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厢,纠葛还未落幕。

刚才的突发情况,宓儿冷眼旁观,等到凤轻舞离去,她才幽怨地开了口:“将军,这就算是给了我交代?”她大而黑的眼睛里盈满怨毒,直射向程玄璇。

司徒拓淡淡扫了宓儿一眼,并不理会,反而走近程玄璇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璇,不要把所以责任都揽上身。”

不待程玄璇说话,别人已厉声道:“大仁大义的镇国将军,原来就是这般护短之辈?”

司徒拓不紧不慢地揽住程玄璇微颤的身子,才抬眼道:“宓儿,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罪魁祸首并非玄璇。”

“她一章拍死了我的孩子!她如何不是罪人?她应该下第十八层地狱!”宓儿恨得龇牙裂目,若不是身体尚虚,她定会扑上去把程玄璇掐死!

“是,我是罪人…”程玄璇低低地承认,垂着头俯看自己的右手。洁白的手指,没有血渍,可她仿佛能看见一大片猩红,刺痛了眼,刺痛了心。她也曾是将为人母的女子,所以她懂得,失去宝宝的那种痛。

“你既认罪,就不要躲在男人的护翼下逃避责任!”宓儿的目光一转,尖锐如刀,落在司徒拓手中的鞭子上,“今日你若不让我亲手鞭笞,我誓不罢休!即便来日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拓,把鞭子给她。”程玄璇举眸看向司徒拓,轻轻地道。

司徒拓握鞭的手不松反紧,硬着声道:“宓儿,你说我护短也好,说我薄情也罢,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鞭打玄璇。如果你一定要泄恨,就打我。”

宓儿:“呵!”了一声,神情冰冷,寒声道:”将军,你我虽无夫妻之情,但至少有夫妻之名。现在我们的孩子死了,将军似乎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在乎。将军的确薄情寡性。”

司徒拓的面色倏地一沉:“宓儿,那孩子到底是谁的骨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此话一出,宓儿和程玄璇同时震住!

“拓,你说什么?”程玄璇疑问。

“将军!你休要血口喷人!”宓儿缓过神来,激愤反驳,“宓儿自问一向深居简出,从未和其他男子来往,又岂有机会红杏出墙!”

“你一向深居简出没错,但那是你怀孕之后的事。“司徒拓冷淡道,本来我想在你养好身子后再与你谈此事,但你口口声声说那是我的子嗣,也就别怪我不体恤你眼下身体虚弱。”

“你、你胡说!”宓儿情绪激动,一口气不顺猛咳起来,但仍是咬定自己实为清白,“咳咳!咳!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没有红杏出墙!”

“如果你怀的是我的骨肉,清舞不会害你。”司徒拓的语气很淡,幽深黑眸中浮现浅浅的感叹。虽然他气球我手段极端,但清舞对他的情意,他心里十分清楚。可是无论如何,清舞还是伤害了玄璇,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一点。

“单凭此就能断定?将军,你的话也未免太可笑!”宓儿依旧矢口否认,神色强硬,只有圆眸里隐约闪烁过无助的微光。

“不见棺材不掉泪!”一道冷漠的男音自房门口传来。

“你是谁?”宓儿犹如惊弓之鸟,不安地看去。

靳星魄大步踏入房中,冷声道:“凤轻舞不说,那就由我来说。事实上,凤轻舞一直关注着将军府里的动静,包括府中每一个女人。你当初去城隍庙祈福,认识了一个落魄书生,后来两人发生苟且之事,但谁知那书生意外落水溺毙,你却已珠胎暗结。于是你趁司徒某天酒醉之时,…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宓儿瑟瑟颤抖,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失血的脸苍白如纸,眼眶里泪水涌动,再也否认不了。

“靳星魄,你怎么知道?”程玄璇很轻地开口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靳星魄淡淡地耸了耸肩。他原本是查程玄璇反常的事,才一并查了凤轻舞的底,没想到越知道越多。这几年来,凤轻舞为司徒拓做了很多事,甚至暗中为他潜入敌营探军情,助他攻城掠地。只可惜那女人太硬气,什么事都肚子吞咽,不肯放软姿态,也不肯坦白说。

