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露出一丝得意神色,喜滋滋道:“当然,我十岁那年就见过一位外面来的大叔呢。村里的迪乌大人说,多罗大叔就是坐大蘑菇来的,只是摔断了腿,在村里哪儿都去不了。嗯,他很高的,有这位大叔这么高。”玛吉指指卓木强巴,“但他的头发是金色的,蓝眼睛,鼻子尖尖的,我还以为外面的人都长那样呢,嗯…他说话没你们说得流利,不过我还听得懂,就像张大哥一样。”张立脸又红了,又惊又喜,强巴少爷的名字她都没记住,竟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关于这点,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倒是不怀疑,研究帕巴拉神庙的人,多少都会研究一下古藏语和梵语。亚拉法师继续问道:“那他都告诉了你一些什么呢?”

玛吉道:“我记得多罗大叔名字很古怪的,叫多罗格福还是叫多罗个五。他说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他们的王国即将可以把一大块铁送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最接近月亮的地方去,好像一个叫…叫爱尔美的王国都做不到呢。他还说在外面,只要不下雨,天天都可以看到月亮,不像我们这里,有时隔好几个月才能看到月亮。”说着,玛吉垂下了眼帘。张立只觉得有把闷锤重击在胸口,他好想将玛吉搂在怀里,告诉她:我可以带你去外面天天看月亮,数星星。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对望了一眼,应该可以确定了,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苏联人,或许是情报部门的高级官员,否则不会知道卫星即将发射的情况。玛吉见到他时,那个人在香巴拉已经生活了二三十年,他的古藏语或许是后来才学会的。

“玛吉,那你还见过其他外面来的人吗?”卓木强巴问。

玛吉摇摇头,道:“没有了,不过小时候听村里的大人说,在破日村、错日村,还有雅加王国,都有过外面来的人。”

“玛吉,那你再说说那位多罗大叔,我们想多了解一些有关他的事情。”吕竞男温和地说着。他们的确需要知道更多外来者的实力和最后的归宿。为什么他们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呢?难道那些人全都在香巴拉度过了余生?

“嗯。”玛吉说话前,喜欢偏着头想上一想,这时候她的眼睛格外明亮。“以前我不知道多罗大叔是外面来的,他因为受了伤,所以经常在迪乌大人的屋子里,也很少出来。我去看过那房间,他总是摆弄着一个方匣子,大叔用土豆,还有些泥巴加上一些铁片和线就能让里面很多东西亮起来,他还把一根铁丝伸得老长老长。”

卓木强巴等人相对一笑——电波发射器,结果显然会令那位多罗大叔很失望。而利用土豆,加上泥土里的稀有元素和锌铁皮等来发电,显然令这个少女感到非常神奇,所以她对这件事记忆深刻。

玛吉继续说道:“每次我去,大叔都会给我讲好多好多故事,全是外面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懂…”接着,玛吉就说起了外面世界的种种神奇。恐怕这就是她对那位大叔最敬佩的地方了,可是她说的那些稀奇事情,对这群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就显得太过落伍了。

“呃,玛吉…”在玛吉说了一大堆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落后技术之后,亚拉法师终于忍不住打断她,道:“这些神奇的事呢,一时间一定很难说完吧。”

“嗯。”玛吉略显兴奋道,“大叔说的事可多了,我说几天都说不完呢。”

“那个,所以,这些故事可不可以留着以后再说?你能告诉我,那位大叔后来去了哪里吗?”亚拉法师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张立顿时觉得法师极其虚伪。

“哦。”玛吉的神色黯然下来,以前自己告诉村里的小伙伴这些事情时,大家都激动得不行,怎么这些…哦,对了,他们也是从外面来的,自己说的这些故事,在他们眼中,就和牛羊吃草、玛吉吃糌粑一样稀松平常呢。

张立看在眼里,那叫一个心痛,真想伸出手去抚慰她的脸庞,而他真的不由自主地马上伸出手指,刮了刮玛吉的面颊道:“没关系,我,以后,告诉你,更多的,外面,更多的…”说完之后他才惊愕于自己刚才的动作,仿佛身体不受控制了。幸好其他人似乎都没留意,玛吉也为张立的许诺重新欢笑起来,只是在众多人面前,才不好意思欢呼雀跃,那是用眼神在笑,张立感觉得到。

“多罗大叔一直住在迪乌大人家,他和迪乌大人是好朋友。后来迪乌大人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就与大叔灵魂合一,然后没多久,他们就从天梯飞升了。”玛吉心情舒畅,继续说道。

“灵魂合一?飞升?那是什么?”张立等人感觉像听了个神话,卓木强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又模模糊糊的。亚拉法师则在想:飞升好理解,但灵魂合一,似乎没有经典记载过。

玛吉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这群人不会连飞升都不知道吧,每个人最后都要飞升的,灵魂合一也很普通啊。她解释道:“灵魂合一就是,就是指,迪乌大人和多罗大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道迪乌是女的,还是…”岳阳还是不明白。

看着这些人依然不解的目光,玛吉急了,道:“这很简单啊,就是迪乌大人和多罗大叔的灵魂,他们合二为一,融合到一起了。这可是只有最亲密的朋友才能享有的待遇,从此他们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在一起的,就是飞升也一样。”

别的人还是不明白,卓木强巴却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他突然想起肖恩曾经告诉过他的话:“崇拜灵肉合一的食人族…他们认为,人的灵魂是紧紧依附在肉体之上牢不可分的,一旦吃掉一个人的肉体,那么这个人的灵魂就将永远地附在自己身上,和自己永远在一起。所以,如果他们当你是朋友,不愿意与朋友分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朋友吃掉。他们认为,将最要好最尊贵的朋友放在自己的肚子里,那才是对友谊的最崇高敬意…”难道他们即将去的地方竟然是…卓木强巴不敢想下去了。他悄悄用普通话问吕竞男:“有没有听说过崇拜灵肉合一的食人族?”

