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和卓文一直都不亲近,现在凝霜回来了,就让他们母子一起生活,这对卓文应该也是好事。”司徒拓简单地说道,便拉着她重新坐下,递了汤匙到她右手中,“这碗燕窝粥是我特地吩咐厨房做的,快吃吧,都凉了。”

程玄璇依言低头喝粥,心里却在想着他刚才的话。他的意思就是让卓文和傅凝霜一起搬出去,这样好吗?卓文会愿意吗?

“你的头再低一点,就掉进碗里了。”见她心不在焉,司徒拓以指节轻敲桌面,淡嘲道。

程玄璇抬头,水眸带着迷蒙和疑问,凝望着他。

司徒拓不由低低一叹,无奈地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什么都招了。”

“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程玄璇忽地聪明起来,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在附近县镇有一座宅子,我准备让凝霜和卓文去那边住。”

“你要叫他们离开京城?”

司徒拓颔首。程玄璇无语,她怎么觉得他越来越果决悍然了?又或者,他根本就是这样的男子,是因为她才变得拖泥带水。

司徒拓淡淡瞥了她一眼,语带警告:“你那动不动就冒出的善良之心,现在最好给我收起来,不然我会找个穷乡僻壤让凝霜他们居住。”

程玄璇大怔,脱口奇道:“你怎么这样?那是你以前的妻和你的儿子,又不是我的妻和儿子,你威胁我做什么?”

“你有这个觉悟最好。”司徒拓又睨了她一眼。

“你好像在嫌我多管闲事?”程玄璇悻悻然,他那眼神就似在看一个笨蛋。

司徒拓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程玄璇闷闷地低下头,继续喝燕窝粥,可不知怎的,她的唇角抑不住地弯起来,心里无端有些甜。她真的变自私了,可自私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司徒拓冷不防地凑近她,就着她手里的汤匙喝了一口粥。

“你自己不是有一碗么?”程玄璇疑惑地看了看他。

“你偷笑得那么甜,我想尝尝你这碗粥有什么不一样。”司徒拓勾唇一笑,戏谑地回视她。

“我看你才不一样了。”程玄璇小声嘀咕,“不知道你吃错什么药,变得这么吊儿郎当。以前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现在却像登徒浪子。”

“你大可以大声一点说我坏话。”司徒拓闲闲地讽道。

“我就是喜欢小声地说你坏话,怎样?”程玄璇存心和他唱反调。

“那你继续吧,我耳力好,听得见。”司徒拓不理她,径自握着她的手舀她碗里的粥,送到自己嘴里。

“喂!这是我的粥!”程玄璇懊恼。

“你的不就是我的。”司徒拓吞下一口粥,才慢条斯理地回道。

“我的就是我的!”程玄璇瞪他一眼,防备地端起碗,大口喝了起来。

“小心呛着。”司徒拓一边旁观一边说风凉话。

“不用你…咳…你管…咳咳…”一口粥堵着咽喉,她果然呛了起来。

“璇?没事吧?”司徒拓忙伸手在她背后拍着,帮她顺其,见她越咳越厉害,不禁紧张起来,“我去叫陆大夫过来!你等着,很快!”

“不用去…呵呵…”程玄璇又咳了几下,满脸涨红,但却笑了起来。她和他都不是小孩子了,却还这么幼稚地抢粥。可是,她心底是那么的快乐。

“喝口水,来,慢一点喝。”司徒拓依旧拍着她的背,一手倒了杯茶水递到她嘴边。

程玄璇慢慢地喝了,不再咳嗽,泛红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虽然他拍得她的背有点痛,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让她感到温暖。

只是,可惜,她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就僵住了。

因为,门口一道熟悉的嗓音清晰传来——“玄璇。”

那长身玉立,那一袭俊逸白衣,依旧如昔,但此刻看起来她却觉得有些晃眼,有些刺目。她残疾无力的左手隐隐地疼痛起来。

第四卷第三十四章 愧疚自残

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如今消瘦得几乎不成样子,双颊凹陷,颧骨高耸,本来漂亮明朗的狭眸黯淡悲戚得让人不忍睹视。

“玄璇。”很轻的唤声,他微哑的嗓音里夹杂着浓浓的愧恨。

“白黎,你回来了。”程玄璇慢慢走近他,声音亦是清浅,低垂的左手却似有自己的意识,不断地隐隐抽痛。

白黎扬唇微微一笑,却笑得极是苦涩,低低地道:“是,我回来了,回来领罪。”一身罪孽,他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吧?

