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她的人都死了,她直到他们死后才知这份真心。世上再没人喜欢她了,如今连父亲训戒最后的原则她也要守不住。活着连死人都要连累,这世上没有比她更无用的人了。

了无生趣,她算是真真的体会到了!越哭越难过,抱成一小团。恨不得缩成小灰尘让风一吹散了去。

她这样一哭,舞夜却有些手足无措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看她默默掉眼泪,不由自主蹲下来想抱她。却被她狠狠推开,嘴里呜呜哝哝不绝。舞夜半晌才听清楚她嘀咕什么。叹了口气索性倚着榻侧坐在地上,抚抚眉毛想话安慰她:“哭什么呀?我又没把他们怎么样,不过约束一下你嘛!你不舍得千羽去死,也算是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不会对不住你的,眼下你恨我也无妨,以后你得了鬼蛊的益处便明白了。”

香海埋头在膝窝,动也不动。他半晌没见她有缓和的意思,小心翼翼的捅捅她:“喂,别哭了。哭出两个肿眼泡来多难看?本来脸上就没什么肉,再顶个金鱼眼可怎么好呀?”

明明是要安慰她的,只可惜话没说到点上,反而戳到她的痛处。香海把脸往深里埋,恨不得就此憋死。

舞夜紧蹙了眉头,对劝哄人很没有主意,颓然靠着榻沿一副无可奈何的望着屋顶。

香海哭得晕头转向,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这味道她闻过两回,一次是在雍城外,一次是在梧兰园。都让她刻骨铭心!

这分明是,逐魂前的征兆啊!

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头却不由自主的抬起来了。这厮不是不会逐魂的吗?难不成跟慕千羽抢身体抢累了,也控制不住了?这样一想,香海霎时紧张起来。手微微攥紧,眼角余光瞄到他正一动不动的坐在边上,手颓然垂着,当真像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此时逐魂,正是她带着百里盈逃跑的好机会。但随着香气渐盛,香海不但没跑,反而鬼使神差的抽了拳头向着身侧砸过去,想趁怪物出来之前将他打晕。虽说爱的反面就是恨,但爱未尽哪来恨得透彻?终究不忍看他被怪物吞噬成了行尸走肉。

不料她刚一抡拳,舞夜身子险险偏侧,准确无误的带住她的腕子。接着借力一扯,香海直接滚倒在他的怀里。掀眼看到他一双眸子,红艳艳得明媚,还笑眼弯弯的。分明是清醒的,哪有半点失魂落魄放鬼出来的样子。

他看着她一对肿眼泡,很是开怀:“到底还是关心我的嘛,怕我逐魂啊?放心吧,只是散点魂出来而已。”

他越笑得开心,香海就越是愤懑交加,对自己的鄙视已经到达了极点。她挣扎着爬起来,一连串的刺激扰得她几乎站不住,摇摇晃晃的撑了榻角才站稳,大口的喘气。

舞夜见她脚步虚浮,方才那一拳后力也不足,就知道她有些消耗过度。懒懒的靠着没动:“百里盈只是通出你的苍鬼本力,源引罡气仍然没有恢复。如今还早呢,再睡会去吧?”

“不用你管…”香海撑着榻沿,垂着头有气无力的说,“我不想看见你,你出去!”

他仍坐在原地不动:“不成,万一你自尽怎么办?”

香海怒极,扭头就吼:“你不拿着我家人的骨…”

话没说完,一头就扎到榻上人事不省。

舞夜抿了抿嘴角,无奈得抚额,站起身托了她的腿将她也掀到榻上,与百里盈躺到一起。随手摞了块毯子将两人盖上,转身踱出门去。站在天井里看着东方渐起的晨曦,他半眯了眼睛看着稀疏的晨星:“千羽,你可真会闯祸!说那样的话,是不想让香海再接近我么?我与你本属一心,为何你就是不明白,非要拿我当死敌!”

