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听到耳里,心道:“亏你还好意思说出来,这谁都知道。浑蛋,看我不能走动,没什么用了,就想扔包袱,你们,也太狠了!早知如此,我该给你们每个人都下药,一旦我死了,所有人都得陪葬!我竟然没有这样做!该死!该死!”同时,他看到吕竞男的手掌印上自己的额头,心中震惊道:“怎么会?她的手是放在我的头上吗?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难道我的身体不仅仅是不能动弹,而是失去了知觉!那我和植物人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们想折磨死我?还是想从我口中得到些什么?他们怀疑我有多久了?究竟我在哪里露出了破绽?究竟是在哪里?”

唐敏和吕竞男商讨了几种可能性,但是对于如何治疗肖恩目前的这种情况,却是束手无策,又查询方新教授的电脑,依然找不出可以解决的办法。胡杨队长道:“现在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停在这里一直想办法吧?”

又是一场激烈的辩论,主要是针对肖恩身体的健康状况与行程的安全性展开的。唐敏、吕竞男认为,肖恩的身体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没有查明之前,不宜贸然抬着肖恩前进,只怕身体状况恶化。而巴桑则持不同意见,难道一天找不出原因,就一直守在这里?以他们目前的技术和人员,或许根本就找不出原因来,留守唯一会发生的事,就是和后面的追兵碰头。因为一个人而做出对团队不利的事情,明显得不偿失,而如果继续前进,说不定能找到香巴拉的其他部族,那样还有一丝希望。两边都有道理,其余的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们倒并不怕被追兵追上,哪一种方法对肖恩的身体更有利,这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肖恩心中不屑地想:“哼,假惺惺地演什么戏?对我有这么好心?我不相信!绝不相信!”

吕竞男走到肖恩的正前方道:“他一定看得见、听得见,只是无法表达出来。他一定很痛苦,连眼睛都无法闭上。”说着,将肖恩的眼睑拉了下来,竟然没有受到什么阻力,很容易就让肖恩闭上了眼睛,但那微笑的表情却僵硬在脸上,怎么也无法恢复原貌。

肖恩心中暗骂:“你想做什么?不想让我看见吗?还是怕别人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什么?”

吕竞男仿佛知道肖恩心中在想什么一样,接着道:“眼球不能受到保护,很快会因干涸而导致巩膜发炎,严重的会影响视力。”

肖恩心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但让他担忧的是,别的声音似乎都认同了吕竞男这种做法。

吕竞男又活动了肖恩的四肢,这次肖恩没有任何感应。吕竞男道:“肌肉没有强直僵硬,反而失去了应有的弹性和力量,这种情形不像是神经系统感染,有些像是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植…植物人!”岳阳讶然道:“你是说肖恩会变成植物人?”

巴桑用指甲在肖恩手心划了道圆弧,道:“不是会,而是已经。”

卓木强巴综合各方意见,最后道:“用半天时间,详细检查肖恩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还有,搬动他会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如果实在是找不出治疗的办法,我们只好抬着他继续前进,边走边想。”

“其实…”巴桑低声嘟哝了一句。他本想说,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等待后面的那批人,看看能不能和他们讲和,反正在这里再没有别的人,他们可以联合起来去寻找帕巴拉神庙,同时,也可以听听那些人对肖恩的病情有什么看法。不过巴桑也知道,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首先他自己就不相信,所以到最后也没有提出来。

检查的结果是,他们对肖恩的情况无能为力。吕竞男最后道:“搬动不会给他身体造成更大伤害,但是目前肖恩的深浅感觉都已消失,并且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也就是说,他本人受了伤,不管是刺伤、烫伤还是别的什么,他本人是没有知觉的。我们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在搬运过程中保护好他的身体。”

于是,抬着一脸诡异笑容的肖恩,这行人又开始前进。

※※※

肖恩瘫痪后的第二天,肖恩听到唐敏在对吕竞男说:“他的体温又升高了,快接近高热了。”

“用过退烧药了吗?”

“已经用过了,不过好像没有作用。”

“嗯,他的额头似乎不烫,或许颅内温控中枢也出现问题了,我们只能用物理降温。”

肖恩没有感知,但他知道,唐敏和吕竞男此刻一定正在自己身体上做些什么。他心想:“我在发烧?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发烧的话,我的头应该出现钝痛的感觉,而且意识也较为模糊,可是我却觉得自己现在非常清醒。难道说,只是我的血液温度升高了?心跳速度加快?可恶,我连自己的心跳也完全感觉不到,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寄生者,这具身体完全就不属于我!等等…我刚才想到什么了?我刚才一定想到什么了,有什么是不对劲的?”

第三天,唐敏跟吕竞男说:“体温没有降下来,他的心跳加快了,这样下去,他会…”

肖恩的身上出现了麦芒大小的红丁,脸上、颈项、手背、胸腹、背脊、脚踝,到处都是,就像被跳蚤叮过,或是被蜘蛛爬过。

第四天,肖恩的体温下降了,红斑消失不见了,可是,唐敏又发现了别的问题。肖恩的身体正急剧消瘦着,虽然每天注射维生剂,并输入足量的生理液,可是肖恩就像三四天没吃东西一样,不,比他们从冥河中出来时还要惨。原本白皙饱满的皮肤,如今像干涸的树皮,薄薄的一层贴在骨头上面,充满弹性的肌肉变得好似牛肉干紧巴巴的,唯一清晰可见的只有一根根如同蚯蚓般突出的血管,好似异形的怪兽依附在贫瘠的土地上。

