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光是这样的开头,就不忍再读下去。

  *

  庭审第三天,有人来警局自首。

  “你叫什么名字?”

  来人穿着朴素,背脊笔挺,把身份证递给警员,“阮明山。”

 

 

☆、第58章

 

  我亲爱的女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回国的飞机,有些事,背负了太久,我需要交代,给你,给你母亲,给所有人。

  我给你留了一张银行.卡,在你房间第二个抽屉里,不多,你放心,那些钱是我后来攒的,干干净净。

  我这一生很失败。

  唯一不失败的,大概就是教出了你。

  你本性不坏,还记得要善良,坚持正义,这样就够了。

  你跟华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没想到能从你嘴里说出那些话,我很震撼。

  善恶是环环相扣的。

  千万不要因为别人的恶意而掐断了善意。

  你们都是勇敢的人。

  不管是你还是他。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

  我爱你。

  父亲阮明山

  *

  华海的案子前前后后审了半年有余。

  10月初,法院的判决书下来:

  ……

  被告人华海,男,汉族,北洵市北海区人,个体户,住银丰苑小区9区1号楼。

  委托代理人顾兆斌,北洵市衡然律师事务所律师。

  ……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判决如下:

  一、被告人华海犯故意杀人罪、侵吞国有资产,受贿,贪污,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

  被告人华珍,女,汉族,北洵市北海区人,个体户,住银丰苑小区8区2号楼。

  判决如下:……涉嫌教唆杀人,侵吞国有资产,受贿,贪污,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被告人阮明山,……涉嫌洗黑钱,念其认罪态度良好,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

  白锦辉的葬礼很简单,报社的同事,周时亦,丁云杉,徐盛,大包,笼笼统统不过几个人。

  简单操办完,葬礼的第二天,丁云杉带着白锦辉的骨灰回了雅江。

  徐盛也消失了,谁也没见过他。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谁也没来过,谁也没离开。

  周时亦搬了新家。

  那套小公寓他再也没去过。

  大包似乎也谈了女朋友,整天忙着约会。

  再次见到徐盛已经是一个月后,11月初,北洵又步入了冬天。

  他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身边莺莺燕燕不断,他只字不提丁云杉。

  两人窝在周时亦的新家里,闭门闭窗,窗帘紧闭,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两人坐在沙发上。

  人手夹着一只烟。

  星星火光,在指尖明明灭灭。

  地上都是空酒瓶。

  昏暗中,不知是谁站起身,踢到了酒瓶,然后一阵瓶瓶罐罐“叮铃哐当”的声音。

  身边空出一个位置,周时亦揉着太阳穴倒了下去,喝了一夜的酒,脑子昏昏沉沉,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手撑在额头。

  徐盛躺在另一张沙发上。

  连空气中,都是浓烈的酒味。

  大概是喝了酒,徐盛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十一,你知道么?”

  周时亦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颓然地躺在沙发上,手撑着额头,脸色掩盖不住的疲倦,他淡淡嗯了声,声音听上去极其慵懒,“什么?”

  黑暗中,徐盛眼睛是红的,“我多希望死的是我。”

  周时亦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自己也是浑浑噩噩的。

  徐盛用力拍了拍胸脯,“他妈的,死的是我,她记我一辈子,总比现在这样好。”

  “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

  徐盛用力点着头,“对!”

  房间内,静了会儿,没声音,徐盛用力支撑着身体,“你姐不催你结婚啊?”

  “催啊,催命一样催。”

  他放心地倒回去,“我也是,老头拼命催,再催我他妈出家当太监,让他断子绝孙。”

  周时亦纠正他,其实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出家当和尚,不是当太监。”

  徐盛迷迷糊糊点头,“哦哦哦。”

  “啪——”

  灯忽然被人打开,有人开门进来。

  徐盛眯着眼,周时亦一动没动,不用猜都知道,来人是谁。

  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周时静。

  还有一个,徐盛翻了个白眼,躺回去,“你怎么来了。”

  yer捂着鼻子,没好气道:“你爸让我来接你回去,你以为我愿意来?”

  徐盛侧过身,“不愿意来就滚,你当我愿意看见你?”

  房间内都是酒味,还有烟味。

  周时静走过去拉开窗帘,月光洒进来,又打开窗户,叫了一声,“十一。”

  周时亦没事人一样躺在沙发上,淡淡嗯了声。

  “你准备这样的日子过多久?”

  周时亦有点不耐烦,翻了个身,“不知道。”

  “你姐夫医院的院长女儿这周刚回国,替你约了,这周末去见见,人很漂亮,也很实在,你应该开拓开拓自己的视野,多交朋友对你自己有好处。”

  他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甚至有点懒于应付,敷衍地:“哦。”

  周时静无奈地撇他一眼,留下地址和号码,就率先离开了,转身对yer说,“要等你么?”

  yer无奈地摇摇头,“不用了,我要把他安全送回家。”

  周时静看了眼徐盛,点点头,走了。

  徐盛不肯挪窝,yer走过去,连哄带骗的,“想喝回家我陪你喝啊,深海炸弹好不好?”

  徐盛不信,那眼睛瞟她,“真的假的?”

  yer点点头,“你想喝多少喝多少,快点起来。”

  徐盛点点头,半梦半醒从沙发上爬起来,yer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架着他的手往外拖。

  大门被人关上,徐盛走了。

  一室寂静。

  11月寒夜,窗外有风灌进来,周时亦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

  他坐起来,靠着沙发,揉了会太阳穴。

  脑子恢复清醒,渐渐清明起来。

  他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车钥匙下楼。

  *

  他径自来到停车场,取了车,往一处飞驶。

  道路两旁的街景在不断后退,霓虹灯闪烁,好像一只只扑火的飞蛾。

  车子停在以前的公寓楼下。

  她搬走后,他就也搬走了,一直没回来过。

  起初是不想。

  现在是不敢。

  总觉得这房子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好像只要一开门,一开锁,一走进去,她就懒懒的靠在沙发上等他给她做饭。

  还有卧室里,那些纠缠过的痕迹。

  他拎着钥匙,按下楼层。

  一层一层升上去。

  数字在变化。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想要来这里。

  打开门,一切如常,一切未变。

  好像从未来过。

  仿佛从未离开。

  周时亦在沙发上坐下,她没有回来。

  他甚至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

  阮明山刚入狱的时候,他去看过他。

  阮明山给了他一个地址,欧洲一个小镇。

  他甚至连夜买了机票飞过去,迎接他的是大门紧闭。

  隔壁坐着一个中国女人,抱着个小男孩,告诉他,

  “荨荨啊,她搬走了。”

  白锦辉葬礼,她没回来。

  阮明山入狱第一个月,她没回来。

  北洵迎来第一场雪,她还没回来。

  他有些脱力地靠在墙上,弯着腰,手撑着膝盖。

  你,要什么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