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早觉得那家伙不是好人,不应该相信胖子那只没用的笨山羊对她消除疑心的!它能说对什么?!”蓝锦年自知失态,也知不应迁怒,却不愿道歉,冷哼两声,硬梗着说,“子瑜这臭小子与魔女交好,就是错!说不准也是人面兽心的东西!”

蓝锦儿高声叫道:“哥哥!子瑜不是这种人!”

萧子瑜无法和盛怒的蓝锦年沟通,便朝岳无瑕询问。岳无瑕亦极其痛心,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梦中女孩竟是如此恶毒之人,可是证据俱全,他纵使有些不同意见,也不敢在蓝锦年等人面前反驳,心里早已憋屈得厉害。见萧子瑜到来,倒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便拜托祝明好好照顾蓝锦年兄妹,将萧子瑜单独拖去角落,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次。

“花浅会杀人吗?”岳无瑕看见萧子瑜不作声,急切地问,他希望能在萧子瑜身上找到些不同答案,“她不至于那么残忍吧?”

萧子瑜想了很久,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花浅的一切都是个谜。

萧子瑜寄人篱下多年,饱受欺负,看人脸色是他的生存本能。天门宗学徒年龄不过十来岁,大部分都不懂掩饰内心,不管是王学知还是莫珍、陈铭或蓝锦年,甚至是岳无瑕,他都能猜出对方性格,用直觉调整出最适合的方式来交往。可是花浅的心思,就算他刻意用了十二分气力去猜测,却怎么也猜不出。虽然花浅对他很好,可是萧子瑜隐隐能察觉,花浅是被迫喜欢自己的,她不喜欢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是萧子瑜拒绝承认这个猜测,他认为花浅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否则她绝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多次来救他,这份感情浓烈得甚至让冰蟒嫉妒。萧子瑜也能察觉到,自己对花浅似乎很重要,自己说的话花浅愿意听,他相信这代表花浅是喜欢自己的,这种感觉让人快乐,甚至蒙蔽了一切。萧子瑜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患得患失,忽喜忽忧,反复无常,有些美好,有些痛苦,难以割舍。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真的很喜欢花浅,喜欢那个将他从绝境中拉出、不离不弃的古怪女孩。

若世间有神灵降世,花浅便是他的女神。

所以,花浅说他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他相信。

所以,花浅说会为他做任何事,他相信。

所以,花浅说任何话,他都相信。

只要有机会,他的视线永远跟随着花浅的一举一动,只要有空暇,他的脑子里永远想着花浅的模样。

天天想,天天念,天天琢磨花浅的性格。

所以,萧子瑜很清楚岳无瑕问题的答案——花浅会杀人。

这也是他听到消息后,没有马上开口为花浅喊冤的原因。

萧子瑜清楚不管在萧家村、岐城还是天门宗,不管是击退无天良、千魔女还是遇上妖魔,不管是受伤、被阻还是险境,花浅的眼里从未有过犹豫,也没有对自己性命的在乎。虽然在旁人眼里,只觉得她处事冷静聪慧,可是细细思来,一个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也不会在乎旁人性命的。萧子瑜不明白花浅为何会变成这样的性格,或许过程中有许多他不知道的悲哀往事,可是萧子瑜知道,花浅视性命如蝼蚁,只要有杀的必要,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人。就连萧家村里无天良的死,他都隐隐觉得和花浅有那么些许关系,只是他相信就算花浅杀了无天良也是为了救自己,为了替天行道,所以不愿往这方面过多猜测。

岳无瑕听了萧子瑜的答案,浑身一滞,瞬间蔫了,仿佛失了平日的锐气,嘴里念念叨叨:“她不会这样的,不会……”

萧子瑜仿佛从迷雾中惊醒,他果断开口:“是的,花浅不会杀陈铭,也不会杀蓝师兄。因为杀了他们根本没好处。浅浅从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不会做意气之争,更不会为了口舌矛盾、一时痛快而杀人。虽然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杀人,就算她会杀人,就算她有莫名其妙的必须杀死蓝师兄的理由,但是以她的头脑和身手,在哪里杀不好杀?怎会当众杀人让大家看见,还留下把柄?!这样的情形看起来就像故意要让大家看见,嫁祸给自己一样。”他顿了下,斩钉截铁道,“人绝不是浅浅杀的!浅浅没那么蠢!而且我曾见过很像花浅的女人,说不定是那个人做的。”