第五天,唐敏悄悄地告诉卓木强巴:“我想,我发现肖恩消瘦的原因了,他的身体里,好像有…好像有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带我去看看。”

吕竞男站在肖恩身边,紧皱着眉头。肖恩的情况很不好,他的双眼溃烂,流出黄色的脓液,看来已经失去了重见光明的机会;面颊消瘦下去,颧骨高高凸起,眼眶剩下两个充血的大窟窿,就像一具木乃伊,正咧着嘴微笑。更可怕的是,肖恩那瘦得凹陷下去的腹部,只剩一层皮软耷耷地搭在骨盆上,在那层皮的下面,明显可见手指粗的生物在蠕动着。

不止一只,就像他们在沙滩上看见的情形一样,皮下一个小丘,从一点挪移到另一点,很明显的蠕虫移动方式。最多的时候能同时看到六七个小丘在皮下移动,有时它们就像蝌蚪在池塘游泳,蠕动速度极快,有时又停下来,像蚕啃桑叶般一寸一寸地挪移;有时两只相遇,会纠结在一起,好似在争夺,总有失败的,游向肖恩胸腔之后,便消失在那里。

这就是肖恩消瘦如此之快的原因——他们注入肖恩体内的营养液,都被那些奇怪的生物吸收掉了。而它们似乎没打算停下来,还在继续蚕食肖恩的内脏,卓木强巴仿佛都能听到它们吃食时发出的“刷刷刷”声响。

张立和岳阳也来了。张立看到这一幕就差点叫出来,岳阳捂着他的嘴,将他拖到一边,恶狠狠地道:“你想死啊!被肖恩听到怎么办?”

留下亚拉法师照看,其余人退到一旁商议。吕竞男道:“现在总算知道肖恩身体异常的真正原因了。为什么消炎没有作用?为什么发烧?为什么瘫痪?全都是他体内的寄生物在作怪。”

张立道:“可是,这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啊!难道说,是被那只蚊子…”

岳阳道:“蚊子不是应该用尾巴在水中排卵的吗?怎么会用嘴?会不会是在水塘里…”

唐敏摇头道:“不会,当时我们都受了伤,却只有肖恩一个人出现问题。”

卓木强巴道:“看来是这样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没事而肖恩出现问题的症结所在,当时那只蚊子将我的手扎穿了,而肖恩却只刺入一半。通过口器将后代注入宿主体内,又不惊动宿主,这的确是很好的繁殖方式啊。”他发现吕竞男听到宿主的时候,眼色怪异地看着自己。

胡杨队长道:“也不一定是蚊子的后代,要知道,蚊子本身就是传播者,它们在吸血时有可能将自身携带的寄生虫传播到别的个体身上。”

岳阳捏拳道:“我们竟然没早想到,这下就全清楚了!”主要是因为那些巨大的蚊子体形狰狞,实在让人难以与外界的蚊子联系在一起。

吕竞男道:“通过血液循环首先抢占中枢神经,然后瘫痪掉猎物的身体,麻痹猎物的感知,这样可以保证猎物长久地存活下去,不至于因痛苦而过早死亡,可以供它们慢慢蚕食。它们一边进食,一边排泄,那种排泄物含有很大的毒性,已经给宿主造成了严重的伤害。这种寄生物,太可怕了。”

胡杨队长问道:“现在怎么办?把虫抓出来?”

唐敏道:“先看看,前天用彩超还没能发现它们呢。”

“嗯。”吕竞男道,“虫体结构和人体软组织极其相似,它们藏在血管里,彩超很难分辨出来。”

回到肖恩身边,再用彩超一查,所有人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空洞,空洞,空洞,彩超显示,肖恩的腹腔内到处都是空洞。唐敏查着查着,眼泪都掉下来了。

肝脏被吃掉三分之一,肺几乎只有一半正常组织,胃部和肠道更是千疮百孔,肖恩的内脏就像打满通道的蚁穴。而这次通过3D成像,更是清楚地看到,在肖恩腹内那些手指粗细的寄生虫,就像一节节小肠,在腹腔内扭曲翘动。不知道它们用了什么方法,将实体组织慢慢地啃噬,却将血管很好地保留着。只见树根似的粗壮血管,此刻就像蛛网般布满空荡荡的腹腔,随着心脏的挣扎搏动,时而塌陷,下一刻又充盈,图像上那诡异的形状,让他们想起倒悬空寺那种可怕而诡秘的藤蔓。

巴桑冷冷道:“他活不成了。”言下之意,是考虑放弃的时候了,事实上,他已经隐忍好几天了。

卓木强巴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巴桑的衣襟,将他拎到了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巴桑,双手微微颤动。巴桑没想到强巴少爷竟然如此震怒,这一抓居然没有避开。卓木强巴嘴角抽搐,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终于克制住那满腔的怒火,压低声音,却无比坚定地说道:“我不想再说一遍,我卓木强巴,从不放弃,任何一个人!他是我们的队友啊,巴桑!”

