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办公桌后的谭稷明听见敲门声便随意应着,等那门被打开,他一抬头却看见项林珠的脸。

顿时笑容满面:“你怎么来了?”

说着起身往她面前走,抱住先往嘴上亲一口。

“我来是要跟你说件事。”

他牵她手领她去沙发坐着,自己也陪着坐下。

“什么事?”

“我刚接到通知,让我明天去新校区报到,我这会儿本来是要回宿舍收拾东西,想着你在这里,就顺便来看看。”

他问:“新校区在哪儿?”

“翔安。”

“那么远?你甭跟学校住了,反正没什么课,你就在家自学,要碰上非去不可的事儿,我再送你过去。”

“…”

她会主动来找他,正因为估摸着这事儿他不会同意,果然,他不会同意。

“我这个专业不一样,几乎所有的项目都必须在实验室完成,不可能在家自学的。”

他脸色不太好:“就算我每天接送你,保不齐赶上什么要紧事儿,这距离太远,太误事儿。”

“不用你接送。”她玉指扒着他的胳膊,“住校挺好的,那边宿舍都是新的,什么都有,有空调有洗衣机,干什么都方便,我在那里能静下心学习,一有空我就回来住。”

他没动静。

她便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你有空也能去找我的,你不想去找我吗?”

他不太乐意地飘忽了眼神,垂眼看她一眼,伸开胳膊将她揽进怀里,埋下巴往她头发上亲了亲,有些无奈。

她掩在他怀中,嗅着熟悉的松针清冽混合极淡烟草味儿。

俩人痴缠着抱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明儿就走了,今儿你得多陪陪我。”

她笑:“说得就像要分开很久一样,我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都在同一个市。”

“要不在一个市我也不会同意你去。”他又亲亲她的头,“我先去忙会儿,你在这儿等着,喝喝

水睡睡觉都行。”

“你忙吧,我得回宿舍一趟,拿了东西再过来。”

“宿舍的东西先放着,等我忙完再跟你一块儿去拿。”

“没多少东西,你还没忙完我就赶来了,不差这一会儿。”

他便由了她。

临走前俩人又抱在一块儿腻歪着亲了一会儿。

再出去时大家都和睦着跟她打招呼,公司本就不大,一点儿风吹草动极易四下传播,但好在都是明白人,只保持心照不宣,不会当面揶揄她叫她尴尬。

除了周顺顺,盯她的眼神像要从她身上挖个窟窿。

她被看得恼羞成怒,别扭着说:“我们就说了些事情…”

周顺顺奸诈地笑,“嘴巴都肿了,不止说了些事情吧?”

她尴尬不已,抿着唇道:“我先走了。”

周顺顺只是笑,不再打趣她。

她坐上返程的公车,一直有意无意抿了唇,心中微有愠怒:这个谭稷明,总是不分场合想怎样就怎样。

不知不觉,车程已行至大半,再两站地儿就到了,她才忽然记起,刚才从他办公室离开时忘了带上背包,宿舍钥匙和需要归还学校的几样资料,还有手机都在包里放着。

这么想着,便再次登上公车,又返了回去…

这回她再次走进公司,和上次顶多相差一小时。

周顺顺再见她时激动得难以平静:“你真是料事如神啊,你刚走一会儿,建新公司的大胸秘书就进了谭总办公室,你快去整治整治这个小婊砸,她以工作为由,毫无下限地勾引谭总,已经小半个月了。”

43

她很是意外。

周顺顺催:“快去啊!”

她这才又走近办公室, 很有涵养地敲了敲门。

周顺顺皇帝不急太监急, 一把拧开闭合的门:“小三都骑到头上了,你还讲什么礼貌。”

她侧身躲在门后, 独把项林珠露出去。

门打开的瞬间,项林珠将好看见谭稷明的笑脸,他笑的很是开心。

谭稷明见她也很意外:“这么快?”

