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抚她的头发,像安抚一个沉睡的孩子。他听到门响,知道是原沧郁进来了,轻声问:“慕千凌回府了?”

“是,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回府睡觉去了。”原沧郁睃了一眼香海的背伤,饶是她见多识广,这情景仍让她有些不忍多看。

“盯着他就是了…也要防着梦蝉对他动手。”

原沧郁说:“公主的确想要他的命…大人,其实他如此嚣张,又极不定性。这次不过打伤了几个侍女,丞相就算回来也只会训斥不会重罚。长久下去,必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大人还要容他么?”

“父亲能容得下他,我有什么容不下?”慕千羽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他喜欢这个位子,直管来抢就是了。”

他看着香海的伤口,眼中带了点光彩,捡起枕边的净巾擦香海的伤口:“总算开始渗血了…”

原沧郁见了刚想接手,突然见他的动作僵住了,表情有些怪异。她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盯着伤口渗浮出来的血,神情也变得怪异起来。

“她…她的血…”

铁黑色的血中,隐隐有着莹莹的光晶,像是掺了细细的银砂。很是细小,却在自然光下暗暗闪动。

“她,她中了鬼蛊啊!这,这可非同小可…”原沧郁惊呼。手突然一紧,被慕千羽一把扯住,掀眼便见到他淡淡泛红光的眸。

原沧郁吓了一跳,忙唤:“大人!”

慕千羽闭了闭眼,神色渐渐恢复过来。复张开眸子的时候已是一切如常,他一字一句的说:“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爹…”

原沧郁惊住,脱口而出:“大人,她身中鬼蛊又不失苍鬼本力,是难遇的顶尖蛊器。鬼煞王不仅仅是丞相的希望,也是大人你的希望啊!大人难道不想解除逐魂之苦吗?”

他慢慢收回了手,又继续抚着香海的头发。仿佛听不见原沧郁的话,喃喃道:“难怪炽燧将她烧得皮焦肉烂都难以驱尽霜惑。并非是千凌进宜太多,而是鬼蛊斥灼而亲寒,增加了霜惑之威却令炽燧难以发力了…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治好?”

原沧郁心如刀割,十分后悔方才自己的话。香海能让他开怀,不正是她心中所愿吗?她长出了一口气,笑的同时泪亦挥洒:“阿郁心中并无二主,如果这是大人所愿,阿郁必拼尽全力成全!”

她说完,没再打扰他,慢慢退了出去。

慕千羽看着香海背上莹莹闪着微光的黑血,仿佛暗夜之中透着点滴的光明。隐约听到她喉间发出声音,他俯下头去,贴近她的脸,听到她发出轻轻的呓语,说“对不起…”

对不起?她心底深处究竟怀揣着如何的愧悔与痛疚,在这垂死魂移的时候,仍念念不忘着诉说愧意?看着她紧阖的眼,眉间化不不开的褶皱。他漆黑的眸中,带出点点的恍惚。

疼痛渐渐消失了,香海觉得身体变得轻盈。眼前不再是一团漆黑,渐渐有了光。金色的,闪烁明媚。大团的金招展灿烂,漫无止境的染亮目及之处。是金坠铃!无数的金坠铃,以那独一无二的妖饶开满山野。

香海看着四周的绚金,扑鼻而来的都是浸人的芬芳,这是熟悉的故乡的气息,她…回家了吗?不是在青沼吗,怎么回来了?香海又惊又喜又疑惑的四处看着,不远花丛中,两个人影陷入她的眼底。

一男一女,女子窈窕,肌肤细白如雪,五官明媚连金坠铃都因她黯然。乌发如云,风带出细小凌乱,却更显得她天然烂漫。蝶儿飞舞,无视那满地金花,只在她眉间发间招展。男人挺拔高健,眉目清朗姿态昂扬,满身满眼都透着意气风发。男人轻执起女子的手,像执着最爱的珍宝。

两人含情脉脉相顾而视,在这花满山谷之间,是一副绝艳图画。

这情景好生熟悉,香海却一时想不起。她不由自主的上前,那两人却像被惊到一般直向她这边看来,两人的表情都是又惊愕又惭愧,仿佛做了许多错事一样。

“香海,你,你怎么来了?”

香海茫然的看着两人,心中却是狠狠的疼了一下。连这滋味都好熟悉,仿佛她曾经历过,为什么想不起?

