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瑜迟疑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问:“是隐元布吗?这个没得卖的。”

隐元布是何思道二十多岁出道时,用玉玲珑制作的第一件符器作品,构造精妙绝伦,天下只有一件,据说能让人隐身消失,曾被人窃用闹出许多不好的事情,所以被老糊涂丢在瑶台仙田的角落里,几乎被遗忘。萧子瑜前些日子在整理宝库时曾发现这样物品,听师父说很重要,便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放在架子上。

岳无瑕果断道:“咱们找你师父借用一下吧,别告诉他就好。”

萧子瑜挠头:“我六爷爷说过,不问自取,就是偷,我得先找师父问问……”

岳无瑕为他的单纯有些无语:“长老们下了禁令不准进大牢看花浅,此时借用隐元布的原因用膝盖都能想到,你想让师父知道我们的计划吗?”

胖子大喜过望:“子瑜兄弟,以后云华妹妹再说我是天门宗第一蠢货,我就把你介绍给她。”

萧子瑜:“……”

千算计,万安排,三个孩子都无法想到见花浅的办法。

眼看花浅的性命危在旦夕,萧子瑜越发焦虑,他咬着指甲,苦苦思索着对策,却摸不着任何头绪,迫于无奈下,他接受了岳无瑕颇为冒险的建议。岳无瑕在战场上,除自身力量超群外,也以行动果敢著称,危急关头经常会做出大胆的判断和决策,虽然偶有失败,但绝大部分会成功,这也是他能成为孩子中领袖的关键。

岳无瑕分析,盗窃是小错,救不了花浅是大错。

在小错和大错之间,理应选择前者。

“花浅在大牢里受苦,你身为她最好的朋友,应该抛弃原则。”

“你爹娘知道你是为了救朋友性命而偷东西,他们会原谅你的。”

萧子瑜在大家的苦苦劝说下,咬咬牙,当晚就潜入了宝库,可是到了真正偷东西时,他再次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上次潜入天门宗的密库中,也只是为了看资料,大家都约好不拿任何东西,只将查到的线索记在脑海里,回去抄录了一份,所以犯罪感不算强,心理障碍也比较少。可如今,萧家村那些不愿回忆的冷言冷语再次浮现耳边:

“萧子瑜,你爹是小偷,你娘是骗子,你是罪犯的孩子。”

“我没有。”

“我家铜钱定是萧子瑜那穷小子偷的,看他贼眉鼠眼的模样,就不是好东西!”

“我没有。”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你和你爹一样,都是无耻二流子!”

“我不是!”

“不要靠近我家鸡窝,谁知道上次那个鸡蛋是黄鼠狼吃的还是你偷的!”

“不,我绝不是小偷……”

“你就是小偷!”

萧子瑜颤抖着取下木盒,险些将盒子摔落地上,他花了好些时间才平静心情,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再次目睹到隐元布的庐山真面目,那是一块整齐叠放在盒子里的刻满符咒的暗黄色老旧布匹,红色、金色、银色、黑色、蓝色等数不清的符咒材料制成的颜色布满薄薄布料,紧密却有条不紊地缠绕在一起,织出各种诡异的图案和咒文,就像最美丽的画卷,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让人挪不开视线。

“拿走它。”

内心有贪婪的声音在呼唤。

萧子瑜屏住了呼吸,伸出手,虔诚地摸上这块美丽的符器。他轻轻揉着布角,细细地感受着柔顺织物和略带疙瘩的符文在手心的触感。他将指尖伸入布匹间,指尖在隐元布里消失不见。他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做出如此奇妙的东西。恍惚只有片刻,耳边传来轻微的叹息声,他仿佛被烈焰灼伤般,猛地缩回手,警惕地朝四处张望,唯恐被发现这瞬间的迷失和贪婪。他羞愧地回过头去,没发现有人察觉他的罪行,只看见红衣飘荡在空中,他用那双空灵美丽的黑色眼睛贪婪地看着这块稀有的符器,催促主人:“拿走它,动作快点,别被发现了。”

“这是偷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是偷吗?”