吕竞男一震,她已经明白卓木强巴要说的是什么了。她将同样的话传递给亚拉法师,法师愣了两秒,接着又告诉了胡杨队长,胡杨队长正准备告诉巴桑时,只听前方林子里传来好似号角的声音。玛吉变了脸色,抓住张立衣角道:“快走,是鲁莫人!”

“鲁莫人?”张立和亚拉法师等都觉得这个称呼好熟悉。大家都还未反应过来,玛吉刚刚转身,就见林子里探出两个头来,“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他们,他们竟然已经侵袭到这里来了吗?”

布满鳞片的头,那幽碧的双眼藏在高高翘起的眼眉下,歙合的嘴里两排尖牙,那哪里是什么人,分明就是蜥蜴家族嘛…

眼前的两条搬运蜥,立高一米七至两米,体长约两米五至三米,前爪细短,分三趾,后腿粗而有力,身后拖着一条粗长尾巴。骤然看到如此多人,那两条搬运蜥对望一眼,嘴里低声呼吼,发出号角一样的声音,眼里分明已经脱离了野兽的目光。

吕竞男大惊:“它们在交流!”

八人渐渐围成环形,将玛吉护在中间。岳阳低声道:“群居生活,手指灵活,肖恩大哥说过,它们已经进化出不亚于一万年前古人类的智力了。”这些日子为了在这里生存下去,对各种生物的资料他们没少复习。

“吼呜…”一条搬运蜥冷不丁从另一方向蹿出。巴桑和胡杨队长毫不客气地射击,那条搬运蜥在半空中就直挺挺地坠了下来,在他们面前腾起一阵尘雾。

“呜…”又是一声号角,那两条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搬运蜥发出警告,迅速退回了密林之中。紧接着,左右后方同时树摇草荡,不住有号角声此起彼落。玛吉瑟瑟轻颤,显是怕得厉害。

卓木强巴道:“看来我们被包围了,要小心兵蜥!”

岳阳道:“为什么在前方留出一条出口?”

吕竞男道:“它们想驱赶我们,哼,偏不让它们如意!上树!”说完,手腕一扬,飞索激荡,吕竞男轻盈得就像一只翩舞的雨燕,顺着飞索荡了上去。其他人也都高扬飞索,四散开来。看得玛吉瞪大了眼睛,脆声道:“呀,会飞啊!”

张立看着玛吉,强压住心中的悸动,道:“我带你飞,害怕吗?”

“唔。”玛吉溜溜的眼睛盯着张立,咬住下唇,坚定地摇头。

“那好,抱紧我,千万别松手。”他本想揽住玛吉的腰,却隐约害怕那楚腰会轻轻折断,他微微下蹲,让玛吉坐在自己臂弯。玛吉羞赧地将头靠在张立肩上,双手环抱着张立脖子,两人交颈贴在一起。张立手一扬,前冲两步,身体顺着飞索就荡了起来。

玛吉眼睛睁得大大的,半张着嘴,想惊呼又有些不敢的样子,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有一天能飞起来,虽然飞得不是很高,但这种感觉,这种经历,怎能忘记。

张立看着手中佳人,玛吉很轻,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如此近距离接触,实在令他欣喜若狂。恰巧玛吉也望了过来,四目相对,她甜美地一笑,四周的树林和林中的猛兽顿时消失不见,张立眼前满是玛吉甜蜜的笑容。他顿觉身在云间,在那心尖肉最嫩的地方,好像有一只小猫,伸出肉掌,轻轻地挠了一挠,再挠一挠,那种酥麻震颤的感觉,差点让他从飞索上跌下去。

“张立,问一下她们村子安全吗?”吕竞男的询问将张立从云端抓了回来。好险,差点正面撞上一棵大树,他赶紧从玛吉的笑脸上收起目光,专心荡索。

“玛吉,这些蜥蜴,哦不,这些鲁莫人,它们会袭击你们村子吗?”张立问。此时他已想起来了,这种蜥蜴,极有可能就是亚拉法师翻译的鲁莫人。从工布村中找到的资料记载,鲁莫人就像森林里的游骑兵,狩猎范围很广,四处成群游走。

玛吉看着树林向后飞退,身后的风呼呼地吹着,根本没听到张立说什么。直到张立第三遍问,她才道:“才不会呢,村子周围有陷阱,是专门用来对付它们的。”

“安全,有捕兽陷阱。”张立回答道。

“叫玛吉带我们去村子,你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你自己小心点!别得意忘了形。”吕竞男声音严厉,张立却听得心中暗喜,教官分明是在鼓励他。

“这个种群大约由三十至四十头蜥蜴组成,它们在后面追得很紧,要不要消灭它们?”岳阳问道。

吕竞男回复道:“尽量节约弹药,对付这些,用陷阱就够了。”

“了解。”

“玛吉,它们和你的守护灵是一样的啊,为什么叫鲁莫人呢?”张立实在按捺不住,总是想和玛吉说点什么。

“鲁莫人就是鲁莫人啊,他们是长了腿的鲁莫人,下戈巴族人就是这样叫他们的。而且,下戈巴族人还说,别的动物都是在林子里各住一方,鲁莫人却是在林子里到处游荡,从东到西地迁徙,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很多村子的牲畜都被他们袭击过呢。”玛吉在张立耳边吐气如兰,张立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卓木强巴对张立道:“鲁莫是密教里的一种人首蛇身的精灵,在密教里它们是所有动物的主宰,那蜥蜴除去两条腿,倒有些像人首蛇身,明白了吧?”

“哦。”张立总算有所了解了,马上想到了什么,责备玛吉道:“你们村子距离那个湖竟然有那么远,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到那里去那个!你就不怕这些鲁莫人了吗?”