“香海,你不要这样。我和玄沫是真心相爱的,从小到大,我都只爱她一人。在我的心里,一直把你当成小妹妹…是将军他误会了…”

看着面前那两张焦灼又惭愧的脸,玄沫,玄沫,玄沫…这名字如一道电,将她生生裂成两半,好疼啊!在那一刻,无数张脸孔飞涌着堆进心头,心口疼得她难以自持,终于想起来了!

男人是安平诚,是她的未婚夫!安平诚是郁林国人,他家多年前便移居苍鬼,世代在苍鬼为官。两家世交,香海在十一岁的时候,便与他订了亲。

但是,他视若珍宝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女子,五明明艳得连金坠铃都失色——北宫玄沫,她的亲姐姐!

“诚哥哥,姐姐…”香海喃喃的唤。

她不想再重复,嘴里的话却止不住的脱口而出,与当初一模一样:“你们合起来骗我,我讨厌你们!”

回忆固然不堪,但能重见于香海是幸而非耻。她不想再说这样的话,却身如傀儡声不能控。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安平诚身后的玄沫。她有许多话想说,但她不能接近。诚哥哥一如当初,一脸紧张的挡住她,好像生怕她扑上去伤害他的心头肉。

对,当时她是想扑上去拼命,想悍卫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虽然后来她明白,这种方式只会让她更丢脸。

现在,她不想这么做了,却仍被安平诚如此防备。她可以体会了,爱终究无法强求,她能理解了亦愿意祝福。她蠕动嘴唇,却吐出不出半个字了,她再没机会告诉他们此时的想法。遗憾一旦生驻,任重复再重复,总是不能弥补。

拂沧是叶,玄沫是萼,香海是花…娘亲最爱金坠铃,将她的三个女儿都以这金花为名。只是,她这名字取得不恰当。

香海,一点也没有金坠铃的风彩。两位姐姐都有绝世容光,那个作叶作萼作陪衬的其实是她。

诚哥哥总是来带她玩,给她买东西,教她学功夫…那只是接近玄沫的借口,她只是道具。

“香海,你听我说…”玄沫一脸紧张的扑过来,阿诚也一脸紧张的扑过来。却通通直接穿过她而去,追着他们眼中那个当年的香海,离她越来越远。

眼前金花飞旋,两人的身影化成两道烟。天开始黑了起来,香海茫然看着四周,耀眼的灯火,金壁辉煌,歌舞生平。

端坐于宝座之上的,是苍鬼君主景侯,而在他边上微微含笑的美貌女子,是她的长姐拂沧,苍鬼王的爱妾。景侯曾于宫宴之时,对拂沧一见难忘。为搏佳人之欢,亲赐龙鳞宝甲与父亲。而这套宝甲,如今正穿在姐姐玄沫的身上。

她呆呆的站在殿内,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前面跪倒的是一身戎装的玄沫。玄沫小心回眸,轻声提醒她:“快跪下,大王在看你呢!”

悲伤渐涌,看我?没人会看我。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悲凉。重复仍在继续,还要再听一次吗…

“北宫阐,你好福气啊。拂沧娴静温婉,玄沫勇不可挡。你有两个好女儿,孤的儿子们都要被比下去了呢!”

果然,一字不差呢,生怕她遗忘吗?

当初的她,是何其的愤恨呐。她明明也在殿上,大王却视若不见…父亲北宫阐有三个女儿,不是两个!香海也从了军,香海也立过功,却通通看不到。

此时的她,愤恨早消徒剩悲哀。曾经在此地,她一语未发,那么此刻,她也只有沉默。

雷声,轰隆隆的炸响。

富丽的宫殿消失了,大雨滂沱,眼前是一片黑暗的生死场。有东西落在脸上,湿粘的,不是雨水,而是如血一般的浓红。

雍城近在眼前,破城却是妄想。

富丽与荣光弹指尽,只有杀戮是如此真实。

漫天与雨相伴的,是飞舞的火鸟。扑在人身上,人就这样烧了起来。惨呼声凄厉,苍鬼的勇士也无法抵挡这扑天盖地的浓火。

玄沫一身银铠站在烈焰之中,呆呆的望着天,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只火鸟凌空而来,香海一如当年,飞起一刀将它斩断,却无法避免那飞扬的粉屑侵入身上眼中。

她没有宝甲,皮肉焦烂的苦痛难免要受一些。这不算难忍,入眼的颗粒带出彻骨的疼痛,卷了她满身,疼痛如此清晰真实,又要她重新经历一次。

她得忍,因为此时,她是玄沫将军的亲卫。

她横刀在手扯住玄沫,大声嚷:“将军,火中有毒,我们先撤吧!”

