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喷出一蓬血色泡沫,挣扎道:“别浪费了,我明白的,这样拖下去有什么用啊,你是想增加我的痛苦吗?其实,我不难受,我一点都不难受。”胸口的憋气,致使他每说一句话,胸腔都要剧烈地起伏十几下。船上没有完备的医疗设施,其实,他们的配备比普通探险队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一样只能束手无策。

“天空…没有留下飞鸟翅膀划过的痕迹…但是,我骄傲,因为,我曾飞翔!”孟浩然用泰戈尔的诗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句号,他突然感到,呼吸通畅了,吸入体内的空气竟然是那么的清新,多么令人舒坦的气息啊,身体轻飘飘的,好像羽毛浮在空中一般,黑暗中,点点星光,他艰难地伸出手去,“星光啊,我们总算到了…”他幽幽地叹息,感觉身体已经追逐那星光而去。

船上的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顺着孟浩然手指的方向望去,奇迹,往往在那一瞬间发生,在原本漆黑一片的海底穹顶,突然出现了非常微弱的,一闪一闪的点点星光,如果不是关上了探照灯,他们未必能发现这样微弱的光芒。“真是星光吗?那是什么光?”岳阳疑惑着。

待大家再回头,孟浩然已经离开,他脸上挂着的笑容,在灯光下那么柔和,那般自然。胡杨队长失声叫道:“小孟…”

又一颗流星陨落,它透过水中倒影,与那穹顶的星光融于一体,再也分不出,哪颗是孟浩然,哪颗是严勇…

※※※

安静地送走孟浩然之后,卓木强巴拿起了望远镜,吩咐张立道:“打开探照灯。”

在探照灯的光芒指引下,卓木强巴看到了,那是什么啊,一些好像是水滴,或是冰晶一样的东西,悬垂在穹顶上,那些微弱的光芒,就来自它们的底端。一阵风吹过,那些串珠样的东西随风摇摆起来,熠熠闪光更增妖冶,让卓木强巴确信,那些就是水滴,可是,它们悬垂的尺度足有一米多长,就像是某种有粘性的液体,还有,那微弱的好似荧光的又是怎么回事,他无法解释。卓木强巴看过后,拿给岳阳,岳阳大声道:“这是什么?好像鼻涕一样,要滴落又不滴,悬着老长一大截。”岳阳又交到胡杨队长手中。

好几个人都看过,直传到肖恩手中,他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那是生物!”

“生物?”

肖恩道:“嗯,没错的,这种在没有光,温度极低或极高,根本不适合生命生存的地方生活的生物,被称为极限生物。它们有点像被称做可拉娜的细菌生物,据说那种细菌在极限环境中,生长速度惊人,那种鼻涕一样的悬垂,每二十四小时就能长二至三厘米,不知道要分裂多少次。只是那荧光很奇怪呢。难道细菌也能发出生物光?”

岳阳沉思片刻,再从肖恩手中拿过望远镜,仔细地看了看,道:“不是的,不是细菌发出的光芒,是生物,我看到了!是小飞虫!在那些鼻涕外面,攀附着一些小飞虫,里面还裹着一些死掉的小飞虫,它们太小了,极容易被忽略,而且那些光芒就是小飞虫从鼻涕外面和岩隙间发出来的,因为我们一开始看见的就是鼻涕,所以误以为那些光芒是鼻涕发出来的。你们看,它们在动,就像萤火虫一样,但是小多了!”

果然,那些极其微弱的光芒在移动着,它们似乎在朝探照灯留在岩壁的光圈靠拢,只是探照灯光芒太强,那些点点荧光一靠近就消失了,岳阳举着望远镜道:“那些鼻涕一样的东西垂得太多了,风一吹,就像挂帘似的,那些小飞虫藏在里面好象很安全。”

肖恩马上道:“这是共生关系,就像小丑鱼和珊瑚海蜇之间的关系一样,利用那些细菌形成鼻涕的粘性,来逃避大的生物的追捕,那些大的生物则成为细菌分解的对象。”

胡杨队长问道:“那些小飞虫呢?吃什么?”

