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妤叹息,她今日本就有些魂不守舍,此刻心里更是茫然不辨酸苦。自从大婚之后,身为他的皇后,这样的局面不是早该得知的么?可是,大婚那日的誓言犹在耳畔,“朕会一直陪着你”――天子的一诺,竟是这般轻易便可淡忘的么?可怜她却信得真。

明妤紧紧阖目,缓缓沉下一口气,再抬头时,依旧笑意端庄。

春日和煦,却照得人愈见懒散,裴媛君对着名册再勾了四个少女的名字,便合衣躺去一旁珠帘后的长榻上。

皇帝司马豫在谢澈的护送下迟迟而至,到了谷外闻得山间少女们嘻笑的声音,忍不住驻足,皱着眉一脸不耐:“怎么这么吵?”

这个问题谢澈自是无法回答,抿了抿唇,没有做声。等入了谷,他目光扫过花间诸人,落在溪边那抹飘逸的红裙上,一时心神荡漾,不由自主地微笑。

“晋阳!”司马豫见到山岩下淡黄宫裙的少女一人孤立,走过去道,“怎么一人站在这里?阿萦今日没来?”

“萦姐姐还病着呢,怎能来山上吹风。”晋阳语气恶劣,不知为何一脸忿忿然,正胡乱撕扯手里的花朵。

“那子野呢?他不是早该来了行宫?”

“别提他了!”晋阳闻言更是恨恨跺脚,目中怒火四溢,扬臂指着桃林间,“皇兄,你看那个混蛋!”

司马豫顺着她的指引望去,只见桃林间慕容子野绛袍张扬,正与数位少女玩在一处。司马豫微微一诧,想要笑时,察觉身旁晋阳刺人的目光,忙肃容道:“这小子确实不象话,都快赐婚了,还这么胡闹。”

“是啊,是啊,”晋阳抱着他的手臂,恼道,“皇兄,我不要嫁他了,你帮忙和母后说。”

司马豫点头:“你放心,朕这就去说。”

眼看司马豫转身就要走,晋阳兀自拉着他的衣袖不放。司马豫回头笑道:“你还有什么请求,是不是要朕再罚他一顿,降他的职?”

“皇兄――”晋阳低着头,轻声撒娇。

“朕明白了,你还是舍不得。”司马豫一笑,拉着她的手一起回到凉亭。

“陛下终于来了,叫哀家和皇后好等。”见到他兄妹二人的身影,裴媛君这才从长榻上坐起。晋阳跑去扶着她走出珠帘,裴媛君望着晋阳寒若冰霜的脸色,失笑道:“是在生什么气,谁惹了你?”

晋阳重重一哼,咬着唇不语,只盯着司马豫,目光灼灼。

司马豫不得不转身吩咐谢澈:“去把慕容子野叫过来。”

“是。”

眼看谢澈健步离去,司马豫坐到明妤身边,接过她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柔声道:“朕今早离开寝殿时你身体还不舒服,现在如何了?”

“还好。”明妤努力微笑,却掩不住脸色的苍白。

司马豫握住她的指尖,只觉掌心所触一片冰冷,忙道:“你还是先回行宫休息罢,朕与母后说过话,稍后便去陪你。”

明妤不语,抬头看了看裴媛君。

裴媛君淡然望着蓝空白云,道:“既是身体真的不适,不要勉强,先去休息吧。”

“谢母后。”明妤起身福了一礼,领着宫女朝谷外行去。

“陛下,你看看这个,”裴媛君将贵族之女的名册递给司马豫,“哀家为你已看好了五位姑娘,才貌俱佳,皆是万里挑一。”

司马豫接过名册翻了一翻,不甚明白:“母后?”