玛吉嘟哝道:“以前哪里有鲁莫人来嘛,人家经常去那里,从没见过什么怪兽,除了这次…遇见你。”说到后面,已经声如蚊呐,不禁想起了老迪乌大人为自己占卜的话:“你和你的命中人,将相识于水…”

“以后再不许独自去那里了哦。”张立已然将玛吉当做了自己的…妹妹,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知道啦。”玛吉似乎很听话。

张立还准备说什么,只听岳阳道:“玛吉说下戈巴族人,或许她见过。问问她下戈巴族的事情。”玛吉说话时距离话筒很近,其他人也都能听见。

张立心里暗骂岳阳不识时务,还是问道:“玛吉,你见过下戈巴族人吗?”

“嗯,我小时候见过的。下戈巴族人就像是所有村落的守护灵,他们经常会横穿第二层的所有森林,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后来就常常到我们村子来了。直到两年前,那时候他们有三四年没来过我们村子了,后来才听左边传来消息说,下戈巴族人激怒了上戈巴族人,被灭族了。”

“什么?上戈巴族人?”这次却是张立自己好奇问的了,那应该是指第三层平台上的戈巴族人了。

玛吉在张立耳边轻轻道:“嗯。”

“怎么,怎么还有上戈巴族啊?他们又是什么人?”

玛吉嫣然道:“张大哥你好笨哦,有下戈巴族人,当然就有上戈巴族人了。下戈巴族人住在最底层,上戈巴族人住在最上层,传说他们住在圣域的两端,既不让人进来,也不让人出去,好像在守护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张立还准备探听这个上下戈巴族的事,毕竟这关系到他们此次行程的目的,这时玛吉却拍打着他的背脊道:“到了,到了,放我下去,快让我下去!”

张立只见周围明明还是一片树林,连村子的影子都没有,怎么会到了呢?不过听到玛吉焦急的声音,他比什么都紧张,堪堪收索,竟然没控制好两人着地的火候。眼看就要将玛吉撞在下面的石头上,张立不顾一切地在空中翻身过来,双手将玛吉托举起来,自己的背脊在石头上一撞,痛彻心扉。

“你没事吧,张大哥!”玛吉的眼里十分关切。张立就算被断骨抽筋,此刻也没有了痛的感觉,豪气顿生:“我没事。”突然意识到,哎呀,自己的手撑着玛吉哪里呢!他赶紧松手,这下,玛吉直接压在了张立身上,那小嘴猝不及防,也正好压在张立的唇上。温柔的感觉传来,张立的神魂飞上了云巅,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包裹着全身,从脚底一直灌注到头顶。太突然了,梦寐以求的事竟然就那样发生了,这是一个奇迹!

【共日拉村】

玛吉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脸上飞起两朵云霞,那欲拒还迎、不安窃喜的表情看得张立又是一阵心情激荡,一时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玛吉慌乱地看了看周围,还好没人,不过她哪里知道,刚才的一幕,早被张立戴在眼前的通讯器准确无误地传送到其他人面前。

岳阳不满道:“这样也行!强巴少爷,那小子太过分了吧。”

“什么?嗯?唔。”卓木强巴还在回忆同肖恩在美洲丛林中的日子。

唐敏嘻嘻地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嘛,张立好样的。岳阳,你要加油哦。”

“哼,这有何难?”岳阳心想,早就听说西藏有很多美人族啊、美人谷什么的传说,整个一个寨子里尽出美女,那主要是因为山好水好,养人,这香巴拉虽然怪兽多了些,可要论山水景色,那真是没得说。说不定玛吉的村子,就是一个标准的美人村,而且以她们的视野,说不定用一把手电筒、两颗玻璃弹子什么的就摆平了。

只见玛吉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林子里一棵不高的树走去,恭恭敬敬地说道:“郎嘎大叔,你还好吗?玛吉回来了哦。”说着,伸手摩挲树身。风吹树动,沙沙地响。

张立从地上坐起来,这又是什么?回村前的仪式吗?却见玛吉已经转向自己,又说道:“郎嘎大叔,这是张大哥,他们可是从外面来的人哦,玛吉准备带他们回村子了。”那样子就像在向谁介绍自己似的,可她面对的分明是棵树。接着,玛吉又郑重其事地向张立介绍道:“张大哥,这位是郎嘎大叔,以前大叔很喜欢玛吉的。”

张立听到“喜欢”这个词,顿时觉得玛吉摩挲树干的手,倒像是在摩挲情人的脸,他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而且这明明是棵树,难道说这个仙女一般的玛吉…那个…她的智力有问题?这时候,其余的人也都从林中荡了出来,纷纷落在空地。玛吉将这位郎嘎大叔向众人一一作了介绍,像是介绍自己很重要的亲人。大家的表情和张立相似,都觉得玛吉是不是某方面有问题,只有亚拉法师很严肃地走了上去,仔细察看那棵不大的树。

这棵树已经有大约三米高了,枝叶分叉伸张出去,树干直径约半米,在树干的底部有几条像是蟒蛇样的凸起,缠绕在树干上。亚拉法师小心地询问道:“这位郎嘎大叔,他是因为什么…被种在这里的?”

玛吉露出淡淡的忧伤,道:“郎嘎大叔没犯任何错,是王国的大迪乌说郎嘎大叔的儿子在打仗时叛国投敌了,所以,他就被种到了这里。郎嘎大叔没有完全树化之前,我天天都给他送食物的。小时候郎嘎大叔对我可好了…”说着,玛吉使劲摇了摇头,似乎要把那些伤心往事甩出回忆,随后道:“好了,村子就在前面了,我带大家去吧,小心陷阱哦。”

张立从地上站起,才发现手臂伤口有些渗血,刚才落地时伤口又裂开了。他没有理会,跟在玛吉身后道:“这个,郎嘎大叔,他…是人?”玛吉一停,点点头,继续带路。

身后,岳阳也在询问亚拉法师:“法师,那棵树,是怎么回事?”