肖恩答道:“水里或岩隙里的其它微生物。”

岳阳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道:“如果有其它微生物的话——”他并没有说全,但船内的人都已明白,有水,有其它微生物,就能供给稍大的生物,一旦形成生物群落,那么食物链就将完善,必然有更大型的生物存在,一直可以大到,能够填饱他们的肚子!孟浩然虽然离去了,但他离去之前,竟然为他们指出一条希望之路,当有生物出现时,不仅将解决他们的饥饿问题,更重要的是,跟着生物的脚步走,朝着生物越来越多的地方走,他们将找到出去的正确路途,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在黑暗中漂流,他们一定可以出去!不需要激光仪,不需要罗盘指南针,他们在黑暗中找到了一条生物路标!

岳阳喃喃道:“这么说来,在勇哥下水的时候,我看到的并不是幻觉,真的有生物在这黑暗深处!”

肖恩喜道:“起码不用饿肚子了。”

张立道:“可是,就算是水里有生物,这里这么黑,就连探照灯在水里也照不了多远距离,我们看都看不见,又怎么去捕捉?”

肖恩道:“我想在黑暗中生活的生物,对光有特殊的敏感性,我们可以用光源作鱼饵,看看能不能成功。”

胡杨队长道:“光?那些长年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不是已经失去了对光的感知能力了吗?”

肖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长期生活在绝对黑暗的地方的生物,经过进化的演变已经失去了感光器官,好比盲虾盲螈。但是胡先生,你忘记了这里是海,已经不再是洞穴,这里的环境,应该更接近绝对黑暗的深海环境,在深海里,生物并没有完全失去感光能力,相反,很多深海生物都会利用光来诱捕猎物,因为,它们并没有与光完全隔绝,有一个地方是与光明相连,那即是海面。而我们这里,也有一个地方是与光明相连的,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刚才那些与极限细菌共生的飞虫,不是也因为我们的探照灯而产生了聚集效应吗,所以我认为用光来钓鱼是行得通的。我们可以用头灯或直接用探照灯做诱饵,如果发现有适合捕猎的海洋生物,就用武器猎杀,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捕食方法了,怎么也要试一试。”

张立急忙道:“强巴少爷,我们来钓鱼吧!”说着,他就跃跃欲试地翻包找起工具来。

※※※

用光做钓具十分简单,将头灯系在安全绳上,下垂至还能隐约看见一点光芒的地方,然后让这特殊的钓具随着小船一起飘荡,一人专门负责看水底灯光异变,另一人守着探照灯,其余的人拿出了武器。一旦发现水下的头灯熄灭或是改变方向,探照灯马上照射下去,发现有动的东西,就大家一起射击,这就是他们的捕鱼策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是水下迟迟没有动静,张立不由急了。

肖恩道:“不急,现在我们看到的都只是微生物,还没有适合我们食用的生物群落出现,既然洋流将我们推向这微生物群,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在向目的地靠拢,只要我们继续顺着洋流漂,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找到适宜食用的生物上钩了。”

张立道:“可是,我担心,要是再过一段时间,我们恐怕就算钓到鱼,也没有力气去抓住它们啊。”

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几乎同时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有适合食用的生物,我们可以捉住。”

一提到食物,众人只感到饥肠辘辘的腹中更加难耐,卓木强巴看着这群红眼队员,个个目露凶光跟豺狼似的,哪怕海里游来一头鲸鱼,他们也能生生吃光。

探照灯又被关上,小船儿继续顺着洋流飘动,此刻确是感觉到迎面吹来凉爽的风了。

【深海巨兽】

洋流和波浪推进的速度并不十分快,但岳阳、张立、唐敏等人都有些不耐烦了,他们越是着急,就越觉得漂移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越是感到饥饿。

当听到塔西法师计算出又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几乎都快绝望了,岳阳终于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头灯太大了,而光线又太弱,那些小鱼儿从它旁边游过去,我们根本就看不到。”

张立也道:“会不会是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这里的生物真的就像胡队长说的,已经失去感光能力了?我们在白忙乎。”

肖恩依然紧紧盯着水下,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力,突然水下光芒一暗,肖恩感到手臂一沉,忙道:“探照灯!有东西咬钩了!”