岳无瑕迟疑道:“我觉得花浅身上有戾气。”

“有戾气就会杀人吗?在天门宗不喜欢她的人有很多,她不喜欢的人也有很多,就算杀人,她也没有蠢得被当场抓住的道理。而且天门宗杀人有很大的风险,凶手杀人要思之又思,若陈铭是替蓝锦年死的,凶手定是有要杀蓝锦年的重要理由,我们要找出那个理由。”萧子瑜思之又思,担心极了,哀求道,“如今师父都判定浅浅是凶手,不知他们会不会严刑拷打,我担心他们会冤枉浅浅。岳师兄,你在天门宗最受重视,可有办法混进刑堂,看看形势?”

“让我来想想办法。”

岳无瑕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担心则乱,扰了心智。

萧子瑜的答案让他再次充满希望。

只要花浅有一丝被冤枉的可能,他必护着她,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贰】

为什么要杀蓝锦年?

这是所有人对此案最大的疑点。

刑堂的拷问持续了一天一夜,始终没有撬开花浅的口。

任凭巡夜的学徒再三指证,她坚持自己没有杀人,更不知道箱子里的血衣从何而来,可是她无法证明自己那天晚上离开寝室做了什么。

最后,严先生不顾她是年幼女孩,执意对她用了鞭刑。

过程血肉模糊,不忍观。

花浅任凭皮开肉绽,绝不招供,毫无妥协。

她说:“我没有杀人。”

她的眼神一片坦荡,她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就连死亡威胁也无法让她动摇。

这个案件真的很奇怪,除了动机略牵强,却是人证物证俱全,无从狡辩,本以为很好审理,偏偏她就以死抵赖了。是不管对方叫屈,强行定罪,还是继续拷打,强迫她认罪?

此情此景,就连严先生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得向上汇报,让长老们做主。

周长老再次召来了胖子。

胖子出自灵修名门何家,何家代代出灵兽师,皆入万兽门。胖子是何家的幺子,天赋欠佳,偏偏灵兽又是只奇怪的变异种的獬豸,患有白化症,毫无战斗力。何家担心他进群兽荟萃的万兽门被其他学徒嘲笑排挤,连带灵兽一起被欺负,所以托关系让他进了天门宗,拜周长老为师。天门宗灵兽一脉较弱,灵兽师较为稀少,没那么排斥他和无能的灵兽,周长老与何家家主是多年好友,对他颇为照拂,待毕业后,从天下第一门派出来也算给家族添点面子,不要那么丢人现眼。

小咩虽弱,但还是继承了獬豸一族的基础能力——辨别忠奸。

虽然受各种客观因素影响,它的判断不敢说百发百中,倒也能准个九成。

遇到难以辨别的谎言时,周长老也会让胖子带小咩来试试,顺便给自家徒弟长个脸。

胖子受岳无瑕委托,进刑堂后对众人拍须溜马,将刑堂内的事情好好了解了一番,然后带着小咩躲在角落观察。待看见受过刑罚的花浅时,吓了一大跳,他本就没什么原则,看见蓝锦年哀痛欲绝时,心里把花浅骂了千万遍,待看见花浅伤痕累累时,又觉得她好可怜,在心里将不懂怜香惜玉的严先生偷偷骂了无数遍,断定他要孤独终老,面上却笑嘻嘻的,不敢露出分毫。

小咩在墙角伸直了耳朵。

严先生再次逼问花浅:“你为什么杀死陈铭?”

这个问题他已问了百十遍,还要继续问下去。刑讯要点是反反复复地问,直到犯人疲劳,突破她的心理界限,露出破绽。

花浅已一日一夜未眠未食,她的身体很疲劳,眼里却满是倔强,她直直地看着严先生,毫不妥协:“我没有杀陈铭。”

严先生也不急躁,再问:“你为什么想杀蓝锦年?”