他叹了口气,手掌蕴上胸口:“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做完一切之前,我都不会再让你出来了。”

第二十三章

春风袭开百花,烈烈烹起满城浓香。时间流转无痕,渐行渐远不停。

川水沼沼,错分如叉。绵川,便处于支流三角洲一带琼然与锦鸾的关城夹于绵川两边。而这里则归属青沼。

又回到青沼了。故土兜兜转转,一场始甜终噩的梦。

香海和舞夜坐在酒楼二层雅阁里吃饭。

舞夜一身白衣配赤色锁绣边缀,灿灿刺目。银发红眸,眼廓如浓绘,红唇似点漆。一样眉目,却因格外冶艳而区别鲜明。

如今,慕舞夜不必再刻意伪装慕千羽的模样。舞夜的发色渐渐变浅,如今已状若流银。他的衣着品味也与慕千羽有极大区别,不喜暗沉颜色,骚包的不是一星半点。

纵然共同一体,终究不是一个人。

“别光顾着扒饭,要多吃菜才行。”舞夜给香海挟菜,还很是精细的挑走混在菜里的佐料。

香海第一万次忍着扔碗掀桌的冲动,闷不吭声的捧了碗过来一通扒。

敢扔碗掀桌耍混蛋,叫你姐姐出来理论。敢消极殆工装死狗,叫你姐姐出来理论。敢摆脸色当他是空气,叫你姐姐出来理论…

老调不断弹,次次都有用。香海只能苦练忍功。

次次戳死穴,次次香海都吞了气。也因他计较的不过是些态度方面的小事。对于百里盈的问题上,他还是给了香海一个满意的结果。二月初二的时候,舞夜和香海一起将百里盈送回了琼然。

公主没玩够,很是恋恋不舍。尽管之前舞夜将她掐个半死,害她颓养了三四日才缓过来。但公主好糊弄,随便编了个试招误伤的借口便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到达琼然国是二月下旬,在公主归国之前,青沼已经先遣了使节递了国书和厚礼,青沼王将一应过错皆揽在自己身上。言词恳切的表示了贸然求娶的歉意,自愿退婚,更奉上厚礼以求谅解。

琼然王本来正在因公主逃家无人可送愁眉不展,更惧虎狼之国借此掀起战火而步了苍鬼后尘。没想到青沼先来认错,着实让他又惊又喜。更因不日公主归返而喜上加喜。由此连同护送公主回来的香海及舞夜一并热情款待。

公主归了家,到底算了桩心事。而借了送公主的便宜,两人得以从琼然取道,就近过川河到达了三国交界处的绵川。在这里停留的原因香海很清楚,鬼蛊生机勃勃,下一个倒霉蛋呼之欲出。

得百里盈结发通脉,香海的苍鬼本力恢复八成,尽管失去了源引罡气,但得到了两种全新力量。琼然的金刚岩术,青沼的眠息血术。

之前琼木纹显现疯长却不完整,毒血异改肤色却难施发。如今皆因血脉顺畅而皆融会贯通起来,连同苍鬼本力,香海成功三力汇体。

兴许她真是鬼蛊的最佳供养地,继肘间血点,肋下纹图后,第三种特征也渐生而显。这也是舞夜要回到绵川的原因。

两人吃完饭,唤小二进来撤了菜碟换上茶盏,舞夜掏出一份地图铺在桌上细细研究,漫不经心的说:“凑合先在这儿再住两日,公子焕并不好对付。”

香海抚了抚后脖子,一个月前,颈后生出了梅花斑。状如红梅,下却开展双翼。与之前的两前或是寒痛或是火灼不同,这次没什么异样感觉,不过摸上去有微微凸起。

她生出了锦鸾国的梅花斑,下一个倒霉蛋自然就是这位公子焕了。浮丘焕,锦鸾王的亲叔,封平昌君。深得王宠,手持兵权。绝不可能如傻公主一般好骗了。

南滇八鬼以术法控国,高手大多出身贵族。锦鸾浮丘氏,是鬼族中最近妖的一支,不仅可驭唤禽鸟为兵刃助力,听闻根血术法高妙者,更可唤神鸟与之结契相合。

谁都无所谓,功夫越高越好。失了手更好,大家都解脱。香海握着杯闲闲的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既然位高权重,自然好找他的去处。与其在这里计划,倒不如直接找过去。”