张立赶紧打开探照灯,只见水下果然不见了头灯光亮,可是…探照灯照射的地方漆黑一片,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之处,他忙问肖恩:“是不是那东西咬了头灯跑了?”

却见肖恩双手吃力地拉着绳子,一只脚蹬在船舷上道:“不可能,它将头灯吞下去了!是个大家伙,快来帮忙,我一个人拖不住。”卓木强巴和塔西法师等赶紧去帮忙。

果然,船身已经微微倾斜,而且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有东西拖着船前进,张立赶紧再次仔细观察水下,探照灯在水下画了直径为十米左右的圆圈,依然只能看见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生物的轮廓。张立不由疑惑道:“我真没看见啊,岳阳,你来看看!”

岳阳也用探照灯向水下照射,很快就得出结论,道:“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它游得太快了,而且方向紊乱,我们探照灯追不上它的行动;第二种就是…它体积太大了,我们只看到它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怎么看也是漆黑一团!而且,那第二种可能性要大些!”

岳阳一看船行速度和倾斜的程度,赶紧道:“强巴少爷、肖恩,你们快松手,船要被它拖翻了,它太大了,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肖恩坚持道:“不!我绝不放手,这是我们的食物,我们得抓住它!开枪吧,快开枪,不管它有多大!我们一定可以制服它的!”

唐敏和岳阳一齐朝水中扫射,张立依然盯着水下,结果还是没发现什么,但是从绳索上传来的力道却大得出奇,将吕竞男、亚拉法师、胡杨队长、塔西法师、肖恩一齐拉离了地面,将安全绳从大家的手中扯了出去。

卓木强巴等人跌在船底,只见那五十米长的安全绳嗖的就窜入水中没了影儿,第一次用头灯钓鱼宣告失败,不过它从侧面印证了肖恩的理论是正确的,光源对这里的生物的确有吸引性,但让岳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在船上也一直有光,为什么没有吸引到生物靠近呢?

※※※

不管怎么说,这次失败没能打消大家的积极性,虽然说人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他们最少长达两天半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了,但他们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撑着身体,又一次放下了头灯鱼饵,肖恩说他这次会注意咬钩者的体型,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了。

但这次失败的捕鱼经历带来体力上的消耗无疑是巨大的,他们再不能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因为已经没有那样的力气了,张立守着探照灯,肖恩将绳子绕在手腕上,其余的人也都是抱着枪,他们的姿势是统一的,膝盖贴着胸口,双手抱住膝盖,头枕着膝盖,吕竞男教过他们,这是最接近人在母体环境内的环抱姿势,同时也是人在清醒或半清醒状态下,新陈代谢最为缓慢的姿势。

那船不知道又漂了多久,肖恩猛然从半睡眠状态中惊醒,并道:“有东西,咬钩了。”

张立赶紧打灯,其余人拉开枪栓,做好射击准备,但张立和肖恩几乎又同时道:“不要开枪,它太大了。”

肖恩从绳索的力度中感觉到对方的体型,张立则是看到,水下好像盛开了一朵巨大的葵花,花瓣都足以将他们整艘船包裹起来,那柔软的花瓣变长变细,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并且第一时间关掉了探照灯。

岳阳端着枪问道:“什么东西?”

张立结巴道:“海…海…海怪啊!”