裴媛君微笑道:“陛下既已大婚,如今自然是名正言顺选妃的时候了。”

选妃?司马豫有些失神,又看了眼手上名册,突然明白过来方才明妤苍白的容色下隐忍着什么,不禁一声苦笑。

“母后,朕才刚大婚,是不是……”

裴媛君悠然道:“不早了,江山社稷,子嗣为重。”

司马豫怔了半晌,不再出声。裴媛君对茜虞道:“想必陛下方才没看清哀家挑的五位姑娘,所以这般不情不愿的,你去指给他看。”

“是,”茜虞走到司马豫身边,温宛笑道,“其余四位先不说,单说尚书令大人的女儿苻子绯,却是太后和皇后最中意的姑娘,陛下你看,便是站在溪边,那个穿着红裙的女子。”

司马豫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溪边,红裙绿裙皆似过眼云烟,他正要婉言拒绝,却见慕容子野和谢澈早已立在亭外,一人是神情吃惊,一人却是面容无色、薄唇发青。

司马豫心神隐动,放下手里的名册,唤道:“子野。”

“臣在。”

“你和晋阳的婚事,慕容王妃可曾与你谈过?”

“是,母亲说了。”慕容子野看了一眼晋阳。晋阳此刻早忘记方才的怒气,听到自己的婚事,羞得脸颊烧红,只顾躲在裴媛君怀中。

“那就好,”司马豫请示裴媛君道,“母后,那朕这两日便正式下旨赐婚。”

裴媛君抚摸晋阳纤柔的肩头,笑道:“好啊。”

“等等,”慕容子野突然下跪叩首,“臣有个不情之请。”

裴媛君不以为意道:“但说无妨。”

晋阳从她怀中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慕容子野,目光柔如秋水,小心翼翼的探究间别有几分紧张。

慕容子野不敢与她对视,低着头道:“臣目前还不想娶妻,如果公主不嫌弃子野,那么请多等几年。”

“你说什么?”晋阳花容失色,再顾不得矜持,转过身扑在裴媛君和司马豫面前,委屈得落泪,“母后,皇兄,此人狂妄至极,我不嫁了,不嫁了!”

早知道依她的个性便是如此的局面,慕容子野在计划得逞的欣喜同时,更是三分心痛。

晋阳虽非裴媛君亲生女儿,但她年少时母妃早逝,自幼便靠着裴媛君长大,母女之情在这样的深宫中是难得地纯粹而又深厚,面对她的哭诉,裴媛君只能一边柔声劝慰她,一边厉斥慕容子野。

慕容子野此刻倒唯唯诺诺,跪在阶下,涨红了脸手足无措。

司马豫暂且摆脱纳妃一事也是解脱,在旁轻松喝着茶,不时说上两句,却是不痛不痒的闲话。有时眼光瞥过一旁的谢澈,却见他早已恢复了常态,依旧是玉面清冷,淡然站在一旁,对眼前的一切置若无睹。

自己似乎从未看透过此人――司马豫抚着茶盏边缘,暗自沉吟。

百花宴上起乱之时,明妤已换了一身素青纱袍,戴了帷帽,在贴身侍女的陪伴下出了宫殿,避开人群,沿着商之先前让人送入宫中的地图,走往白马寺后山的僧舍,进入一间僻静的院落。院里槐树下摆着张竹简满满的书案,案前焚燃檀香。商之身着白色长衫,正坐在案后落笔疾书,见明妤到来,起身略施一礼。

明妤颔首:“商之君。”

商之转身推开门,道:“赵王正在屋里,皇后请进去说话。”

“多谢商之君。”明妤匆匆步入,侍女在外又将门阖闭。

商之在石阶上静站片刻,只觉里面毫无动静,叹道:“两位抓紧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他转身回到书案后,依旧整理着书卷。

自从帝后大婚后,司马徽急急去雍州上任,明妤与他今日才得已见面,自是有些恍惚。司马徽静静站在窗旁,凝望那张日思夜想、却离自己愈见遥远的面容,亦是良久沉默。直到商之在外提醒了二人,明妤才回过神,对司马徽一笑:“赵王。”

司马徽道:“皇后若有吩咐,其实书信一封便是,何必冒险与我私下相见。”

“你不也冒险来了?”明妤嫣然一笑,道,“其实有些事,我想亲自问问你。”

司马徽望着她柔静的眉目,摇了摇头,低声苦笑:“你是为了他?”

“亦是为了你,”明妤道,“还记得在怒江上我说过的话么?我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

司马徽声色不动:“如今没有人要伤害我。”

“自然有。”

“是谁?”