舞夜抬头笑了笑却没出声,只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淡碧色的轻衫细裹身躯,肤色莹闪,眼睛墨中透碧。不知是衣衫衬得人娇,还是人因功长而渐丰,总觉得她变得有些鲜艳起来了。只是神情变得寡淡了,没了故作丑怪,亦也没了乖巧。总是不咸不淡,却没来由的让人心焦心慌。

他重新看着地图:“就算要学千羽的法子,也该是我。他一直很想跟浮丘焕交手,至于你,等着得现成就行了。”

香海听得心头一刺,手指微微挟力,桌角让她撅掉一块。

她斜睨着他,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尽管竭力压抑仍不免带了几分嘲讽:“你是一条命两个人用,岂能轻易损伤?”

口口声声怕千羽寻死,如今装什么大头蒜。真有过去拼的胆量,也不用坐在这里看地图了。

舞夜笑了,弯着眼睛说:“这样算起来,你更宝贝了。你可是一拖三呢。”

什么一拖三?香海听得莫明其妙,却也不想衬了他的心去问他。正烦躁着,却听得外头不知何时静了下来。时值正午,这宝香斋又开在繁华大街上,格外的人声鼎沸。方才两人吃饭时便听得楼下闹哄哄一片,这番突然静了,让香海一阵诧异。不待她推窗去看,突然听得一阵脚步,接着雅阁的门便洞开,接着一个黑影突然迈了进来。

香海定睛一看,当即脸色僵白。慕祁山!早知来了青沼便免不了要见到他,但就算有了心理准备,香海还是不免心里憋堵得慌,如刚吞了一只苍蝇。

慕祁山板着一张脸进来,身后的手上立即规规矩矩替他闭了门。难怪突然静如清街,敢情慕大丞相亲临啊。香海僵硬的盯着他,以喝茶平息内心翻腾。

慕祁山慢踱了两步,突然身子一扭神情大变。那满脸威严跟驳掉的墙皮似的,随着他的扭动哗哗往下掉,冲着舞夜就扑了过去。嘴里还嚷着:“哥~你怎么才来呀!”

“砰”的一声响,香海支着的肘软瘫下去,脑袋不受控制的直接砸到桌板上。

哥??

舞夜没理他,反而将香海拽起来,她浑身都软酥酥的,睨着边上的‘慕祁山’,声音有点颤:“他…他究竟是谁?”

要是真疯到连儿子都认成兄弟,那也摆不了这么大的阵仗过来。只有一个可能,这厮跟舞夜一样。皮囊里不知藏了什么家伙!

这,这不能遗传吧?

‘慕祁山’对香海的问题听而不闻,只挂着一脸委曲样眨巴着眼瞅着舞夜,老脸上衬上这副表情,简直逊到家!

舞夜不耐烦的教训他:“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宫里么,跑出来干什么?还嫌我的麻烦不多是吗?”

香海瞥着两人,突然内心无比感慨。千羽,你什么仇都报了。现在你老子被你那死鬼祖宗教训的得三孙子一样!

‘慕祁山’很幽怨的说:“你以为我愿意出来呀!那老东西不安份,我快顶不住了。一个月我就晕了三次,三次啊!”

