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香海失笑,梦里的慕千羽倒是没了之前的张狂,有了几分在沐华阁时的沉静,“不就是你吗?”

他牵了嘴角,那清淡的笑容掩尽在眸心深处。只剩浓冽的黑,像是化不尽的寂寞:“爱憎皆不敢言说,我岂有他那般自在逍遥。”

“你在说什么呀?”香海听不明白,直接拽过他。也不管是在梦里,总归是要表达自己强烈意愿,“这次公主尽心帮忙。咱们也算是达到目的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要再去夺她功源了。”

“在你眼中,我与他并无不同。在你心里,或者他与你相处更让你觉得快活。只是…”

“香海!”

一声短促的呼喊打断了慕千羽的话,香海回头,看到慕千羽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焦灼写了满脸。只是他的眼不再是浓黑而是灼红,一如鲜血,一如最闪耀纯耀的红宝。

“千羽?”香海不由自主的低呼。

等等,两个慕千羽?

即使明知是梦,但这梦也太离奇了些!

香海惊住,眼睁睁看慕千羽走到身边,与之前的那一个只隔一步之遥,除了眸色有异外,根本难以分辨。

香海左顾右盼,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慕千羽,除了眸色有异外,根本难以分辨。

“引她来这儿,到底想怎样?”红眼的咄咄逼人。

“怕我剜目替她解蛊?这毕竟是我的身体,总该有我来决定。”黑眼的神情淡淡,眼中像是挟了冰。

“同样也是我的!你想什么我怎会不知?”红眸的却突然笑了起来,笑意艳切,嘴角飞起弧度,“我处处为你着想,替你除掉你想除而不能除的人。替你成全所有心愿,你却时时想要我的命?”

黑眸如水,渐渗冷寒:“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与你一起消失在这个世上。你如何不成全?”

“自剜双目,解了她的蛊,却抛她一世孤苦。还要为你愧痛终生!我竟不知,你是这般自私!”红眸转向香海,“香海,你想要我的眼睛吗?”

香海彻底惊呆,纵然是梦,也梦得太过翻江倒海。她茫然得看着那一眼血瞳的慕千羽,有些呆木的摇头。

“让她通汇八鬼之力,然后成为你的刀斧。这样便是为她好,让她安乐快慰了吗?”黑眼同样逼视着她,“香海,你想这样过一生吗?”

香海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抖起来,除了摇头外什么也做不了。

赤色眼眸带妖冶,神情却无比坚定:“千羽,我们魂体相依不可分割。我不会给你求死的机会,更不忍心你用这种悲哀的结束方式。你放心吧,我不会辜负她,并且会向你证明,什么才是真正的轰轰烈烈。”

他说完,伸手就想拽过犹自发呆的香海。但另一个也立即出手,摁住他的肘弯。香海惊骇太过,对着完全一样的两个人,竟不知该看哪一个好。

头顶响起有些愠怒的声音:“舞夜,鬼煞复生,香海魂散。你只是想利用她!”

像是有道雷滚过香海的心头,谁是舞夜?

她猛的抬头,却正是看到那赤眸的慕千羽,确切的说,该叫他舞夜。因为他正一把揪过那黑眸慕千羽的领口,虽是一模一样的面容,怒火却鲜明的写在脸上:“你做不到的事,老子可以。像你这种动辄找死的白痴,简直丢尽慕氏的脸!”

慕千羽看着他,缓缓的说:“纵然怨愤不止,恨意难平。也一样消不尽你的寂寞。”

香海听着那黑眸的两人对话,越来越惊骇。这个与慕千羽生的一般面容的红眸男子,应该算是慕千羽的老祖宗!

南滇八鬼族替天子征讨天下,最终皆列土。当中唯一封王的,便是阴瞳慕氏。首任阴瞳王瞳术高妙,就算不是血瞳,但也足以让慕氏成为鬼族之中的翘楚。

其实,这位阴瞳王还有个弟弟,名叫舞夜。一位与慕千羽一样,生了双目血瞳的人。阴瞳王是靠这位兄弟得以封疆列土,但兔死狗烹,手足相残的戏码自然也在他稳坐王位之后开始。拼本领不成,搞阴谋还是可以的。

