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近了,在探照灯的灯光下,前方出现一个圆形洞口,就好像快出隧道时看到的情况那样,只有在外部空间远远大于隧道时,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洞口。

每个人都攒足了最后的力气,蛇形船好似快要飞起来,船桨翻飞,惊涛拍岸,此刻的流水潺潺声,也变得可爱起来。随着洞口完全在眼前消失,张立暴喝一声:“出来啦!”整条蛇形船已经完全脱离隧道一般的地下洞穴,在他们眼前,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了。

张立吼完那一声,却发现船上没有一个人应和,很快,他就发现了大家依然沉默的原因,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虽然他们出了洞口,可是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探照灯的强光,在洞穴中还能感到格外明亮,可是出了洞口之后,那道灯柱朝着正前方扫射,越远越淡,最后变成了一团灯雾,湮没在黑暗之中。这好像是一个没有光的世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下王国香巴拉吗?

船头和船尾的人,都不约而同调整起探照灯的方位,重新认识他们眼前的这片新空间,探照灯在前方环绕一百八十度,没有发现任何边缘的迹象,向下,全是水,没有岸,向上,三四十米的高度依然是岩层,难怪没有光亮,他们依然在几千米的高山腹内。而后面的人呢,探照灯扫到他们出来的洞口,随后向左右侧移,只见岩壁延伸开去,略微呈一个弧形,也是无尽深远,根本看不到头。

岳阳艰难道:“这…这或许是一个地下洞厅,我们并没有真正的出去,我们还在地下洞穴系统。”

“怎么可能?”严勇有些按捺不住了,喝道:“你不是说,这是最后一段了吗?为什么还在地下洞穴?为什么?”

张立也道:“是啊,快把地图拿出来再看看,会不会弄错了?我们不是还有几份防水的纸质地图吗?”

岳阳嘟哝着展开地图道:“不可能错的,确实已经出来了。”

严勇已经怒不可遏了,道:“放屁,要是因为一张错误的地图而让我们…那我…我就!”

胡杨队长道:“够了!勇。”

卓木强巴道:“别争了,这样,岳阳,你们几个再研究一下地图,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其余的人,我们沿着岩壁一直向右划,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由于指南针,罗盘都无法使用,蛇形船只能一直向右贴着石壁走,岳阳则在船里不住的向严勇解释着:“你看,我们是从这里到这里,这里有一个五阶跌水,你还记得吧,每个高两米左右,然后我们是向右拐的,是这条蓝色的安全线,然后…”

浪很大,卓木强巴在船首挥桨,不住有波浪拍击着岩壁,溅起的水花又浇到他身上,他敞开衣襟,任由那冰冷的水贴着肌肤流淌,那种沁骨的凉使他保持清醒,并能冷静的思索,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如果地图没有错,那么岳阳指引的道路就不会有错,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前面似乎也没有类似通道一样的洞穴了,他们的确已经走出了地图所标注的范围,那么,现在,他们在哪里呢?忽然,在第一次看见香巴拉密光宝鉴时的情形又浮现在卓木强巴脑海,敏敏道:“这幅图下面什么都没有,也很奇怪。”“下面…下面应该有很多水才对…”

胡杨队长也说过:“这幅地图上面是什么?怎么会描成黑色?”

这里面,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啊!黑暗…在香巴拉和地图之间的黑暗,难道说!卓木强巴正想着,只听岳阳开口道:“啊!不会吧,难道是——”

严勇还在大声地问:“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岳阳指着地图道:“这浪,这地图的出口,这上半部为什么呈弧形,我们现在的走向也是弧形…”严勇道:“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说清楚点!”

岳阳道:“天哪,你看,强巴少爷,你们都来看看,这地图的上半部为什么会是弧形的,胡杨队长不是还质疑过为什么地图的上半部不留出空白,而要画成黑色么,还有这些波浪,这些浪这么大…我真是蠢,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不,不,是我根本没朝这方向去想,太…太不可思议了…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

张立不解道:“岳阳,你究竟让我们看什么?你想到什么了?说出来啊?”