明妤静静看着他,道:“你自己。”

司马徽大笑转身:“皇后莫要开玩笑了。”

“你知道我没有开玩笑,”明妤走到他面前,紧紧盯着他,“如今姚融与陛下的关系日渐紧张,你却左右摇摆,暧昧不清,迟早会被陛下引为大忌。”

司马徽笑道:“皇后的意思是,让我违抗我的舅父,背叛整个姚氏家族,离弃整个乌桓胡族?”

明妤直视他的眼眸,冷声道:“你当初不是为了你的弟弟连我都可以牺牲,如今该与他一同阵线的时候,你却迟疑了,逃脱了?”

司马徽避开她的视线,叹了口气:“那不一样。若单单只为国卿一人的身份问题,倒也并非难以选择。陛下的外戚势力来自鲜卑云中,他如今想借着鲜卑的力量打压乌桓,这素与司马皇室的利益相冲突。皇后莫要忘记,我司马氏也是乌桓人。舅父之所以有今日的举动,亦是无可奈何。他和陛下之间,我不能选择帮助谁,也不能选择去对付谁,若是陛下觉得我在雍州刺史的位子上碍眼碍事,尽管剥夺便是,司马徽绝无半句怨言。”

明妤恼道:“你明知道陛下想的并非如此。”

司马徽冷冷道:“那他也该明白,宗庙之上那封血书密旨,也从来并非儿戏。”

明妤一愣:“什么密旨?”

“原来你们的所知,也不过其中一二而已,陛下毕竟是陛下。”司马徽转眸看了看窗外,透过雪白的窗纱,依稀可见槐树下那人修俊的身影,他叹息道:“独孤尚想要复仇,但只要听命陛下一日,便永远也无法真正地复仇。”

明妤蹙眉道:“什么意思?”

司马徽道:“事关宗室秘密,我只能言尽于此。陛下将会是一个难得的圣明君主,这个我从小就知道。不过君王之道的阴诡难测,这个我也从小就了解。如今不管陛下是否猜忌我,我只能保证,若西北乱时,雍州不会派兵支援朝廷,亦不会逼师洛都、让陛下后顾有忧。若皇后和陛下还不放心,司马徽愿意卸职归隐,先帝时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我……你以为我今日是替他而来?”他的话越说越冷漠,明妤气恼交加,不觉胸口憋闷的感觉再度袭上,这次不同先前,似乎胃里疯狂翻涌着什么,让她竟有作呕的冲动,忍不住捂住唇,推开窗扇,狠狠喘了几口气。

“娘娘,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侍女惊惶道。

商之闻言转眸,目色在明妤面庞上流转片刻,上前按住她的脉搏,忽而神色一松,微笑道:“恭喜皇后。”

“恭喜?”明妤收回手,在怔忡中恍悟,脸色瞬间暗淡得再不见一丝光彩。

司马徽全身僵冷,心中顿时空荡生风,无所适从。他悄然后退几步,在四面袭身的刺痛下微微一笑,揖手低头,轻声道:“臣,恭喜皇后。”

他的恭贺声传入耳中时,明妤全身的力气刹那似被抽空,木偶般站在窗旁,灵慧的双眸如今成了空洞的墨渊,沉沉无底。她在诸人的沉寂中扬起唇,慢慢戴上帷帽,将司马徽的容颜挡在轻纱之外,转身开了门:“我走了,你……好自为之。”素青的纱袍在早春的凉风里鼓飞曼妙,长带飘飘,宛如行云而去,却透着再不复返的决绝。

司马徽望着她的身影,懵然得知,方才的那一刻,已是他们这一世最后的亲密。

“赵王,”商之道,“你要何时离开洛都,尚好作安排。”

“今日夜里便走,”司马徽对洛都已了无留念,望了眼商之,“独孤尚,你甘心么?”

“什么?”

“鲜卑如今已有连绵草原,王者之师,北朝又有慕容虔为大司马,制控北方二州,若你挥师南下,必然是所向披靡,你当真甘心一生只为北朝之臣?”