“宓儿,我并不想追究这件事,也希望你能放得下。”司徒拓沉声道,而后牵着程玄璇的手离开厢房。谁欠谁更多,他不想计算。他只想保护自己爱的女子。

“放下?呵呵…如何放得下?我连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房内,宓儿幽幽戚戚地自语,悲绝而无力,“我已经失去爱的人,上苍还要残忍地夺走我的孩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程玄璇走至房外,听见里面模糊传来的喃声,心里难受得紧,忍不住挣脱司徒拓的手,跑回房中,蹲在床铺边,对宓儿温声道:“宓儿,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还能失去希望,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好不好?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但我是真心诚意的。人生不完满的事情总是那么多,我自己这一路走来也时有失望,但终是挨过来了。宓儿,你还这么年轻,你还会遇到另一个爱你的男子,还会再次孕育一个新生命。人生一定会有光明和温暖,只有你愿意去相信。”

奇)“光明?温暖?”宓儿怔怔低念,眼中戾气散去,却更显悲哀,“我感受不到了…我是个不清不白的女人,我一无所有了…”

书)“不会的,你可以重新开始的。”程玄璇伸出右手,握紧她同样冰凉的手,诚挚地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把黎明绣坊转送给你,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将来如果遇见好的男子,他若真心爱你,就一定不会介意你的过去。”

网)宓儿抬起眸来,有些空茫地看着她:“你这是在补偿我吗?你也只是受人控制罢了。是我自己命薄,不配拥有幸福。”

程玄璇不由鼻酸,是她打破了宓儿幸福的幻想,她有义务照顾宓儿的余生。

一门之隔,两个高大的男子负手而立,闲散地谈话。

“这次的事,也不尽然是坏事。”靳星魄瞥了房门一眼。

“怎么说?”司徒拓淡声接言。

“程玄璇懂得宽慰别人,那么她自己的心境也将会豁达了。”靳星魄简略地道。

“我应该谢谢你及时告诉我宓儿的事。”司徒拓对他颔首致意。

“我只是关心程玄璇,并不是关心你,所以不需要谢我。”靳星魄懒懒地睨着他,“我大概上辈子欠了程玄璇,这辈子总是想为她做点事。司徒,我警告你,如果以后程玄璇过得不幸福,我唯你是问。”

“我不会给你唯我是问的机会。”司徒拓扬唇淡笑,自信傲然。

“最好如此。”靳星魄的褐眸微闪,亮着一样傲然的光芒,身形一跃,已飞上墙顶,“我就好人做到底,把慕容白黎给揪出来!你们等着!”

话音未消,人已无总。程玄璇从厢房里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司徒拓一人极目望月,不解道:“拓,你在看什么?”

“看夜色。”司徒拓收回视线,揽住她的双肩,与她对视,“璇,夜空晴朗,我们往后的日子也会一样晴朗。”

“会吗?”程玄璇犹有不确定。这一整日发生了太多事,虽然现在宓儿不是那么恨她了,但想起她和宓儿都是失去了孩子,她的心就抽痛。

“会。”司徒拓点头,很是笃定。

“拓,我好累。”很轻地依偎在他的胸膛,程玄璇闭了闭眼,打自内心地叹息,“如果从此以后可以什么都不要再想,那就好了。我想自私地躲在你的怀抱里,不再经历任何风雨。”

“这样的愿望并不自私,我会为你实现。”司徒拓微微侧头,亲吻她的发丝,“倘若我再让你受苦,就让上天惩罚我下一世当女人。”

程玄璇不禁笑了:“原来当女人是种惩罚。”

“因为看着你受了那么多苦,我才知当女人着实不易。”司徒拓低声说。

“拓。”轻唤他的名字,她心中有种酸酸的感动。

司徒拓不语,薄唇缓缓下移,印上她的脸颊,然后贴上她的唇瓣。没有激烈纠缠,只是这样安静地亲着她,感受着她的气息。

半空中明月皎洁,宁谧的光辉洒落在两人贴近的身上。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世间烦恼也褪尽了。

没有人在意那一只垂直无力的残废的手,也没有人留意庭院角落里有一双灼灼的大眼睛。

………

第四卷 第三十二章

月已过中空,夜很深了。程玄璇静静地躺在床铺的一侧,身体分明已累极,但脑子却无法停歇下来。她的宝宝没了,宓儿的孩子也没了,这其中可有必然的因果联系吗?恐怕并没有把。他不再恨白黎了,可是无法就此原谅自己。虽然她是因为受了蛊毒才神智失常,但非自愿杀人亦是杀人。她做不到像凤轻舞那般恣意,她做不到没有一丝愧疚。

像是感受到她纷杂的思绪,身旁的司徒拓环过手臂,从背后把她抱在怀中,低声道:“璇,我知道你善良,但这次的事责任并不在你。宓儿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伺候着,以后也不会亏待她。”

程玄璇缩在他胸前,沉默无言良久,才轻轻地开了口:“宓儿背叛了你,你不介意吗?”