舞夜被投入阴泉之中,那个与九幽相通,死魂遍布的地方。舞夜的名字从王族中清除,阴瞳史书不留半点痕迹。

慕氏的祖先又如何能知道,数百年前的自相残杀并未就此结束。舞夜的魂魄又随着双目血瞳复现慕千羽的身体里。

灵魂纠缠,他与他成了一体。慕千羽的点滴,舞夜尽知。舞夜种种,也成了慕千羽的回忆。多么像啊,被至亲利用再毁灭。

慕千羽不甘,舞夜也一样。只不过,选择的方式天渊之别。

香海的身体胡乱颤抖,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八月十五,从那时起,千羽成了舞夜。

能随意拘控灵魂的人是舞夜,因他曾在阴泉之中苦苦挣扎。阴泉要了他的命,也成全了他的瞳术。

用血瞳夺魂索命,魂力尽入瞳中。慕千羽无法完全操纵,有时能收不能放,眼中死魂长年纠缠成了怪物。每至七月半,死魂力盛之时便会冲出眼底与慕千羽相争,才有逐魂之说。但舞夜收放自如,想留的就留下,无用的就散去。所以他才会说,他不会再逐魂了。

正在她心神溃乱间,她看到舞夜和慕千羽竟纠缠着跌下崖去。只是那么一瞬间,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雾霭之中。香海大惊,直接扑了过去,心口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疼痛是这样尖锐!

香海撑在崖边,浓雾迷了她的眼。她什么也看不到!

“慕千羽!千羽!”香海跪着咆哮,嗓子里还堵着一个名字,但太陌生,她艰涩得呼不出。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像是只有这只手穿透重重迷雾。紧紧的拉住了她的胳膊,香海的身子被拽得一沉,险些趴在地上。她分不出是谁的手,根本也不可能分得出。

“你在叫哪一个?是我还是他?”连声音她都分不出,当掩去张扬刁钻,或者沉静寡淡的时候,她就根本无法分辨。

“你究竟喜欢谁?”声音再度传来,仍是那般无法确定。

两个交缠的灵魂,共用着同样的身体。诚如她分不出声音也辨不出肢体一样,这两个问题,她都无法回答。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想看也不想听,心口疼的要命,疼得她想哭!

原本坚信这是梦,但痛楚传来的时候,香海是万分希望这最好真的只是个梦!

“还跟以前一样吧?只当是一场梦。”

像是感知了她的心事,那只手慢慢向上伸,仿佛没有坠落的身体在阻碍它。香海的头被那只手用力的一摁,这一摁之下,她真的哭了出来。

“香海?香海!”肩膀被一阵乱晃,香海掀起眼皮,发现自己竟躺在被窝里,枕边湿了一大片,仿佛刚才哭得很伤心。慕千羽揽着她,眼中带出忧色。

“我…我刚才…”香海猛的一翻身坐了起来,盯着边上慕千羽。口张了张,却因脑中一片沌沦而没办法将话说全。明明觉得很悲伤,明明觉得有很重要的话要说,怎么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了?

“你做噩梦了?一直在哭。”慕千羽揉着她的头。

“噩梦?”香海摇摇头,越用力想就越想不起来,最后只得认同了他的说法,点了点头。

看看四周,天都黑透了呢。突然她的眼睛转到慕千羽的身上了,一身中衣襟口半散,长发流泄拥被半靠半卧,好一副美人春睡图啊!

香海顾不得再去想什么重要的事了,抬脚就踹,嘴里嚷着:“你怎么又爬到我的床来啦!”

“砰”,慕千羽被她的飞腿直接踹了出去,惨叫声响起的时候,他重重的落在两丈开外,在地上滚了两滚死活不知。

第二十二章

香海还来不及享受一下力气恢复的喜悦,就匆匆忙忙地陷入到误伤慕千羽的自责之中。手忙脚乱跳下床去,想将半死不活的慕千羽扶起来。

“对不…”道歉的话犹未吐尽,却因触到他的眼睛而悚然。一目赤,一目黑。黑如深潭,赤若烈焰。黑与红就这样各自据占一目,不断深蔓。在香海的眼前一点点漫出眼眶,形成诡异的黑色与红色的斑线,延着他的眼角两侧伸展。

香海惊骇万分,浑身泛僵,差点把刚撑起一半的慕千羽再度扔到地上。

“你…你没事吧?”她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却问了一句废话。

他显然是有事的,面容微微抽搐扭曲,半张脸犹带笑意,半张脸已是僵冷,看起来极为的诡异。他挣扎着伸出左手,想探向那赤色的右目。但右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扼住左腕,自己与自己较劲一般的挣扎不休!

“千羽!”香海彻底慌了,不知是该扶他起来,还是该先分开那纠缠的双手。

“快点…”他喉间咯咯作响,声音像是被挤出的一样,“剜掉我的眼睛,你…答应过我的…”

双手互缠,身体不受控制的乱颤。像是被摞上岸的鱼,垂死挣扎。

香海抓住他的双手,想帮他平定自己。她又急又慌得安慰:“不要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又要逐…”

情急之下的香海力气极大,捏得他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却在这种极痛中,他似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他半拧着脖子,那只红眼竟是闭上了,只以黑色的眼看着她:“没时间了香海,我只得这一个机会了!快点动手!”