亚拉法师凝望着那棵树道:“传说中的树人啊,没想到是真的。”

岳阳道:“传说中的树人?”

亚拉法师道:“嗯,典籍里有记载,也算是蛊毒的一种吧。据经书记载,在人体内埋入一种植物种子,它会吸收血液中的养分供自己生长,然后逐渐将一个人变成一棵树。虽然我从未见过传说中的树人蛊毒,但当胡杨队长坐断那树藤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了。”

唐敏跟上来,道:“种子在人的体内生长,这怎么可能?”

亚拉法师解释道:“西藏很有名的冬虫夏草,你们听说过吧。”

冬虫夏草大家都不陌生,冬天为虫,受到真菌侵袭,它会埋入地下,到了第二年,在虫的头顶将长出一株小草样的植物,而虫的全身,只是保留了虫的外形,基本已经植物化了。胡杨队长进一步询问道:“可是,那毕竟是真菌类,这…这是一棵大树吧?”

亚拉法师道:“你也可以把这棵树当做巨型真菌。要知道,我们在第一层平台看到的百米高蕨类植物,它们可也是从细微的孢子成长起来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玛吉在前方不住地提醒着张立:“别去左边哦!”“右边那棵树为界,千万不能超出去哦。”“看到树上那个标靶了吧,表示千万不能靠近的!”

张立的回答则更是让玛吉吃惊:“哦,左边是陷坑吧,里面是树桩吧?”“右边树后是藤网?哦,还是挂刀的藤网。”“看到标靶了,呵呵,一靠过去,踩到机关,树上隐藏着的尖桩檑木就会砸下来,对吧?”

每次回答,玛吉都会睁大眼睛:“呀,你怎么知道的?”

张立心中好笑,这些陷阱,只能用来捕野兽,自然一眼就看穿了,不过多亏了教官,也总算没白费这两年的特训。

说着说着,就到了共日拉村,众人口中齐齐发出惊叹之声,大自然的神奇造化,无论看过多少,也是赏之不够。或许是由于火山原因,山体崩裂,巨岩突兀,众人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尊三足大鼎。鼎足约高两三百米,足与足之间相距足有上千米,鼎身略呈圆盘形,那鼎底少说也有十几个足球场大小。一道飞瀑,因是从第三层平台奔流而下,注入鼎盘之中,再顺着鼎足蜿蜒漫下。乍一看上去,就像一个放大无数倍的上海东方明珠塔的下半身,或者说是一个掏空了内部,只剩框架结构的金字塔。据玛吉说,他们村子就在这大石鼎的下方,三足之内。

这个村子的外围防御和工布村大致一样,都是夯土打墙,土层里插满了尖矛。有所不同的是,墙根处和一些空隙间,布了一层有倒刺的铁丝网,看来是为了防止那些小型生物,诸如蟑螂一类使用的。

刚绕过夯土墙,好几人又发出惊叹之声。村子里的宁静美丽,和丛林里的危机四伏,简直有如天堂与地狱间的强烈对比。

整个共日拉村约有土地三百公顷,地势平坦开阔,自村口可望至村尾,一抹绿意尽收眼底,一道小河呈“S”状自上而下,拐了八九道弯,从村中穿行而过。真正令人惊叹的,是村中的屋舍。那些屋舍悄然散布在一片绿野之中,错落有致而又井然有序,与翠绿的原野宛如一体,浑然天成。矮一些的,就像西方童话世界中精灵所居住的住所,有着尖尖的圆顶和笔直的圆柱形屋身;高大些的,就像荷兰草原上的风车磨坊,突兀地拔地而起,背景就是天地一线翠绿,屋前有三两棵大树,屋后有一坪花园,再扩展开去,四周就是一片绿原。更不可思议的是,所有的房屋,都没有一丝人工建造的痕迹,那古朴简约的线条,像是大自然的风,将这些房屋吹拂成这种形状的。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将这种美丽与玛吉联系在了一起,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养育出玛吉这样水灵的可人儿吧。胡杨队长更是失声惊呼起来:“精灵烟囱!是精灵烟囱啊!”

“那是什么?”岳阳好奇道。

胡杨队长道:“是火山地貌的一种,熔岩冷却时,受热不均和外力作用下龟裂成柱,几千万乃至上亿年的风力作用,将它们雕磨成蘑菇形状,根据岩体的坚固程度,有些可以直接在下面凿出石室,成为天然居所。这可以说,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奇迹之屋。”

进入村口,只见一块石碑,字迹模糊不清,勉强可以辨认辛绕、月耀等字。经过亚拉法师推算,这个村落竟然是大约公元647年左右进入香巴拉隐居的,碑文记载,他们是大鹏国韦达族人的一支。如此推算下来,这族人应该是在象雄被吐蕃战败后,不愿归顺而避世的一族。

玛吉对他们的谈论很是迷惑,等到张立磕磕巴巴地用古藏语解释给她听了之后,她惊讶道:“你们竟然…竟然认识这上面的文字么?天哪,这可是迪乌大人也无法认全的啊!”原来,玛吉村落里的人会说古藏语,但是却没人认识这些古藏文符号了。

巴桑则将注意力集中在村口旁边的一口大鼎,或是有些像大镬一样的金属器上。这尊金属器有两人来高,四足,圆腹,器身就像一口大的砂锅,锅底也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可是煮什么会用这么大一口锅呢?这一锅煮下去,只怕足够整个村落的人吃了。

张立也好奇这么大口锅用来干什么,玛吉说,那是祭祀用的,祭祀之后,里面的食物确实是要分给全村人吃的。说着,玛吉笑眯眯地看着张立道:“不过,它还有别的用途哦。”张立追问时,玛吉似乎想起什么,脸上飞起红云,带着大家往村里走去,呢语道:“以后告诉你。”