她指了指落在沙发的背包:“我忘了拿。”

房间里充斥甜腻的香水味儿, 就在谭稷明的对面, 那张盖了匹钢化黑玻璃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位身材丰满的女人。

这女人穿着明黄无袖连衣裙,胸前抽褶交叠出V字低领, 颈上戴着托帕石小项链,微露的胸脯似刚出炉的菠萝包。她微微侧头,媚眼如丝瞧着项林珠,拨了拨波浪卷的长发, 翘起了二郎腿。

项林珠这才看见,她那齐大腿的裙身还开了半指长的岔口,稍不注意, 似要开裂脱线。

“欸,是你啊!”

她竟和她打招呼。

项林珠脑海急速搜索, 终于寻摸到关于她的讯息。

原来这人是她早前跟谭稷明跑经销,在景州六号吃饭时的合作方女秘书。

那会儿公司刚建立, 没有门路销货。谭稷明好不容易结实了独揽销货门路的当地老板,那人喜欢穿花衬衣,戴大金链。她记得那天吃饭时, 这个女秘书总是越过她给谭稷明介绍菜品,临走时谭稷明为了拒绝她还暗示自己装醉。

“好久不见。”

“可不是好久不见,但最近我和谭总总是见面呢,却是今天才见到你,你是出差刚回来吗?”

当初那饭局也算是一工作场合,她以“大金链”秘书身份出场,就以为项林珠也是谭稷明的秘书。

“不是。”项林珠说,“我已经不在这工作了。”

“你辞职了吗?”她转头,“这么好的员工,稷明你怎么同意她辞职的?”

她那一声稷明,叫项林珠太阳穴突的一跳,汗毛都立起来。

“留不住啊。”谭稷明靠着座椅,懒洋洋看着项林珠笑,“人不乐意跟这儿待,我也没办法。”

“你还是别走了吧。”她看着她,“公司发展阶段需要人的,稷明待员工也好,跟着他不吃亏。”

她太阳穴又突的一跳,去沙发前拿了包,似片刻也不能多待:“我先走了。”

就那么拿着包走了几步,刚到门口,她忽然又转过身,走回沙发坐下。

“反正没有着急事,我在这等着,等你忙完送我过去吧。”

谭稷明自然很乐意。

女秘书却疑惑:“可我们有正事要谈,你在这里不合适吧。”

项林珠看她一眼,又看着谭稷明:“合适吗?”

“合适合适。”

她极难得会争风吃醋。

谭稷明很受用,赔着笑,又对女秘书说:“她不是外人,我们继续。”

女秘书略有迟疑,却不敢多问,半伏在桌上和他谈公事。

项林珠从包里翻出一本书来看,她性子静,对学习又投入,丝毫不受俩人谈话的干扰。

刚开始还正常,没过一会儿就听那女秘书捏着嗓子娇声悄语,没完没了地撒起娇来。周顺顺没说错,果然是来勾引人的。

她听在耳里不为所动,泰然自若地翻了页书,那章讲的是软骨鱼纲和硬骨鱼纲,将看到附肢骨部分,却听前方一阵娇笑。

女秘书道:“稷明你好会开玩笑,你们北方人都这么会说笑吗?”

谭稷明说:“别人我不知道,我就这性格,你要觉得有意思,合作下一单时我继续给你讲故事。”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的故事只能讲给我听。”

她嗲着嗓子,身上似没了骨头,大半个身子都软绵绵瘫在谭稷明面前。

她又换了个姿势,放下交叠的腿,高跟鞋懒懒歪在地上,两只腿似无处安放,来回蹭了几下。

“我每天都来看你,你也不说请我吃饭,不如今晚请我吃饭吧。”

他还笑着:“吃饭这事儿…”

却被沙发上的人打断:“谭稷明。”

“诶!”

他立即抬头,见项林珠合了书站起来:“你忙完了吗,还走不走,你不走我就走了。”

“这就走。”

他也起身,赔笑着,一副家教良好的样子。

女秘书终于忍不住:“这位小姐,你和稷明是什么关系呢?”