船上的人都明白,张立所说的海怪指的就是巨型章鱼或是王乌贼等头足纲软体生物,一头成年王乌贼腕足可以伸展至一二十米,而巨型章鱼听说也有十几米的体型,相对于他们这条小船和船上的人来说,那些家伙确实有些过于巨大,没想到头灯钓鱼,钓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怪物。

肖恩已经松开了手上的安全绳,可是那本该存在于深海的巨型生物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蛇形船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有东西攀着船舷爬了上来。

是腕足,这头不知道是章鱼还是乌贼的生物将它的触手伸了进来,它展现出科学家一般的好奇心,打算对蛇形船的内部一探究竟。那触手上的吸盘整齐地蠕动着,这头令人恶心的怪物每一根触手都像一条活虫,在空气中探寻方向,其中的一条触手距离唐敏只有不到一米距离,唐敏紧张得都快哭了;张立更加倒霉,坐在船尾负责打探照灯的他已经被一只触手摸到脸上,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一排排小吸盘在脸颊游走的变化,紧张得脸部肌肉都快痉挛了,谁知道这巨型怪物会不会像抓小鸡似的把自己突然卷走。岳阳在一旁双手握拳为张立打气,“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张立从岳阳的眼中看到了这样的信息。

巴桑晃了晃手中的枪,意在询问:“能不能射击?”

肖恩指了指船底,悄悄道:“它在船的下面,有水缓冲子弹的冲力,而且本身就是软体动物,这样的环境下无法对它造成伤害,如果是击打腕足的话,发怒的它极有可能把船拖下海去。”

岳阳道:“难道它会自己离开?要是它也饿昏了头,把我们整个儿吞了怎么办?”

肖恩道:“起码现在它还不打算那么做,或许它只是想找个东西缠着,这种生物本能让它感到亲切和舒适,就像你小时候老要抱着洋娃娃才能睡觉一样——”

岳阳道:“谁说我小时候老要抱着洋娃娃才能睡觉!”

肖恩道:“先确定一下是什么,然后再想办法,大家都确认一下,你们身边能看到多少条触手?重复的不要计算进去了。”

唐敏道:“我身边有一根。”

卓木强巴道:“我身后有一条。”

胡杨队长道:“我两边都有,两条。数它的触腕有什么用吗?”

亚拉法师道:“我们这边有四条,我和塔西法师还有吕竞男三人。”

肖恩道:“没有了?哦,那边还有一条。”

岳阳指着张立道:“那里…”

肖恩道:“哦,那么我们可以看见的就有九条触腕,看来这家伙是乌贼,估计是大王乌贼。”

胡杨队长道:“何以见得?”

肖恩道:“章鱼只有八条腿,而乌贼有十条。”

张立终于开口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只见那条触腕已经离开张立面颊,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搭在张立肩头,足尖已经贴着张立的胸口向他小腹探去,并且还在往下,那种湿滑的感觉让张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着触手道:“这个家伙,它想对我图谋不轨啊!”

岳阳安慰道:“没事,如果它是雌性的话,有强巴少爷顶着,你肯定没有问题。”

张立瞪大眼睛道:“可是,它已经伸下来了!”

岳阳道:“忍住,我的战友,革命尚未成功,你一定要作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张立身体激烈地抖动着,猛然跳了起来,远离船尾,端起枪大声道:“我忍不住啦!”

巴桑也持枪而立道:“动手!”

而肖恩同时道:“不要!”卓木强巴道:“小心。”胡杨队长则在说:“等一下。”

岳阳刚由坐改为蹲,尚未起身,便在此时,那巨型软体生物就像提前探知到危险一般,突然收起了触腕,放开了小船,船上的人端着枪,一时间陷入空前寂静,心中有如擂鼓。

※※※

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力突然将小船远远地推开,胡杨队长道:“发生什么事了?”

唐敏道:“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巨大的洋流,把我们推开了。”

岳阳道:“张立,快打开灯看看,是从后面传来的推力。”

张立的灯光一开,只见黑暗之中像有一座小岛突然升了起来,正是那巨大的体积变化让浪潮将他们的船推得往前,那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的背脊,黑黝黝的,在水面的部分体积和蛇形船差不多大小,在水下则不知道有多大。“那是什么啊!”张立和岳阳不由张大了嘴。

跟着,海面水花四溅,只见一个巨大的白色生物也浮出水面,抛出接近二十米长的触腕向那黑色的背脊卷去,此时,肖恩才道:“那…那个黑色的,该不会是抹香鲸吧?天哪,它们都是深海里才有的东西,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岳阳道:“抹香鲸是哪位老大?有什么来头?”