花浅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我没有想杀蓝锦年。”

“胡说!你和蓝锦年在大牢里有过争执,蓝锦年曾扬言要你后悔一辈子,你说会后悔的人是他,这就是杀机!”严先生毫不退让,“你性子桀骜不驯,自入天门宗以来,行事颇为孤僻,女学徒们也能证明你有夜半私下到处闲逛的前科。事发当夜,你曾离开寝室,在陈铭遇害之后才回来,箱内也发现了染有鲜血的血衣,证据确凿,就算不承认也能直接定罪,只是想你死得心服口服。”

花浅任他千变万化,只有一句抵挡:“我没有杀人。”

獬豸辨别出谎言时,会用独角刺穿罪人的肚子,小咩虽弱小,也继承了獬豸嫉恶如仇的本能,会将撒谎的罪人顶个四脚朝天。可是它听完花浅的辩白后,抖抖耳朵,缩回主人身边撒娇,没有任何进攻的反应,这证明花浅说的是实话。胖子为不用夹在蓝锦年和岳无瑕之间做受气包而大喜,也为花浅无辜受屈的境遇打抱不平,激动之下,他不顾灵法师们的再三叮嘱,直接跳了出去,欢欢喜喜地宣布结果:“她没有撒谎!我就知道师妹是被冤枉的,可怜受了好大的罪,让无瑕和萧师弟在外头牵肠挂肚。嘿嘿,我这辈子就没见无瑕有那么急过。”

严先生最是刚愎自用,在拿到人证物证时,他早已认定花浅就是此案凶手,同意周长老让小咩来协助辨别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大家心服。可是胖子的话结结实实打了他一个耳光,严先生的嘴角开始抽动,原本丑陋的面孔在愤怒下扭曲得更加丑,他冷冷地看着胖子欢天喜地地跑到花浅面前,试图将她扶起,猛地喝止:“她的嫌疑还没洗清!”然后看向周围听审判的众灵法师解释道,“就算獬豸辨谎,也未必准确,我记得上次你家灵宠在寻找盗窃犯时也出过错吧?”

胖子急道:“我家小咩怎能不准呢?上次盗窃案是小咩吃多了胡萝卜,生病了,它浑身发热,晚上还抽搐过,判别时头晕脑涨,所,所以才出错的,平日里它测谎都很准的。”

吴先生也嗤笑道:“我倒也对獬豸这种上古神兽颇有研究,它嫉恶如仇,能辨忠奸不假,可是天下法器功能众多,自有能迷惑它的法器存在,就算花浅的法器不具备迷惑能力。可是三界六道中,有两种人是獬豸无法辨别的,一是永生不赦之恶徒,二是世世行善之善人。前者被地狱恶魔保护,后者受满天神佛庇佑。你说花浅究竟是哪种?”

永生不赦之恶徒是苍琼女神最亲信的手下,共有八魔,他们奉苍琼为唯一主神,无情无义,无血无泪,没有不敢做的恶事,没有做不出的恶行,曾让三界六道闻风丧胆。在三界之战中,大部分恶徒已随着女神的封印而阵亡,可是仍有小部分逃脱。据说他们在据守魔界,等待女神的苏醒,莫非还有一两只潜在人间,又或者是有人逃过了地狱的制裁,进入了轮回?

吴先生的话,越想越让人胆战,大家看向花浅的目光越发阴冷。

贺先生听她说得严重,看众人脸色不好,赶紧出来打圆场:“哪有什么十恶不赦之恶徒?或许是小咩年幼,能力低微,判断错了。虽然它是獬豸,始终是胎中带病的变异种,能力不如其他獬豸也是有的,胖子也是没经验的小学徒,不懂这些也正常……”

“不!”胖子素来脾气很好,特别尊师重道,就算被大家嘲笑几句也不放在心上,顶多玩笑玩笑过了,如今听了老好人贺先生的话,却莫名其妙地动怒了,他不敢对师父们恶言相向,抱着小咩道,“我家小咩虽然是变异种,可是它身体健康时,辨别谎言方面从不出错。”

吴先生笑道:“你家灵宠体弱多病,你怎知它现在健康无恙?胡先生说你前阵子替小咩找他要过治疗伤风的药草?”