卓木强巴环顾村落,近处大约有三五十户人家,每家都有圈养牲畜,有不小的田地,不过,村子里的人…至少卓木强巴能看见的,只有老人和妇孺。

这里的男女都缠着头巾,看那包扎的方式,显然他们常用头顶运货物。上衣是对襟无领无扣的长坎肩,下衣类似小围裙,有的老人穿着防寒小背心,还有的围着宽一米、长两三米的坎肩,在胸前交叉向后披去;小女孩都有穿耳环,像是木质或竹质的,胸前佩银饰,上穿窄腰小花袄,下穿长筒裙;小男孩则在左腰斜插一把小砍刀,砍刀套在木质刀鞘内,刀鞘上密密匝匝缠着彩线。

那些老人和妇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群陌生的来客,透过木制的窗户,从门板后面,从低矮的石墙缝中。

这里的人黑、瘦,人人都有着一种大病初愈的倦。老人的肌肤像干涸的大地,露出的面颊和手臂布满裂纹;小孩们头大身细,躲在成人的身体后,偷偷地看过来,那双黑瞳白仁的大眼,分外扎眼。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些人,卓木强巴等人心中都生出一股凉意,就像在沙漠绿洲中,却遇到一群蛮荒的饥民,显得如此不协调,给原本如画的村庄抹上一种大漠黄昏、残垣古堡的苍凉之感。

而且那些村民的眼神,老人们冷漠、警惕,小孩们无助、哀求。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被如此复杂的眼神盯着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感觉就像自己是怪物一样被人看着,连走路也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也不知是这种被一大群人逼视的感觉太古怪,还是那些看起来像非洲饥童的小孩太可怜,敏敏打算缓和一下这种气氛,从背包里取出一块高能压缩饼干,对着距离她最近的一个孩子招手,亲切地笑着用古藏语道:“来…来…”

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孩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不但没有靠近,反而躲到一个老妪身后去了,只露出半张小脸打量着敏敏。

直到玛吉张开双臂,那个孩子才欢快地从老人身后奔出来,一头扎进玛吉怀里。玛吉抱起那个小孩子,告诉卓木强巴他们,因为战争,村子里的壮劳力大多战死了,要不就是充当王国近卫军,目前村子里剩下的就只有老人和孩子。由于下戈巴族也被灭族了,所以不像以往,大饥荒爆发不久,就会有人送来种子。现在,村里的食物常常青黄不接,老人们也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森林里捕食野兽或采摘果蔬。

亚拉法师问道:“不是十八年前那场战争早停了吗?怎么…”

这时,玛吉怀里那个小男孩刚在玛吉的鼓励下接过敏敏手中的食物,敏敏正在教他如何撕开包装纸。玛吉睁着大眼睛道:“十八年前那场战争是早就停了,可是六年前又和雅加打了一次,一直打了三年才停下啊!”

亚拉法师恍然,那时候工布村日志记载次塔尔闯祸了什么的,正自顾不暇,没有人出村,自然不会有六年前那场战争的记载。

“六年前那场战争,应该就是十八年前那次战争的延续…”似乎想起了伤心往事,玛吉神色黯然下来,看得张立又是一阵揪心的疼。听着玛吉娓娓诉说,卓木强巴等人对十八年前那场战争有了更清晰的认识。那场战争,是在生命之海这端的朗布王国发起的,原因玛吉不清楚,但结果,发起战争的朗布却被打败了,雅加的军队渡过了生命之海,整个朗布国的大片村庄被雅加军队扫荡劫掠,玛吉的父母就是在那场战争中被打死了。

在玛吉诉说的同时,她怀中的小男孩吃到了从未吃过的压缩食品,发出兴奋的欢呼。敏敏也试着和那孩子更进一步接触,她从玛吉手中接过了那个小男孩。其他围观的小孩渐渐消除了警惕,纷纷围拢过来,要求敏敏分发那种好吃的食物。

敏敏一个人被围着脱不开身,孩子们又将目光转向吕竞男。或许女人天性使然,吕竞男开始和敏敏一起为孩子们分发食物。又看到大多数孩子营养不良或有小伤,那些小伤口,若不经消毒处理,恐怕很容易引起感染,她们干脆一边分发食品,一边照看起伤病儿童来。那些小孩拿到吃的,或是伤口经过那些古怪的小瓶子一喷就不疼了,纷纷奔走相告。消息一传开去,吕竞男和敏敏两人很快就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胡杨队长等人本也想帮忙,但村民一看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儿,就不怎么相信。

亚拉法师则希望尽快见到村里的迪乌大人,他们太想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了,有太多的谜团渴望被解开。

【安吉姆迪乌】

安吉姆迪乌的屋子在村中心,屋身粗圆,从窗户看起码分了三层,四角拉有经幡,底层放有许多木雕鬼神像,以亚拉法师的见闻,也说不出来那些是什么像。玛吉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迪乌大人,迪乌大人,我给你找到认识马尔文的人了!”

“呵呵,是小阿米回来啦,声音这么大,又在外面闯祸啦?”