肖恩道:“抹香鲸也是深海生物,体型应该在二十米以上,是肉食鲸,根据渔民的传说,它好像和大王乌贼是一对冤家,两个一见面就要打架的。或许刚才它就是把我们的船当作抹香鲸尸体了才缠上来的。”

卓木强巴道:“好了好了,不管它们是什么,趁它们在掐架,我们赶紧先离它们远一些。还能划船吗?”

张立道:“划,划不动也要滑,那个家伙,实在是,实在是太恶心了。”

蛇形船就像老鼠,要绕过两只打架的猫,它悄悄的,轻轻的,试图一溜烟窜过去,海面突然掀起了大浪,将小船远远地推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船上的人都在想象,那是怎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没划两三下就没有力气了,张立瘫坐在船内道:“还…还钓鱼吗?再这样钓两次,我…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肖恩白着脸道:“你…你们觉得呢?这里,这里的生物实在太巨型化了,不适合我们捕猎。”

卓木强巴道:“没关系,既然已经出现了如此巨型的生物,说明我们距出口不远了,我们一定可以见到光明,一定可以找到适合吃的食物,大家坚持,再漂一段距离吧。”

※※※

拉萨,莫金对着手机道:“组织上没有任何动作,也就是说,肖恩他想单干。虽说他已经成功地混了进去,但是以他一个操兽师的力量,能干出点什么事来,我不看好他。”

索瑞斯道:“我担心的倒不是他,我担心的是,组织上已经有所动作,而我们却没有察觉。”

莫金道:“不可能,以组织上一贯的做事风格,如果他们认定这次有行动的必要的话,一定是大动作,虽然我们小组的机制已经瘫痪,但我们毕竟还算是组织内的人,怎么也该听到风声才对。”

索瑞斯道:“那车臣那档事呢?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吧。”

莫金道:“阿默斯基说过了,是库诺夫想让那些势力联合寻找,没想到谈判失败,相互火并造成了那一结果,其实稍有脑子的人想想就知道,那些势力根本不可能联合在一起,库诺夫还敢把他们聚集在一起,那不是在制造火药库么。”

索瑞斯道:“柯夫亲自告诉你的?”

莫金道:“马索带回来的。”没听见索瑞斯回话,莫金笑道:“我知道,马索是个小心眼,他曾经向我表示过对你的不满,我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他,毕竟他没有我们之间这种多次生死与共的经历。我们才是最佳拍档嘛。”

索瑞斯在心中冷笑着:“莫金你根本就是不相信任何人,你怎么不把你和柯夫去雪山的事情告诉我,哼哼。马索,说不定他比你更可信。”

这时,马索兴冲冲地冲进房间道:“老板,老板,有他们的消息了。”

莫金霍然立起道:“查到什么了?”

马索道:“他们果然已经出发了!他们最后训练的项目,是漂流,他们在雅鲁藏布江训练漂流,然后,他们就失踪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的人再没有传回消息。”

莫金思索着:“漂流…”

索瑞斯大声道:“有没有搞错?马索,你的情报来源准确吗?好好的训练什么漂流,他们应该爬雪山,漂流——”

马索诚惶诚恐道:“不,不会有错的,他们购进了大量的密封舱,充气阀,还有很多漂流潜水的设备,然后就出发去了雅鲁藏布江,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但是…”

莫金打断道:“好了,马索,做得很好,看来,他们真的去漂流了。”

索瑞斯道:“你说什么?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金笑道:“看来没错了,他们选了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路…”他长出一口气,道:“根据我掌握的资料,前往香巴拉,一共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洁白的神山之路,还有一条,则是漆黑的冥河之路。在文档记载中,帕巴拉就在冥河的对岸,但是那条河,却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出来。”

索瑞斯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从来没说过。”

莫金皱起眉,道:“我,我没说过吗?噢,你瞧,我以为你知道的。你还记得我们参加那次拍卖会吗?就是我找你的那次,最后我失败了,我告诉过你,那些是西藏一个古代王朝的卷轴,上面用金汁写字,那是古格经卷,你还记得吗?”