岳阳扭过头去,望着漆黑的水面,又一个数米高的大浪扑了过来,从船的下方荡过去,扑打在岩壁上,他惊惧地答道:“我们的确已经走出了地下河洞穴,但我们面前的并不是香巴拉,而是,海呀——”

卓木强巴心中一沉,这也正是他刚刚想到的。

“海呀——”仿佛是回应着岳阳惊恐的叫声,远处传来了闷雷般的低吼。

【特提斯古海】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西藏原本是一片宽广无际的大海,海边有一处森林,所有生物都在森林中自由的嬉戏,直到有一天,一只五头毒龙,将海水搅得天翻地覆,森林中的生物被海水逼得无路可去,只能祈求神灵的庇佑,于是,天上降下了五位仙女,她们制服了毒龙,并帮助森林里的生物恢复家园,大家感激仙女,并恳求仙女留下来继续帮助他们。终于,仙女们发了慈悲,她们喝令大海退去,露出了茂密的森林和草甸,她们自身则化身五座高峰,永远保佑着自己脚下的生灵,那五座高峰,就是喜马拉雅山脉以珠穆朗玛为中心的五座最高峰。

当科技日益发展之后,科学家们对这种神话故事自然是一笑了之,可是随着科学的逐渐发展,科学家们开始怀疑,在数千万年前,喜马拉雅山脉附近的确有一片汪洋,喜马拉雅山脉应该是由于地球的板块运动形成了造山运动,在大约三百万年前开始隆起,并且至今还在逐渐上升中。直到近二十年,科学家们才在喜马拉雅山脉发现了史前的海洋生物,包括三叶虫、菊石、鹦鹉螺等一些化石标本,证实了科学推论,把这造就世界第三极的运动称为喜马拉雅造山运动,而史前的这一片汪洋,则称之为“特提斯古海”。

可是,随着喜马拉雅山脉的隆起,这特提斯古海,应该退去,融入今天的印度洋领域才对,那么如今,横在卓木强巴他们这艘小船面前,辽无际涯,黑暗无边的,又是什么?

岳阳说出了这一惊人之言后,船上出现了片刻的安宁,大家都需要用自己的思维去想一想,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地下六七千米深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究竟算做什么。

船中和船尾的人,都放下了船桨,靠了过来,如果说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汪洋大海,那还划什么,他们本能地想聚集在一起,希望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海…怎么可…可能!”张立憋了半天,才犹豫地问道,只是面对这陡然变得无边无际,充盈着水的空间,既不是河,又不是江,那又该算什么呢。

严勇突然探出大半个身子,倒吊在船舷上,猴子捞月般猛捧了几捧冰凉的水,全浇在自己脸上,随后一昂首,退回了船上,大口地呼吸着,大声地说道:“是淡水,哪里是他妈的什么海,不能叫海,是淡水,是淡水湖,是湖!”他反复地强调着,仿佛“湖”的称呼,怎么也比海听起来要容易接受一点。

卓木强巴缓缓道:“在青藏高原,对巨大的水泊,不管淡水咸水,都称作海,其实措就是海的意思,不是今人所说的湖。”

胡杨队长向前探了探头,嘟囔道:“怎么可能是海呢?怎么可能是海呢?”

岳阳低声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首先是那些涌水,什么力量让它们从低海拔倒流,而且是那种可怕的倒流回来?还有,它们每天会出现两次,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在同一个地方,两次涌水的间隔是十二个小时。然后,我看到这幅地图的出口,看到了吗,出口的排列,是半球弧形,地图上标注的这个弧形,它的直径恐怕有上千公里,而这种喇叭状地形,让我想起了中国钱塘。间隔十二小时的涌水和喇叭状地形,将这两处疑点联系在一起,我想我找到了造成水流倒灌的原因。”

“潮汐,是潮汐力!”肖恩叫了起来,岳阳微微点了点头。

岳阳道:“因此,这个海,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如果说这些地下水系统,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从可可西里,到阿里,那可是囊括了整个青藏高原,天哪!”

张立道:“这…这湖,究竟有多大?”

卓木强巴忽然想到什么,向岳阳道:“快,测一下,这水有多深。”

岳阳拿起激光测距仪,手一摊,将仪器面朝卓木强巴,意思是:怎么测?卓木强巴这才想起,所有仪器都失灵了,除非他们有人能下到这冰冷的水中。

胡杨队长听出了端倪,也十分震惊道:“如果说这是海的话,整个青藏高原地表面积是250万平方公里,可我们在地下几千米深处,地下面积可是延伸到四川、新疆、尼泊尔、印度、不丹等多国,起码比250万平方公里要大多了,这个面积…这个面积可是要比地中海还大啊!”

严勇突然就像被人抽去了全部力量,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卓木强巴安慰道:“嗯,这海…哦不,这湖,一定没有胡杨队长说的那么大,你们想,我们在地下河就行走了几百上千公里,这…湖的面积,肯定比整个青藏高原小…小多了。”

唐敏道:“又或许!我们出口只是在海的边缘附近,前面说不定只有几十公里,或者几公里,我们往前划一段就…就可以看到光了呢?”