“那赵王甘心么?”商之含笑反问,“赵王乃先帝长子,是先帝最宠的妃子姚氏之子,先帝虽不曾明说,但世人都知你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当年若非不舍你母亲的性命,或许先帝留下的旨意便是由你继位。如今你舅父姚融在西北控带凉、梁二州,占北朝最广的疆域,拥北朝最强悍的将士,北与柔然交好,南与殷桓联手,他若要为你夺回皇位,亦不该是太困难的事。”

赵王在他的话下思索良久,终于一笑:“本王明白了。不过鲜卑的血仇,独孤一族的怨恨,你能就此放弃么?”

商之淡淡道:“不能。”

“若只有推翻司马氏的王朝,你才能真正报得此仇,你会怎么做?”

商之神色一冷,望着他良久,慢慢启唇道:“赵王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司马徽笑意深长,“陛下既然引你为最亲的兄弟,他迟早会告诉你一切的。但愿到了那一日,你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他整理衣袍,走到房外。槐树青嫩的叶子被阳光照得翠色莹润,远处传来诵经声,悠长祥和,让人心静。司马徽仰望碧色如洗的天空,轻声道:“明妤说得对,两者之间,我是必须做出选择,但愿……日后我也不会后悔。”风声吹过僧舍,似乎可以将他低微的声音送去远方,却不知,能否再落入那人的耳中。

入夜,慕容子野将舆驾送回洛都,自己又只身返回白马寺,在藏经阁找到商之,脸色铁青地坐在他面前。

“怎么了?”商之满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

慕容子野道:“今日百花宴上发生了两件事。”

“嗯,说罢。”

“陛下要选妃子,太后最中意的人选便是你老师的女儿,苻子绯。”

商之一惊,手中的笔啪嗒掉落,抬头看着他:“陛下也同意了?”

慕容子野斜眸,道:“这倒不曾,不过看太后的兴头,怕是此事已难以更改。”

“那谢澈……”

“能如何?独自神伤呗,和我一样。”

商之皱皱眉,好笑打量他:“你?你不是马上要做驸马,伤神什么?”

“我惹晋阳生气了,”慕容子野懊恼地趴在书案上,埋怨道,“那丫头也真是死脑筋,我递给她那么多眼色,她都看不见。”

商之对这件事不怎么以为意,只道:“你们素来是吵吵闹闹,不过几日就好了。”他拿起抄好的经书走入丛丛书架间,按序放好。

慕容子野愤懑不平地跟过去,恼火道:“我可是为了帮你拖延时间,才出此下策的。”

“你也说了是下策?”商之飞身将一卷竹简放至书架顶端,笑意清朗,“那为何不想个上策行事?”

“你还说!”慕容子野气得一拳打在书架上,上层的竹简摆放不平,受他力道所激纷纷砸落下来。慕容子野抱着头窜出去,怒道:“当真一日晦气,连佛经也欺我。”

商之飘身落地,望着满地的竹简直摇头,俯身捡起,一卷卷送回远处。拾到半途,他却握住一卷书简怔在当地,慕容子野凑过去,望了一眼,讶异道:“柔然的古文字?”

商之不语,又俯身在地上的书简里仔细寻找,拾了两卷,坐回书案旁,靠近烛火细览。

慕容子野想起一事,道:“方才我回府时收到了阿彦的来信,他和夭绍已离开了柔然王城前往燕然山。信是四日前写的,若路上顺利,想必这两日他们便可到达色楞格河。”

商之微微颔首,目光专注流转于竹简上的古老文字,看过一半,面色一凝,而后渐渐发白。

“什么事?”慕容子野夺过竹简一阅,吃惊,“雪魂花原来是并蒂而生的两朵,白花剧毒,红花解毒……若阿彦他们拿到雪魂花误食了白花,怎么办?”

“不止如此,”商之目色冰寒,“你看最后一行字。”

“柔然龙脉燕然山,冰封极地,积雪压山,入春之初,易发……雪崩?”慕容子野声音颤抖,缓缓放下书简,“如今怎么办,须得赶快通知阿彦他们才是。信鸽传信太慢,且是飞去柔然王城的云阁,而后才急马送去色楞格河,如此拖延,必然滞后。鲜卑的飞鹰又与柔然鸢鸟素来天敌,不能进入柔然疆土分寸,这消息如何才能及时送到?”