玛吉又羞又急,忙道:“迪乌大人乱说哦,有尊贵的客人呢。”

“噢。”老者这才转过身来,注意到卓木强巴他们:“下戈巴族人?怎么可能?”安吉姆迪乌年岁在六七十岁之间,看上去比亚拉法师还要苍老,一张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头上包着头巾,但显然没有留发,倒是有两缕长髯和下颌的胡须汇集到一起。

玛吉笑道:“迪乌大人也有不灵的时候!他们可不是下戈巴族人,他们是外面来的客人!”当下将卓木强巴等人一一作了介绍,又径直从迪乌大人里屋拖出许多坐垫,让大家坐下。

知道了卓木强巴他们的身份之后,这位迪乌大人开门见山地说道:“说说你们的来意吧,远方的客人。”

亚拉法师道:“我们追寻着光明的帕巴拉足迹,来到了这个地方,我们…”

“啊!”虽然知道这样很不礼貌,这位迪乌大人还是忍不住打断道:“戈巴族,帕巴拉神庙!我明白了。”他站起身来,不安地走了两步,道:“似乎所有从外面来的人,都是为了帕巴拉。那里可不是那么容易去的。”他看了玛吉一眼,叹息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帕巴拉神庙和戈巴族的事,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

老人整了整衣衫,重新坐下来,缓缓道:“我们韦达族人很早很早就已经在这里定居了,只比岩穴人和雪山人来得稍晚。”

“雪山人!”岳阳一听这个发音就惊呼起来。安吉姆迪乌对“雪山人”的发音类似于“沙司玛桑米”,或是“哈斯夸昂矣”,岳阳用“雪山”和“人”的古藏语发音拼接,却发现不是那样的。亚拉法师解释说,“雪山人”的发音应该是象雄语,或是比象雄语更早的古老语言,发音一直保留至今,所以不能用古藏语去拼读。

安吉姆迪乌停下来,岳阳不好意思道:“我…我是说,能跟我们说说你们传说中的雪山人吗?”自从上次亚拉法师提到雪山人之后,岳阳就从方新教授的资料中查找了关于西藏雪人的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从十九世纪末至今,在喜马拉雅山脉附近寻找雪人的官方明文记载,就多达上千条,各种名义的寻访雪人考察团进山次数,比珠峰科考次数多多了。

而且,他们还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科研学者认为,人类与雪山人有着共同的祖先,两百万年前,古猿从树上下地,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生存方式,南方巨猿身材高大,其中的一部分向着人的方向进化,而另一部分则分化成纤细种、粗壮种以及鲍氏种。最初南方古猿进化成能人,就是能制造简单石头和工具的人类祖先,开创了人类的旧石器时代。

一百万年前,冰河时期降临,非洲的荒漠沙化进程加速,一支留在非洲的能人又进化成直立人,他们学会了用火,语言更明朗。非洲土地的沙漠化扩张,导致直立人不得不离开非洲,向世界各地迁徙。中国有名的北京人、元谋人、蓝田人都属于直立人;直立人抵达欧洲稍晚一些,它们进化出德国海德堡人,进而又演化出尼安德特人。

约二十五万年前,非洲环境进一步恶化,停留在非洲的一支直立人进化成智人,智人开始了第二次全球迁徙。其余分散到各地的直立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进化,他们与智人共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期。直到六万年前,又一次冰河期到来,全球生存环境恶化,智人在劳动中,智力不断进化,终于诞生了晚期智人,或称新人、现代人,其外形和大脑容量几乎与今天人类相当,并渐渐取代了未能继续进化的直立人。人们将晚期智人分为四个种属:中国、东亚、美洲印第安人属于黄种人,称蒙古人种;欧洲、北非、南亚属白种人,又称欧罗巴人种;此外还有非洲黑种人、澳洲棕种人,自此形成今天的人类格局。

让那些人类学家和藏学家感兴趣的是,很多西藏的远古传说,竟然与人类进化史有着惊人的相似。比如藏族人类起源传说,由猿猴进化成人;还有雪山人与岩居人的战斗传说,几乎就是智人和直立人战斗的翻版;甚至连雪山人,也暗含了大冰河时期的内容。因此,那些人类学家推断,今天仍流传在雪山各地,被许多传说和许多人亲历过的雪山人,极有可能是在智人与直立人更迭交战时,进化成适宜在冰河时期生存的直立人。由于冰河的退去消融,其余大部分生存空间都被智人占据,唯有世界第一屋脊——连绵的雪山高原,保留下一小块适宜雪山人生存的空间。

而且岳阳、张立他们通过研究还发现,整个人类的进化历程,与方新教授所说的智慧狼王产生的过程是何其相似,简直可以称得上一致。也就是说,不管什么种属,都必须经历这相同的过程,才能进化出足够的智慧。生存空间恶化、共同生活劳动、不断的迁徙,等种群数量和对抗环境的能力都达到一定程度时,才开始定居,经过上万年的积累沉淀,才慢慢有了变化。

安吉姆迪乌没有这些科普知识,但他听过传说,从老一辈,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他道:“雪山人是这里最早的居民之一,所有的传说都这么说。他们的身高起码是我们的两倍,传说中,雪山人有着厚厚的皮毛,在雪山上来去自如,根本不惧怕冰封和严寒;他们徒手就可以打翻野牦牛和雪豹一类;他们也有自己的部落,有自己生产的工具,不过比我们的工具要差些,大部分是石头制品,也有金属制品。但是传说中的内容很少,毕竟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许多传说还是下戈巴族人带给我们的。”

安吉姆迪乌给出的传说内容如此之少,岳阳不由皱了皱眉头,一瞥眼,看见法师在注视自己,让他不要随意打断安吉姆迪乌的话。

安吉姆迪乌见岳阳没了问题,才接着道:“其实,我们的先祖来到这里是为了躲避战乱,到这里来的人似乎都是同样的目的。戈巴族人是最后一批迁来的,但却是最强大的,虽然他们和我们一样,都称为岩穴人的后人,但年代相隔久远,他们早已和我们有了很大差异。他们占据了原本属于雪山人地盘的最上面一层,并在圣域征调人手,修建帕巴拉,没有哪个部族可以反抗。”

“为什么选择最上面?”胡杨队长不禁问道。第二层平台大约在海拔四千米左右,第三层平台就已经到了六千米附近,那可是已经接近雪线,而超过海拔五千米就不适宜人类居住了,这是常识。