卓木强巴看了看围绕在身边的船员们,各种表情的都有,特别是严勇,他露出了绝望的表情,这种情绪可不好,非常不好,而赵庄生的脸色最难看,他至少有三餐没有进食了,持续不断地呕吐却坚持不肯注射冬眠,这样下去,下一个死亡的极有可能就是他。

※※※

这时候,一种奇异的啸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变成万千雷鸣,岩壁在颤抖,大海在咆哮,那就是他们在地下河洞穴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涌水力量的源头——海啸啊!

卓木强巴坚决道:“快,所有的人回到自己位置,系好安全绳!肖恩,你看着王佑,巴桑照顾孟浩然,胡队长,张翔就交给你了!”

水墙,在地下世界看到的竟然和在地表看见的水墙完全不同,它是黑色的,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探照灯照射过去,就好像煤山坍塌,石油翻涌,你可以感到它来了,有什么东西正以高速向你靠拢,但是看上去,却非常的模糊,几乎和黑暗无法区分。

水墙瞬间就横移到众人跟前,黑暗变成个庞然大物,它可以吞噬一切,它发出的啸声,足以掩盖任何其余声响,岳阳控制探照灯的手臂在发抖,这水墙,足有三十米,不,四十米,不,更高。在他面前的,简直就可以说是一座会移动的钢铁堡垒!由于地形把它的直径由几千公里压缩到了不足数十公里,所以它的高度就从几米叠加到几十米,面对这种高度近乎百米的可怕现象,自然界的一切生物都只能选择战栗,那一刻,终于在大自然的威能面前,察觉到自己的渺小。

轰然巨响之后,这一叶扁舟,就好似洪水中的一只蚂蚁,瞬间没顶,跟着巨大的冲击力又把它高高抛起,狠狠地砸在岩壁上,余波又将它反复地砸向岩壁,等到风平浪静,蛇形船依靠自身的重力又翻转过来,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

黑暗中,卓木强巴清楚地感到,自己是靠安全绳,悬挂在蛇形船的外侧,那冰凉的海水让浑身肌肉缩紧,是寒冷还是别的原因,他发现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着,他抬起手腕,将手腕连着衣服塞进嘴里,可是除却浪潮声,依然听见牙齿打架的声音,在黑暗中竟然听得如此清晰。或许仅过了几秒钟,又或许是过了几分钟,只听前面的岳阳战战兢兢地问道:“强…强巴少爷,我们…我们还活着吗?”声音颤抖着,原来牙齿打架的声音就是这家伙发出来的。

“是的,我们还活着。”卓木强巴渐渐恢复过来,他大声喊道:“张立!”

“我,我在这边,被挂在船外面了。”

“严勇!”

“我还没死!”

“胡队长!”

“他娘的!在呢!张翔也还有气儿,谁上船去把灯弄亮!”

“敏敏!”

“我…我没事儿。”

…每呼唤一个名字,卓木强巴感觉就要安心一些,直到他叫出了所有的名字,总算松了口气,翻身上船,发现船里也有积水,他大声道:“上来,都上来,把水排出去。张立,你把灯弄亮…”

很快,张立摸索着让一盏尾灯亮了起来,船内的积水也很快被排空,附在身体上的寒意似乎也被驱逐,只是所有人都在喘息,这次,连两位法师看起来也有些狼狈。

三位在冬眠的人,张翔的高热不退,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王佑身体似乎还没有出现异常,但这次海啸般的潮汐大浪之后,孟浩然的身体已出现了问题,唐敏说,他很可能是在海潮中吸入水了。

“那么,”唐敏将湿漉漉的头发扎成一捆,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的人,都望向卓木强巴,卓木强巴道:“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的。”

是啊,目前他们在这地下海根本没有退路,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要么冲过去,一直向海的深处走,另外就只能等死了,所以卓木强巴说,不需要考虑。

吕竞男道:“不,要考虑,人手要重新分配,消耗品要计划使用,还有,谁比较有经验,有没有谁驾帆船出过海,或是有类似经历的?”

一时静默,他们虽然做过各种特训,但是驾船出海,诸如冲浪一类,却是从未训练过,谁能想到,在西藏的地底七千米深处,竟然会有一片海!漂流与出海也是完全的不同,几米,十几米高的浪头,在漂流里算是顶级难度,但在海里再普通不过,而且漂流完全是顺流而下,面对大海时,却要迎着一个又一个巨浪爬升,翻越,一些在漂流中适用的技艺在海浪面前完全无用武之力。

半晌,肖恩才慢慢地举手道:“我…我坐过游轮,算不算。”

吕竞男道:“是环海游轮吗?”