这是肖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终于,他的耳膜破溃,脓液顺着耳道流了出来,他很快就感到了一丝清静,心中默然道:“强巴,没有更早地认识你,真是遗憾啊!原来这个世界,也是可以这样清静的呢。我要死了吗?这就是报应吧,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

卓木强巴放下了巴桑。不过巴桑却并不打算放弃他的意图,他反问:“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的情况很明显,肖恩的腹腔被蚕食得一团糟,虽然他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痛苦,但谁敢肯定,那种无法表达出来的痛苦岂不是更加痛苦?无论是否杀死那些未知的寄生虫,肖恩都只能再活一两天了,而且就目前的状况,他每多活一天,就多痛苦一天。

卓木强巴答不上来。巴桑的手握在刀柄上,冷冷的目光如刀刺入卓木强巴的胸膛。卓木强巴眼中涌起无限悲凉,心中在呐喊:“巴桑,你怎可如此冷漠?那是我们生死与共的战友啊。”

巴桑的目光毫不退让,那冷漠的眼神作出了回答:“我从坟墓中重生,我是踩着战友的尸体活下来的。我心已死,而我们都还要继续活下去,请接受我的无情。”

卓木强巴转过身去,他无法面对。其余的人也都欷歔着,低下头。巴桑“噌”地拔出刀来,刀锋闪着森森寒气,但仅拔至一半,就被吕竞男按住了。吕竞男淡淡道:“让我来处理。”她打开那个医疗用皮包,这里不仅有各种治疗的药剂,同样,也有可以带来毁灭的。

吕竞男取出一支安定,缓缓转动瓶身,上面的文字说明,只需要15秒,就可以让人陷入永恒的安眠。她不由咬住了下唇,她也是第一次扮演这种角色。

透明的液体注入了肖恩的血管,很快它将会随着血流流遍肖恩全身,那时候,一切,就结束了。吕竞男注完液体,轻轻地颤抖着,拔出针头,突然将注射器远远地扔了出去,仿佛那是魔鬼触碰过的东西,她再也不能握在手里。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站着,默默地低头。

卓木强巴则在远处蹲坐在地,那彬彬有礼的挥手,那和煦亲切的微笑,那飘逸的银发,仿佛就在眼前。吕竞男靠近他,劝解道:“我们出发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卓木强巴毫不留情地说道:“人家从大洋的彼岸过来,他没有任何要求,只因为曾一起去过美洲丛林,就义无反顾地帮助我们。如果没有肖恩,我们中还活着的人又有几个?而你们呢?除了怀疑他,你们还做过什么?”

吕竞男一愣,她没想到卓木强巴原来是这样反感他们那种谨慎的态度。这件事她有她的原则,于是道:“没错,我就是怀疑他,现在也不排除他的嫌疑,这是我的职责。”突然话锋一转:“如果哪天,我也像肖恩那样呢?”卓木强巴愕然回望。

这时,唐敏呼道:“强巴拉,竞男,快来看看肖恩!”

肖恩呼吸急促而短暂,他腹腔里的寄生虫明显受到了药剂的影响,在腹腔翻滚着,那层皮下好像已有无数青蛙,挣扎着要跳出肖恩身体。那层松散的皮突然会弹跳起来,腹部被撑得像帐篷,跟着落下去,另一个点又跳起来,有时几个点同时蹦起,就好像肖恩的腹下蒙着一个怪兽,张牙舞爪要破腹而出。

在那宁静的世界,肖恩回忆着,无数古墓甬道,各式机关密码,如果不是那场官司,如果不是那幅地图,自己或许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吧。他又想起了组织里形形色色的人,他从他们那里学习可怕的知识,跟着他们去一个个可怕的地方,刺激而疯狂,自己片刻也不曾宁谧地休息过啊!突然,肖恩灵台一片清明,他的知觉似乎恢复了,钻心的剧痛从身体各个器官传来,腹部有什么东西来回蹿着,有东西在啃噬自己。他猛然明白了一切,自己前些天不是还一直担心这件事吗?到最后自己竟然没有想到它,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

肖恩突然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嘴一下子合上了,接着吃力地嘶声吼道:“博丽丝——梅克——古德…”

正守护在一旁的人猛地一惊,已如一具干尸的肖恩就那么突然半坐起来,嘴里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因剧烈的疼痛,他不自觉地将手掏向腹部,那层薄薄的皮顿时破开一个口子,“噗”的一声,血和残破的脏器从破口喷涌而出,同时还有数条白色的虫,它们白如羊脂,浑身通透,仿佛不沾一丝血污。若非肖恩那颤抖干涸的躯体,谁又能将它们与残忍恐怖联系在一起?

留下了最后的话语,肖恩再度倒下,这次,他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肖恩!”

“肖恩!”

第五十五章 喜马拉雅雪人现在在哪儿?

〔安吉姆迪乌说雪山人已经进化到部落制,并且有金属工具,这是相当文明的一种体制了,至少也相当于商朝青铜文明。可为什么现在发现并报道的雪人,大多是智力混沌未开的野性猿人状态?雪人到底是不是雪山人?这个问题,我们至今还不能下准确的结论。还有,雪山人被戈巴族人打败了,逃了,逃去哪里了?为什么会留下如此多宗教和民族神话?更不要说近现代那些所谓的目击者,每一个都描述得有板有眼。而且,我在一些资料中,还有新的发现。〕

【蟑螂】

当肖恩腹腔喷血而亡,岳阳和张立都不由大叫起来,唐敏掩面,连巴桑都皱起了眉头。肖恩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安静地休息,反而在临死前一刻,呈现出巨大的痛苦。那种巨大的痛苦让他那干尸般的五官扭曲变形,死而不僵,双手曲爪,瞪着空洞的血眼,张大干裂的嘴,一口咖啡色的牙咬着紫绀色的舌头,从腹部的血洞之中,一根接一根的白色肉虫蠕动爬出,留下惨不忍睹的一幕。

张立举脚便踩,“踩死你们!踩死你们!”胡杨队长和巴桑一左一右擒住了他。“啊!”张立挣扎着,仰天怒号。

岳阳则思索道:“肖恩最后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博丽丝——梅克——古德?”