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坐在桌边,捡起杯子倒茶来喝。仿佛这时才瞧见有香海这么个人存在,斜眼儿看她:“哟,好像变漂亮了啊。”

香海腿软,压根儿说不出话来,捧着杯子猛灌了两口压惊。舞夜看看香海,指着‘慕祁山’说:“他叫原沧谨。是阿郁的儿子。”

“砰”香海再次撞到桌板上,原沧郁的儿…儿子…美人儿原沧郁,驻颜有术。就算年纪不小却也一如少女。她竟有个儿子?香海再怎么开展想像力,也无法把眼前这个老不修跟她联系在一起。

“我貌美如花…才不是现在这副德性!”借尸还魂的原沧谨对香海如此反应极度不满,跳起来扯着脸皮直嚷。

“出来吧阿谨,让她瞧瞧你的貌美如花。”舞夜像是动了玩兴,搓着下巴格外兴致勃勃。

原沧谨愣了愣,转而看着他:“那岂不是便宜了老东西?”

“无妨,反正你也撑不住了。”舞夜淡淡的说。

“要不我趁现在还顶得住,不如传位与你。由你接掌五廷司大局如何?”

“现在不行,我还有事未尽,你只管出来吧。”

香海再度撑起来的时候,便看到‘慕祁山’僵坐在原地,自他眼中冒出淡淡的黑雾。香海自己当过鬼,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舞夜目如血,牵着那黑雾袅袅。为了让香海瞧见,他从袖中摸出一粒映灵蛊弹了过去,这药还是原沧郁当初炼的呢,没用完。

映灵蛊的作用下,香海清楚的看到了一个少年。眉眼间当真与原沧郁有几分像,有着少年未长成的清瘦细弱,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虽说脸煞白没半点血色,但不妨碍美貌。

原沧谨指着自己,声音传入香海耳膜:“看到了吧?绝色吧?唉,可惜死的早,不然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哪里轮得到虞白悠!”

香海盯着原沧谨不吱声,她是想起了原沧郁。从未听她提及自己还有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却也未能活到成年。如今她也去了,儿子却被控拘人间不得轮回…香海想到这里,不由得瞪着舞夜,胸口一起一伏。舞夜猜到她的想法,放开抱着的手臂说:“别把这事赖到我头上啊,阿谨是炼蛊反蚀而死,养他也是为了原沧郁。”

香海一怔,原沧谨跑到舞夜身边,半靠着舞夜,斜眼看着香海:“哥,我看她八成不信。别解释了。”

舞夜仍看着香海,没听他的,接着说:“青沼人靠蛊术提高自身根血,这法子却也危险。阿谨炼蛊反蚀药石,灵魂被锁在肉身中不得出窍。若非千羽肯用身体养他,他也只能成为人间一缕怨魂。”

香海瞠目,青沼人练功好危险啊,练不好就永不超生。

舞夜抿了抿唇,抚了抚原沧谨的头:“他与千羽只相差一个月,今年也二十一岁了。”

原沧谨很感慨:“可惜啊,不知成年的模样,也不能胡乱拼凑。”

舞夜弹他额头,犹带笑意:“拼个什么,反正没人瞧得见。待以后得了好的,再替你寻个就是了。”

原沧谨又开心起来,指着他说:“可别骗我啊!那下次,记得给我个年轻人,一定要长的风流俊俏的,当老头儿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你还纳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半年来搞了些什么!”舞夜避开他的手指,皱着眉头损他,“色鬼!”

“总不能白在世间晃半年吧?唉,那个妞儿很不错呢…要不给你吧,别便宜他!”一张小孩脸格外老成讨论‘妞’的好坏,怎么看怎么诡异。

“滚你的,谁稀罕?”

嘻笑调侃,聊得热火朝天,当真像是最亲密无间的好兄弟。直把香海晾到一边,当她是如僵坐桌边的慕祁山一般,只是个空皮囊,压根儿不管她的脸色如何的青青白白。

他们又公私掺半的聊了一会,最后香海听原沧谨说:“好啦,老头子你自己瞧着办吧,我去找我娘了!”

香海浑身一凛,回神间看到薄薄黑烟直接往舞夜的眼中去。香海目瞪口呆的看着舞夜:“他,他最后说什么?”