胖子辩道:“小咩前些天是有些伤风,如今全好了。”

小咩在主人怀里探出头,长长地叫了声“咩——”试图跳下地,摆个强壮的姿势替主人助威,结果没站稳,摔了个嘴啃地,晕头转向地“咩咩”叫个不停。

灵法师们发出嘲笑声,细小的议论声在人群中蔓延。

“这家伙真不像獬豸,倒像头山羊,还是羊群里最孱弱的那种。”

“主人的灵修天赋也挺差的,上次我路过何家,何家家主为这无能子孙头疼得很。”

“何家小胖子的灵修天分本就不出众,再配上这糟糕的灵兽,也怪不得何家老太爷愁得吃不下饭……”

“他怎么就不趁早换个好灵兽呢?真笨。”

声声议论,声声刺耳,如针如剑,刺入心扉,将强行遮掩的伤口凌虐百千遍。

小咩红色的大眼睛里有泪珠在晃动,雪白的皮毛上都是湿漉漉的印子,它将脑袋垂到地上,仿佛要找道缝隙钻进去。

胖子的脸色越发难看。

天门宗都是爱护他的师长,灵法界都是保护天下人的英雄,可是他孤独无助。

吴先生用嘲讽的口气,大声给了他最后一击:“什么样的废物主人配什么样的废物灵兽!每次受伤都给我添麻烦,既然派不上用场就回去好好修行!”

作为灵器师,吴先生是灵法界排得上号的治疗圣手,她能治好所有身体上的伤痛,她愿为挽救天门宗门人的性命出生入死,可是她不懂任何感情,所以她会脱口而出任何锋利的话语去伤害别人,却懵懂不觉其中的厉害。她曾替胖子治过很多次伤,所有人都知道她这句话的关心重点其实在后半段叮嘱胖子好好修行,可是在表达上,却让人难以接受。

胖子抱起小咩,抱歉地对花浅点点头,快速离开了刑堂。

此时,看热闹的学徒已退散大半,仍有零星几个守在门外等待最新消息,他们看见胖子走出来,纷纷围了上来,想打听最新的消息。胖子却狠狠推开他们,带着小咩,低着头往人迹罕至的寒月潭冲去,寒月潭未到,他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废物灵兽,废物主人,这样的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听,何况人家说的是真相,在天门宗,他和小咩就是不折不扣的一对废物。可是,他从未想过要做强大的灵法师,他讨厌争斗,讨厌血腥,对出人头地、争名夺利统统没兴趣,他只想和小咩一起过快乐的日子,乘着纸鸾,飞遍天下,吃各种美食,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开个客栈,做个厨师,过着懒洋洋的日子。

他不是没对父亲说过自己的梦想,然后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竹鞭炒肉。

父亲足足骂了三个时辰,并告诉他,他是何家的儿子,做灵法师是他唯一的路,哪怕没有天赋,也不能做那丢人现眼的厨子。

他是个废物灵法师,可是他不希望小咩被大家说是废物灵兽。

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只有小咩才会听他的梦想,鼓励和支持他的决定。可是在何家,父亲和兄弟不止一次劝说他换灵兽。

他是为了让小咩不受歧视才踏入天门宗的!

结果……

他抱着膝头坐在寒月潭的草丛中,尽可能将肥大的身形遮掩,希望不被大家看见丢人现眼的模样。小咩轻轻用角蹭了蹭主人的胳膊,时而在地上打个滚,翻翻肚皮,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活泼开朗些,让主人开心,可是皮毛上深深的泪痕出卖了它的感情,最后它沮丧地趴在角落,将脑袋埋在地底,不敢再看主人。胖子察觉了小咩的失落,伸手轻轻抚上它脑袋柔软的皮毛,柔声安慰:“没事的,不是小咩的错。你是全天下最可爱的灵兽,是我的心肝宝贝,就算巨龙和凤凰来也不能替代,因为你家主人对灵兽最大的要求就是可爱!小咩是全天下最可爱的灵兽!任何法器都比不上!”

这样的话主人说过很多次,它不能让主人失望。

小咩勉强地抬起头,装出个开朗的模样,“咩咩”叫了两声。

草丛中传来脚步声,是岳无瑕和萧子瑜因担心刑堂的事态而赶到。

胖子赶紧擦去眼泪,装出个大爷模样:“你们来做什么?”

“你怎……”岳无瑕想开口关心,却被萧子瑜撞了一下腰,他抢先抱起小咩,心疼道,“小咩好像不高兴?是没替它梳毛,还是胡萝卜没吃足?今天厨房送来了许多胡萝卜,晚些我们去弄些来给它吃,小咩的毛摸起来真好。说起来,它最近是不是胖了些?我上次抱它没那么重啊。”小咩颇喜欢这个经常喂它吃胡萝卜的少年,便很给面子地蹭了萧子瑜两下,一人一兽其乐融融。

胖子见他们好像没察觉自己失态,面子无失,长长松了口气。

三人默默坐了许久,听远处落瀑传音。

不知过了多久,萧子瑜小心翼翼地问:“胖师兄,浅浅她?”