卓木强巴道:“像是一个人名。”

唐敏冷静道:“不,不会是人名。肖恩似乎想告诉我们什么,那么他一定会以我们能听懂的方式说出来,如果那是一个人名的话,我们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名字。而且,肖恩最后一个词古德,发音并不完全,所以,我认为,他只说了一半。”

卓木强巴有些惊异地看着敏敏,又望了望岳阳。岳阳轻轻点头道:“有些道理。”

吕竞男道:“先不管那么多,我们把肖恩葬了吧。”

丛林的边缘,又多了座小小的土堆。土堆的旁边,他们移栽了一棵小树,碗口粗的树身上刻着“二十一世纪一位伟大的探险家肖恩,长眠于此”。

“那一天,天色很昏暗,似乎过早地天黑了。我的胸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得沉重的压力,让我步履维艰。若不是后来遇到了玛吉,我想,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香巴拉坚持下去。是我将肖恩带到队伍中去的,是我将曾经救过自己的人推上了断头台,当时,我一直这样自责自己。最后,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了,悔恨,是不能用眼泪来冲刷的。那棵树,现在已经长大了吧。肖恩说过,那种树可以存活数千年,不知道千年之后,人们能不能在香巴拉众多的树木中,找到那一棵或许…”很多年以后,张立在自己的日记上写下了上面的话。

※※※

埋葬了肖恩,他们继续向前,白天沿边缘前行,晚上在半空搭岩营,每天负重五十公斤行程二十公里。由于肖恩的突然离去,队伍里的气氛显得压抑起来。

他们在第二层平台上走了近一个月,越往前走,森林里的植物变得越是矮小,但种类却越丰富。他们见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有着鳝鱼尾巴的蛇;全身批铠带刺,像蜥蜴又像鳄鱼一样的东西;像犀牛一样的体型,浑身长满了棘突,拥有鹦鹉一样的嘴壳的动物;驴头马嘴鹿身,尾巴却像老鼠的动物;此外更有与猴、鸟、鹰相似,却从未有过记载的动物。从方新教授的电脑中查阅出许多史前生物的3D复原图,也都似是而非,说不准那究竟是些什么生物。不过大家的热情也不那么高了,那个兴致最高,喜欢给他们讲解的人已经不在了,遇到外形危险或体型庞大的生物,便绕道而走。此外,他们好几次碰到那种群体捕猎的蜥蜴种族,所幸岳阳的侦察能力与那种会变色的侦察蜥蜴有得一拼,才没有与它们正面相撞。

但是没见到任何人工痕迹。按照工布村村志记载,他们起码已经错过了好几处古迹,不过在村志中也提到,那些古迹在数百年前就荒废了,后来几乎就没有什么人再去那里。

途中偶有意外,遭遇到某些感官灵敏的大型生物从森林中冲出来袭击,其中好几次大型动物群体的袭击最终演变成塌方事件。后来又被巨鸟盯上,不过幸亏跑得快,他们一头扎进森林之中,避开了飞鸟的袭击。

终于,又一次耗尽饮用水,不得不再次潜入密林寻找水源。穿过草原,穿过耐旱的低矮蕨类植物,再次踏入那冰冷、湿滑、阴暗的黑色森林。不知为什么,每次踏入这森林深处,卓木强巴总是感到不自在,那是一种被人暗中偷窥的感觉。

这次踏足的森林已经与前几次不大相同了,植物繁多,枝叶茂盛,越往里走,湿气越重,脚下泥沼,已经能陷入半只脚掌了。

走了没多久,吕竞男提醒道:“注意警戒,这里的植物有些矮小。”

吕竞男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这是在香巴拉历练出来的经验,当树木巨大,而地面没有什么小型植物的时候,通常林子里出现的生物也大多体型巨大,那是为了适应环境。而香巴拉的巨型生物,要么是独立行走,要么是个大头呆,对付那些生物,既容易攻击,也容易躲避。可是,一旦森林里出现了矮小低伏的植物,那么小型生物就有了藏身的地方,更为糟糕的是,那些东西通常成群结队,一旦被激惹了,杀都杀不完,他们已经吃过好多次苦头了。

这种阴冷的感觉,加上林间呼号的风,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嗥叫,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野兽尸骨也越来越多了,这里就像一个古代的杀戮场,每走几步就可以看见一具较为完整的骨殖,形态更是千奇百怪,风刮过,不时有呜呜声响。还有一些巨型生物,看起来似乎刚死不久,奇怪的是,它们的骨骼外面还留有一层表皮,表皮上开满了筛子大小的孔,那种呜呜声响正是风灌入这些有皮且中空的骨骼发出的声音。

吕竞男不由皱起眉头,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尸体呢?蜘蛛?蜘蛛倒是喜欢将消化液注入猎物体内,让猎物从内部溶解,然后吸取营养。不过蜘蛛很少有群居行为,而且它们造成的伤口是咀嚼过的不规则伤口,而这些伤口每一个都是圆形的,更像是针刺。那些蚊子?不,这里有很多小动物骨骼,有些已经小到巨型蚊子难以攻击的程度,而且这里的环境也不适宜飞行。是更小的吸血动物,它们群居生活,有较为坚硬和足够柔韧的外骨骼可以避开那些荆棘植物,或许不会飞行,但爬行速度一定惊人!