“领罪?皇上怪责你失职?”程玄璇蹙起眉心,关系地问。

白黎摇头,无言地凝望着她,狭眸玄黑而郁悒。他知晓她善良,但没想到她竟一句怨恨的话都没有。可越是如此,他越无法原谅自己。

“你…”程玄璇话语一顿,轻叹一声,温声道,“我不怪你,你也别怪自己。”如果说白黎是个罪人,那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经过宓儿的事之后,她已经明白,人各有命数,恨是最无力的东西。与其怨天尤人,不如积极面对。她需要补偿宓儿,但她不需要白黎补偿她,因为她比宓儿幸运,她拥有爱她的男子。

想及此,不由回头望向身后的司徒拓。司徒拓脸色平淡,跨近两步,淡声道:“白黎,一切只是阴错阳差,责任不在于你。”

白黎扯了扯嘴角,划出一个破碎的笑容:“我听说玄璇的左手废了,是我那一掌导致的吧?”

司徒拓和程玄璇对看一眼,都沉默着没有回答。

见状,白黎笑得更苦,神情愈加惨淡,哑声道:“我害你们失去孩子,现在无论做什么也弥补不了了。而玄璇的手…”他没有再说下去,目光落在程玄璇的左臂上,怔怔良久。

程玄璇轻咬下唇,下意识地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为什么这么痛?她的手像是认得仇人般,剧烈疼起来。

“玄璇。”白黎抬起眼,和她平视,语气异常的平静,“我无法为你做什么,只能赔你一只手。”

未等她反应,迅雷不及掩耳的,白黎猛然抬起右手,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左臂上!

只听“喀”地一声,骨头折损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程玄璇大惊,急呼:“白黎!不要!”

但为时已晚,白黎已经痛白了脸,冷汗渗满额头,左臂软绵无力地垂直着。

一旁的司徒拓抿着薄唇一言不发,举步跨出房门,疾行而去。

程玄璇顾不得司徒拓要去哪里,慌忙抓住白黎的手,急切道:“伤得重不重?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伤了自己我也不会因此好起来啊!”

“就当我是为了减轻自己心里的愧疚吧。”白黎轻声说到,汗滴滑落额鬓,面色更显惨白,眼中却有几分痛快。他自残,是因为他恨自己。他伤害了自己深爱的女子,从今往后,他就彻底失去爱她的资格了。这和旁人无关,和司徒也无关,是他自己对感情的定义。

“白黎…”程玄璇的眼眶发红,哽咽道,“你明知我不会怨你,你还要这样做,不是存心让我于心不安吗?”

“玄璇,从前你因司徒而吃苦,我心中一直想着,倘若换了我,我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但是,我竟然亲手伤害了你,而且是那么深重的伤害。我想我确实不配,不配拥有你。也许上天就是要我明白这一点。”这一番话,他说得很平稳,额上的冷汗却更细密了,春色逐渐泛白,虚弱而凄凉。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一直很好,对我很好。你是尊贵优雅的皇族男子,是我不配。”程玄璇的眸中水泽波动,连连摇头。

白黎不再说话,身子依靠着门柱,淡淡笑着,眸光却悲凉至极,那是一种无声的绝望,不剩半点希望的火光。

远远的,居苑门口,司徒拓和陆大夫快步走来,片刻就到了房前。

“陆大夫!你快替白黎看看!”程玄璇忙道。

白黎却不理会,单手撑着门板,径自离去。

“白黎!”程玄璇焦急大喊,正要追上去,却被司徒拓止住。

“陆大夫,劳烦你跟着白黎。”司徒拓沉声对陆大夫交代道,“他若不肯医治,你就告诉他,我会禀告皇上。”

陆大夫点了点头,便匆匆地追去。

一时间,原地只余下程玄璇和司徒拓两人。

“拓,我们不一起去吗?”程玄璇犹觉担忧。方才隐痛的左臂不知不觉间已无痛楚。她心底最深处,原本多少还是有些怪责的吧?可是她真的不恨白黎,他不需要那样做,不需要那般决绝。只要他一句抱歉,她就能够释怀了,为什么偏偏要极端地自戕呢?