玄沫的眼被火灼得通红,一行血泪流淌下来。她慢慢摘下面具,痛楚无法让她的美褪色,她永远如此昂扬艳丽,就算绝望满脸也是浓艳。声音有些微微低哑:“香海,到了现在,你仍不肯叫我一声姐姐吗?”

香海看着她,何其珍惜与痛溃,仍只能重复那些话:“军阶森严,恪职守令…属下不敢!”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非是幸运,再见又永诀才让人痛入骨髓。

玄沫眼中的红越来越盛,血和水混成一体,流淌满腮,她自顾自的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父亲让你退婚,并非是偏护于我。我不荐你任要职,也并不是…”

火鸟飞扑而来,两人一并斩去,无奈粉屑混入雨,不可避免。一个又一个苍鬼兵倒下,他们的人越来越少,火鸟越来越多。

无数青沼兵叫嚣着冲出城来,大喊着:“将军有令,生擒北宫玄沫!”

玄沫看着香海,突然将她推了一把。这一次并未穿透她的身体,让她清晰的感觉到了力量的存在:“你先走!”

看着玄沫挥刀的身影,仿佛当年看她在金坠铃丛中习武。

总是挡在前面,长风当立,英姿勃勃。挡住所有的危险,也挡住所有的光。人们只能看到她,看不到她身后的香海。

曾经那样的崇拜她,何其的羡慕她,也异常的嫉妒她。拼命的想学玄沫,学她一招一式,学她一频一笑。越学越糟糕,越学越卑微。

玄沫渐渐力不支,火鸟太多,毒太猛烈。她的刀垂下来,强撑着不肯倒。香海想冲上前拉扯住她,想与她一起逃亡。但她做不到,她只能一如曾经,扑上前将玄沫摁倒在地,剥扯着玄沫身上的的银铠。

玄沫感觉到了什么,挣扎剧烈。香海向她挥了一拳:“他们要抓的是你,逞什么英雄?”

实实在在的打到了,玄沫被她那狠狠一拳打得脸都歪了。香海突然趴在玄沫的耳边说:“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父亲拒战被关押,长姐救父心切,触怒大王被贬冷宫。玄沫是苍鬼第一战姬,是大王的爱将。只有姐姐活着,她们家才有一线生机。那时的她,幼稚得可笑。

她没能保护姐姐,是她将姐姐亲手送上了法场!

香海穿着银铠,在兰径狭道上狂奔。玄沫被仅剩的苍鬼兵强行拖向反方向,兵败如山倒。

身后追兵不绝,无数蛊毒以着奇形怪状向她卷来。

她错了,她不该被嫉恨蒙了眼睛。父亲退婚,玄沫不肯给她要职。她觉得丢脸和愤恨,觉得被利用被轻视。三年以来,拒绝再唤玄沫姐姐,只论公再不与她言私。在玄沫的惭愧内疚里,她才觉得有存在感。直到最后的最后,她都没有唤出那声“姐姐”

她早就后悔了,真的!她想通了,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漫天光火之中,走来一道人影。飞舞的火鸟盘旋在他的身周,他的眼睛是通红的。像是真正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

“北宫玄沫,你束手就擒吧。”他的声音平静,仿佛闲话家常。

她真想大吼,老子叫北宫香海!

第十章

“老子叫北宫香海!”

声音哑得像破胡琴,完全不像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却足以将一切虚惘击了个粉碎,嚷出来的同时,香海的眼皮也随之掀了开来。

发觉自己是趴在床上的,枕布湿淋淋的贴在脸上,似乎昏迷不醒的时候也在不停哭泣。床铺不管多松软她都无法安适,疼痛太剧烈,回忆太清晰。

记忆总最先铭刻创痛而忽略美好,魂归故里,所想起的皆是不堪。仿佛又重历一次,让她觉得无力又悲哀,不能挽回,亦无法自拔。

“感觉好些了吗?”慕千羽的声音不远不近的切进耳膜。生将香海的魂给震散了一大半,脑子发麻差点喷血。他什么时候来的,该不会听到她刚才的话了吧?她完全没听到脚步声,完蛋了,被变态慕千凌打残了。

想动一动都做不到,只剩眼珠乱转,青纱帐子挽在两侧,她可以看到临窗的软榻和雕花的圆窗。慕千羽的卧室?她,她…怎么躺在这儿啊?