肖恩道:“嗯…不过,好像都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大家又看看经验丰富的胡杨队长…

大胡子尴尬道:“我…和肖恩一样…只是坐在船里面…”

这时,唐敏道:“我…我出过海。”

“什么!”船上的人都不相信地看着她,唐敏脸都红了,急道:“我以前和哥哥驾船出过海的,就是普通的小渔船,是真的。”她盯着卓木强巴重复道:“是真的。”

卓木强巴握住敏敏的手道:“嗯。”赵庄生和张立、岳阳在一旁左右打量,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曾经出过海。吕竞男转问道:“赵庄生,你呢?”

赵庄生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岳阳替他道:“他呀,就是能在河里游两下,海,只在电视上看过。”

吕竞男道:“那好,两位亲自体验过海的,有什么建议?”

大家又细细地探讨了部分出海细节,没想到唐敏对出海真的颇有见解,她说起了海上风浪、涌浪、近岸浪的区别,扬帆和风向的关系,其余有一些驾船的技巧,唐敏说她哥哥还告诉过她一些观天象听海潮的技巧,但是在这里都用不上。

听者都静默着,是啊,这里不是普通的海,这是地下海,迄今为止,他们恐怕是第一批遭遇地下海的现代人。这是怎样的一片海啊,除了黑暗,一无所有,温度低得几乎可以结冰,岳阳戏称他们是行走在永远都处于极夜的北冰洋。更糟糕的是,山腹的特殊岩层的强磁场,或者是别的什么自然现象,总之他们的所有电子仪器几乎都失灵了,连最基本的辨认方向都不可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迎着风,和海浪打来的方向,穿过去…

※※※

虽然潮汐形成的水墙一时不会碰到了,但是要穿越那些十来米高的小浪头,对他们这条船来说,也是极其艰难的。在海浪下端,蛇形船就像车轴打滑的老爷车爬坡,异常艰难,好容易冲到浪尖,那海浪已经将船向后推了好几十米,跟着浪头浇到船内,冰凉的海水淋他们一身,好容易向前划了几十米,第二个浪头又来了。

敏敏说:“海上的浪,是风吹起来的,有大风才有大浪,而在这地下海上,本身的风是极小的…”

严勇道:“那我们在洞里听到的鬼哭狼嚎是什么?”

岳阳道:“在洞穴中听到的风声,那是涌水挤压洞穴产生的空气流动,不是地下海产生的风。”

张立道:“那浪呢?不是说有风才有浪吗?”

岳阳道:“我说了,是潮汐力!潮汐力形成的浪。”

张立道:“可是,我们呼吸的空气呢?如果没有风,我们怎么能自如的呼吸?”

卓木强巴道:“听敏敏说。”

敏敏道:“没错,潮汐力引发的浪潮搅动了空气,或许形成了空气的流通,但是空气一定是有来源的,它们来自海的另一边,所以,有出去的路,风吹来空气的地方,一定和外界有联系的,这也是我们判断前进方向的唯一办法。”

张立嘟囔道:“可是我们现在,根本就是退多进少。”

“巴桑!你把灯往回照一下,看看我们离岩壁远了没有?”卓木强巴大叫道。

“没有,我还能看到!大约前进了五百米。”巴桑大声回答着。

“怎么我们还没走多远啊?”张立道。

“这小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把我们往回推,看起来我们划了很久了,可是前进得确并不多。”岳阳道。

卓木强巴道:“努力划吧,总是在离洞穴越来越远了。”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又说错了,应该说,我们离香巴拉越来越近了。”又是一个高高卷起的海浪,淋得一头一脸。

又划了一会儿,卓木强巴又问道:“巴桑!还能看到岩壁吗?”

巴桑回答道:“能,大约离我们有五百米!”

严勇忍不住骂道:“妈的,什么眼神啊!”

巴桑道:“你他妈的自己看啊!”

胡杨队长喝止道:“勇!”

卓木强巴也道:“巴桑!”

严勇怒气冲冲道:“我们究竟是在干什么?就原地踏步吗?还是在和这些波浪比谁劲大啊?”

敏敏忙道:“其实,就是前面这一段路难点,因为我们处于喇叭口的中心位置,所以波浪到我们这里就变得比较大,只要我们冲过这一段,波浪就会小许多了,这地下海海面没有什么风,只要能离开喇叭口,就不会有什么大浪了。”

又一个浪…

【朝汐巨浪】

卓木强巴双手擎着桨,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一桨一桨地往后打水,这样的绝境,真的还有出去的希望吗?还有多少啊?此时,德仁老爷的话再一次在卓木强巴耳边响起:“科技,使文明进步,让人类强大,但是,人们内心深处的本质并没有改变,飞向太空的人和一万年前躺在草地上数星星那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一样要思索,一样要怀疑,自己作为什么而来临于这个世间,这一生又该做些什么。当远古的人,第一次不需要为了食物而亡命奔波时,这个问题就产生了,并将随着人类历史的进程不断持续下去,你不需要去寻找终极的答案,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所做的,正是你想做的。这样,你就会竭尽你的所能去做好它,如果,你做的时候,是快乐的,做完以后,是满足的,就证明你没有做错。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你最大缺点,也是坚持,我的孩子,记住,可不要忽于其中,生无限勇。其心猛利。志齐诸佛。谓三僧只。一念能越。”