“陆大夫去就够了。你去了反而会刺激白黎。”司徒拓的神色沉稳,看了她一眼,又道,“白黎自残,和你之前等着宓儿鞭笞你是一样的。”那是赎罪的心态,个中复杂情绪,只有当事者才最清楚。

程玄璇微怔。一样吗?可是白黎似乎自责更深。是因为他对她有情的缘故吗?但是,他的情,她永远都回报不了…

“你心软了?”司徒拓莫名冒出一句话。

“什么?”程玄璇不解。

“白黎爱你甚深,你可感动?”司徒拓的黑眸幽深,晦暗不明。

“感动。”程玄璇诚实地回道。

“有没有感动得想以身相许?”司徒拓似漫不经心地问。

“你在想什么?”程玄璇微有恼怒,“这种时候你还想这无聊问题!”

司徒拓半眯起眸子,逼近她的脸,语气霸道:“你最好收起你那泛滥的爱心,白黎的手伤和你相同,都有救。你可以感动,但别给我想着什么回报他的情。你这一生只能爱我一个,你的全副心思都要放在我身上。听清楚了没有?”

“你——”程玄璇愣住,不禁语塞。他简直专制得不讲理!可他根本就是这样的男子不是吗?

“我如何?你若现在开始觉得白黎比较好比较温柔,那也是来不及了。”司徒拓勾了勾薄唇,狂傲道,“你注定是我的女人,也只能是我的女人。”他不会告诉她,曾经有一度,白黎让他觉得有威胁感。

“我又没有要移情别恋,你突然间发什么疯?”程玄璇没好气地嗔道。

“我只是要你知道,白黎和你之间,无论是恩怨或情意,今日都该落幕了。以后,你安安心心地做我司徒拓的妻子,什么都别再去想,也不需揣着烦恼。你觉得欠别人的,我会替你还。你觉得别人欠你的,我会替你讨。”

“哪有人欠我?唯一亏欠我的,是你。”

“哦?”司徒拓挑起眉尾,睨着她。

“你欠我——”程玄璇故意拖长音,然后浅浅笑了开,道,“你欠我一辈子的幸福。”

“你记在账上便是。我绝对不会赖帐。”司徒拓亦扬唇微笑,柔化了冷峻的轮廓,益发显得俊朗。

“如果你赖帐,那怎么办?”

“任你处置。”她的幸福,也就是他的幸福,他又怎会赖帐。

“好,你要记牢你说过的话。”程玄璇唇畔的笑容渐浓,弯了眉眼,甜了心扉。

司徒拓但笑不语,半晌,才敛了笑,正色道:“璇,明日你随我进宫一趟。”

“进宫?为什么?”程玄璇疑惑。

“空玄子在皇宫中,受邀为皇贵妃治病。你的手伤,还有白黎的伤,或许只有他才能治愈。”司徒拓简单地解释,隐瞒了一些话没有说。其实除此之外(奇*书*网.整*理*提*供),还因为有一个人指名要见她。

“嗯。”程玄璇没有异议地颔首。

“干娘。”前方庭院,一道稚气未脱却又分为老成的声音传来。

“卓文?”程玄璇微微一怔,直觉又将有事发生。

“干娘,卓文来向你辞行。”司徒卓文缓缓走近,俊秀小脸紧绷,一眼也不看司徒拓,只对程玄璇道,“卓文和娘亲今日就会离开,干娘可以安心了。”

程玄璇闻言心口闷堵,无言以对。

“以后干娘就可以一个人独占爹了,卓文恭喜干娘。”小小的少年话语带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盈满愤懑。

“卓文,你真觉得干娘是这样的人?”程玄璇心中揪痛,轻声问道。

“卓文并不清楚干娘是怎样的人。”司徒卓文站得笔挺,微仰着头与她对视,倔气凛然。

程玄璇叹气,转而看向司徒拓,道:“拓,就让卓文他们留下来吧。”她不要卓文恨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不忍这样小的孩子就已会恨人。

“不必你惺惺作态!”司徒卓文抢在司徒拓前面冲口道。

司徒拓的脸色一沉,开口道:“卓文,去叫你娘过来。”

见他面色不佳,司徒卓文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抿着小嘴不再出声,转了身离去。

司徒拓的神情深沉莫测,黑眸淡淡眯起,远眺居苑外。十年了,他真的很想知道卓文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第四卷 第三十五章 抚平旧伤