“在我看来,那不叫背叛。”司徒拓低沉悦耳的嗓音在静夜里浅浅淡淡的,分外平和,“从前我未必懂,但现在我已经明白。我从未爱过宓儿,那么她爱上了谁又与我何关。如此说你也许会觉得我凉薄,但我心里确实是这样的想法。如果真要去算,或许是我对不起她在先。我让她进了门,但没有改过她关心和爱护,也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得到幸福。不只对她,对府中其他曾存在过的女人而言,我都是一个薄情郎。”

“要分清楚对与错,似乎很难…”程玄璇喃喃着,心中迷茫,自语道,“你算是一个好男人吗?好像并不算。我算是一个善良的人吗?也不算吧。是非黑白,我有些分辨不清了。”

司徒拓却低低地笑起来:“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但以后我会学着做一个好男人。而你,你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善良美好的女子,如若不是,我又怎会爱上你。”

他这一番话说得十分顺口,理所当然且云淡风轻,程玄璇却心头狠狠一震。爱?他说他爱她?!暖暖的幸福滑过心底,同时又有一股酸涩的悲凉混淆在一起。他爱她的善良,可如今她洁净的心染了污渍,那么她是否已不再值得他爱了?

“又在胡思乱想了?”微凉的唇印在她的颊边,他柔声道,“小傻瓜,你非要让‘善良’成为你的枷锁吗?你是要我跟着你一起难过吗?”

程玄璇不语,转过身来,就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凝望着他。今夜的她,格外的温柔,深邃的黑眸仿佛天上明亮的星,刀削般刚毅英俊的脸庞也柔和了几分,让人看着看着就忘记了烦扰的现实,不自知地陷入他似有意似无意编织起来的情网。

“竟看我看痴了?”他的笑声渐渐大起来,薄唇扬起的弧度霸气而愉悦。

她这时才缓过神来,呐呐道:“拓,我问心有愧…”

司徒拓慢慢收敛了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璇,这是一场意外,谁也不想的意外。如果你始终觉得愧对宓儿,那么今后就好好照顾她,但前提是你必须先照顾好自己,这样才能有余力照顾别人。”

“照顾她,和照顾好自己…”程玄璇轻声念着,闷堵纠结的心情在无形间似得到了一点纾缓。

司徒拓望着她,抬手轻柔地拂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不再赘言。有些事他没有说,其实按时间算宓儿并非怀胎九月,而是足十月了,也就是说临盆就在这几日的事。造物弄人,徒呼奈何。幸好宓儿本性温顺,不是擅于记恨的人,加上她可能也惭愧着出墙之事,所以最终只是怨天而没有尤人。

“拓,你会想要找白黎报仇吗?”程玄璇忽然问。

司徒拓微怔,垂下眸子,清淡道:“等找到人再说。”就算他不打算报仇,他和白黎之间只怕再也回复不到从前,或许,早就不可能再像从前了。

“答应我,不要报仇好吗?”程玄璇在被子里伸出右手,寻到他的手掌,与他十指交握,“经过这么多事,我才知道,原来生命是那般可贵,原来爱是那般光明温暖。我们不要急着仇恨,好吗?”她迷失神智的那段时间,她并不是完全没有记忆,她还记得心底藏着冰冷的恨火的感觉,那笔受刑更加痛苦。

司徒拓很轻地点了下头,另只手却覆盖在她的左手上,黑眸显得暗沉,神情有些复杂。他之前在宫中遇见空玄子,向他询问关于玄璇的手能否医治的问题。空玄子说,若想要玄璇的手臂完好如初,必须打断肘骨重接,再要用药通经活血。

“拓,其实我废的只是左手。”程玄璇不知他心中所思,只以为他心疼她的残疾,便轻声宽慰道,“并不太影响日常生活,没有关系的。”

“你的手能治得好。”但是他不舍她受那样的痛楚。

“嗯。”程玄璇微微扬唇,只当他在安慰她。

“睡吧,夜很深了。”知她误解,但司徒拓没有解释,只是把她搂进了胸膛,不由抱得更紧些。

“拓…”挨在他的怀里,程玄璇轻轻地唤道。

“怎么?”手劲略松了点,司徒拓将下巴轻搁在她的发顶,低声应道。

“没事,我想唤你的名字而已。”心情有些甜,又有些酸。这一刻的幸福,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她竟觉得有点凄凉。

“小傻瓜。”他的语气隐含宠溺。

“那你是大傻瓜。”抛开心中悲愁,她微笑着回嘴。

这次司徒拓没有和她斗嘴,大掌沿着她的背脊缓缓抚摸,一下下顺着,轻柔的手势似在哄着她入睡。

“拓,明天会是晴天吗?”她轻轻地问。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似乎还有什么将要发生。