索瑞斯道:“当然,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就是因为那个才来到中国的。”

莫金道:“没错,那么你一定还记得,我告诉过你,那批卷轴并不完整,嗯,还记得吗?”

索瑞斯道:“难道…难道…”

莫金道:“没错,另一半卷轴,在我手中,那是我祖辈留下来的,它上面记载得很清楚,去帕巴拉神庙,两条路径。洁白的神山之路虽然艰辛,但只要你有一颗虔诚的心,总会找到入口的;而另一条冥河之路,那是条真正的死亡之路,那是连那些千年前的古人走过之后,也再不愿回忆起的一条路。我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能找到那条路,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很显然他们做到了,看来这就是他们那重大的发现。”

索瑞斯道:“可是那条路,我们没有任何资料,现在该怎么办?”

莫金道:“不用着急,我们需要有耐性,继续等待,如果他们抵达了安全的地方,我们的人会安置激光发射器的,美国的卫星会替我们找到他们。马索,你做得非常好,我忍不住要赞扬你,告诉西米,叫他们准备来西藏集合了。”他又笑着对索瑞斯道:“你瞧,这些险路就应该他们去闯,我们在家里等消息就可以了。”

【最后的期待】

“阿爸,照你这么说,信仰宗教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喽?那么圣战呢?为了信仰而战也是好事吗?我见过需要拥有信仰的人,他们因为疯狂的信仰而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

“强巴拉,我的孩子,显然你对宗教只处于表面的,肤浅的认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导致你厌恶宗教的一个原因。宗教只是工具,它本身没有错,没有哪一种教义是让人以邪恶为信仰的,就好比菜刀,在厨师的手中可以做出美妙的菜肴,在凶徒的手里就会成为造成血腥的工具,但是菜刀本身,它是因人们需要而存在的。至于你说的信徒,我深信他们因为信仰而犯下的过错是有一定限制的,这种限制来自他们内心的不安,事实上,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没有任何信仰的人。你会明白的,那些没有任何原因,只为了杀人而去杀人,他们的堕落,源自于他们已经失去了人性。如果说,一个人,失去了信仰,那么,生命对他而言,就再也没有束缚,他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他甚至,可以做出比动物本能更为可怕的事情,他们无所不为,再残忍的事情都无所谓。”

“没有哪个宗教会教人们怎么去犯错误,只有犯错误的人们来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我就没有信仰。”

“真的?那么我问你,你说谎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愧疚?”

“那个,当然的。”

“你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否会先考虑这件事能不能做成?”

“不。”

“那么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会不会相信自己能成功?”

“会。”

“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坚信自己努力并坚持,就一定会成功?”

“我有。”

“你真的会吗!你确信?”

“是的,我会!我确信!”

“你瞧,我的孩子,这,就是信仰。”

“我有…信仰?”

“是的,除了魔鬼,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信仰。”

“我有信仰!”

卓木强巴张开眼,他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个黑暗、封闭、阴冷的空间,忍受不住饥饿,自己竟然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天空一如既往地漆黑如墨,连头灯也已经耗尽电能熄灭了,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仅知道敏敏靠在自己的腿上,这夜,似乎再也不能醒来,只有腹中的阵阵绞痛,提醒着自己,自己依旧徘徊在地狱的边缘,问自己,还活着吗?是啊,还活着,既然还活着,总得,做点什么。

※※※

他刚刚一动,敏敏低声道:“你,你醒啦?”