舞夜转而看着她,唇边掠起笑容:“阿郁也在我这儿。”

香海悚然的看着他,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脑中产生幻象,仿佛舞夜的身体是个空壳子,里头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穿梭不止。喝酒斗牌翻跟斗,热闹得不得了。

怪不得说娶公主就娶公主,说不娶了就不娶了。怪不得在苍鬼的时候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敢情不是与慕祁山达成协议,而是根本是由小鬼作了主。只是,这原沧谨明明是千羽所养的,为何又与这舞夜如此亲呢?

他是鬼,如何分不清并非一人?难道说,真如舞夜所言,他与千羽发乎一心,共用一体共持一意?如今只是生死之念的分岐,他当真不忍,才会出来强夺扭转?

疑团一大堆,香海看着舞夜,忽然对他和千羽之间格外好奇起来。

舞夜喝了口茶,缓缓说:“阿郁不放心儿子,亦想见千羽。心里执念如此之盛,就算放她去了幽冥,她也只会在忘川河畔徘徊,绝不会轮回的。或者她哪日放下了,我再送她走也不迟。暂时先养在我这里。”

“原来那个时候,她已经看出来了。”

香海颓然,也是,她自小把千羽养大,自然分的清楚。

舞夜这次没有回答,却看着坐在桌边的慕祁山有些出神。阴瞳人瞳与命魂连,纵然身死,只消一双眼不被破坏,终会留一缕命魂散不尽。想留着慕祁山的身体做事,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只是未免有些太快了。

香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仍僵如死尸一般的慕祁山,忍不住上前探他的鼻息。微怔:“他真的死了?”

“没有。”舞夜将她拉开,“他是碧惘瞳,可控心志。身死一刻,会有一缕命魂收入瞳中以做最后自保,除非剜他双目。不然难保不会回魂。”

香海微抽了一口气,难怪千羽以前老说,若决斗她胜,便剜了他的眼。难道所有阴瞳人都是这样?

香海怔怔看着他:“我一直以为,这段日子,你是与达成一致。”

“那天晚上,我是想杀他的。”舞夜盯着慕祁山,微喟道,“比起他,原沧郁待千羽要好千百倍。他杀阿郁,我便要他命。只可惜,事情未尽,终究不能了断…我是想…”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扭过头来看着香海。香海本来巴巴的等他继续讲,眼见他挑着眉毛,半弯了眼似是很开心的样子。一时都怔了,傻傻的问:“怎么了?”

他看看犹自在自己掌心的手,有些凉,却是紧紧反攥着他的手指,突然笑了。更紧握住,还搓了两搓。

香海一下子反应过来,奋力一甩连退三四步。脸憋着憋着却红了,恶狠狠的说:“管你要杀谁,管你要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吃饱了,回去睡觉!”

这酒楼后面便是住所,这两日他们一直住在这里。

香海气咻咻的大步往外走,干嘛突然问这么多?就算再怎么样他终究不是慕千羽,就算共用一体也不是他!

香海刚猛的一拉开门,又马上关上了。连退了三四步,脸色变了又变。舞夜愣了一下,好笑得看着她:“怎么了?回去睡呀!”

“外…外…外面…”香海半晌没捋直舌头。

舞夜见她惊惧的样子,踱到窗边略启了窗睃了睃:“见鬼都不怕,几个兵倒吓着你了?”

香海见舞夜一脸淡然,忍不住又瞟瞟慕祁山。外头全是兵,楼下密密麻麻都站满了,楼外都清了街。原沧谨拉了个这么大的阵仗却闪了,要如何收场?慕祁山气息全无,若醒过来,必与他们为难。若不醒,这帮手下岂肯罢休?

这两难之境,她又如何丢下他一个人?

