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知道尧姝亭的这句话其实并没有夸张之处,云英未嫁的妹妹突然有了身孕,依着尧暮野的脾气,若是怒急了的时候会做些什么,真有些说不定。

  当下她又低低地问道:“那你说,这是与谁犯下的?”

  尧姝亭半低着头,有心再拿白家七少应付差事,可是莫名觉得跟那等人联系起来,有些心内发难,于是半天没有说出花。

  玉珠想了想,主动问道:“难道是白家七少?”

  尧姝亭憋了憋嘴,依然不肯发声。

  玉珠觉得从祭祖渡江之后,这一处处的“惊喜”也是够了,立时便要下马车。尧姝亭扯住了她的衣角,惊问道:“嫂嫂你要哪了去?”

  玉珠说道:“你若不告知我实情,我只能告知你的二哥。你这般有主意,我也不知你何时能惹下滔天大祸,还不如让你的二哥来接了这烂摊子。大不了他抡鞭子打你的时候,我舍了命拽上两把。看你二哥能不能看在我腹中孩儿的份上抽得轻一些?”

  尧姝亭可是知道她的这位小嫂嫂可是说到做到的,于是只紧紧拽住她,抽泣着小声说道:“那我说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哥哥。”说完,她期期艾艾了一会,小声道:“是……是尉迟德贤。”

  玉珠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后背靠在了车厢之上,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头穴。

  亏她以前怎么会觉得小姑子是个得体温柔的姑娘?

  现在看来,她与尧暮野的确是亲生的兄妹,俱是一般的叫人不得清闲。

  先是兄长连声也不吭地便带着家眷迁往漠北,接着是这小姑子连声也不吭地在肚子里安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男子骨肉。

  可能一时有些混乱,玉珠居然难得冒出了一句傻话,犹是不死心地追问道:“是……哪个尉迟德贤?”

  尧姝亭却被问得有些难堪,甚是绝望地哽咽道:“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家困出新高度,靠在床上拿手机输入网站密码时,竟然闭眼睡着了,睡睡醒醒输入了三次才登陆。

  但是狂仔是平常人吗?立刻开挂想出了满血的好法子,一大瓶冰镇睡眠面膜这么一抹,哎我去,油光满面地来劲了~~

☆、第168章

  面对决堤泪河, 玉珠决定彻底闭嘴, 可是待尧小姐哭完了一盏茶的时候后,玉珠表示此事瞒是瞒不住的, 还是要告知太尉大人。

  尧姝亭没想到嫂嫂这般不仗义, 惊讶得都忘了哭了。

  可是嫂嫂说得有道理, 她察觉此事时, 原本也是有些慌张, 只能等尉迟德贤让他的哥哥再次上门提亲,可是压根没想到自己的二哥却来了个流亡北方, 不告而别。

  如今若是压着不说,又能瞒上多久呢?

  不过玉珠准备等到了北域地界, 一切安顿下来后,再斟酌着说出来。

  尧暮野的军旅生涯几乎都是在北地度过,但是虽然在此地经营着人脉, 可是屋舍行馆却只有西北一处。

  尧暮野几经甄选, 终于在北域靠近漠北的川马重镇落脚。

  此地守将是他的亲随, 而且此处天险易守难攻。最重要的是,因为四周有高山环绕,是北地少有的气候温润之处,当地的稻米因为气候的缘故,也是异常好吃,是适宜居住的好地方。

  虽然达到之后,当地的守将已经准备稳妥了宅院让太尉大人住下安歇。

  可是依着太尉的京城世家的眼光而眼,此屋太过窄小简陋了,简直不堪容身!不过面对自己的部将时,他却半句抱怨都没有说,因为有比屋舍更重要的事情要花费心神。

  但玉珠却觉得这里比尧府要住得畅意温馨些,虽然屋舍不大,可是前□□院已经甚是宽敞,显然是当地富户的地产,甚至在后院有个小小的花园。

  而屋舍的窗下还搭建有北方特有的小晒台,以后二姐的萝卜干倒是有了绝佳的去处。

  到达了庭院里稍事休息后,玉珠便着手给尧府的管家写信。璞玉浑金店铺里的诸事都要交由管家代为处置了,如今因为尧暮野的突然出走,她的这个皇商形同虚设,可是店铺里的伙计们总要吃饭,她自然是要尽是安顿好了,免了店铺里的慌乱。