胖子爱惜地摸摸小咩的脑袋,示意它去旁边啃青草,看着它连蹦带跳的背影跑远后,忽然答不对题地说:“我认识小咩的时候是七岁,通常獬豸都是黑色的,只有它是罕见的白色,虽说特别漂亮,可父亲说可能是白化病,这种先天病症让它的身体特别弱。别的灵兽几个月就能跑,它长到一岁还走不稳路,就连獬豸母兽都舍弃了它,不愿给它喂奶。是我亲手用羊奶一点点将它喂大的,很多次它都差点噎死,也曾数度发热,我在鬼门关前一次又一次将它拉回来。后来,家族决定将这头不适合灵修的灵兽舍弃,派人将它丢去祁连山,任其自生自灭,那里有狼群,有巨蛇,瘦弱的它根本活不下去。即将送走的前夜,我偷偷去看它,它似乎知道了父母的决定,却没有挣扎,只看着我大滴大滴地掉眼泪。我忽然觉得它很像我,一个出生名门的废物,一个其貌不扬的笨蛋,我心疼它,可怜它,不愿让它死去,偷偷和它通灵,在长辈的痛骂声中留下了它……虽然小咩确实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不是适合灵法师的灵兽,可是在我心里,它是最可爱的灵兽,在所有的歧视声中,只有它会温柔地安慰我,陪伴我,支持我所有的梦想和决定,我和它就是相依为命的兄妹。和小咩通灵,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我不希望它被任何人轻视,所以……”胖子回过头,对着萧子瑜,斩钉截铁地说,“小咩说花浅没有杀人!我就相信花浅没有杀人!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无论如何我也要给花浅洗脱罪名,为小咩正名!让吴先生那老女人给小咩道歉!”

他可以不在乎花浅的生死,可是他要为小咩而战!

獬豸的判词绝对没有错!错的是吴先生和众灵法师!

哪怕是不择手段,违背师命,被逐出师门,他也要找出真相,还花浅和小咩清白!

萧子瑜和岳无瑕对视一眼,有些欣喜。

胖子在天门宗有好人缘,而且擅长打探消息,有了胖子加盟,他们的行动会更稳妥。

【叁】

胖子将在刑堂打探到的情报告诉了大家,只是避免大家过于紧张,将花浅受的伤轻描淡写了一下,只道是用了刑。萧子瑜知道花浅很能忍耐痛苦,绝不求饶,很可能会激怒师父,以她的倔强怕是受了大罪,只是怕担心过度影响大家的分析,便压了下去。

岳无瑕倒算冷静,他开始筹划下一步行动。

他们都认为事实的真相,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他们有必要听听花浅的解释,然后再寻找线索。可是,花浅被关押在刑部内,等闲人不能进入。

在岳无瑕的秘密小组中,萧子瑜、胖子和祝明的战斗力趋近于零,陈铭遭遇不幸,蓝锦年对花浅恨之入骨,不愿接受任何解释,秘密小组之外的人也没那么可靠,饶是岳无瑕实力比寻常灵法师更高一筹,也无法单枪匹马在天门宗所有灵法师的阻拦下攻入大牢。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商量了许久。

此时,刑堂内,严先生禀明长老,对花浅做出最后的判决:

罪证确凿,罪无可赦。

七日后在不归岩处死。

这是天门宗最严厉的处罚。

自从苍琼女神战败不归岩后,那里成了天门宗的处刑场。五百年来,但凡犯有同胞相残、出卖同门、滥杀无辜等罪行的人,都会在不归岩昭告天下后处死。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需要禀明宗主才好行事。天门宗宗主闭关修行,多年不见外人,偶有重大事宜,则在每月十五由长老传书告知。

今天是初八,离正月十五还有七天。

所有人都认为剩下的短短日子将是花浅最后的时光。

大牢幽冷,月光森森。

花浅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紧张,她嫌恶地擦拭着身上的血污,简单处理伤口。

往日这些琐事都是冰蟒处理的,如今冰蟒不在身边,是她在被捕后,主动取下冰蟒交予周长老了,并命其按兵不动。“该死。”她粗暴的动作不小心把背后的伤口再扯开了些,不由低声咒骂了句,然后躺下,静静看着烛火发呆。