吕竞男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自从肖恩走了之后,这支队伍就只能靠自己的判断来分辨将要面临的怪兽了。

唐敏有些惧怕,怯怯道:“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取水离开吧。”

此刻他们面前并没有汇集的溪流,只有一地软泥,唐敏说的取水,即指用布包裹着泥挤压出水的策略,这是在野外长时间无法寻找到水源而又没有适宜工具掘取地下水时常用的办法。

岳阳道:“敏敏小姐未免太多虑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经过特训的,还有我们手中这批装备呢。”

胡杨队长告诫道:“岳阳,不要说大话,注意侦察。”

卓木强巴握着敏敏的手,道:“没事的,至少目前我们还没有感觉到危险。”

就在说话的工夫,卓木强巴便发现,张立靠在一棵树上稍作休息,胡杨也微微有些气喘,他便道:“在这里休息一下。”

但张立却重新站起来道:“说不定前面就是水源呢!”

岳阳摇头道:“泥土的软度和湿度分布很均匀,前面可能是沼泽或泥塘。”他也想休息一番,在这种软泥地上负重前进,最是费力。

张立道:“我安天线了。”如今每次他们停下来,张立就马上将雷达打开,也是一种安全保障。不过这段时间,张立显得比较沉默。

胡杨队长将背包放在一旁,选了根较干的树藤一屁股坐了下去,只听“咯嘣”一声,坐断了树藤。这不打紧,却见一根白乎乎的东西从断去的树藤中飞了出来。胡杨队长以为是虫,顿时吓了一跳。亚拉手臂一伸,将飞出来的东西抓在手里,原来是一截白骨。胡杨队长嘟囔道:“这个地方真有些邪乎,到处都是骨头。”

他们身后就是一堆散乱的白骨,林中依稀可辨数具骨骸,翻泡的沼泽里还有一具起码高三米、长约十米的巨大骨架半浸泡着。亚拉法师看着手中的长条骨头,却有些迟疑。吕竞男注意到法师困惑的表情,再看那根骨头,心中也不禁一惊:“那是——”

亚拉法师已经靠近了胡杨队长,疑惑地道:“能让我看看那根断掉的树藤吗?”

胡杨队长虽然不明就里,还是起身让开了。亚拉法师仔细地看着那树藤,应该是胡杨队长身后那棵大树的一截较粗的根系,只见树藤的断开处明显有一个洞,里面还埋着半截白森森的骨头。亚拉法师随即又察看了那棵大树,果然,在树的裂口处,更是发现了其余的白骨,那些白骨夹在树缝里,或者说,它们被树包裹着。

胡杨队长也看到了树中的白骨,奇怪道:“这是怎么会事?树里有骨头?是什么动物死在树里了吗?”

亚拉法师摇头,吕竞男道:“这像是…人的骨头。”

亚拉法师点头道:“嗯,是人的小腿腓骨。”

卓木强巴等人霍然立起,来到树旁。卓木强巴道:“人的骨头?怎么会在树里?这附近有人?”

亚拉法师道:“估计是某种树葬方式。古代西藏的树葬有多种形式,其中就有将死者的骨骸或骨灰或金刚坛塞入树缝中或埋在树根下的丧葬方式。”

唐敏喜道:“也就是说附近有人?”

亚拉法师微微摇头。岳阳道:“或许很久以前有人,或许林子深处有以前某个村落的遗迹。不过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了,从这附近如此多的动物尸骨看,不像有人出入的地方。”

看着一脸失望的唐敏,卓木强巴道:“走吧,继续赶路。”

岳阳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有人呢。而且,就算只有遗迹也是好的,如果是荒废没多久的村落,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几件衣服穿。”

再往前,泥潭越来越深,只能依靠飞索在树上前进。不过这片沼泽并不大,没走多远就看见林间有一条潺潺的清溪,在树林中盘曲蜿蜒,溪水清澈透底,与周围大片大片的绿叶黄泥相映衬,顿时叫人感到宁谧。岳阳迫不及待地要降落到溪边,可是就在此时,卓木强巴和巴桑同时心生警觉——某种危险就在下面!

“岳阳!别下去!”卓木强巴喊得晚了一点,岳阳的双脚已然着地。这一脚竟没踩到实地,只见溪边整片地突然蠕动起来,那地下哪里是什么绿叶黄泥,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大蟑螂!那些蟑螂整齐地聚集在一起,身体的褐色看起来就和泥土一样,岳阳那一脚,惊动了整个蟑螂群。胡杨队长忍不住在树上大叫:“巨型蜚蠊!”