他见香海仍是一脸惊疑,低声咆哮:“笨蛋!我用魂引与你相通,你全忘了吗?看我的眼睛!”黑眸大张,那黑色的纹路漫走半颊,像是血管都成了乌黑,透肤而出的恐怖。

香海被他吼得不由自主看过去,身体像是过了一道急电。霎时脑中影像乱闪,面容交叠皆是那触目惊心的红与黑。慌张成了窒痛,侵占心房。

“千…千羽…”香海喃喃吐出两个字,本遗忘的噩梦,就这样侵入现实。她想去抚摸他的眼睛,却因摁住他狂战不休的手臂而不能够。

她跪倒在地,俯下身子却吻上他的睫毛,泪滴落了下去。成了他眼睫上的露珠。

他的身体僵硬起来,扭曲的面容却渐渐缓顺。悲凉与温存交叠,闪闪烁烁不休:“香海,别怕,很快我…”

“我不能这样做,千羽!”

她做不到!亲手去剜他的眼,断送他的性命。她做不到!

他的眼微微睁大,眼底跳簇的花火渐渐淹没在漆黑中。他诡异的牵了嘴角,突然冷笑起来:“你以为我爱你吗,或者认为他是爱你的?我为你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你报答我。至于他,他分明是在养蛊器!哪个瞎了眼的才会看上你,你少在这里自作多情!”

香海脸直发僵,她强压了胸口的窒痛胡乱摇头:“我知道你是说气话,千羽,我们总该想别的…”

“闭嘴!你这个蠢货,丑八怪!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他挣扎起来,口不择言,“是你口口声声宁死不当蛊器,你现在怎么不去死?”

香海的脸惨白惨白的,被他的话戳得千疮百孔。手颤抖着勉强摁住他,扭开脸带出惨笑:“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总不该这样轻易放弃性命。”

慕千羽的身体颤抖更剧,一直紧闭着的右目似是挣扎着要睁开。他扭曲着身体强行挤出声音,面上仍带着那诡异的冷笑:“留着性命好陪着你么?我宁愿去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话像是一道雷,劈得香海四分五裂。眼泪想止也止不住,心底的弦丝崩断,痛得她发了狂。她猛的骑到他的身上,用力摁着他的肩往下一压,对着他的脸咆哮:“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不杀你,讨厌我就来杀我呀,混蛋!”

声音如雷,震得窗棂都在震。他被她吼得竟僵住了,看着她泪花飞溅面容扭曲。那睁开的黑眸痛楚与快慰交缠,他那崩紧的躯体渐渐疲软下来,黑色眼眸亦渐渐渗出红色来。他勉强蠕动着嘴唇,是压抑的叹息:“香海,你可知道,这是我唯一的…”

声音渐渐隐了下去,他闭了眼睛像是陷入沉睡。香海摁着他的肩,感觉不到任何挣扎反抗。怔怔看着眼角的斑纹在退却,红色与黑色皆隐在他的苍白肤色下。她颓然撑着他的肩膀,盯着他变得平静的面容,像是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尽。

她伏在他的胸口,眼泪一滴滴落下:“你唯一的心愿,就是要我了结你的性命。慕千羽,你可真够狠的。”

他们的开始,便是一场交易。他替她做许多,只为让她倾力相搏。他从未给她其它承诺,是她渐渐失了心守想要更多。是她一厢情愿,亦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只是情生情起由不得她,纵然他再刻薄恶言,纵然明知他体内尚有另一缕灵魂纠缠,她也无法亲手断斩!

终究不是他辜负,是她无以为报才对!

门忽然开了,百里盈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跑了进来,显然是睡梦中被这里的暴吼声给惊醒的。她看到香海正趴在慕千羽身上哭,急忙冲进来拉香海,嘴里嚷着:“怎么了怎么了?”

香海被她拽起来,抽噎着说不出话。百里盈见问不出所以然,蹲下身子探了探慕千羽的鼻息,松了口气:“他没事啊?怎么睡在地上了?”转而看着香海,一脸关切,“香海,别哭,他真的没事!”

香海摇摇头,弯下腰去扶慕千羽,强忍着心中难受:“没有,是我刚才醒转不小心误伤了他。他晕倒了,现在有点难过而已。”

“哦!”百里盈不疑有它,帮着扶他起来往榻边挪,一边挪一边看着香海的面色,“你脸色很不好看,可能刚通了脉还不太舒服吧?”