一个又一个的浪头,它们从黑暗中涌来,又消失在黑暗,不留下一丁点痕迹,仿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只有穿行在浪头的峰谷之间,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险。蛇形小船,就在那无数的滔天大浪中随波逐流,顷刻间,被浪头吞没,下一刻,又艰难地从浪腰穿出,就好像挣扎着从岩缝里生长的幼苗,它总是艰难的,迎着一个个浪头撞击,一次次穿出来,哪管它风大浪狂,哪管它浑身是伤。被一个浪头打翻,它会艰难地翻过身来,调整方向,对着浪头涌来的方向继续向前,以它的速度,在这片未知的海里,几乎是在爬行,但它不曾停歇,坚定地向前爬行着。

只因船桨,握在一群不服输的人手里,船舵,被不畏惧死亡的人掌握着方向,前面再大风浪,也挡不住他前进的决心,没有失败,只有毁灭。

每隔一段时间,卓木强巴就要向后大声询问,究竟是否已经离开了岩壁,他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在黑暗中,没有时间,巴桑的回答总是不让人满意,“没有前进,强巴少爷。”“还有五百米…”“我们离岩壁大约五百米…”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个大浪面前,严勇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吼道:“来吧,来吧!我不怕你们!”胡杨队长制止道:“勇,安静,安静下来,你的力气应该用在划船上!”

严勇道:“我们划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我们面对的是海,这艘小船,怎么可能冲过去!没可能的!我们已经划了多久了?一天?两天?我受不了啦!我真的受不了啦!”

卓木强巴安慰道:“不要灰心,我们可能只划了几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都不到。”

岳阳补充道:“而且,我相信,我们一直都在前进,只是身后的岩壁太大了,就好像走在大山脚下,所以感觉不出来,你瞧,只要我们冲出这喇叭口,我们就可以乘风破浪了,只要冲过去,我们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的,不是吗?”

浪头打过来,严勇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回船内,感到无比疲惫,又冰又凉的水,冻得他浑身发抖。

※※※

又不知过了多久,卓木强巴询问巴桑的次数少了,因为那实在是一个费力气的活儿,他身上的力量,全都消耗在挥桨上了,他看着身边的人,张立和岳阳,他们同他一样,木讷的,呆滞的,机械的挥动着桨臂,争取在下一个浪涌过来之前,多前进几米。在这样的大海面前,卓木强巴才忧虑地感到,人太少了,船太小了,一千年前,那些古人浩浩汤汤的船队在这地下海扬帆而动,那是怎样一幅波澜壮阔的场面啊。

终于,当卓木强巴再次询问巴桑时,得到了令人惊喜的回答:“看不到了!我看不岩石了!”

严勇欣喜若狂,道:“冲出来了!我们终于冲出来了!”

岳阳也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没说错吧?到底还是出来了。”张立也跟着乐呵呵起来。

但卓木强巴脸上殊无欢颜,如今灯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他们只是远离了石岸,但这茫茫大海,哪里才是尽头呢?胡杨队长也无不担忧道:“我们只是看不到岩壁了,但究竟已经走了多远呢?谁知道?如果我们还没出喇叭口,十二个小时一到,那潮汐力形成的大浪能一下子就把我们打回去。”

“时间!”卓木强巴此时才有些体会到,阿爸所说的,“这个世界原本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人们已经习惯看腕表和天气来判断时间,如果在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机械钟表的情况下,时间,被淡化为一个模糊的概念,它就和思维一样抽象,成为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究竟,时间是指的什么呢?每个人,每天都在使用计算着时间,可是,似乎很少有人去注意,时间究竟代表着什么,这个概念就和人们每天呼吸的空气一样,每天都在使用,可谁也没在意,去研究它们的,都是那些博士和专家们。只有当生命临近终点,才开始去计算时间,但是不管奢侈还是吝啬,时间从不因你去奢侈地挥霍它,而减少得更快,也不因你精精计较,它就走得更慢,它只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又或许,它仅是人类运用自己的智慧创造出来的一种表达方式,时间本身,是不存在的?

“谁知道现在过了多久了?我们又没有时间。”严勇喃喃道。

“不!不对!”岳阳突然质疑道:“如果说我们没有时间,那么那些古人呢?一千年前的古人他们是靠什么计时?他们在地图上留下了那么精准的时间,难道他们有电子表?还是用沙漏?”

