是他疏忽了,他不应说玄璇是司徒的妻子!

“皇兄,全怪皇帝一时忘记,她的确不算是司徒的夫人,不过是侍妾罢了。”一般的姬妾侍妾,都不会被载入家谱,如果玄璇的身份并非将军夫人,那么还有转圜的余地!

“是吗?”皇帝不置可否,看向程玄璇,淡淡地道:“抬起头来。”

程玄璇依言举眸。他的脸上即使没有什么表情,却也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傲然慑人的气势,令人心惊。

“程玄璇,朕知道,你其实是司徒卿家明媒正娶的妻室,只是一直未得到正式的名分。朕今日就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只要你点头,朕就颁发旨意,赐封你为一品将军夫人。如何?”皇帝慢条斯理地说着,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上噙着轻浅的笑容。

白黎暗自着急,朝程玄璇使着眼色。玄璇,万不可点头啊!

程玄璇静默片刻,定了定心神,才缓缓道:“多谢皇上恩赐,但是此事并不在于民妇是否愿意,如果没有夫君的真心爱惜,虚名要来又有何用。”

“说得很好。”皇帝淡笑,一双灼若寒星的瞳眸却沉了几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人之常情,朕也不会强人所难。”

“皇上,民妇并非这个意思!”程玄璇抬眼与他平视,正色道,“民妇绝对相信司徒将军忠诚爱国,决无叛国之心!民妇也相信皇上英明圣见,决不会冤枉良民忠臣!”

“良民忠臣?”皇帝勾起唇角,掠起一道讽意,“良民,不知是哪国的子民?忠臣,不知是哪国的臣子?”

“皇兄的意思是?”白黎听出弦外之意,暗暗皱眉,插言问道。

“四皇帝,你和司徒拓相交多年,难道你不知道司徒拓身上流着邬国人的血?”皇帝的眸光隐约变得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