幸亏岳阳没有收起飞索,听到卓木强巴的呼喊,只在地上蜻蜓点水地一点,跟着又荡了起来。不过他在惊恐之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打了一梭子弹,这下可炸了锅,不知道这些原始蟑螂的尸体发出了怎样的信息素,其余蟑螂开始群起攻击。

那些蟑螂,或许比不上他们曾经见过的巨型昆虫,可是一尺长的躯体,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也足以让人寒战了。糟糕的是,那些蟑螂都会爬树,而此刻的树上显然也不再是安全的。

最初引起骚乱的是幼年蟑螂,它们的躯壳是一节一节的,褐白相间,虽然没有螳螂那样的锯齿样镰钩,但它们的六条腿都有倒刺,被剐蹭一下足以让人皮开肉绽。以前从未有人注意过蟑螂的口器,没有人关心它们如何进食,如今这些一尺长的大家伙,它们的口器则看得清清楚楚,有些像蜻蜓或螳螂的嘴,尖尖的三角形,有上下颚,口器里则是许多蠕动的触须。看到这些家伙,唐敏立时尖声大叫起来。

这片蟑螂的领地范围很大,爬树速度快得惊人,而且,不管他们的飞索射向哪棵大树,那树下的蟑螂都会在第一时间就爬了上来。

“浑蛋!它们不是没有长眼睛吗?怎么知道我们的位置?”张立破口大骂,落脚处险些被一只蟑螂爬到腿上,幸亏用枪打落。

吕竞男道:“震荡感应器。蟑螂可以感应到数百米外树叶落地的轻微震动,更别说飞索刺入树干时发出的强烈动感了。”吕竞男一脚踏在一只蟑螂背上,喷溅出来的白色液体让她想呕吐,赶紧翻手扬腕,飞索激射向另一棵树。

“它们,它们又不吃肉,干吗老追着我们啊?”唐敏问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也将两只蟑螂踏得爆裂,不过他心中所想的是另一回事:“六条长满钩刺的腿,半椭圆形头部,急速爬行,切掉脑袋可以存活三小时,在没有水和食物的环境中能保持活力一周的时间,若不消耗体力更是能存活三个月,最强的生命力,最适宜的动力难道就是指的这种东西?机关傀儡兽的核心就是它们?”

胡杨队长道:“谁说它们不吃肉?它们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

岳阳道:“是啊,我们那里就管蟑螂叫偷油婆,既然吃油,那肯定开荤的啦。”

吕竞男陡然一惊,心道:“是啊,这样的群体攻击,真的是蟑螂吗?为什么全都是没长翅膀的未成年个体?不!这不像是蟑螂,它们更像是吸血的…跳蚤!”

仿佛是验证吕竞男的想法,一些蟑螂突然借助强有力的后腿蹬弹起来。这一下情况就严重了,它们弹跳的高度和速度简直就像在飞一样,没什么比在这里惹上一群会飞的昆虫更糟糕的事情了。卓木强巴当机立断道:“分开走!”带着唐敏朝右侧突围。

这是他们多次遭遇数量庞大的生物群体后得出的经验。一旦分散,后面的追兵数量也将分散,那些生物通常很少飞出它们的圈子,而分散后不用担心误伤自己人,也将麻烦大大减低。而他们目前的武器装备,已经足以保证他们的自身安全,加上通讯系统,很快就能找到同伴的位置,也不怕在密林中走失。

八个人朝八个方向散开,岳阳朝密林深处,张立则顺着溪流向下,扎进了跳蚤最多的地方,他要用自己来引开数量最多的那一群。“嘿,你小心点!张立!”岳阳在通讯器里喊道,不过他并不肯定张立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他很担心张立因肖恩的去世而干蠢事。远处“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传来,巴桑已经开始扔手雷了。

张立停下来时,身上已经有多处划伤,手臂上似乎被一个家伙踢了一下,血肉翻露在外,不过总算摆脱了那些家伙的袭击。通过通讯器,他清晰地看到,距离他最远的是巴桑,两人相隔已有五公里左右,而最近的是亚拉法师,不过也间隔了一点七公里。在他发出安全信号的同时,另有三个人也发出了安全信号,只有吕竞男、亚拉法师、胡杨队长和巴桑还没有确定安全位置,不过他们四人应该知道如何摆脱蟑螂。张立放下心来,取出急救绷带简单地将手臂一裹,开始向前探寻。

淌过溪流的左岸,逆着溪水流淌的河道向上,穿过一排茂密的草丛,翻过一道土和碎石堆形成的堤坎,白骨已经渐渐减少,溪水的声音明显放大了。“哇哦。”张立不由暗叹,他已经来到这条溪流的源头。又是一处落差瀑布,从隐匿在云雾中的第三层平台飘落,似乎被沿途的风吹散,到这里已变成了丝丝细流,顺着绿色的爬山藤蔓植物牵线滴落,就好像仙女在梳洗她的长发。这如画的美景,似乎让他那颗负重的紧缩的心,也慢慢舒展开来。

周围的红色山石和绿色树木围成了一个环状坑,它们包裹着的是一颗翠绿色的明珠,明珠亦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景物,四周的风吹无法灌入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盆子,暖暖的气流在盆子里安静地流动。可是,突然之间,在张立眼中,周围的一切美景都失去了颜色,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明珠的中央,时空仿佛已经静止,灵魂也已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初遇玛吉】

在这潭碧绿的湖水中,完全脱离现实的,一个女孩,不,一个美丽的女孩,不,一个仙女,正在沐浴!她背对着张立,缓缓从水中站起。那乌黑秀丽的长发如丝般柔顺,像一匹巨大的黑丝锦缎披在仙女的肩上;那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浑然天成,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找不出一丝瑕疵;那柔滑的曲线,不知是哪位神的手,在不经意间勾勒出这种动人的完美,叫人感到恰如其分的好,多一分或少一分都不行。

仙女微微地一甩头,无数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撒向半空。那皓首蛾眉,那瑶鼻朱唇,那玲珑的脸,那如落星辰的双眸,那微微上翘的带着如露水珠的睫毛,尽数被张立收入眼中。他的心脏毫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就算背着五十公斤连续不停走上二十公里,就算面对那无数的小强,张立的心也未曾如此激烈地跳动过。“要是能更近一点看看,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要是仙女能和我说一会儿话,那立刻死掉也值得了。”张立心里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取下了遮在眼前的通讯器,向前靠拢。