墙边缝隙间,游来灰色小蛇,盘在暗处。

当年的不归岩,女神被封印,身受重伤的冰蟒仍能躲开神将的追踪,藏入地底,等待主人复苏归来,如今天门宗的小小封印和禁锢,又怎能困住这位昔日的魔界第一法器?他待众人放下戒心后,便赶来与主人汇合。

他决不愿再次将主人独自留在危险之中。

主人雪白的背上纵横着无数血痕。

天门宗的蝼蚁下手倒也狠毒,待事成,他必将其折磨至死。

冰蟒暗地将严罔敌放入心中黑名单,然后游到主人脚下,吐着血红的信子,用嘶哑的魔语道:“主人,您的计划太冒险了,若是天门宗那群蠢货不管不顾,执意马上将您处死,岂不……”

“是我大意了,不过绝境才是最好的机遇,”花浅冷笑着命令,“不必管我,让红衣护好萧子瑜,别被人乘虚而入。”

“是。”冰蟒轻轻吻了吻她没受伤的脚踝,“主人,您应该知道,天下间我唯一无法忍受的是您的痛苦,那群蝼蚁没资格碰你一根手指。”

花浅轻轻将它托起,缠在指尖,她的双眸比夜色的昏暗更加深沉,她的笑容里面没有任何感情,她轻轻地说:“我不在乎这具躯体受到的任何伤害,我唯一在乎的只有被封印在不归岩的神体,你懂吗?”那是她付出极大代价方炼成的魔体。

冰蟒当然懂,他只是想起了很久前,同样的绝境。

主人魔族血统不纯,和兄弟们的力量差异非努力可及。

元魔天君将魔界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长子幽冥魔君身上,他将出身卑贱的苍琼视为耻辱,对其视而不见,任凭她在弱肉强食的魔界被责难欺凌。苍琼苦苦忍耐着,努力着,等待着,直到天界在斩龙顶上布阵对付魔界的时候,终于等到机会。

当时,伏魔阵法由元清天君和金鼎圣母所造,共有诛心、血海、死地、炼狱、净莲、金光、梵音、乾坤八个阵法,不但非魔君血脉不可破,且为九死一生之地。斩龙顶是魔界必争之地,天界向魔界叫嚣破阵,所有人都看出天界的意图。

唯一能破局的只有自己和两个儿子。

元魔天君虽不舍得魔军受辱撤退,更舍不得儿子冒险送死。

此时,苍琼主动请命破阵。

她拥有魔君正统血脉,是有资格破阵者之一。

她说,她愿意为魔界、为父亲、为兄长去死。

在这样感人肺腑的决心下,魔君相信了女儿的忠心,为了增加破阵胜算、取得战争胜利,他同意女儿用地狱炼火洗血换脉,重铸魔身,并将自己的部分力量赠与女儿。

一念之差,万丈深渊。

元魔天君以为可以利用女儿的性命实现野心,却葬送了他的一切。

熊熊烈焰中,苍琼抛弃了仅余的人类血脉,彻底化作恶魔。

斩龙顶之战,魔军大获全胜。

苍琼女神之名,震惊三界。

【肆】

“师父往日精明能干,如今怎么也糊涂了?”岳无瑕再次从周长老处碰了钉子回来后,气得直跺脚,他已将萧子瑜对花浅不会杀陈铭的理由细细分析给师父听,奈何周长老毫不理睬,只让他好好修行,不要管这些闲杂事。岳无瑕恼怒半晌,再次恢复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本色,“也罢,反正师父没说管这些闲杂事要怎么罚我,咱们悄悄去见花浅,听听她怎么说。现在牢房门口有灵法师看守,咱们硬闯肯定是不行,得悄悄潜入。如今锦年不站咱们这方,刑堂没有内应,不太好办,要是有个像贺先生家无踪那样会隐身的法器就好了。”

胖子出身灵修世家,虽喜欢吃多过喜欢修行,可是每天听家里长辈念叨灵法界的种种事迹,耳濡目染,肚子里的货色怎么也比那两个半路出家的孩子多。他思索许久,忽然开口道:“萧师弟,我记得以前听父亲提过,你家师父年轻时制作过一件可以隐身的符器,曾在万宝会上引起过轰动。让无瑕用钱砸个类似的符器?”

岳无瑕白了他一眼:“我给你钱,你去砸个?”

胖子大喜:“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