商之烦乱之中亦是束手无策,推开窗扇,望着暗沉的夜空,慢慢闭上了眼眸,此刻心中的担忧远甚于彻骨的疼痛,是让他无法喘息的压抑。

那两个人,他和她,伤到谁也是断自己手足、剜自己心肺之痛。谁也不能出事,可是这信,已然绝无可能及时送到。

夜色深处有钟声嗡鸣,商之轻轻叹息,佛祖保佑――

作者有话要说:

☆、绝地逢生

郗彦一行到达色楞格河时,正逢塞北初春寒流,落雪霏霏,冰川万里。虽严寒如此,色楞格河却依旧未曾结冰,水流潺缓,碧色清浅,点缀于无垠冰雪中,格外地灵动醒目。沿着此河一路向北,旷野无人,皓天白地,直到望见云阁先行到达此处的商旅在岸边建起的十几座帐篷,才仿佛从这片人迹罕至的极北之地察觉到一丝尚属人间的气息。

已过两日,仍是大雪纷飞,夭绍坐在帐篷里,不时将厚重的绵布帐帘拉开一丝细缝,朝外望去。茫茫雪野一望无际,那人站在河流之畔,白色的狐裘和天地融为一色,正认真凝听身旁的人说话。云阁商旅之中,奇人巧匠无数,此刻站在郗彦身旁的两人,据说是最懂河流变化的能士,和最通密道机关的匠人。

“郡主莫急,”钟晔将暖炉搬到夭绍身边,微笑着递上热茶,道,“他们会查出那条河底密道所在的。”

“我倒不是不信他们,只不过已白白等了两日,心里确实有些着急,”夭绍蹙眉,放下帐帘,对着书案上那牧人留下的地图又开始沉思,“色楞格河的水面这般宽广,犹其是在我们如今靠近的这一段,河流夹于诸山之间,更是水深浪急,为整条河的险段,真不知当初柔然的先人是如何将密道筑在此处河底的。”

钟晔笑道:“先人的智慧总是可畏的。”

“钟叔倒很有感悟。”夭绍笑了笑,端起茶盏正要喝茶时,目光落在地图某处,神思一闪,猛地将手里的茶水洒上那卷羊皮。

“郡主?”钟晔先是诧异,又见夭绍拿起羊皮卷靠近暖炉细细炙烤,心绪微动,忙上前探头观望。可惜,经此水火之难,那卷羊皮的表面却并没有任何异样,夭绍握着羊皮发呆片刻,灰了心正要放弃,钟晔忽然道:“郡主可否让钟晔一试?”

“自然。”夭绍将羊皮卷递给他。

钟晔取过羊皮卷不断揉捏,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羊皮四周竟有碎屑簌簌掉落,边缘露出一丝细缝,竟是中有夹层。两人对望一眼,皆是大喜,钟晔小心翼翼抽出羊皮内的细丝绢,在书案上摊开,蜿蜒料峭的墨迹沿着丝绢勾勒出扭曲冗长的道路,看起来正是那河底的密道之图。

“原来竟是藏在羊皮之间,还是钟叔经验老道,”夭绍抚掌而笑,起身拿了帐中角落的伞,“我去叫阿彦。”

钟晔亦是欣喜难当,听闻她的话却连忙回过神,劝阻道:“郡主,你的腿……还是我去吧。”

“没关系,先前在洛都阿彦为我治疗那么久,早就好了差不多了。”夭绍笑语欢快,身影似清风般闪出帐篷,最后一句话随着呼啸风声盈盈传来,早已遥远。

钟晔抚摸长须,微笑不已,起身出了帐,另吩咐人去找偃真。

“少主,既得了此图,我这就差人去开挖石道,势必在今夜就砸开那座石门。”偃真从研磨矿石的帐篷匆匆赶来,看了地图,心中惊喜之余更是迫不及待的焦切,待郗彦一回来,便忙向他请示。

郗彦微微颔首,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唯独夭绍笑意嫣然,扬眸间容光灿烂,对偃真道:“那就辛苦偃叔了。”

“哪是辛苦。”偃真笑着摆手,转身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