傅凝霜来时,神情幽怨,眉目低垂,并不吭声,却尽显凄凄楚楚之态。司徒卓文似有些不安,小手扯着傅凝霜衣袖的一角。

“凝霜。”司徒拓淡淡地开口。“虽然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许多事,但有些话,我必须明白说清楚。”

“夫君,你要赶我走,我知道。”傅凝霜幽幽地道。一声夫君唤得无限悲戚。

司徒拓的黑瞳微微收缩,掠过一道异芒,口中仍只是平淡:“当年你嫁给我,是想要有人照顾你的生活,我自问做得不够,才导致你另寻他人。我不怪你,但我也不可能再接受你回头。”

傅凝霜的身子似隐隐一颤,忽地抬起眼来。满目泪光,哀怨道:“就算我真的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这个孩子无辜,你要连他也赶走吗?”

司徒拓并不接话,顾自继续沉声道:“当年,你我成亲以来,你只在新婚之夜唤过我‘夫君’,后来我们皆以名字互称。今天你既然重叫我一声夫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坦白回答我。”

“什么问题?”傅凝霜的神色越发哀伤,妩媚的眸子泛起水光点点,“你是想问我卓文是谁的骨肉吗?可是我不记得了啊,一切事情都是你告诉我,我根本不知真相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真有做过愧对你的事。如果你是为了你的新欢而不要我,至少不要编排那么多理由,我即便是将要流落街头,也请你留一些尊严给我。”

一旁的程玄璇听着忍不住皱了皱秀眉。

司徒拓低笑一声,嗓音却格外清冷:“如此说来倒是我薄情残忍了。你是不是真失忆,我并不想追究。但你身为卓文的娘亲,你若懂得为孩子着想,就应该说出实话。是我司徒拓的骨肉,我必不会遗弃不管。”

傅凝霜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司徒卓文,眉尖微蹙,似有迟疑。

“娘。”司徒卓文轻轻地出声,漆黑的大眼睛里盈着无法隐藏的热烈渴望,“我是不是爹的孩子?”

傅凝霜一时竟有些哽噎,眼眶里泪珠滚动,含糊不清地说:“你既叫他爹,那自然就是他的儿子。”

“娘,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司徒卓文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语,“我爹到底是谁…”

傅凝霜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脸颊,默默低泣了半响,深吸口气,倏地冷声厉喝:“你爹,死了!”语毕,她怨恨地瞪了司徒拓一眼,拉起司徒卓文的手,便要离去。

司徒卓文却十分执着,不肯移步,追根究底地问:“娘,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傅凝霜脸上的泪痕未干,但冷冷一笑,道:“他都狠心赶我们母子走了,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多说无用,不如就滴血验亲吧。”司徒拓的黑眸习惯性地半眯,淡淡道。

“滴血验亲?”傅凝霜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你敢不敢同意?”司徒拓沉稳的语气里隐带挑衅。其实早在多年前,他就想过要滴血验亲,但据太医说,此法并不可靠。今日他故意这样说,只是想试探凝霜的态度。

“我验!”傅凝霜还在犹豫,司徒卓文已经大声说道,紧绷的小脸上颇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为什么要验?司徒,你这分明是在侮辱我!”傅凝霜的脸色陡然一沉,怒道。

“凝霜,你在怕?为何要怕?怕我揭穿你假失忆的事?”司徒拓慢慢勾起薄唇,似笑非笑。

“我没有!”傅凝霜急急否认,有些恼羞成怒,“我没有假装什么!卓文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儿子!”

“是吗?你不是失忆了,又怎会知道?”司徒拓不疾不徐地反问。

傅凝霜狠狠一咬牙,豁出去般,朗声道:“我承认,我早就恢复记忆了,只不过失忆了几日而已。但是,卓文确是你的儿子。你要赶我走,我认了,可是你不能抛弃你的亲生孩子。”

司徒拓并没有马上说话,黑眸如深潭无波,暗不见底。无言良久,他唏嘘地低低一叹,道:“凝霜,其实不论卓文是否我亲生,我都不会弃他于不顾。今日我只是试你,没想到一试就试出来了。你说的话破绽百出,如果卓文是我的骨肉,为何刚才你不敢同意滴血验亲?当年你和几个商贾往来甚密,其中一个染病过逝,想来那人才是卓文的爹吧?后来你与黄姓富商私奔,怕他嫌弃你有儿子,便就把卓文丢给我。只可恨你临走前,还要伤我才甘心。若当初你就说卓文是我的骨肉,也许这十年来卓文会过得幸福许多。”

傅凝霜惊愣,身旁的司徒卓文颤声问:“娘…...是不是真的?”