“不过是偷偷地借用,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是偷吗?”

“偷是为了花浅。”

“不行,我不能偷,”萧子瑜觉得手中的宝物如烙铁般滚烫,他的心跳得很快,几乎冲出了胸腔,强烈的罪恶感让他从迷迷糊糊的梦中清醒过来,他丢开木盒,后退了两步,愣愣地说,“不,这是师父很重要的符器,师父信任我才将宝库钥匙交给我保管,我不能偷窃。我不能让师父失望,不能做小偷。”

“快动手,这只是迫不得已的小小偷窃。”

“不!我父母是光明正大的灵法师,我不是小偷的儿子!”

“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你无法做出隐元布这样的法宝。”

“不,我能,我还有更好的选择。”绝境中,萧子瑜脑中灵光闪过,他毫不犹豫地合上木盒,围绕着灵光,奇思妙想转过,如利刃在荆棘丛中斩出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我要制作自己的隐元布。”

号称灵修师第一天才的何思道,钻研十余年方设计出的隐元布。

萧子瑜,一个接触灵修才大半年的孩子,竟大言不惭地说要在七天内做成?

红衣听着他幼稚的豪言壮语,哑然失笑。

“你不行。”

“我行。”

萧子瑜不顾红衣的再三劝告,离开了宝库。

绝境中,退缩和畏惧已无用,再没有自信也要尝试,想到这里,热血反而在他身体里流淌起来,他再不能犹豫,必须强迫自己相信:“我能做到。”

贺先生悄无声息地站在瑶台仙田那棵百年松树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天门宗,他喜欢在女孩子里面出风头,讨厌被人忽视,可惜他的法器偏偏有让人被忽视的能力。当无踪·异色璧展开法阵的时候,如拉开一道透明屏风,屏风这端的人可看到另端,而另端则无法察觉这端的景色。

在岳无瑕与胖子等人藏在瑶台仙田附近给萧子瑜把风的时候,他们没想到就在不远处有三个灵法师正打量着他们,周长老和老糊涂正站在贺先生展开的法阵内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看见萧子瑜空着手从宝库中出来后,老糊涂有些失望又有些欣喜:“这傻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迂腐了。他和花浅感情极深,必要救她,刑堂大牢守卫森严,我倒好奇他不用隐元布究竟要怎么闯进去。比不得某人胆大包天,连牢房都想硬闯,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周长老赶紧维护心爱的徒弟:“无瑕心地不坏,只是修行以来,事事顺利,有些娇纵了。若想让他接管天门宗门户,还需磨练心智。至于子瑜,品行肖父,是难得的好孩子。”

老糊涂沉默片刻,忽然嘲讽道:“品行肖父?是啊,若非云帆善良正直,怎会轻易被牺牲?”

周长老正色道:“休得胡说!萧云帆是英雄!他是自愿为天下苍生牺牲的!”

老糊涂嗤道:“我倒希望子瑜那孩子能自私自利些,免得再踏上父亲的悲惨道路。”

周长老怒道:“悲剧不会重蹈!”

“你欠这孩子的永远还不完!”

“用不着你提醒!”

贺先生听见两人再起争执,很是坐立不安,不知是劝好还是不劝好,挣扎许久,见两人声音越来越大,唯恐被发现,方劝了句:“那几个孩子要走了……”

老糊涂不愿再争执,冷冷地哼了声,一屁股坐到地上,继续喝酒。

贺先生松了口气,收回法阵,匆匆告退离去。

周长老叫住他,低声吩咐:“你去悄悄地告诉严先生,诱饵已行动,留意变化。”

【伍】

岳无瑕对萧子瑜的决定感到失望,他认为目的和结果比手段更重要,但萧子瑜再三坚持,他只能妥协。让萧子瑜先试试自己的法子,若能成功自是上好的,若他失败,再由自己行动,不但能让众人心服口服,让萧子瑜感激,也能让获救的花浅对自己好感更甚。至于胖子,他素来讨厌动脑子,最喜欢听别人的意见行事。