卓木强巴道:“尽量别说话,放松就好,会过去的,这一切。”

卓木强巴小心地将敏敏的头放在船上,艰难地翻了个身,此刻蛇形船那一米高的船舷,对他来说,也已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他匍匐在地,真的没有什么力量能支撑起身体来,何况,起身又有什么用呢?起身还是黑色的,黑色包裹着他们,黑色提醒着他们,这里是冥河,死亡才是这里的唯一主宰。

“张立、岳阳、胡队长、肖恩…”卓木强巴又一次呼唤大家的名字,以便确认是否都还活着,黑暗中传来了呻吟之声,那是被点到名字人的回答,他们也不愿意浪费,或者是没有更多的力量了。卓木强巴叫了几个名字之后,自己也停了下来,一是他知道自己的声音传不到远处,二是他深信,余下的几个人,他们一定还活着,身体状况比自己更好。只是…不管此刻身体如何,下一刻又会怎样?没有食物、没有方向、没有光明,这一群人,只不过在地下海上漂流着,等死而已,连巴桑心中也首次出现了这样的念头,如果仁慈万能的空行母,能为我们指出光明的所在,我将信奉,并每日膜拜。肖恩也在想:“这次失算了,没想到竟然走到这一步,好奇心害死猫,这次真的被你害死了,强生。早知道是这样,我完成我的任务后就该收手,实在是愚蠢的决定。”

黑暗中,传来了岳阳断断续续的声音:“强巴少爷…我想…我恐怕是不行了…”

刚说了一句,张立就微弱地打断道:“得…得了吧,你…你的中气那么…那么足…我…我看…你一定…走在我后面。”

岳阳没好气道:“你…这种事情…你也要和我争啊…”

“那好,反正…反正…迟早都要离开的…一人,留一句话吧…”

张立道:“强巴少爷,我走了之后…”

“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坚信自己努力并坚持,就一定会成功?”

“我有…我有!”卓木强巴把自己的思绪从梦境中抽出来,刚巧听到张立上半句。

“闭嘴。”卓木强巴微弱的语音中掩不住威严,在黑暗中道:“你们这么快就打算放弃了吗?以后都不要说是跟着我混的。”

“咳咳”岳阳微弱的声音听不出他是在咳嗽还是在笑,他道:“强巴少爷,总算学会幽…默了…”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瞧,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呢。我们,已经到,极限了,根本就不知道,还要漂多久,而且…这洋流,是否真的能把我们送去那个有光明的地方?说不定…我们只是…在海洋的中心地带…来回荡…”

沉默片刻后,只听卓木强巴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他道:“我不这样认为。”

又停歇片刻,他才继续道:“潮汐力,将海水集中在海的中部,然后以波纹的形式向四周发散——”

他又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只要我们越过了海的中心,那浪头就一定会把我们推向岸边,不管那里,是不是香巴拉,我们终究,会靠岸的。我坚信,我们越过了中点,我们靠岸的地方,一定在海的彼端。”

“咦?”岳阳和张立轻轻发出疑问的声音,然后都不作声了,他们倒不是惊讶卓木强巴的理论,而是惊讶于强巴少爷,在饥饿了如此多天之后,为什么那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雄浑有力,还是那样充满自信,好像他只是刚刚睡醒,而不是饥饿了三四天的人。

吕竞男在黑暗中微笑,她明白,卓木强巴每说一句话之前,先利用足够的时间来蓄积力量,然后让自己能一口气流利地说下去,不像张立岳阳他们那样有气无力的半调嗓音,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卓木强巴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以如此沉稳的嗓音,来抚平大家不安的内心,这就是那个叫做强巴少爷的男子么?若换作自己,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好呢。

卓木强巴又淡淡道:“是这样吧,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哼哼了两声,他不知道,所以不回答,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同样迷茫,他没有这样的经验,虽然他知道,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但他还是惊讶于卓木强巴的冷静。这个印象中身材高大的藏族青年,第一眼见他,便觉得他眼中有种东西,那双眼里藏着那种无所畏惧,又充满理性的好奇,这对探险工作者而言,极其难得,特别是在那冰洞中,他与张立靠一根安全绳挂在冰梁之上时,那双眼睛,就十分冷峻。那张面孔给胡杨队长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就感觉,不管有什么样的危险,他都会在最前面,他会用身体去告诉后面的人,前面是安全的。

没有得到胡杨队长的正面回答,卓木强巴又问:“教官,你说呢?”