迪乌大人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里的人最少吧。在戈巴族人到来以前,第三层平台上似乎只有雪山人,那里的环境不太适合其他部族生活,但后来戈巴族强占了那里,那些反抗的雪山人被杀的杀,逃的逃。后来才有传说,戈巴族在上面找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地方,因为那里一直被冰风和雪雾包裹着,所以一直也没有被人发现。传说上面有一大片地方,没有多变的天气,没有可怕的白骨森林和凶猛的巨兽,距离神圣的雪山也最近,那里的草永远是青的,那里的水永远是暖的,那里的云永远是白的,一年到头,都是春天。也有传说,是戈巴族人造就了那一切,总之,传说中,戈巴族太强大了,他们有最强大的武器、最强大的巫师、最强大的军团,他们的技艺令人惊叹,他们的智慧更是高绝,他们已经不再使用马尔文,而是另一种文字,还发明了可以书写文字的东西,不再写在树皮上,他们有可以操纵火焰的神通,还能令木头自己行走…”说到这里,安吉姆迪乌停了下来,每每听到这些消息,外来人都是很惊讶的。

不过亚拉法师等人似乎毫不惊讶,而是继续问道:“后来呢?戈巴族占领了第三层平台后呢?”

“后来…”迪乌大人回忆道,“传说在第三层平台修了很多石头城,就连那些被征召的建设者也承认那是奇迹的代表,是天上的神鹰带来的祥瑞,我前面说的传说也都是他们带回来的。但是后来戈巴族人却死死把守着那些城堡,他们把其他人都赶了下来,其他部族的人谁都不许登上第三层平台一步,以后发生了什么,就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了。曾有试图登上第三层平台的人,但是据说那些上戈巴族人,会毫不留情地将所有登上第三层平台的人杀掉。”

“啊,为什么这样子?”玛吉忍不住叫出声来。包括亚拉法师在内,所有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说上去的人都被杀死了,那消息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呢?”岳阳质疑道。

迪乌大人道:“总是有勇士冒死前往第三层平台,而也有幸运儿逃下来。以前的上戈巴族人和我们大致相似,分布在各个地方,以部落群居为主,部落之间也有争斗,所以只要在上面小心点不碰到他们,还是有机会的。当然,这些消息都是近一两百年才流传开的。根据部族古老的传说,在好几百年前,去第三层平台的人,是绝没有任何机会活着回来的,他们都一去不返了。”

卓木强巴等人面面相觑。不对啊,这种说法和他们已知的完全不吻合。戈巴族就是光军,那是一支完整的部队,怎么可能分成各自不同的部落呢?难道是时间久远,光军也被分散成一个个小团体,为了取得最高统治权而相互争斗起来?而亚拉法师在心底更是肯定,绝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传说错了?或是那些上第三层平台的人,根本没有上去过,不过是瞎编一气?

“他们上去做什么?”岳阳不解。

“做什么?”安吉姆迪乌苦笑道:“为什么你们不远万里,不惧这一路上重重艰险,也要到这里来?为什么你们同伴死伤无数,你们仍不肯回头?别告诉我你们来到这里,没有一个同伴伤亡。你们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去第三层平台?”岳阳张了张嘴,安吉姆迪乌接着道:“我们,也和你们一样,听说最上面有神迹般的城邦,有吃不完的粮食,没有天敌和野兽侵袭,谁不想去看一看?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战争、天灾、野兽,我们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每年都会因饥荒和疾病夺去不少人的性命。更何况,这些年像你们一样抵达这里的甲米人越来越多,从他们口中我们听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广袤无垠,用双腿走路,就算走上十年也走不完的世界。那些人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更是发明创造出我们想都无法想象的东西。你们可知道,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多么渴望离开这里,去外面那个世界看一看,看看传说中会飞的大铁鸟;看看带着轮子,不用牛马人力也能向前飞奔的铁甲虫。”

说着说着,迪乌大人的眼眶都湿润了:“可是,戈巴族人在上面筑起了一层不可逾越的屏障,他们让外面的人找不到这里,同时也让这里面的人出不去。更多的时候,普通的百姓可能会认为,那些上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的勇士,大概是找到了出路,离开这里了吧。虽然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还是忍不住这样去想。况且,大多数时候,我们还有不得不上去的原因。”

安吉姆迪乌又换了语气,悠然叹息道:“如你们所见,这第二层平台天气多变,有时一场天灾,就可以让一个部落失去收成,比如这次北方的那几个部落,遭遇大水涝,粮食颗粒无收。而下戈巴族人,也不是每一年都会出现的,有时好几十年才出现一次。为了让部落能继续生存下去,雅加的勇士们必须冒死去第三层盗取种子,而我们朗布的勇士则要穿过白骨森林去下戈巴族人那里。戈巴族人的粮食永远充裕,如果幸运的话,总是会有勇士带着种子回来的。不过,现在雅加可能连盗取种子都做不到了,希望雅加的部落还能坚持下去。”

“为什么?”

“三年前,末血忍的勇士前去盗粮,结果全军覆没,还剩下一只手和一条腿的贡布爬回了棍巴脱,他带回一个消息,戈巴族人有了自己的王。”

看着不是很明白的外来者,安吉姆迪乌解释道:“戈巴族原本和我们第二层平台上这些部落一样,他们分散在各个区域,成为一个个部落,在部落与部落之间有空隙,似乎也不怎么和睦。可是,一旦有了自己的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意味着,第三层平台上的全部戈巴族人,都已被统一起来。现在只希望,他们不会将我们这些部落全部消灭掉呢。”

亚拉法师问道:“那么,下戈巴族呢?下戈巴族是怎么回事?”