傅凝霜仿佛没有听见,眼中渐渐浮起愤怒,贝齿咬破下唇滴出血来都没有发觉。毫无预警的,她突然似癫狂般咆哮:“我有什么错?!当年我嫁给你,你许诺我,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可你这个无能的武夫!你让我天天一个人在家里待着,我本就身子孱弱,还必须自己种菜洗衣挑水煮饭!你多久才回来一次?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你知不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难熬?我不为自己寻找出路,难道要跟着你吃一辈子的苦?!”

司徒拓抿起唇角,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傅、傅凝霜!”程玄璇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被气到极致的抑制,“你怎能如此无耻?夫君在外辛苦努力,作为妻子,你不觉得心疼也就罢了,你却还怪他?”

傅凝霜的眼角一瞥,瞪向程玄璇,冷笑道:“你不是我,你没有尝过寂寞空虚的滋味,你没有试过凄冷无助得想要自尽的感觉,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是!我不是你!如果我是你,如果我爱着我的夫君,就算再苦再累,我都会甘之如饴!你只是在为你的自私找借口,你、你——”程玄璇愤怒得有点结巴,纤指直指着傅凝霜,抖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到骂人的词汇。

“谁不自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就不信你不自私!你若无私,你又怎会容不下我?容不下宓儿和她的孩子?容不下卓文?你自己做着赶尽杀绝的事情,反倒有脸来指责我,真是可笑!”傅凝霜反唇相讥,已不在乎撕破脸。她早有预感,有这个叫程玄璇的女人在,她想安心住在将军府是不可能的!如今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够了!”司徒拓低喝一声,面色阴沉,周身仿若染着凛冽的寒气,“你可以指责我过去的疏忽,但你不能迁怒玄璇,你才是那个没有资格的人。”

傅凝霜不甘不愿地住了口,狠瞪程玄璇一眼,牵着卓文反身欲走,但不料卓文猛地挣脱开她的手,泪流满面,口中大声喊着:“我恨你!我没有你这种娘亲!我恨死你了!”

傅凝霜呆住,楞楞地无法动弹。

“卓文…”程玄璇心中疼痛,上前拉住卓文的小手,柔声道,“别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干娘都会像从前一样疼爱你。”

但卓文置若罔闻,奋力甩开她的手,拔起腿飞快奔跑,一下子就消失于居苑大门。

司徒拓浓眉微皱,突地击掌两声,便见屋顶上两道黑影飞掠而下,未有一言就追上卓文离去的方向。

“拓?”程玄璇惊疑地看着司徒拓。

“放心,是我手下的人。”司徒拓简单地解释,而后目光一凛,注视着傅凝霜,冷淡道,“凝霜,夫妻一场,我不会对你落井下石。那黄姓富商既然已经死了,相信你也没有地方可去,如果你愿意,就搬去我替你和卓文准备的宅子居住。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你从此善待卓文,学会如何做一个母亲。”

说完,他不管傅凝霜是何反应,径自揽着程玄璇走回卧房,决然地关上房门。

“拓。”程玄璇轻轻地唤他。

“嗯?”司徒拓很淡地应声,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和她各斟了杯茶。

“你难过吗?”程玄璇的声音更轻了,像是怕惊扰了他的情绪波动。刚刚傅凝霜说了那一番恶毒的话,是否已刺痛了他的心?

“有难过的必要吗?陈年往事罢了。”司徒拓的表情平静,过于平静而显得有些冰冷。

程玄璇凝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虽然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是她感受得到,他心底深藏的某处地方一定被触犯了。就好像一个旧伤口被人一把撕开,剧痛而羞耻,于是不能言语。

“只是,很遗憾,卓文并非我的儿子。”司徒拓云淡风轻地道,“虽不算亲近,但毕竟也是十年的感情了。”

“所以你依然会照顾卓文的生活。”程玄璇的这一句话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她已经懂得眼前这个冷颜的男子,他十分重感情,却总是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很深。

“不只是照顾他的生活,还会如旧请夫子和武师教导他。”一切似乎和从前相同,但本质已经不同了。他终于知道真相,而真相大多是残酷的。

“拓,你是一个好父亲。”程玄璇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