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吕竞男觉得卓木强巴语气力度不够,吕竞男没有回答,卓木强巴蓄积力量,第二次道:“吕竞男!”

吕竞男微微一笑,道:“嗯,我认为强巴少爷说的不错。”

卓木强巴又蓄积够了力气,接着一口气说道:“按时间算,我们距离那个光明的出口,应该很近了,目前我们需要作的,就是等待,还有坚持,并坚信,我们会成功的。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塔西法师?”

“我们已经距离第一次潮涌八十九个时辰了,强巴少爷。”回答他的是亚拉法师。

卓木强巴敏锐地察觉道:“塔西法师呢?”

亚拉法师依旧是那不急不缓的语调道:“塔西法师,已经先走了。”

“什么!”这次卓木强巴倒没有蓄气,非常惊讶地叫了出来,同时还有几个人发出惊呼声,塔西法师,塔西法师可是密修者,在卓木强巴心中,那一直是神秘而强大的存在,他甚至感觉到,塔西法师,似乎比亚拉法师还要高明,他一直以为,就算他们这些人都死光了,最后还活着的一定是塔西法师,可是,塔西法师竟然会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更令人惊讶的是,全船的人,竟然都不知道塔西法师是怎么去的,什么时候去的。

张立道:“…法师…你,你开玩笑吧?你…你根本就不难过嘛。”

亚拉法师缓缓道:“人人都要死的,只是早晚之别,堪破生死,那是最基本的佛门禅宗,我们不仅能计算外界的时间,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生命的寿限。对于我们来说,死去,只是另一种生的开始。何况,塔西法师只是比我们先走一步,所以,不用为塔西法师难过。”

岳阳不甘道:“为什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亚拉法师还是那平静如水的声音道:“他不愿意惊动任何人,自己解开安全绳,悄悄地没入水中,所以你们不知道。”

最震惊的是巴桑和肖恩两人,他们距离塔西法师最近,居然没有任何感觉,巴桑充满了疑惑:“那个老家伙,虽然比我们早绝食一两天,不过完全不像生命即将终结的样子,在离开这船的时候,竟然让我毫无察觉,他应该比亚拉法师更深奥才对,可是,这漆黑冰冷的地下海,里面还有那些恐怖的巨型生物,沉下去死定了,究竟是为什么?真的是自己知道自己寿限到了?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肖恩则惊出了一手心的冷汗,心道:“没想到这些密修者竟然是如此可怕的高手,如果在黑暗中我有什么动作,肯定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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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又陷入了沉寂,没有唏嘘的感概,没有悲伤的啜泣,大家只是沉默,沉默着,很多年以后,岳阳形容这为死亡的免疫力,他在回忆中写道:“我认为不是塔西法师和我们不熟的缘故,当死亡天天都发生在身边时,当死亡随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时,人心真的麻木了,或许面对死亡太多次,反而产生了死亡免疫力…”

片刻沉默之后,卓木强巴道:“好吧,就算是塔西法师先走一步,那又怎么样,至少我们还活着,我们不会失败的,我向你们保证!”

岳阳提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强…强巴少爷,为什么?为什么你…你还能坚持…是什么让你…”

卓木强巴断然道:“因为我叫卓木强巴!因为我是卓木强巴!”他再度爆发出和潮汐搏斗时的吼声,只听黑暗之中,山石共震,海潮呜鸣,声音远远地传开,浪潮也被远远驱散,似乎那海,也渐生退却之意。

“孩子,别忘记你的名字!”方新教授那温和的声音,也正在卓木强巴的心中激起汹涌的波涛,一如那海。“我没有忘记,导师。”卓木强巴在心中悄悄地说着。

黑暗中一片哑然,卓木强巴的承诺一点分量都没有,起码他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已经冰冷的心渐渐恢复一丝暖意,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张立、岳阳认为那就是一种信任,巴桑、肖恩则认为那是一种信仰,让人从绝望中产生希望的信仰之力,正透过那铿锵有力的金石之声,传递到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死灰可复燃,星火可燎原,只须那一抹火星,就足够映红那片希望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