项林珠拎着包看她,秀眉微微蹙起,有些不耐。

谭稷明见状立即上前揽了她的肩道:“这是我媳妇儿,金秘书多担待啊。”又朝女秘书伸出手,“这段儿有劳你了,但总算合作成功,希望我们互助互赢,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金秘书张了张嘴,像吞了只苍蝇,干笑着伸出手来和他握:“好的好的,再会再会。”

仨人再出去时,金秘书为客,走在前,这二人是主,走在后。

谭稷明的胳膊还大喇喇横在项林珠肩上,路过周顺顺的工位时,周顺顺投给她一记极赞赏的目光,她虽承着,却仍旧不太好意的红了脸。

送走金秘书,二人再开车去学校。

谭稷明开口:“还从来没人敢像你刚才那样连名带姓的叫我。”

她说:“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

“是是是。”他看上去高兴极了,“你叫我什么我都是乐意的,你平常总不爱吱声,这气性一上来,谁也不敢惹,倒和我挺像。”

“谁和你像,我碰巧过来拿东西,不小心撞见你们,早知道就不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能跟她怎么样,胸大无脑的一看就不机灵。她那老板你也见过,最近我们又谈了一合作,就这几天的事儿。”

“我听说的可不止这几天,至少有小半个月了。”

他开着车,笑着转头看她一眼:“行啊您,跟我公司安插眼线呢。”

她没出声。

他又看她一眼:“诶哟,宝贝儿,还气呢?我跟她真没什么,就她那样儿的,白送上门我都不带

多看一眼。”

说着,摸她头,被躲开。

伸手捏她脸,又被拍了手。

“好好开车,别乱动。”

她说。

他便心满意足了,嘴角都攒着笑。

那是被人爱着的感觉,尤其像项林珠这样情不外露的姑娘,偶遇外人刺激一番,只需抖那么一点儿情绪出来,谭稷明便像久逢甘露的冬草,下一秒似要发出芽儿来。

再说回到校园的项林珠,她先去行政楼办了几样手续,才回的宿舍。

先前几乎全空的那层宿舍已有新生陆续搬进,她走到西面第四间,掏出钥匙开了门。门里除了床柜一体的空架子,再没有别的东西。路之悦的粉色帷帐连带床褥都不见了,依她的性格,没什么可能回来收拾一趟,多半是宿管阿姨替她整理,刘晓娟的床位空空如也,连洗手台的肥皂都带走了。

那天她和刘晓娟在楼下闹得很不愉快,以后怕是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她打开柜子,装了两本书,取了两套衣服,一并塞进包里,就那么走了出去。

生活就像历史,滚轱辘轴一样从一个阶段进入另一个阶段,现下几乎再没有什么麻烦事,项林珠不免轻松很多。

这里不得不提及一下刘晓娟。

早前因为两双袜子和地摊老板纠缠不休的事儿,是她第一次因为价值观不同和李臻起冲突。后来的生活,二人也像一般情侣一样,总是冲突不断。李臻是一爱学习有想法的好学生,和项林珠有些类似,不太看得惯刘晓娟贪小便宜。

刘晓娟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勤劳不懒惰,节俭能吃苦,挺朴实一小姑娘,坏就坏在她这贪便宜的小心思。

平常生活上的琐事,李臻和她闹一闹也就忍了,毕竟私底下的事儿外人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能忍下,更因为这姑娘的确很爱他,一贪便宜成惯性的主,自己不舍得吃穿用,却样样给他买好的,这不是爱是什么。上回他生日,人给买那腕表,没有万儿八千也少不了七八百,她家条件不好,那会儿又没工作,却还是省吃俭用地奉献给他,毫不含糊。

他虽不喜人的缺点,却还是会为这份爱而感动。

人和人之间就这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明知道不合适却不分开,已不是爱不爱能左右的,这期间掺杂的温情感动、岁月陪伴之类的情绪感怀,只有当事人能体会其中各味。