仙女的双手微微扬起,臂如荷藕,十指如葱。她一静,天地敛色,风自轻柔;她一动,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她一蹙眉,那野风吹皱了一池碧水;她明眸一亮,天地间亦大放光明。不笑不怒,不愠不怜,那眉宇间自有万种风情。张立离仙女越来越近,他看得如此痴迷,甚至于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脚下站立不稳,“咕噜”一声栽倒在地。

张立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嘴角磕出血来,不过丝毫不觉得疼痛,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在做梦!的确,在和香巴拉各种怪物搏斗了一个多月之后,陡然间会见到一个同类,还是这种性质的同类,张立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会是真实的一幕。

可是,当他再度探起头来,看到那水中欢快游弋的精灵,他使劲揉揉眼睛,还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掐了一把,很疼,终于确信自己已成为奇遇的主角。他并没有发现,在他的头顶上方,一个巨大的黑影,已经将他悄悄笼罩。

突然,一股热烘烘的气息喷在张立背上,是风吗?张立觉得不像。

他转过头来,两眼一瞪,差点没翻白。一个巨大无比的头颅横在张立眼前,几乎和他鼻尖对鼻尖,那头颅,绝不会比一头非洲野象的头颅小。是什么?是什么怪物?张立跳起来,往后跌倒!

张立后跌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头成年长颈蜥蜴,这种体长三十余米的巨兽他们在林中见过,是只吃树叶的良性动物。这只巨兽正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人。张立不知哪来的勇气,赶紧把手指竖在唇边,做了噤声的动作。可是他这一跌还是惊动了在湖里洗浴的仙女,只听身后发出了询问的声音。张立赶紧像一只鬼鬼祟祟的老鼠般从草丛里爬了出去。隐约觉得那仙女似乎大声说着什么,好像还看见自己了,可张立脑袋里嗡嗡作响,身体里的血都往头上冲,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张立爬到距离湖岸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这里应该是安全的,不会被发现。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还没有从狂跳中恢复过来。这时,一阵细微的颤动惊动了张立,他这才发现原子表在响,是其他队员找来了。他重新戴上通讯器,一看上面的数字,他们距离这里已经很近了!

张立一阵心慌意乱,倒不是因为自己被发现了,而是这支队伍里,存在太多“不良因素”,除了亚拉法师和两位女性可以排除在外,其余四人都是危险分子,特别是那个强巴少爷,张立已经将他列为头号恐怖分子。

“张立,你没事吧?干吗取掉了通讯器?呼你也不回答,还以为你被怪兽吃了呢!”岳阳在通讯器里叫道。张立一查看通讯器,其他人就知道了。

“没…没有啊!我…我…我在侦察!”张立慌张地答道。这时,在环形石坡的下面,已经可以看到卓木强巴的身影了。张立赶紧迎了下去,他可不希望他的仙女被这么多人看到。

“你没事吧?”看到张立迎下来,卓木强巴才放了心。

“呀,手臂划伤了,是被那些东西弄伤的吗?”唐敏一眼就看到张立手臂上长长的伤口。

“嗯?哦,可能是吧。”张立自己早就忘了什么时候受的伤,满脑子只想着那山坡的另一侧,一看岳阳准备往坡上走,赶紧道:“别上去!危险!”虽然他和岳阳关系一直不错,不过现在,岳阳可是仅次于强巴少爷的危险存在。

“怎么啦?上面有什么?”岳阳吃了一惊,声音也小了下来。

张立抬起胳膊让唐敏检查伤势,一脸惊恐的表情说道:“相当的恐怖,千万不能上去!太可怕了!”

巴桑和胡杨队长几乎同时检查了手中的武器,如果是什么怪兽冲出来,枪千万别卡壳。

“是什么东西?有多可怕?”吕竞男神色严肃地询问。

张立脑袋里一团糨糊,只能含糊道:“我…我说不出来,总之,十分可怕,非常可怕!”

大家都知道,在这个地方,确实有很多怪兽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形容得出来的。看到张立那惶惶不安的表情,卓木强巴已经在考虑应该如何撤退了。

“难道,比巨蜥还可怕?”在岳阳的记忆里,那次遭遇巨蜥无疑是最可怕的事了。

“比巨蜥可怕一百倍!”张立已经口不择言了。

“那…那比那些蚊子呢?”在唐敏心里,那些巨型蚊子无疑才是最可怕、最丑陋的生物。

“根本不能比!”张立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比蚊子可怕一万倍!”他一边说,脑子里却老是回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说着说着,只觉有两股热流从嘴唇的上方划过。

“呀!你流鼻血了!”岳阳指着张立道。

张立用手指一揩,心中还在热血沸腾,咬牙道:“厉害吧,我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流鼻血了!我觉得,我们还是绕道走比较好。”可是脸上竟然出现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

突然间,张立觉得气氛顿时不同了,连唐敏都停止了清理伤口,其余人的眼里,流露出一种自己无法读懂的信息,好像先是惊异,然后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随后似乎是悟出了什么,最后全都是鄙夷的目光。

张立惴惴不安地回过头去,顿时魂飞魄散,只见那位仙女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站在环形土堆的上方打量着他们这群人。那打着卷儿的发髻还在滴水,那慌张穿好的衣服还未系牢,凭着自己这群同伙的精明,就算用屁股想也知道他张立刚才在做什么。