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塔西法师说道:“离上一次潮汐力引发的大潮,我们已经度过了两个时辰。”

巴桑和严勇立刻叫道:“才过两个时辰?”

而更多的人在问:“法师怎么知道的?”

塔西法师答道:“密修者,根据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来计算时间。”

岳阳还是道:“可是,心跳和呼吸怎么能计算准确?”

亚拉法师微笑道:“呼吸和心跳只是其中一组评判标准,这个很难解释,在人体内有一种力量,可以感知大自然的变化,在大海发生潮汐的同时,人体也会发生非常微妙的变化,改变内环境,只是普通人不易察觉,而经过了特别训练的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股能量的流动和变化,以它为主,以其余方法进行辅助判断,我们就可以不借助任何机械得出精准的时间。我只能这样给你解释。”

“太好了,”岳阳喜道:“只要我们知道时间,就能根据挥桨的频率计算出大致的航程,我们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向前划了,起码我们知道,我们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卓木强巴道:“那么,我们距下一次大潮还有八个小时,用力划吧!”

※※※

方新教授坐在电脑前,印加文明的种种传说古迹在电脑回放,他仔细地浏览着每一条信息:

“可怕的灾难像洪水一般淹没了整个大地,太阳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天下大乱,人们生活在混乱状态之中,野人一样赤身裸体。除了山洞,他们没有任何栖身之地。他们每天从洞穴中爬出来,满山遍野去寻找食物。就在这时从南方突然走来了一个人。他身材高大,庄重威严,法力无边,可以将山岳变为河谷,在河谷中崛起山峦…”

“印加帝国的首都库斯曼,意思是地球的肚脐。他们自称是居住在的的卡卡湖旁边的一个小部落,由于北方的战争,维拉克查神指引他们寻找到地球的肚脐避难…”

“他们崇拜白色的石头,不远千里运送白色的石头修建他们心中的神圣城堡。”

“他们有一位至高神,叫查克拉卡皮,比太阳神还要重要,他们认为不能直呼其名,祭拜时先将手掌合在胸口,随后跪下,弯腰缩肩,双手举过头顶,伏地叩拜,整个过程中要将神灵记在心上,双眼由上往下移动,不能随便乱看…”

“一个叫昌卡的部落崇拜狗,以狗为神,不过很奇怪,他们养狗却不许狗叫,是哑巴狗…”

方新教授头皮又是一阵发麻,这,这些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

地下海,经过数小时的艰难跌宕,前面的波涛总算越来越小了,那些两三米高的小起伏,丝毫不能阻止蛇形船的前进,不过,大家的体力也确实消耗得差不多了。六个小时前,每人吃了一块巧克力,他们需要高能量食品,但是那一小块巧克力只能提供能量,却不能解决肚中饥饿。

张立望了望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该…”话没说完,就听“咕…”的一声,他的肚子已经替他说完了后面半截话。

张立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卓木强巴。

“不行!”卓木强巴坚决道:“我们还有两个小时才能等到潮汐,至多提前半个小时加餐,那时我们才有力量对付大潮,否则,能量提前消耗光了,吃了东西等于没吃。要知道,我们的食物可不多了。”船上还有十二张嘴要吃东西,但他们的食物只够四餐,前面究竟还有多远,可没人敢保证一天就能走完。如何才能合理分配这些食物,是他们面临的一个难题。

张立为难道:“可是,太饿了对身体不好。”

卓木强巴道:“喝水,先顶着。”

用岳阳的话说,这淡水地下海就是这点好,你说没吃的吧,水管够,任你喝多少水都有,船上的人饿了,就用桶拎一大桶水起来驴饮,除了波浪声,划桨声,船上还随时能听到“咕咚咕咚”的喝水声。

终于,好容易熬到了进餐,每个人分到两袋压缩食品,两块巧克力,那压缩食品是用藏族的酥油糌粑做的,非常耐饥饿,一群人吃得狼吞虎咽,不过,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都明确地表示他们不再进食,将他们那部分食物留给大家补充体力用。卓木强巴虽然知道,他们密修者甚至可以数月不进食,几天不吃东西对他们的影响不大,但是这在海上行船是个重体力活,他还是希望两位法师多少吃一点,两位法师坚决摇头,吕竞男也劝卓木强巴不要坚持了,卓木强巴无奈,只好作罢。