事关重大,萧子瑜强迫自己自信起来,行事中有难得的果断。

由于蓝锦年的决裂,原本的秘密基地只能弃用,他们便趁大家去修行的时候,躲在胖子的寝室里商讨行动,胖子室友是祝明,祝明是老好人,他躲出去装不知道。小咩蹲在外头伪装啃青草的模样替大家望风;绛羽看见红衣,也不躲在法器空间里玩珠宝了,而是出来耀武扬威;红衣心里有事,不愿和他计较,低头避让,倒让绛羽的气焰更为嚣张。

他挑挑眉,努力组织出最恶毒的语言,全方面打击讨厌的家伙:“听说老糊涂的玉玲珑是珍器,擅长制作复合型符咒,他们主仆花了十余年才设计出隐元布。我想不到你这鬼器比珍器还厉害,几天就能制作出隐元布?厉害厉害,再过半个月就能赶上我这个神器了吧?真够不要脸的。听说我家主人说,男人长得像女人,各方面就是变态些,哈哈!”

岳无瑕立即否认:“我没这样说过!”

绛羽玩着自己漂亮的羽毛,努力回忆往事:“上次在周大人家看见那涂脂抹粉的娘娘腔时,你说过的,我记性很好,绝不会弄错。”

岳无瑕丢人现眼得脸都红了,他一边偷偷看红衣和萧子瑜脸色,怕对方生气,一边抵死反驳自家白痴法器:“这是两回事,你怎么老喜欢欺负红衣呢?人家又没招惹你,不像话!”

绛羽怒:“他的相貌就是在招惹我!”

所幸,红衣似乎没听这白痴俩主仆说什么,只管和主人商量。

岳无瑕大大地松了口气。

“应该可行。”萧子瑜和红衣商讨完毕,回过头来,发现了岳无瑕尴尬的表情,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和两位不修制符的师兄详细解释,“人类不可能在世间真正消失,隐元布是由十八道完全不同的符咒混合制成,能随着周围的环境而改变颜色,将人隐蔽其中,仿佛消失不见。我家师父是天才,他将多重符咒打散重组,结构比密码更复杂,所以我不可能做出真正的隐元布,可是我认出了隐元布上的银色符咒,在所有制符材料里,能画出纯粹银色线条的主材料极少,只有银壳虫、星银矿和月光石三种,其中银壳虫和星银矿制作的符咒功能和隐元布相差太远,所以上面的符咒只可能是月光石做主材料画成的幻符。”

幻符是简单的符咒,可用来记录简单的静态景象,可保存七天。

胖子上年回家时,曾悲剧地被母亲偷偷用幻符记录过相貌,拿去给媒婆说亲,然后被拒了,还被那丑得像无盐般的所谓名门千金嘲笑胖子像头猪,他对此符恨之入骨,怨念极深,回来后和岳无瑕念叨许久,所以两人都有些了解。

“隐元布最珍稀的地方是随着位置变化而变化,类似变色龙,但更复杂,也更隐蔽。可是我们唯一的目标是潜入大牢,所以用不着那么多变化,只需要配合牢房做伪装就可以了。”萧子瑜看见胖子委屈的眼神,以为他还是不懂,便当场绘制了一张地图,画好刑堂和牢房内部的简单结构,继续解释,“上次被罚打扫牢房,我有留意过里面的环境,严先生喜欢整齐干净,牢房里面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东侧墙上有三道锁链,东南角堆了两个箱子必须绕过,墙壁是很普通的白色,靠牢房那端有些脏,地砖是很普通的灰色,款式和学徒寝室是一样的。我可以用大块布匹正反两面贴上不同的两张幻符来潜入,正面是大牢外墙景色,用幻符制作出灰色墙壁和泥地的图像就够了,等进入大牢后,将布匹反转,里面是大牢墙壁的颜色,我可以绕开障碍,缓慢前进,混入石牢。”