  所幸玉珠偷偷积攒的小份子钱,全是换成了银票,方便折叠着放入小妆匣子里一直随身带着。

  这也是她多年的习惯,最要紧的物件总是随身带着身旁,因为根本不知自己何时会从何地离开。带着钱银也好谋事重来。这次,因为这个习惯倒是没有被尧暮野的突然之举杀得措手不及,玉珠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那个小匣子里的是她最后的退路,待有一日,太尉对自己兴致不再,情爱不浓时的退路。

  如果说,她曾经有一度被尧暮野的浓情蒙蔽,便假装他们之间的沟壑从不曾存在。那么那次二人的口角冲突,却将这一切都打醒了。

  尧暮野的独断专行,是深入骨髓的,绝不容许任何事情偏离了他既定的方向。可是玉珠却不觉得自己前方的路,与他是同一个方向。

  而现在,她需要的是一个契机,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尧暮野出走北方。玉珠知道,就算自己要离开,也不是此时。她会陪他度过此道难关。

  因为就算有一日,她可以从容而毫无牵挂地离开,也希望他依然是那个骄傲非凡的男子,不会因为任何人事而改变。玉珠不愿去分析自己对尧暮野的那点心疼不舍,因为眼前有太多的琐事等待着她处置。

  所以当太尉大人去军营里巡视了一圈,又召集了昔日的老部下们密探了半日局势后,在回转到那宅院里时,竟然发现这庭院卧房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小的庭院里已经收拾妥帖,破旧的青砖被人换掉,同时搭配不用颜色的砖石,在地面上形成了雅致的图案。

  卧房前面的晒台上,摆放着橙黄的柿子,切成花的萝卜,还有玉珠和淑慧夫人她们一路采摘的菊花经受着太阳的烘烤,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迷人味道,虽然比不得祁州的菊花味道香醇,可是这种自晒的用来泡茶也别具风味。

  当他步入了卧房里时,帷幔和椅垫都换成了淡雅的颜色,再不复原屋主人那种大红大绿的俗趣。屏风与家具的位置也被挪动了。房屋的女主人甚至用两组镂花屏风巧妙地间隔处了一处小小的书斋。临靠着窗边的地方安放了软榻,只要一推窗,便是“窗含西岭千秋雪”的美景,软榻的炕桌上,香炉燃着从京城里带来的香料粉,乃是用天然的花粉制成,被水过滤后,散着着花果一般的甜香之气。

  至于原来的有些昏暗陈旧的墙面,竟是别出心裁地被糊贴上了带有淡淡金粉的裱糊用的厚纸,整个屋子顿时光线提亮了不少。

  环翠刚刚带领仆役们贴完了墙纸,正洗着手上的浆糊。看太尉回来了,立刻迎了上去。

  “这屋子……”太尉眯着凤眼打量个不停。

  环翠笑着道:“这是夫人想出的点子,原本也是试着帖服,没想到甚是雅致,于是仆役便去将当地书画铺子没有拆开的裱纸都给买光了,差一点不够呢。”

  女人的蕙质兰心,有时候真是有些化腐朽为神奇之力。那种出走北方的惶惶之感,竟然在这精心布置的屋室里消融殆尽了。

  “少夫人呢?”太尉一边解了衣服洗漱,一边问道。

  “去了小姐的屋子了。应该是在帮小姐归整一下东西吧。夫人怕太尉回来没人服侍,便让我留下,丫鬟香草跟着夫人呢。”环翠利落地收拾好了衣服,一边说道。此来北地,随行的人员从简,到了北地后,太尉也不愿顺便买仆役入府,免得混入宵小,所以这宅院里自然不会像在京城里一般仆役环绕。

  尧暮野没有再问,只是换了衣服后,靠在软榻的靠垫上,一边品着香茶一边看着皇帝千里一路加急追送来的密旨。

  尧暮野虽然是不告而别,但是在朝堂上依然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他留给皇帝的奏折里写的是“顽疾复发,需要去北方将养。”

  而皇帝的密信里显然是有些算计不成后的气急败坏,但是尚能维持面上的天子风度。大约的意思是:虽然知太尉为国操劳,身体欠奉,但不知太尉何病,要带着他的妃子一同将养?这等不上奏便离京,实乃是目无纲常,为了免得臣子们非议,还是请速回,我们君臣就当此事全无发生过云云一类。