※※※

吃过东西,又划了一会儿,潮汐的时间到了,这是天体之间的巨大引力,让整个海水都受到影响,那些波浪渐渐大了起来,原本规则的波浪变得不规则了,他们甚至能感到那股势能的提升,大海作为一个整体,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它整个儿拎起来,海水渐渐朝海洋的中心集中。但只拎到一半,力量突然断了,于是,海水重重地落回装它的盆子里,那股重力,变成一道道波纹向盆子边缘涌去。波纹们前追后赶,很快就有许多波纹叠加在一起,形成了波浪,波浪再与波浪叠加,越发的大了。

看着由远及近的波浪,逐渐地壮大起来,船员们的心,也就逐渐地缩紧,平地起波澜,起初只是一条条不起眼的波纹,接着它们就融合成一个个几米高的波浪,看着看着就融合成一道道十来米高的波涛,那些波涛不知从何而来,但全都有规律地向小船身后涌去,探照灯灯光下,那就是一道道白花花的水墙,宛如千军万马,汹涌不绝地向他们冲来。

卓木强巴低声咆哮道:“准备好了吗?它们来了!冲啊!”

“冲过去!”

“冲啊!”

“啊!”

“干他娘!”

小船上的人们,面对着那无穷的凶险,发出愤怒的吼声,每个人都血脉贲张,粗着脖子红着脸,手臂上一条条青筋绽出,一个比一个吼得大声。伴随着声声怒吼,那挥桨的频率也前所未有的快捷起来,要在水墙对小船形成推力前钻过去,就必须拥有足够的速度!他们要以那微不足道的人力,对抗那汹涌的大海,他们选择了这条永不后悔的前进之路,就没有想过有停下的一天,哪管它多大风浪,他们一样与之拼搏到底。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蛇形小船就像一颗子弹,击穿了第一重水幕,他们爬上了水墙的墙面,从浪头的颈部穿了过去,顾不了一身的湿漉,略微调整方位,蛇形小船顺着水墙身后的斜坡,再次开始加速,呐喊声中,他们迎着第二道水墙,又冲了过去。

不知道撞击了多少次,那股冲击力,让握桨的手都在发麻,口中、鼻中、耳中、眼中,全都是水,就连看前方的方向,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但他们不曾停下,只要前面还有一道波涛,他们就还要冲击,再冲击。

【挑战大海的人】

终于,在探照灯光照射着的前方,再也看不到一道白色波涛,身后传来汹涌澎湃的声音,但是前面,海面就像折腾够的野马,它难得一见的安静了下来。

“哈哈!我们冲过来了!哈哈!”岳阳欣喜若狂,扔掉船桨搂着卓木强巴又蹦又跳,“强巴少爷!我们冲过来啦!哈哈!哈哈!”看他那激动模样,就差点没抱着强巴少爷又亲又啃了。

张立和严勇抱在一起,唐敏和吕竞男拥抱在一起,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做出宗教的手印,念着经文,大家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不过,也有不是那么激动的,像赵庄生,听到岳阳第一声高呼后,他就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水中的搏斗早就耗尽了这小伙子的力量,全凭一股毅力才站立着不倒。肖恩也显出乏力疲态,他半跪在船上,手搭着船舷不住喘息。巴桑则冷冷地把探照灯扭转过去,只见最后那道白色的波涛很快追上了它前面一道,两道波涛融合在一起,水墙又高出数米不止,跟着又与更前方的波涛融在了一起,因为那水墙探照灯再也照不透,变成了黑色的水墙,最后与黑暗消失在一起。

亚拉法师淡淡道:“我们是幸运的。”

巴桑一震,情知亚拉法师说的是实情,如果在潮汐力形成浪潮的伊始,他们的位置再向后哪怕仅数公里,那么他们迎接的就不是一道道小小的白色波涛,而是那些黑色的水墙,那水墙的厚度和冲击力度,都不是他们这艘小船能穿透的。而且,巴桑知道,那些黑色水墙也不是终结,它们会继续融合在一起,后浪推前浪,最后就会变成他们刚刚出洞穴不久时看到的,那种高约四五十米,可怕如海啸的移动堡垒。

严勇解开安全绳,跑到胡杨队长身边道:“老队长!我们冲过来了!冲过来了!”

胡杨队长道:“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快回去,把安全绳系好!待会儿才是那可怕的…”

严勇一愣,不解道:“什么?”