“会。”司徒拓笃定而有力地回答,“即使不是晴天,即使狂风暴雨,我也定会把你纳在羽翼下,不让你受半点苦。”

伸手回抱他,闭上了眼,程玄璇口中很低很轻地说了一句:“小傻瓜爱大傻瓜。很爱,很爱。”

司徒拓的身躯顿时一僵,半晌,才恢复正常。黑暗中,他的唇角一点点扬起,无声的,但肆意的。

第四卷第三十三章

清晨醒来,枕边不见司徒拓,程玄璇心中突地一紧,莫名感到慌张。急急爬起来,裹了外衣开了房门,看见偌大庭院中那舞剑的高大身姿,不由愣了愣。拓已经服了解药?他快要恢复内力了?

明朗的阳光照耀着司徒拓颀长的身躯,他的周身笼起一圈光泽,英俊挺拔得犹如天上神祗,程玄璇不禁看得痴了。

剑锋一收,司徒拓回身向她看去,扬唇淡笑,视线往下掠去,敛了笑意,浓眉皱起,走近她,不悦道:“地上冰凉,你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程玄璇这才回神,低头看去,白皙的脚丫光裸着。她微窘地拉着裙摆盖住双脚,喏喏地道:“我以为你不见了。”

司徒拓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低低笑道:“原来你这么粘我,我今日才知道。”

程玄璇脸上飞红。她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这样倚赖他,有他在身旁才能感到心安。

进了房间,司徒拓把她放在床榻上,弯了身取起她的绣花鞋,瞅了半晌,突然握住她的脚踝,竟亲手为她穿鞋。

“拓…”她脸上的绯红越加艳了,声如蚊讷,“我自己穿。”

“都穿好了才说?”司徒拓拍了拍手站起身,笑睨着她。她羞涩的模样,那般动人。

程玄璇低着头站起来,不语地走去梳妆台洗漱。司徒拓斜靠着床柱,直勾勾地盯着她,似是饶富兴味。

他紧锁的目光让她感觉十分不自在,忍不住扭头瞪过去:“你做什么盯着我看?”

“我爱看便看,你有意见?”司徒拓懒懒地勾起薄唇,似笑非笑。

“洗漱有什么好看?”程玄璇没好气地唾道。

“洗漱是没有什么好看,不过你很好看。”极是顺口,一句情话从司徒拓嘴里吐出。

程玄璇微怔,举眸望着他。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是因为即将恢复武功的缘故吗?

司徒拓走到她身边,拾起镜台上的木梳,漫不经心地替她梳着长发:“你昨夜做噩梦了?”

“嗯?”程玄璇怔仲,“有吗?我不记得了。”

“既是噩梦,不记得就罢了。”司徒拓低沉的嗓音近在耳畔,顿了顿,又清淡地说了一句,“你在梦里喊着我的名字。”

程玄璇没说话,心中念头一闪,忽然明白了过来。他今天心情好的原因,是她昨天做梦唤他的名字?

“你不是说我做噩梦吗?”她疑问。难道他就是她的噩梦?

“是,你向我求救。”司徒拓的唇角慢慢扬起,甚是愉悦。

“哦…”她的头微垂,洁白的颈脖泛起淡红。其实她心里从来没有别人,而到如今更加不会有别人的位置。

“抬起头来。”司徒拓绕道她面前,指尖抵着她的下颚,轻轻托起她的脸。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他,不经意地跌入一双黑如墨玉的眸中,才一闪神,唇上倏地一热,已被他温热的气息包围。

炽热的吻蜿蜒顺下,贴上她原已发烫的脖颈,沿着那片柔嫩的肌肤,他蓦地含住她的耳垂,轻轻一咬。

“唔!”她低呼一声,忙推开他。

隔着半丈距离,司徒拓定定地望着她,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快意至极。

程玄璇心中羞恼,斥道:“色胚子!一大早就发情!”

司徒拓却一点也不生气,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当着她的面三两下撕成碎片。

“是什么?”程玄璇狐疑地望着一地碎纸。

“休书。”司徒拓敛了笑声,压低身子向她倾去,黑眸隐约浮起烈光,霸道地道,“这辈子你都别想再逼我写一次休书!”

程玄璇愣住,这是昨日他进宫和皇上讨回的休书?他说的其实没有错,当初她使计逼他休了她。那次的事,对他来说,是一种羞耻吧?