慕千羽慢慢的踱到床边,俯下腰身,打量她已然僵死的脸。香海僵得眼珠子都不想转了,就这样直直对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的眼神,他的脸上笑意分明。

他清瘦了许多,脸上的轮廓清楚得像刀削过一样,不过笑容却可以用灿烂来形容了。香海可灿烂不起来,不仅不灿烂还很毛骨悚然,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快慰。受了重伤,只怕一万人都能从她的血中看出端倪。现在又是这般不死不活,任人宰割啊!

明明垂死挣扎的时候是何其不甘,但这等劣境,真不如死了痛快!

慕千羽看着她,人干一样成了一小条。她挺过来了,身体受到霜惑的猛袭,濒临破败的边缘。炽燧对她的效果太差了,不但不能驱寒反而让她肌骨伤得更重。她能挺过来,完全是靠她自己,这具小小的身体,究竟藏了多少意外?

她脸色惨白,一半是伤,一半是吓得。单看外表,很难想像这个柔弱的小女孩有着一身蛮力。她有一双好眼,清透而闪亮,笑起来像弯月。

他慢慢伸手过去,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将手掌覆在她的鼻下,挡住她半张脸。香海浑身的汗毛霎时根根直立,却动弹不得任由摆布,一双细细的眸子此时瞪得奇大,那是又惊又疑的眼神。

慕千羽的笑容绽放得更明艳,早想这么做了,只是她一直未醒。怪不得总是觉得像,不是动作,原来是眼睛。当时他只能看到那双眼睛,暗夜里光璀璨。虽然全是冷冽和愤恨,却无怨毒。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她仍然无怨毒。他见过太多垂死之人怨毒的目光,但她没有。还以为答案永远不会知道了,其实不然,答案就在身边呢!

香海生了一双细眸,平日里又时常讨好般的眯缝着做出一副小伏低相,倒是极其不显。此时因浑身无力又太过惊惧,只得靠这双眸子张开所有戒备…一如当初!

慕千羽收回了手,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神色又是如常:“还是觉得冷?”

何止冷啊!什么情况啊?香海呆住,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又问了一次。她才艰难的蠕动嘴唇,气若游丝:“我…你…”

想试探都不知道如何下手,这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你被千凌打得是后背,怎么听着像被封了嘴?”他居然开起玩笑来了,说着又伸手过去,连人带被将香海给兜起来,直接带出门去。

香海动弹不得,身子一被移动骨头咯咯乱响,仿佛刚拼装好还不是很牢固,抖一抖就要散了,疼得要命!

仍是梧兰正院,不过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侍女们不知道跑哪去了。院中合欢树下摆了一张大靠椅,石桌上还放着坐炉,上头热腾腾的炖着东西,还摆了精瓷的小碗。

慕千羽将她放在椅子上,此时是趴不得了,便让她侧卧着。香海强忍着疼没出声,但额角泛起薄汗,阳光之下亮晶晶。

慕千羽坐在边上的石凳上,很是温和的解释:“晒晒太阳,对你有好处。有刚熬好的粥,要不要?”

香海一脑袋都是粥,瞪着眼不言声。慕千羽盛了一碗,送了一匙到她嘴边。她不得不张口,很是糜稠却也不难吞,她却食不知味。

香海缓了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我,我究竟伤的…”

慕千羽嘴角一直弯着动人的弧度,像是春风化雪。让他一向寡淡的神情变得极其鲜艳,他伸出手去,温柔的抚上她额间的细发:“无妨,醒了便好。你底子也不错,算是捞回一条命。”

太温柔了,到了恐怖的地步。但看着又不像是瞧出什么异端,不然的话也没必要装啊。但香海仍快被他的动作给活活吓死,上战场也没现在这样吓人。

他继续喂她粥,元通多雨,难得今天这般骄阳如火。她身上的霜惑无法清干净,昏迷的时候,裹着厚被子也不时发抖。他手边的药对她都是无效,也不方便去找人讨。难得逢个艳阳天,便是不醒也要将她弄出来晒一晒的。

原沧郁端了茶过来,见香海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双眼很是萎迷,却是清醒的。她微松了口气,笑着说:“能从慕千凌手底下捞出命的,只怕没几个。难怪大人对你刮目相看。”

说着,接过慕千羽的工作,坐在边上喂她,又说:“也算没白给你培息丸。”

香海恍了恍神,刮目相看?算是“看上”的进阶级别吗?既然这样,那就是还没“看穿”了?