胡杨队长道:“这是地下潮汐,与我们看到的海岸潮汐不同,海岸潮汐的浪潮到了海边,它的力量被海边的沙石慢慢消磨光了,可是地底潮汐能冲入地下河系统的只是它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浪潮都打在岩壁上,就像这样…”

胡杨队长拿起喝水的桶,在船里一舀,舀了半桶水,指着桶壁对着严勇道:“这里面是海,这是岩壁。”

“梆”胡杨队长在桶壁一敲,桶里的水立刻形成一圈圈规整的波纹,由内向外朝桶壁荡去,胡杨队长又指着那波纹道:“这是我们刚才经历的白潮。”只见那些波纹触碰到桶的边壁,又向桶的中心反弹回来,刚开始还是有规律的,紧接着由于波纹的反复交叉,桶里的水开始不规则的起伏,最后杂乱无章地震荡着,有的地方还溅起了水花,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平静。看着这一幕,严勇似乎明白了什么,细细聆听,潮涌的惊天巨响正逐渐远去,周围安静无声,但这却好似暴风骤雨前的片刻平静,他白着脸,跑了回去,对卓木强巴张立等人叽咕了几句,前面的笑声顿止。岳阳一副兴高彩烈的笑容,被僵在脸上,渐渐变成了苦笑。

※※※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却显得格外平静,船上的人不得不紧绷着神经,盯着那毫无异样的海,盯着那不着边际的黑暗,下一刻,一阵尖锐的啸声传入众人的耳朵,大家知道,那是由于浪潮过于巨大发出的轰鸣,桶里的小小波纹到了海里,就变成了滔天巨浪!

魔鬼伸出舌头,舔噬海渊的一切,它有一张无穷巨大的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掉。那些波涛翻涌着,顷刻就来到小船的周围,黑色的水墙啊,左面、右面、后面,它呈一道弧线将小船儿整个包围起来。“轰”的一声巨响,船里的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连船一起打翻在海里,海中的水是漆黑一团,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在向着地狱的无尽深渊,坠落下去。接着,就好像救生服上的气囊被打开,小船那巨大的浮力变成了大海肚中的一个异物,他们被这个漆黑的妖怪吐了出去,甚至高高跃起超过了海面,不一会儿,又重重地砸了下来,探照灯闪了一下,让船上的人惊出一声冷汗,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了光,那可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巨浪交叉而过,身后的余波不断,只是几分钟时间,到处都是叠加的波纹,整个海面的海水此刻都是不规整的,像被煮沸的水,翻滚着,到处都是高低错落的波浪。

而相比蛇形船来说,那些波浪无异于一座座山峰,由水形成的可移动的山峰,这只小船就在那无数的山峰山谷中飘来荡去,丝毫没有行动的能力。一座山迎面移来,蛇形船顺着上坡的山势冲了一半路程,跟着就顺坡倒滑下去,而身后又有一座山峰向前冲来,两座山峰相撞,却并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它们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一个体积为以前那座山峰一倍的巨大山峰,小船则被抛到了峰顶。船上的人竭力控制着小船,让它顺着巨大的山脊向前滑下去,他们成功了,顺着进五十度斜角向前滑行,船上的人都被突然改变的方位带着向前跌倒。

那座巨型山峰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又分解为两座山峰,一座向后,一座则推着小船继续向前,那五十度的斜坡滑行好像永无止境,不,坡度还在增加,很快就变成了六十度,七十度,八十度,最后成为近乎与海面垂直的九十度坡面,船上的人脚下无力可借,全都靠安全绳悬挂在船上,船的速度远远慢于山峰移动的速度。前面又有一座巨山迎面而来,这次,小船没有幸运地被抛上峰顶,它被夹在山腰中,“轰”的一声,山腹合拢,蛇形小船倒扣过来,由于它自身的浮力和龙骨的重力,很快又从水山的腹中浮到了水面,跟着翻转过来,另一座山峰又悄然向小船靠拢,丝毫不理会船上的人头晕眼花。

蛇形小船在无数的山峰间穿行,它就像巨人手中的玩具,被抛来抛去,时常被巨浪打入海底,翻滚数周,下一刻再浮出水面,又被推上另一个浪尖,再被卷走。此刻人的力量,再也无法与大自然的威力对抗,蛇形船就是漂荡在海涛中的一片叶子,没有方向地旋转着,船上的人随船而动,时而在十数米的高空感受自由坠落,时而在数米深的海底屏息潜水。没过多久,探照灯挣扎着扑闪了两下,彻底熄灭,小船彻底陷入了绝对黑暗之中,船上的人不知道自己将被浪潮推向什么地方,自己是在水中还是在水面,因为都是一样的冰冷,一样的旋转,翻滚着,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拽住系在身上的安全绳,只要绳子没断,他们就依然和船捆绑在一起。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海面渐渐恢复平宁,船上的人已被折腾得够呛,一个个浑身透湿,口鼻吐水,气息粗重。反而是受伤的孟浩然和王佑没受多少损伤,他们被早早地穿上潜水服,戴上潜水头盔,牢牢固定在船底,不管是在水面还是水下,都不影响他们的正常呼吸,也不会对他们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

卓木强巴打开头灯,黑暗中亮起一团柔和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