岳无瑕犹豫地问:“你真确定牢房里面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会留意牢房的布置?这种东西,若非花浅出事,根本是无用功。”

萧子瑜很不解:“去到新地方,四处看看不是很有趣吗?看过的东西自然会记住,又不是背书,哪用得着什么工夫?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谁会注意这种没用的东西?”胖子嘀咕。

岳无瑕忽然觉得天门宗人都低估了萧子瑜,虽然灵修能力和身体素质都欠缺,但他在细节方面的细心、专注和记忆力都让人惊叹。他想了一会,提出这个计划里的不足:“幻符虽然可以贴近周围的景色,但总归有细微的不同,只要细心点就能察觉,你不可能瞒过看守的眼睛。”

“所以要靠绛羽来演戏。”

“绛羽?”岳无瑕有些吃惊,“他脾气不好,不适合做这种事。”

“就是绛羽脾气不好才适合,打架的理由也是现成的,他很讨厌我家红衣,多次扬言要收拾他。”萧子瑜有条不紊地安排,“我与浅浅交好,红衣这些天都在牢房附近替我打听情报,就算出事也不算惹眼,只要你稍微找借口离开,让绛羽趁你‘不注意’,稍稍挑起争端,对红衣大打出手,定会引起附近灵法师的注意和制止,红衣可在‘争斗’途中丢出我制作的臭雾符,用来逃脱绛羽的追打。当看守的注意力被转移,视线被雾气模糊,我便可趁机潜入牢房。”

绛羽和红衣的不合,天门宗众人皆知,这场戏剧情和角色都选得合情合理。

岳无瑕沉吟片刻:“你这样确实可潜入大牢,但是大牢里面还有看守。”

萧子瑜指了指地图的东面:“这里有扇小窗户,也是红衣放臭雾符的地方。祝师兄说那天有西风,若是没风,便让胖师兄躲在附近的树上,掐准时间用张风符,臭雾就可以飘入大牢内部。”

胖子犹豫道:“窗户似乎有些高。”

红衣笑了:“我身子柔弱,不擅战斗,无法抵挡绛羽大爷的力量,自然要飞向天空逃跑,笨手笨脚地丢张符救命,哪知道准头在哪里?”

萧子瑜策划的行动谨慎细致,丝丝入扣,每一步都力求严密,他甚至将所有角色的性格和能力都考虑了进去,做出合情合理的局面,比起岳无瑕热衷的冒险和不确定性,更容易执行。胖子听见自己不用做诱饵引狐狸,也不用冒险,只要躲在角落里丢张符就完事,高兴得一个劲夸:“我看这个行,比岳老大的还靠谱。”

“确实不错。”岳无瑕有些不是滋味,比起经常带领学徒们征战沙场、号称天门宗未来希望、灵法界最强学徒的他,萧子瑜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不管是力量还是性格魅力都不出色,很需要被保护,他从未想过萧子瑜能想出比自己更完美的计划,更没想过萧子瑜有压过自己的时候。可是转念一想,或许正因为萧子瑜太弱,行事不容有失,才需要做这样周密至极的计划,实在可怜。

岳无瑕的失落只有一瞬,他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懊恼,很快就真心赞美起来:“子瑜兄弟心思细密,很聪明。”

胖子高兴过后,还有个小小疑问:“就算臭雾飘入屋内,看守也未必会离开吧?”

萧子瑜解释:“大牢只有一扇小窗户,空气无法流通,我的臭雾符真的很臭,还经过改良,在没有风的情况下,会比胖师兄上次在野外使用的臭上十来倍。”

岳无瑕不信:“那臭味是挺难闻的,但没那么夸张吧?你先拿张给我试试看。”

胖子惊叫:“别试别试,我绝不要再闻那个味道了!”

他说晚了半步……

“师兄为何要在房间试,试前也不先说一声……”

“算你狠!我的鼻子都快没知觉了,岳无瑕你这混蛋!为何不在你寝室试?!”