舞夜见她踌躇不安的样子,眸光艳切得动人。上前推着她的肩往外走,声音都是瓮瓮带着回腔,格外好心情:“歇你的去吧,无事。”

香海僵着被他推着走,想挣扎却也来不及。他直接将门拉开,把香海送了出去。正静静远候在廊尽头的两个侍卫头头模样的人显得是认得他的,眼见他红眸璀璨,银发长垂都僵了脸。急急忙忙垂头,好像生怕被他盯住,声音打了颤抖:“大人,大人怎么…”

香海身子都硬了,手指节扳得咯巴咯巴响,进入临战状态。

舞夜很是坦然:“失了瞳珠,自然变成这样了!父亲也为我忧心,听闻还数度昏厥。”

两人一听单膝跪倒:“皆是属下无能,早将王陵四周困若铁桶,却一直未见三公子现身。”

香海听了心下有些怆然,到底是不肯放过他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虞白悠也未必肯放过千羽。

舞夜此时摆了张慕千羽的寡淡脸,惟妙惟肖:“罢了,你们皆是父亲臂膀,如何不会尽心?我还与父亲有事相商,上面不必留人了。替我送她回房休息,别怠慢了。”

他说着拍拍香海的肩,弯腰在她耳边轻轻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别担心。”

气息浮于颈间,香海如投进沸水,烫红一片。很想大声反驳,却因此时的境地无论如何也不能发作。只得任由两人恭敬迎下,回眼见他犹自靠在门边闲闲冲她摆手,好不快活的样子。

香海吸了口气,只得随着两人下楼去。

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向两人套话,果然是慕祁山得力手下,待她恭敬有嘉却是半句话也不愿多说的。一问三不知,问多了也只让她去问大人。

口风紧密,慕祁山也算控人有道。难怪他来青沼二十多年功夫,便令青沼成南滇强国。王霸之术,与正邪无关,只与强弱论。

第二十四章

香海刚拐进房间的门,还不待往榻上歪,一股淡淡幽香便拂面而来。

从她嗅到这幽微芬芳到身体疲软只在顷刻之间。这样轻易被算计了,实在是始料未及。算计她的人,此时才慢慢从寝厢深处踱了出来,那是一张香海这辈子也不想再看到的脸-虞白梦蝉。

香海浑身的力气都发作不得,不是抽尽,而是被捆绑。细微香气入体如丝,将她紧紧纠缠。

“这蛊,名为缠绵。”梦蝉轻声道。声音和缓温软,与她素日娇狂大有不同。秀美的脸庞也再无那飞扬神色,似是历经沧桑般的疲惫。

她清减了不少,细瘦的身躯支棱在宽大的衣袍里,显得有些形销骨立。她慢慢走近香海,离的近了,香海竟清楚的看到她眼角上挟带的皱纹。不过半载光阴,她看起来却像是历经十年风霜。

“我老了不少吧?”梦蝉的声音微微喑哑,手指轻抚着香海的下巴。湛蓝若黑的眸子里带出一缕微光,仿佛盈盈蓄泪。她仔细的看着香海,犹似叹息,“你倒是比年前俊些了,看来与千羽过得不错!”

她慢慢垂了头,细弱的肩微颤,犹带凄凉。

下药算计的人是她,但此时这般模样,倒真像个被香海这个恶婆娘欺负到了无立足之地的可怜女子。

香海冷汗都快下来了,倒不是被她这副样子给唬住,而是内息兜转发觉竟不得缓和半分,心下急得要命。慕祁山来时已被原沧谨附体,自然不会带着这位与千羽有私怨的公主。梦蝉却能瞒过重重耳朵事先躲在这间屋子里,若不是买通了慕祁山的心腹手下,便是炼出了什么邪门的蛊术。不管是哪个原因,都是大大不妙!

她有鬼蛊催出的青沼根血,普通蛊毒照理说对她是无用。如今竟轻易被制住,可见这‘缠绵’绝非泛泛。

香海心里起急,脸上却勉强堆着笑意。力气受控,连声音都不得自如,像是从喉咙里生挤出来的断断续续,如游丝般无力:“呵…呵,女,女大,十,十八变…纵是俊些,了,比,比你还,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