“没事,真的!”香海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要多谢你帮忙。”

“没什么。”百里盈满不在乎的笑笑,将慕千羽放在榻上,这才一脸兴致勃勃的拉着香海,“哎我告诉你哟,自从帮你结发通脉以后,我发现你的琼木纹是走骨骼肤皮,蓄力之后可以刀枪不入。虽然我们国中很多人都是这类琼木纹,不过你是苍鬼人,等你力气恢复以后应该能练出金刚岩术哦!”

香海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看着状如沉睡的慕千羽发痴。此时他身体深处,又是两个自己在纠缠吧?多希望那只是一场梦,他醒来笑得温存,告诉她之前只是虚惘。

百里盈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见香海一点也不为所动,很是失望。强行拽了她说:“香海,别看他了,真的没事!我现在也不困了,不如咱们出去看斗兽吧?”

虽然过了十五,不过中州仍然年氛十足。苍鬼人不喜那种放炮仗之类的小游戏,一至过年,爱热闹的国人都会聚在一起斗兽较力,连场彻夜,能闹足一个来月。百里盈眼界大开,看了许多场仍不满足,好几次还想跃跃欲试的跳进场去参与一把。

香海看着百里盈,她在这里久留到底无益!香海挤出一丝笑容说:“好,我带你去城外看。那里有大宴场,你没见过的。不过有些远,可能要三五日才能回来。你得拿些东西。”

“真哒?”百里盈兴奋了,抚抚头发说走就走,“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马上来!”

百里盈刚想走,突然躺在榻上的千羽出了声:“想走么?”

香海轻轻抖了抖,身体里像是过了一道电。她僵着脖子转头看过去,慕千羽正半撑了身子坐起来,眼睫颤动,压不住那眸底耀眼的红。唇角略略扬起,弧度美妙。

香海张了张口,艰涩而沉痛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来:“舞夜…”

百里盈诧异的回头,看看慕千羽又看看香海,跑了回来:“你叫谁呢?”

香海盯着慕千羽,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开口。窗外是一片黑漆,屋内烛光跳簇有如鬼火般惨淡。香海的心脏跳得沉重,每一下都砸痛她的神经。梦在雾霭中开始,再也没有结束的时候。

“总算认得我了呢,这样也好!”戏谑的声音敲破死寂,却也有着一丝如释重负。眸光璀璨至极,让他的面容也变得鲜艳夺目。再没了那刻意掩饰的沉静,那份张扬何其鲜明自在。他笑得夺魂,连百里盈都看呆了,一时也忘记要插嘴。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四肢,皱着眉头抽气:“好疼!”

香海指节曲张,眼眶涨得发痛。眼前这个人,既是千羽,又是舞夜。灵魂纠缠,共用一体。她突然跳起来,一把拽过犹自发呆的百里盈:“快走。”

“真是没有良心!”舞夜轻哧了一句,随着这声音,身体倏然旋出一道流光。只在顷刻间,出手如电,直向着两人而去。

百里盈犹自一头雾水,香海却是戒备满心。眼角睨到他探手而来,双手呈双势,显然是要一击必中。她猛得将百里盈一拖,身体一旋,积蓄了全力的力想硬扛他。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舞夜的指节抠在香海的肩上,却如硬击在钢板上。

两人都是一怔,香海显然没想到自己蓄力之后会有如此妙效,舞夜也没想到她竟能肤骨如顽石。便在这个当口,傻乎乎的百里盈像是恍然大悟,笑道:“你们要试招啊,你看…”

没等她说完,舞夜极快的变招,笑容也随之绽放艳切,那神情格外开怀。香海眼见他手势如蛇缠,转硬为绵,瞬间幻化万千,快到她反应不及。没等她抡起拳头来挡,舞夜便成功的越过她一把摁住百里盈的后脑,用力一抓一抽,竟像是拉个娃娃般将她直接抓了起来!

变数来的太快,百里盈力源在后脑,关门被他抓得死死,霎时满头乌丝也没了半分能耐。她痛得头晕眼花,尖叫着拼命抡小拳头蹬腿:“喂,你抓我干什么,放我下来!”

香海目瞪口呆,反身欲抢的时候,舞夜飞快连退了三四步。提着百里盈,笑眯眯的说:“你不老实些,我宰了她!”

威胁的话都说得像闲聊。百里盈力量被封,片刻功夫连踹腿的力气都没有了,脸开始发青,一阵阵的翻白眼。

香海急眼了,忙叫:“你先放开她,先放开她再说!”