她小心翼翼睃两人的表情,气若游丝的说:“多,多谢大人救命…”

原沧郁一副闲谈的样子:“慕千凌的招式歹毒,冰霜下去,血都是铁黑色的。我活这么大,可从未见过这般严重伤势。大人要保你,便不能张扬。还好咱们这里药不少,也用不着找大夫。”

香海眼眸闪动明明灭灭,暗暗松了口气。她不关心自己的血成这样是否于性命有碍,反而有些安生起来。血变得铁黑?大约是看不出来什么来了。是了,毕竟是兄弟,再没感情身份也在那摆着,自然要大事化小。

这般一想,精神也打起几分,她慢慢吃着粥,气若游丝的说:“多,多谢…”

慕千羽坐在一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垂着眼睛:“你是我的人,总不能让你白折了性命。”

香海无力扮狗腿相,只哼哼了两声作罢。没看出来固然好,此事也让她更警醒了,阴瞳慕氏并非泛泛。不仅会以眼杀人,身体条件也比青沼人好很多。凭她现在的本事远远不及,不到万不得以,实在不宜硬碰硬。

她吃了几口就实在吃不下了,原沧郁也不勉强,放下碗给她抹抹嘴,向着慕千羽说:“东西都打点妥了,只是大人一走。三公子这边要怎么办?”

“他既然愿意炼锦心丹了,自然要好生照应着。余的事,待父亲回来再说。”慕千羽并不回避香海,一边喝茶一边说。

“大人要出门?”香海忍不住了,虽然说话很消耗体力也要问。

“嗯,你伤成这样,让原沧郁留下来照应。”慕千羽看着她说,“公主回宫了,我不在的时候若她再来。你不要见她,让原沧郁应付就是。”

“是!”

香海这个字咬得特别清楚,凭白挨打很是可恶,身体不济也太不便宜,原沧郁留下更是不便。但他终于要滚蛋了,等待的时间在昏迷中渡过,也算免了几日焦躁…话说,今天到底是初几了啊?

慕千羽睃着她那回光返照一般的精神样,眉毛微微挑了挑,站起身来说:“你再晒一会,晚些再回屋。”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了,脚步是异样的轻快。

原沧郁坐在香海的边上,拉着她的被角说:“趁着今天阳光好,你的伤也见见光。捂着没好处…”

说着,扯松被角将香海整个暴露在阳光下。

一揭被子,香海才发现,天老爷啊,她居然一丝不挂!香海惊恐万状,喉间挤出一声短促尖厉的怪叫!

慕千羽被她这声叫弄得顿了一顿,没回头,只听原沧郁的声音又惊又嗔的说:“鬼叫什么呀,吓死我了!都伤成这样了还管那许多干什么,平日也没见你是要脸不要命的主儿啊?”

“冷。”烈日之下,香海没觉得有多暖和,反而因没了被子又羞又窘。难受的不知道该怎么好了,不会这些天她一直这样吧?就算再没什么可看的,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太过份了!

他有些忍俊不禁,却没再停下脚步,继续进楼里去了。

原沧郁无奈的将她翻了翻,用被子包住伤口之外的地方,她歪窝着姿势又怪难受,但也比方才那样整个晾着强。她强撑着动动脖子,小声问:“今天初几了?”

“初八。”原沧郁拿帕子给她抹去额上起的虚汗。

竟昏了这么久?香海心下微悸。又听原沧郁说:“大人三天前就该起行,因你一直未醒,这才拖到今日。”

特意跟她说这个,摆明是想让她知恩图报嘛。

香海想了想又问:“公主的伤好些了吧?院里的姐姐们呢?”

原沧郁说:“公主伤的并不严重,只是添了气堵也不会好的太快。这院里的婢女暂遣去璃光院伺候了,反正大人不在,这里也用不着什么人,清静些你也好将养。”

给公主添气堵的自然是慕千凌了,但虞白悠为何突然答应炼药了呢?

香海也没心情和体力多想,知道了这些基本信息后。人一松垮下来,就有些精神不济了。原沧郁见她这样,也不再烦着她说话。又帮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趴窝着晒太阳,自己便收拾了东西往后头去了。

阳光晃得香海眼前大小光圈乱转,金光四溢似又看到花田。她令姐姐愧疚了三载,此时种种,皆是她的报应。她本该为此付出一生愧悔的代价,但老天不算薄待她,她这一生,很快就会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