“哼哼,比巨蜥可怕一百倍!”吕竞男用不冷不热的声音说道。张立的脸腾地变成了熟透的番茄,连耳根子也在发烧。

只听那仙女开口询问道:“你们…下戈巴族人?”标准的古藏语,那脆生生的嗓音让人想起开春的冰凌。她心道:“怎么可能呢?看他们的服饰,的确是下戈巴族的打扮,可是,背上背的又是什么?我从没见过那种形状的背篓。而且,下戈巴族人不是早就死光了吗?已经好多年没有人从下面上来了。村里的迪乌说过,穿越白骨森林的人,可都是勇士呢。”

张立一颗心欢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竟然能听懂!竟然能听懂仙女的话!他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上去,结结巴巴地勉强说道:“我们…下面…上来的。”一面说着,一面比画,这是他说古藏语的最高水准了。虽然亚拉法师说得一口流利的古藏语,不过张立并不打算让法师开口。

那仙女愣了一愣,似乎对张立的发音需要想一想才能领会。张立一看卓木强巴等人都在朝这边过来,又赶紧补充道:“这个…那个…刚才…秘密!秘密!”憋了半天,才找到自己想表达的词。这次仙女似乎听懂了,一看眼前这个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小伙子,她似乎也明白了张立的意思,脸色微红,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居高临下脸色傲然地盯着张立。虽然没说话,不过那表情已经很明显了:“原来是你小子!”盯得张立心里直打鼓。

卓木强巴等人走近,那仙女又问了刚才张立没直接回答的那个问题:“下戈巴族人?”眼神中满是怀疑。

亚拉法师合十道:“我们是从外面来的。姑娘说的下戈巴族,可是下一层那个荒废的村子?很可惜啊,村子里已经没有生灵了。”

仙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欣喜道:“外面来的?你们是从外面来的!”仙女一笑,张立只觉得心灵的荒野上,满山遍野顿时开满了各色的小花。吕竞男心中奇怪,这个小姑娘怎么知道外面和里面的区别?

“好大的蜥蜴啊!是你养的吗?”唐敏的古藏语明显比张立好多了,她首先看见了那仙女身后俯卧着的那头巨大长颈蜥蜴。事实上,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比张立的古藏语好太多,起码和玛吉正常对话都是没问题的。

“姐姐是说我的守护灵吗?它叫强巴,龙巴强巴。我叫玛吉。你们真的是从外面来的?”玛吉一脸憧憬。

“噗!”岳阳先忍不住偷笑起来,唐敏和吕竞男也都抿着嘴。没想到,这个憨头憨脑的大家伙也叫强巴。卓木强巴则看了看这头巨兽,这个强巴可比他货真价实多了。只有张立,瞪大了眼睛,大声叫道:“玛…玛…玛吉?玛吉阿米?你,你叫玛吉阿米?”

玛吉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脸上出现一抹羞涩:“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种天真而毫不作伪的容颜,竟然令敏敏感到一丝自惭形秽。

“哦,我们边走边谈吧。玛吉,你们是住在这附近的吗?”

从与玛吉的对话中得知,她们村子叫共日拉,显然就是亚拉法师翻译为共惹拉的村子。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来到第二层平台的中心附近。现在共日拉村大约还有两百户人家,靠畜牧和种植为生。在村东面原本还有一个叫强日的村子,不过现在已经荒芜了,共日拉成为距白骨森林最近的村子了。而在不久的将来,她们或许也会举村迁移,远离危险的白骨森林,这里将完全成为怪兽们的天下。至于以前的森林为什么有如此众多的村子,现在为什么又大多荒芜了,戈巴族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等稍与历史有关的问题,玛吉就答不上来了。不过据她说,村里的迪乌大人一定会知道的,因为迪乌大人什么都知道。

一路上,玛吉也问了许多有关外面的问题,比如外面有多大、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外面的天空和白云,一切的一切。

这些问题不好回答。事实上,亚拉法师更善于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禅机,但此刻却需要向坐井观天的少女描述一个广袤神奇的世界,于是对话者换做翘首企盼半天的张立。不过在玛吉看来,张立那半生不熟、结结巴巴的回答,的确更能引起她的遐想。

张立看着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心脏有一阵没一阵地变速跳动着。在吕竞男的授意下,张立问玛吉,为什么对他们是从外面来的不感到吃惊呢?

玛吉的回答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因为经常都有外面来的人啊。”

【鲁莫人】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吃惊的话,玛吉的回答无疑算得上一个,就算帕巴拉神庙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也不会让他们如此吃惊。毕竟从开始探访帕巴拉至今,他们一直都认为,他们是唯一成功抵达香巴拉的队伍,就算是看到了以前探险者们的遗体,他们也只认为那些人不过是失败者,刚刚抵达或者还没有抵达香巴拉的时候,那些人就已经死掉了。可是如今听玛吉的话,不仅有现代人活着来到了香巴拉,而且是经常,说明来过的人还不少!原本心中的优越感和喜悦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玛吉,你说的他们是外面来的,你能肯定是?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外面?”吕竞男不甘心地问道。

“嗯。”玛吉那会说话的眼睛又让张立好一阵心旷神怡。“他们全都是坐着会飞的大蘑菇来的。像你们这样从下面爬上来,又穿过了白骨森林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亚拉法师道:“我们这样的你是第一次见到,难道说你见过那些坐大蘑菇的外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