“我信了,信了。”

【陆】

“我真是倒霉透了,这次回来得不是时候,还没休息就给师父抓来看大牢。哪来那么多破事?区区一个小女孩还要我们看守?师父也太小心了。”天门宗内,大部分的年轻灵法师都喜欢在外头执行任务,不但能拿到丰厚的报酬,还能受人尊重,经常被普通人巴结讨好,甚至还有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抛媚眼,比留在门派内看长老们的脸色逍遥多了。灵武师邓杰今年二十四,正是年轻活泼的时候,他喜欢锦衣玉食,喜欢热闹喧哗,喜欢美酒佳人,讨厌深山苦寒,若不是师父规定每年最少要回来两个月做看守,他是半刻都不想回天门宗受罪的。如今他蹲在大牢门口,打着哈欠,试图和旁边站得笔直的同伴瞎扯解闷,“老徐,听说你前些时候在北边很出风头啊?一个人砍了六头妖魔?消息都传到荷城了,牛!赚了不少吧?”

老徐同为灵武师,但年纪较长,看重规矩,最看不惯这些好逸恶劳的后辈,听他说得过火,不耐烦地小声嘀咕了句:“天门宗一代不如一代,每届就那么几个能看的。”

邓杰没听懂他的嘲讽,感叹:“就是,新一代的学徒真是糟糕啊。我看这届的几个孩子,矮的矮,胖的胖,蠢的蠢,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挑的。前两年也是那姓岳的小子好命,初生牛犊不怕虎,让离火剑跟了他,真是出尽了风头。好多名门都在打听他,要提亲,就连杏花楼的姑娘都说什么英雄出少年,好生仰慕。早知道离火剑择主的条件那么低,当年我就该试试的,说不准运气好,漂亮女孩围着的就是我了。对了,听说老徐你家媳妇的表妹是孟家的?听说孟家三姑娘贤惠,我娘想给我说亲,你帮我打听下三姑娘漂亮不……”

老徐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扭过头去,只盼看守轮班快些到来。

邓杰自个儿唱独角戏,倒也津津有味,忽然,他听见附近传来争吵声,扭头看去,眼前一亮:“老徐快看!哪来的漂亮法器?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美人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老徐眼皮都不抬:“那是新学徒的法器,他主人似乎是牢里那姑娘的朋友,这些日子总在大牢附近转悠,想打听里面的事。你口风不紧,别看见美色就泄露了消息,那家伙是男的。”

“呸呸!你才口风不紧,我又不是兔儿爷,怎会对男人泄露消息?!”邓杰闻言,失望透顶,不甘心地嘟囔了几句,视线却始终无法离开那漂亮法器,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里尽是风情,比自己以前在青楼戏馆见过的美人更出色。就连正儿八经的老徐也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我道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原来是红衣你这变态娘娘腔啊。”

“绛羽大哥说得是,那家伙长得就不像男人!说话声音也娇滴滴的,简直丢法器的脸。”

“绛羽老大和你说话呢,你装委屈脸给谁看?还不速速给爷笑个?”

刻薄的话在林间传来,是绛羽带着那几个喜欢奉承他的跟班法器,不知何时出现在美人面前,大肆嘲讽。美人受不住委屈,反唇相讥了几句,跋扈惯了的绛羽勃然大怒,漫天火焰从身上燃起,其中数道卷向红衣,点燃了他的衣摆。红衣似乎没料到他忽然出手,吓得尖叫了一声,飞向空中,使劲抖动身上的火焰,火星四溅,到处飞扬,点起了四处的枯草。

“牙尖嘴利的家伙,也不看看眼前是谁,竟敢和我绛羽大爷呛声?”

“哈哈,敢惹绛羽老大生气的都没有好下场!”

“早看这不男不女的家伙不顺眼了,趁主人不在,收拾他!”