  太尉惬意地反复看了三遍,待得揣摩够了皇帝那小子落笔时强自按捺气急败坏的妙处后,才从容地命环翠研磨,下笔回复皇上。

  大概的意思是:臣身体实在是病沉,不耐京城气候,大约是要老死在北方。虽然心念社稷与圣上,但是恐怕难再侍奉君侧,另外北地戎人甚多,不宜驯服,依然经常有暴动发生,这全是因为感受不到圣意荣光的缘故。但在此设置个地方王的话,足以安抚百姓,将圣上的龙威远播四方。若是方便的话,麻烦下个圣旨册封臣个北域王一类的官职,毕竟有了陛下的圣旨,大家都是一团和气,总比自封为王要来得平和安详。另外淑慧夫人乃是他的大姨子,她自己要来北方故土,他也没办法回拒。只是一个妇人加上孩子开销甚大,他初来北方也是手头拮据,周转不灵,若是陛下方便,能不能提高淑慧夫人每个月的月钱俸禄,否则他这无封的出走之人,恐难保证淑慧夫人的日常用度云云一类。

  待写完后,尧暮野反复看了几遍,觉得字里行间态度诚恳谦卑,足以气得那姓杨的偷偷在龙床上翻滚,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奏折封了蜡印,准备派人送入京城。

  他与圣上相识甚久,从入宫伴读时,便几乎日日都在一处。这皇帝是什么心性,他能不知?这天子乃是松鼠样的性情,最喜欢将自己珍爱的东西藏藏掖掖。只是藏到最后,忘性也大,全忘了自己真正喜爱为何,又是藏在何处,藏来藏去,自己弄丢了又怨得了谁?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听那声音是玉珠回来了。

  然后是门口珠帘响动,果然是玉珠微微带着倦意回来了。

  尧暮野起身去迎她,拉着她的手道:“我走了半天,你竟安排着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也不顾惜着身子,若是累坏了可如何是好?”

  说完抱着她上了床,替她除掉了鞋子,让她先躺下伸一伸腰。

  玉珠原本是想跟太尉说一说姝亭的事情,可是真是太累了,躺下只是片刻,竟然一不小心睡着了。

  等醒来时,便看见尧暮野一身宽泛便衣,靠坐在床脚看着兵书。

  北地寒冷,而这屋子的地龙却因为匆忙修葺,砖泥未干,要阴干一两天,而玉珠又怕点炭盆熏到腹中的孩儿,所以只不过准备盖了两层被子而已。

  不过睡一觉醒来,却是浑身暖融融的,除了被窝里有个小手炉外,她的两只脚被正看书的男人揣在怀里,甚是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家宴,要跟亲友聚会,不知何时归来~~先跟亲们说一声

☆、第169章

  因为屋子寒冷, 显得被子里的温暖尤为珍贵。

  玉珠懒懒地倒了一会, 直到血脉渐渐畅通,思绪也流动了起来, 酝酿了一下才问道:“姝亭也是不小了, 在京城找夫婿时就已经颇费心思, 现如今到了漠北, 此处小乡僻壤, 可赶得上京城的却是没有几家,再想寻个可心的夫婿怕是更难。”

  尧暮野抚摸着玉珠的小脚, 轻轻揉捏她小巧的脚趾,懒洋洋地道:“若是按照我尧家的门槛, 满魏朝能够婚配的左右不过那么几家。现在皇上自觉北地已定,再无外患,心思便打在了我们这些个顶级世家身上。我尧家最出风头, 是以先上了油锅煎炸, 那几家日后也难免被皇上排挤冷落。姝亭嫁了过去, 以后的日子怕是未必好过。莫如寻个书香门第,只要我尧家不倒,她过得必然顺遂。”

  玉珠听了心中不觉微泛起股喜意,自己还在想怎样慢慢劝谏,让太尉接受庶族子弟为尧家之婿,而尧暮野自己居然也起了这样的心思,当下说道:“若是寻个庶族,这样的人选却是不难,但是总要挑个人品可靠,姝亭欢喜的,最好和尧府还一向亲近的。你看……那个尉迟德贤如何?”

  尧暮野听了一愣,心中却是从未想过尉迟德贤这样的蛮力怪汉能成为妹婿,是以竟然与当初玉珠一样,反问道:“哪个尉迟德贤?”

  玉珠看着他,道:“当然是尉迟老将军的弟弟,尉迟德贤了!”