迪乌大人点点头,道:“事实上,在先辈留下的传说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知道有下戈巴族的存在。大约在上戈巴族人出现一百余年后,我们才知道下戈巴族的存在,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是和上戈巴族人一起来到这个地方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留在了下面。”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被灭族了呢?”卓木强巴道。

迪乌大人苦笑道:“我怎么知道呢?不过多半是和上戈巴族有关,在最近的一两百年间,被灭族的村落,大多和上戈巴族有关。在雅加那边被灭族的村落更多,有时候盗取种子被发现了,就要有被灭族的心理准备。”

卓木强巴惊呼道:“怎么会这样啊!”很显然,那些种子估计就是胡杨队长所说的黄金粮食。难道是因为土质还是别的原因,致使种在第二层平台上的黄金粮食产了几代之后,产量就会下降?就算是这样,那上戈巴族人的粮食多到吃不完,分一些给第二层平台上的居民又会如何?还要禁止人家去盗取,一旦发现,就灭人全族,这算什么道理?而下戈巴族又怎么惊动了上戈巴族呢?他们田地里的黄金粮食,根本就不缺啊?

亚拉法师制止了卓木强巴的惊讶,继续问道:“那大约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迪乌大人道:“嗯,差不多四年前吧,那时棍巴脱村和姐队共日村都被惊动了,因为大队的上戈巴族人从他们村子附近经过,他们还以为自己的村落将被屠村呢。”

“四年前,也就是那时候,戈巴族的疯子逃离了这个地方,如果说是这样,那么时间已经连接起来了。原来下面的村子是被上戈巴族人屠掉的,那天梯和水轮通道也是上戈巴族人破坏掉的,可是,根据我们勘测的尸体,并不是人类武器造成的伤口,这又怎么解释呢?对了,守护灵!一定是这样!”岳阳已经将整条线索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说到这里,安吉姆迪乌已经站了起来,对这群来客道:“好了,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如果你们还想知道更多,不如去雀母找我们朗布王国的大迪乌次杰大人吧,他知道很多隐秘,而且,许多传说我也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看着迪乌大人微微欠身,卓木强巴等人赶紧起身道:“能从迪乌大人这里听到这样多的消息,实在是很感激。打扰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那我们,就告辞了。”

玛吉在一旁邀请道:“到我家里去吧,我家就在前面…”

迪乌大人道:“没有关系,刚才听说下戈巴族人在分发食物,还治疗了我们村里的人,是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哎,等等…强巴拉!”

此时的卓木强巴刚刚走到门口,香巴拉的光照在他身上。转过身来,迪乌大人奇怪地打量着卓木强巴,询问道:“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吗?强巴拉。”

卓木强巴点头同意了。迪乌大人伸出那双干涸的手,扒拉下卓木强巴的眼皮,只见眼球下方及左右,布着一根根不意察觉的青色血丝,有的已经发黑,看上去就像一条黑色小虫顺着眼球一直延伸到颅内。

安吉姆迪乌退了一步,吸气道:“竟然是它。”

卓木强巴等人似乎也知道了迪乌大人说的是什么,亚拉法师惊讶道:“迪乌大人认识?”

迪乌大人道:“嗯,地狱八大蛊中的大青莲,原来你们也知道,有多长时间了?”

卓木强巴无法压抑心中的喜悦,没想到竟然不用到帕巴拉神庙,才在香巴拉看见第一个有人的村子,就有人认识这种蛊毒,叫他如何不喜出望外。卓木强巴有些着急道:“我,我还剩三个月时间,迪乌大人,我,我还能治吗?”

亚拉法师在一旁补充道:“这也是我们寻找帕巴拉的一个目的。”

安吉姆迪乌疑惑地看了亚拉法师一眼,似乎很难相信帕巴拉会有治疗蛊毒的方法,他捻须,微微摇头道:“嗯,大青莲,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看见它一次。我没有办法,还是那句话,去找大迪乌次杰大人吧,我曾经见过一次大青莲蛊,就是次杰大人施放的。”他们都听懂了迪乌大人言下之意,既然能施蛊,那么多半也能解除这种蛊毒。

“不过,”安吉姆迪乌又补充道,“你们最好保持谨慎,次杰大人可不像我这样好说话。”

“那么,从这里到雀母,需要多长时间?”岳阳细问。

迪乌大人道:“不出意外的话,大约三天脚程。”

“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了,迪乌大人。”每个人都表达着对迪乌大人的感激之情。

离开安吉姆迪乌的屋子,只见唐敏她们那里,已经围了老大一群人,敏敏和吕竞男在那里看病救人、分发物资,忙得不亦乐乎。

“教官!”“敏敏小姐!”张立和岳阳扯着嗓子,老远就喊开了,他们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们。强巴少爷有救了,这可是天大的喜讯!

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敏敏幸福地靠在卓木强巴肩上,激动地含着泪道:“强巴拉,真的是好心有好报,善人有善福,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卓木强巴道:“是啊,是啊,我不会有事的。好了,别哭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然张立他们又会笑话你了。”

吕竞男也在一旁,满脸欢喜。她看了看拥堵的人群,忙招呼胡杨队长和法师他们道:“来,帮忙散发这些东西。”

岳阳有些不舍道:“教官,你们把吃的都分发给村民了,那我们怎么办?”

吕竞男道:“我们哪里吃得完那么多?对这些村民来说,这可是救命的,如果不是来到这里,强巴拉他…他怎么能…”说到这里,眼里满是温馨。

这一忙竟是大半天,看着唐敏和吕竞男娴熟的护理技术,玛吉歪着头想了想,抽空对唐敏道:“敏敏姐姐,明天如果你们有时间,我想,想请你们去看几位重病人。”

唐敏道:“明天啊,明天我们得去雀母了,强巴拉的身体需要马上治疗呢。要不今天晚上带我们去看看,或许能帮上点忙。”

玛吉偷偷看了张立一眼。张立也一直盯着玛吉呢,见玛吉看过来,脸色一红,故作镇静地转过头去。玛吉为难道:“明天就要走了吗?”

“今天晚上不行,那里在村外了。明天,明天你们要经过那里。”玛吉想了想,说道。“嗯,我们会回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