舞夜对她的焦灼视若无睹,高举的手臂慢慢下垂,五指仍紧紧抓着百里盈的后脑,百里盈软颓着像个破布娃娃,脸都泛了铁青色。

“想趁我回魂的时候带着她跑?”舞夜半眯了眼睛,“既然这么怕我,方才何不干脆了结了我,那才是一劳永逸?”

香海胸口发闷,急得眼圈都红了,颤抖着手指说:“你先放开她,她快不行了。”

舞夜似笑非笑,瞥了百里盈一眼:“放了这傻妞也行,除非你以后全听我的。”

香海看着百里盈气若游丝随时快断气的样子,咬牙切齿:“不过是让我当蛊器么,已经是了。”

他满不在乎的冲她勾勾手指,像唤只小狗:“来!”

香海的牙咬得咯咯作响,手指节用力而致青白。抽搐着嘴角,慷慨就义一般的大步迈向他:“如今我力气恢复了,想怎么样吧?”

他伸手到她的鬓间,手指轻抚仿佛亲呢。香海想躲,却见他伸出一只指头冲她摆了摆,她咬牙僵了身子瞪着他,任他将耳边碎散的头发抚整。舞夜牵出笑容,收回手指的同时也将百里盈松开了。

香海扑上去抱住软倒的百里盈,将她放到榻上,小心的探探她的鼻息。这才转而瞪着舞夜:“你的瞳术比千羽高妙百倍,不用借助鬼煞之力也能天下无敌。何必还要再利用我?”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她:“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这话我听着别扭,以后别说了。”

香海语噎,恨恨的咬了嘴唇不再吭声。舞夜瞥了她一眼,突然缓了声音说:“千羽不过是气急了才会说些混话。别往心里去!”

香海不可思议:“真是不明白,要跟他抢身体,又替他圆场?我往不往心里去自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

他笑了笑:“你恼恨他也无妨,只是为免以后你迁怒我,就此与我相处的不愉快,总该把误会解释清楚。”

香海见他一脸无辜,简直听不下去:“愉快?你要我当蛊器,岂有愉快可言?”

若千羽真心只为要她取他性命,她做不到,只能算她辜负。至于眼前的舞夜,逼她成为鬼煞王,她同样也做不到。他也助过她许多,更以魂力滋养过她。她无以为报,也算是她辜负。

真是可笑,各有图谋都与爱无关,她却无端端成了负心人!

舞夜看着她的表情,突然带出一丝戏谑,轻声说:“我刚放了傻妞,你就打算寻机自尽吗?看来你真是没学乖!”

香海怔住,瞪着他道:“我何时说要自尽了?”

“还用说么?一脸不情愿,各种小算盘已经拨得噼啪乱响了。”舞夜叹了口气,“看来暂时我们只能更加不愉快了,真是麻烦!”

香海皱着眉头:“你还打算把我关起来不成?”

他笑得无赖:“关起来就没必要了,抓住你的小辫子你就会老实!”

香海毛骨悚然的瞪着他:“你,你还想怎么样?”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挡在榻前,以防他再去抓百里盈的头。这丫头交待了力源点后,面对这厮更是不堪一击了。

舞夜慢慢踱到她面前,对上她的眼睛:“离开茵碧前,我去了一趟你家祖坟。就是防止哪天千羽跑出来跟我别扭,让你这丫头造反。果然有备无患!”

香海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半晌她疯了一般冲上去揪着他的脖领子,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把衣服都给撕破了,让他颈上勒出几道血痕。

他似是不觉疼,笑眯眯的说:“放心,不过是拿了点你姐姐的骨灰。我又好好把她安葬了,还替他们拔了荒草呢。”

“混蛋!”香海暴跳如雷,抡着拳头就要跟他拼命,“王八蛋!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若打我,我便叫她出来理论!”舞夜眉眼不动,极尽威胁之能事。明明可以直接点她死穴,他却偏要先拿百里盈开刀,一点点消磨得她再无半点志气。

香海的拳头生生停在他的鼻子尖,却怎么也捣不下去。她浑身乱抖了半天,突然将他猛的一推,蹲在地上泪如泉涌。明知哭泣无用,只是此时除了哭却再无其它作为。

慕千羽是想借她解脱,但至少慕千羽并未越界半步,是她一厢情愿自认那是喜欢。这厮做的更是彻底,顶着慕千羽的皮囊何其温柔如水?是她傻分不清,一颗心颠倒无数如今成了空洞。该死的舞夜眼见窗户纸被捅破,原形毕露再不装样子。更早掘了姐姐的骨灰拿来要挟!

他有摄魂瞳,他能控鬼,也许真有可能扰亡者安息,他就是赌她不敢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