  尧暮野薄唇勾起,竟是震动胸腔笑得有些不能自已道:“怎会想到他?难道那小子委托哥哥求亲不成,又来求你?你也不想想姝亭能看上那种气质的男人,整日里闷不出个屁来,也不知他小时哑巴的毛病是不是现在还没好利落?”

  玉珠沉默地拥着被子,看着尧暮野笑得甚是猖狂,心里默默替他未来的妹夫捏了一把冷汗。

  若是可以,她真不想开口破坏了太尉难得的好心情,只是这里的屋舍狭小,避不了人,姝亭的情况早晚被太尉发觉,那时就大事不妙,只能尽早与太尉解说,姝亭方有一线机会。

  于是她又开口道:“那尉迟德贤木讷本分,脑中一根筋,自从他哥哥提亲被拒后,居然借机与姝亭见了面。没想到姝亭真正喜欢的就是这样豪壮男儿,两人一来二去便有了情意。来漠北途中,姝亭哭得昏倒数次,我才得知此事。我听姝亭所言,看来那尉迟德贤倒是真心待她,你便……允了他们吧。”

  尧暮野脸上面皮绷紧,凤眼眯起:“姝亭跟你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死丫头!难道那白家小子的事情还不受教?怎么又招惹了这么个不成样子的?她何时改了口味喜欢哑巴了?”

  惊闻此时,若是照他往日脾气,早就起身去骂姝亭一通,再找人把尉迟德贤那小子从京城一路囚车押解到眼前,狠揍一通出气。

  不过怕惊扰了玉珠,让她夹在中间为难,倒是努力按压了几许脾气,只冷冷道:“此事休提,我绝不允许。上次那白家七少的事,便是她自作主张,瞒着家人,现在尧白两家的婚变还没彻底从京城贵妇的嘴里消退,她又看中了另一个,还勾搭上了一二。这还是清白世家小姐的做派吗?”

  玉珠叹了口气,道:“我虽来京城未久,却也知泰半的世家小姐就是如此行事的。”她口中还有句:否则你昔日艳名满京城时又是勾搭得谁,却是留下未说。

  只是看尧暮野态度这般坚决,玉珠倒是死了怀柔规劝他允许了二人成婚的心思。

  她先默默的收了脚,免得他一会激愤之下折断了自己的脚趾。然后慢慢道:“有件事情,要与你说,若是说完后你犯浑,我便离开北域,回西北去。”

  尧暮野斜眼看着她:“真是回了娘家的地盘了?知道你在这里收了几许店铺,怎么这是有了底气了,竟动不动恐吓你的丈夫,说吧,什么事情?”

  叹了一口气,玉珠柔声道:“恭喜,你就要当舅舅了!”

  尧暮野方才用一把玉如意给玉珠按摩着足底,在听了玉珠之言后,眯眼半晌,下一刻只听咔吧一声,玉如意□□脆折成了两半。然后便是长腿一迈,直接跨下了床,人便要往屋外冲。玉珠根本来不及拽他,只能扬声高喝:“你若出去,便是两尸四命。”

  尧暮野收回了要踹房门的脚,只扭身回头,冷声问她:“你知这事多久了?”玉珠倒回床上,扶着额头无力地说道:“没有比你早几天,到了漠北后她对我讲的。她这么小的姑娘,初遇这事本就慌了心神,你这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羞辱喝骂她,岂不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可别一时痛快了你的嘴,却酿成难以弥补的后果。”

  尧暮野原地绕着圈子,越走越快,脑子里却是将这些七七八八都梳理了一遍,说道:“我妹妹才不会看上尉迟家那等蛮汉。好,我不问她,你去给我问清楚,是不是尉迟德贤那小子凭着一身的蛮力迫了我妹妹的清白?”

  玉珠揉着头说道:“先前,你叫尉迟德贤陪妹妹游船时,姝亭那雀跃模样,哪里看出半点的强迫?两人从行宫回来分别时,姝亭不也是缠着尉迟小将军说了半天话吗?我看尉迟小将军也不甚搭理姝亭,你现在担心尉迟迫了妹妹,莫如担心尉迟小将军是否吃干抹净后便不认账,无意娶了姝亭。”

  虽然玉珠说的只是假设,可是尧暮野已经被这话气得要炸破房顶了。“反了他了,居然还敢不认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哪点配得上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