受到同伴的鼓舞,绛羽身上的火焰越发猛烈,不管不顾地袭向红衣,红衣急忙往后逃,绕着大牢打转,高声呼救。

邓杰知道绛羽力量强大,性格暴烈,和其他法器打架斗殴的事不止一两次,只有岳无瑕才能制止他的坏脾气,若放任不管,会酿成大祸,急忙上前阻拦。奈何绛羽怒火冲天,竟将他一同扫到,口中还骂骂咧咧,不准旁人多管闲事。

火势蔓延,神器难缠。

谁家法器,谁家负责!

邓杰既无法制止绛羽发脾气,也不愿和同门法器下死手拼杀,老徐见场面混乱,一边命令那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法器离开,一边派人去找岳无瑕,一边帮忙制止绛羽对红衣的迫害。

红衣在空中躲避,左右难支,被逼去墙角,迫于无奈,它丢出了一张古怪的符咒……

雾气和恶臭在空气瞬间散开,熏得众人连连后退。

紧接着,一阵不大不小的清风从树梢吹来,将雾气卷入墙上的窗户。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味道?”

不消半刻,大牢内冲出了两个灵法师,数人联手,愤怒地制服了绛羽,然后对着红衣大发雷霆:“你丢的是什么东西?熏兔子吗?”红衣红着眼睛,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过了好一会,岳无瑕匆忙跑来,彻底将绛羽收复,加入道歉行列。

四个灵法师怒不可遏,虽知道岳无瑕很无辜,经常被自家法器弄得焦头烂额,换个主人也无法做得更好。奈何绛羽的脾气实在太可恨了,所以要求上报长老,严惩主人的看管不严。

岳无瑕低着头,使劲道歉。

场面一片混乱,牢房臭得没人敢进去,带着口罩的萧子瑜早已利用幻符悄悄地潜入了大牢。花浅身上的伤口早已处理好,她正静静地坐在石牢深处,斜靠墙壁,紧闭双眼,如沉睡的母狮,似乎连弥天臭气都无法将她惊醒。可是,当萧子瑜靠近的瞬间,她猛地睁开眼睛,捂着鼻子皱了皱眉头,气势汹汹地质问:“你在做什么?”

萧子瑜有些纠结。

他来前是愁肠百转,想过很多可怕的景色,比如花浅在大牢里吃不下睡不着,偷偷哭鼻子什么的,再不济也要紧张惶恐得不可终日,看见他后感动欢喜,主动配合寻找自己的清白什么的……

花浅黑着脸,再次训斥:“别惹事!”

“对不起。”萧子瑜下意识地道歉,看见后天就是死刑但仍张牙舞爪像头狮子般霸气的花浅,他觉得自己才是会躲在被窝里哭鼻子的那个。他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才弱弱地问:“你伤势重吗?”

“我还以为严先生有多厉害手段,不过如此。我建议他拷问的时候,可以用烧红的刀片从腿上一块块割肉,保管不会失血过多而死,或者直接弄口大锅,将半个身子放进去煮,肯定很有趣。他听完后,便没再多用刑了,嗤,这男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

花浅杀人罪证确凿,唯一的疑点是动机。

严先生的拷问是为了逼供,花浅的建议却阐明了自己宁受最残忍酷刑也绝不招供的决心,若是真用了这样的酷刑而得不到证词,哪怕花浅性格再恶劣、真杀了人,她也是个小女孩,世人会对这起案件抱有各种猜疑,哪怕是花浅招了,也有屈打而招的嫌疑。

不怕死,也不怕痛,毫无畏惧,绝不开口,任凭处置。

每个刑狱官都最怕审问花浅这种精神强悍的犯人。

当折磨肉体无法让人屈服,又找不到精神上的弱点时,严先生反而无法下更重的手了。

擅长酷刑的花浅,比谁都清楚这点。当审问不再继续后,她得到了大量毫无打扰的空余时间,每天她都在睡觉,利用藏在密库里的蛇眼,贪婪地阅读着天门宗各类隐秘卷宗和资料,抽丝剥茧,补充自己被封印后对世界认识的缺失,寻找身体的线索。

很多资料里都显示,罗成在灵法界地位极高,几近封神。

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