心中一软,她轻声道:“拓,对不起。”他层伤她的身,她却伤他的心,甚至伤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

司徒拓的黑眸一暗,手臂一展将她搂紧怀里,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吻上她的唇。似发泄般,他吻得很是用力,啃噬地吸吮着,间或用齿咬着她粉嫩的唇瓣。良久,才松开了她。

“别跟我说对不起,以后都不许说。”他的声音很沉,大抵是回忆起那段往事,“如果同样的事再来一次,我不会那般轻易饶了你。”

“不会再有了。”她轻轻摇头,“我们都不要再互相伤害。”

“嗯。”他低声应着,眼光落在她被吻得红肿的唇上,微有歉意,俯头轻柔地亲了一口,不再言语。

丝丝缕缕的情愫弥漫在两人之间,宛若外面温和明媚的阳光,暖人心脾。

正静谧着,房门口一声轻咳响起。

转头看去,是管家端着早膳候在门外,身边挨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

“卓文?”程玄璇轻唤,向男孩伸出手去,但又犹豫地收了回来。卓文的大眼睛里似乎闪着异样明亮的光芒,过于亮,竟让人不敢你直视。

“爹。”小男孩恭敬地唤了一声,并没有理会程玄璇。

司徒拓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管家快速地摆放好早膳,识趣地退了下去。

“卓文,用过早膳吗?一起可好?”程玄璇温声问。

“谢谢干娘,卓文已经用过。”小男孩板着小脸,话语礼貌而生疏。

司徒拓牵着程玄璇在桌旁坐下,才淡淡开了口:“卓文,有什么事?”

小男孩似就在等这句话,小嘴一抿,咚地跪下,小小身子挺的笔直,一字一顿道:“卓文恳请爹不要赶娘亲出府。”

程玄璇有些愕然,司徒拓却好像早已料到,淡声道:“起来再说。”

但司徒卓文非常倔强,抿着唇不吭声,跪地不起,目光决然。程玄璇不忍心,走去拉他起身,却被他甩开手。

“拓?”程玄璇有点无措地看向司徒拓。

司徒拓回看了她一眼,转而对司徒卓文沉声道:“卓文,我并非赶你娘走,只是你娘身体不适,我另觅一处宅子让她静养,你随时可以去看她。”

程玄璇留意到司徒拓并不以“爹”自居,而是用“我”字。

“娘亲不记得卓文,只记得爹,爹就这样狠心让娘亲无人可依吗?”司徒卓文直直地跪着,小脸上表情格外沉稳,说的话亦成熟有条理。

“我会安排下人好好照顾你娘,你娘不会无人可依。”司徒拓轻描淡写地回道。

司徒卓文的眼神黯然了下来,许久才又抬起眼,望向程玄璇,很轻地问:“干娘,你一定要赶我娘走吗?”

程玄璇闻言心头一颤,还未出声又听卓文道:“干娘,你要像对那个宓儿一样对付我娘吗?你要赶尽杀绝吗?”

程玄璇震住,惊得说不出话来。

突听“嘭”地一声巨响,司徒拓拍着桌子猛然站起来,怒道:“卓文,你在说什么?”

司徒卓文的小身子隐约抖了抖,但仍是极倔,嘴角抿起,不去不服道:“卓文亲眼所见,干娘推倒那个宓儿,害她失去腹中孩子。如果爹非要赶娘亲走,卓文就把干娘害人的事宣扬出去。”

司徒拓的脸色阴沉,手掌忍耐地紧握成拳,口中迸出压抑的一句话:“你先出去,我会考虑。”

“谢谢爹。”司徒卓文没有惊喜,只是平淡而恭谨地伏身磕了头,才站起离去。

程玄璇心中悚然,她从没想过,卓文早熟至此,十岁孩童居然懂得计算。虽然他的威胁还是显得有些稚嫩,但如此想法已经让人惊骇。可再转念一想,若不是被逼急了,他也不至于这样。他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吧?可怜他从未得到过。

“拓,就让傅凝霜留下吧。”程玄璇温言开口,心里酸涩,“至少等她恢复记忆再做打算。”

司徒拓望着她,阴鸷的眸色稍显缓和,但没有接话。卓文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他至今都不清楚。凝霜背叛了他,而他依然养着卓文十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拓?”见他冷着脸兀自出神,程玄璇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司徒拓眯了眯眸子,似在寻思着什么。

“你预备如何处理?”程玄璇不太放心。无论怎样,卓文都是叫她一声干娘的,就算如今卓文心中已经不认她了,但她还是关心他,仍记得最初的时候,他那别扭却可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