刘晓娟的新公司离学校很远,她却舍近求远租了间房,只为李臻上下学方便。那天李臻帮她搬家,路过提款机时正好停下来取一笔钱,从他拿卡取钱再返回路边,统共不过两三分钟。

就这两三分钟,刘晓娟在大庭广众被揭穿曾经干过的坏事儿。李臻面上无光,实在难忍,当下把钱和卡塞给她就掉头走人。她不顾处在困境的项林珠、不顾身后笨重的行李,却不能不顾李臻的情绪,于是流着泪追了上去。

她解释:“我真不是为了陷害她而拿路之悦的项链,早知道这样那项链再贵重我也不会收。知道这事后我也很后悔,想还给路之悦,但路之悦不肯收,不仅不收还威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项链放在床褥底下,这才被她发现了。”

李臻气不打一处来:“幸亏她发现了,不然就因为你害她一直被误会,我也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别人的东西不要贪,想要什么我们自己买,买不上就去挣钱、攒钱,你死性不改,就喜欢拿人家东西,给点儿好处就收,一点儿自尊心都没有。”

她哭着道歉,不停说自己错了。李臻不听,要和她分手。她抱住他的腰,扑棱着腿没站稳,就那么半坠着,远看过去,像给他下跪一般。

嘴里哭着求着,一遍遍发誓自己再也不贪小便宜,只求他别离开她。

爱这个东西很微妙,十几年教育没教会她做人的品德和准则,以致她不敢抗争路之悦,也没有勇气和项林珠当面道歉,却在挽留爱情时可以不惧大众的眼光,终于直面了错误和缺点。

作者有话要说:应榜单字数要求,今天和明天双更,第二更新时间都为下午3点。

后天停更,之后恢复正常。

44

鲜花怒放的时节, 项林珠终于以研究生的身份回到校园。

谭稷明开车送她去翔安的那天下着雨, 他们沿着环岛路一路北行,经过漫长的翔安隧道, 到达校园已是九十分钟以后。这片区域新建,大多地方处开发阶段,新校区北依香山, 东边挨着一村, 西边也挨着一村,和市区的繁华大相径庭。

谭稷明不太满意:“这地儿能住人么。”

项林珠对他的挑剔习以为常。

“学校好多专业都搬过来,不少人的。”

那宿舍楼前还有未完的尾期工程, 灰白墙面红栏杆的楼体还算漂亮。他拎了箱子送她进去,房间里已有一姑娘,正伏在书桌上看书。那房间是两张错面儿摆着的单人床,一床挨着一柜子, 阳台也算宽敞,顶上有座新空调,他去卫生间看了看。

“还行。”他四下打量, “回头给你买一小冰箱,就往这儿搁着, 天热了吃雪糕什么的也方便。”

项林珠瞄了看书的学生一眼,果然那姑娘惊得张大了眼。

她扯他的胳膊, 连推带攘把他领出去。

“这是学校,用不着那些,楼下就是小卖部, 想吃什么都能买。”

他捋她的头发,摸了摸脸:“你乖一点啊,别给我整什么吉娃娃贵宾犬之类的麻烦。”

她知他说的吉纲。

“我能整出什么麻烦,倒是你,金秘书李秘书的,这么远,整出麻烦我也不知道。”

他笑,抱着她亲了亲:“还吃醋呢,你跑这么远我想看你一眼都费死劲了,哪还有心思招惹什么秘书。”又说,“你要不放心就跟我回家住,天天盯着我不就省心了?”

她说:“你别说这些,我都已经到这儿了。”

他推开虚掩的门,对屋里的学生说:“同学,我们家姑娘就麻烦你照顾了,回头请你吃饭啊。”

那同学很莫名也很惶恐地应了他一声。

他握着她的手,放嘴边亲了亲。

“好了,你回吧。”她也摸摸他的脸,“按时吃饭睡觉,少发脾气,周末我就回去看你的。”

“周末就别乱跑了,等我来接你。”

“好。”

她应着,微踮了脚去亲他。

等把谭稷明完全送走之后,项林珠才又回了宿舍。

先前那女生很好奇:“你老公吗?好帅啊!”

老公?她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