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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他会舍得把黑玉令交到你的手里,还是当着所有亲戚们的面,看来,他还真的很中意你啊。”冷华庭推了轮子到床边,冷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对吗?”锦娘忍不住就去帮他推了一把,那轮子太笨了,他的手推着轮子时,她看见了他手掌上厚厚的茧。

“没有,没啥不对,不过,找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收了就是,别到时,金山没挖到,倒被人偷了,反倒要我跟着你赔,那我可不干的。”冷华庭任她帮自己推着,仍是冷声冷气的。

锦娘一听,更觉得这块玉不简单,先前在大厅里时,就引得好多人关注,莫不是这块黑玉里真藏着金山呢,或许,里面有藏宝图?

她看多了武侠小说,免不了就会八卦地想,但更觉得这块玉烫手了,也是的,这块玉可能代表某种权力或是财富,王爷即是要传给她,为何不私下地传呢,当着那么多亲族的面,被人觊觎了怎么办?

“相公,要不你收着吧,别哪天真被偷了。”锦娘拿了玉递给冷华庭。

冷华庭眉毛一扬,黑墨般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不想要?拿着它保不齐就是拿到了座金山呢?”

“钱嘛,够用就行,太多了招人忌,再说了,你不是我相公么?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当然也是我的,你拿着也一样。”锦娘没心没肺地笑着说道。

冷华庭听了就凝了眼,瞳仁变得更黑了,半晌才勾了唇笑道:“样子真丑啊,只是…”

丫丫的,又说我丑,你美了不起啊,锦娘被他说得心火一冒,正要回骂,就听他悠悠地说道:“很可爱…”

锦娘一口气又被他的话给咽了回去,堵在心里别扭着,上不得下不得,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不由憋红了脸,瞪着他,将那黑玉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去收拾东西了。

“娘子,你又生气了么?”他的语调又变得怯怯的了,还带着股撒娇的味道。

锦娘不由火气更盛,也不转头,嗡声嗡气地说道:“妾身丑呢,配不上妖孽相公,别叫娘子啊,怕恶心死你。”

她一高兴时,就我呀我的,忘了在他面前的自称,这一生气,又叫回妾身了,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叫他妖孽,记得十三岁那年,大哥的最宠的通房也是骂他妖孽,他当着大哥的面,让冷谦割了那女人的舌头,最有意思的是,大哥竟然不气反笑,那笑容…让他很恶心。

不过,从此后,王府里的人都不敢当着他面说他美,或是骂他长得女气了。

“就算恶心,我也会忍个两三天的,再丑,看看就习惯了啊,娘…子。”冷华庭恶作剧的,故意拖长了声音叫她。

锦娘知道斗不过他,当他的话是耳边风,吹过就好,仍是做着自己的事,不理他。

冷华庭笑了笑,推着轮椅将黑玉递回给她,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好生收着吧,他既是给你,就是相信你能保管好它的。”

锦娘便接了过来,想了想拿了根线穿了,戴在脖子上,自己天天守着,总不会在府里还有人来抢吧。

冷华庭打了呵欠,全身一阵乏力,微皱了眉,心道,不会这会子发作了吧,不行,得快些到床上去。

心里一急,手推空了轮子,身子就往前面一歪,扑在锦娘身上。

锦娘以为他又在恶作剧,不由气恼地将身子一偏,冷华庭便摔在了地上,她回过头时,就看到他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双目泛红,两手紧紧抱着双腿,倦缩在一起。

锦娘魂都吓出来了,忙去扶他:“相公,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冷华庭强留着意志,微睁了眼,就看见锦娘一脸的急切,想笑,却笑不出来,“扶…扶我上床。”腿上的痛很快就会漫至全身,而且越来越烧了,必须上床去。

锦娘吃力地扶他,问道:“要不要叫冷谦来?”

冷谦刚才去了王爷那了,一会子哪里能回来,外面的人,他一个也信不过,他们…以为他的毒都被逼到双腿上去了,不会再有性命危险,若是知道,他每隔一个月还会发一次,会不会再对他加把子力气,下手让他死了干净呢?

“扶我上床。”他很吃力地说道,手攀着锦娘的肩,锦娘也拼了命地将他往床上拖,好在并不远,不然他一米八的个头,压在她不到一米六的身板上,还真是吃不消。

到了床边,冷华庭再也控制不住,身子一软,连带着锦娘一起滚到了床上,神志开始涣散。

锦娘被他重重地压在身下,翻不得身,只好奋力支起脚去顶开他。

冷华庭眸子已呈妖异的红色,浑身发烧,四肢不停地抖动,身子也开始抽筋,那样子,好像前世看到了羊颠疯啊,锦娘好害怕他会咬着自己的舌头,虽然这厮嘴毒得很,但声音好听,成了哑巴可不好,慌忙中,拿了自己的帕子就往他嘴里塞,回身就想出去叫人。

衣襟却被他死死地拽着,揪成团抓在手里,虚弱地对她摇着头。

锦娘心里了怔,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发病?

立即便问他:“可有药?”

冷华庭又摇了摇头,锦娘想着自己还堵着他的嘴,忙扯了帕子,就听冷华庭道:“你走开,除了…除了阿谦,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这次发作得突然,虽然他并不相信她,也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可是,如今除了她,再没第二个人在,只能让她守着门了。

他身上触手烫人,应该是高烧了,也不知这是什么病,看着又不像羊颠疯了,羊颠疯会吐白沫子,不会发烧,锦娘不由慌了神,高烧过四十二度就会死人的,又不许叫人来救,这可怎么办?她一点也没有当寡妇的兴趣,再说,这么美的妖孽啊,死了多可惜。

将两屋纱帐都放下,锦娘稳了稳神,想着昨夜的交杯酒,他们两都没喝,应该会有一壶吧。

床上冷华庭还在抽抽着,脸色通红,更显得妖魅了,倒是没有乱动,也没发出声音,只是死死地咬着牙,看来已经痛苦到了极至,这怪物却是连哼一声都不肯,够倔的。

锦娘跑去拿了那壶酒,却看到有一大坛,立即搬了来放在床头,伸手就去撕他的衣,他还有一些意志,不解地想要挥开她的手,锦娘拍的一下打掉,说道:“我给你降体温,不然,你会烧死的。”

说着用力一扯,袍子的盘扣就开了,锦娘拼命地将他的胸衣扯开,拿了帕子沾着酒就往他身上擦,还有额头上,看他的衣服难得脱下,干脆搬了酒坛子往他身上淋,一时屋里酒香四溢,锦娘却在想着,也不知道这酒的度数如何,若是有酒精就好,酒精是最能带走体温的。

他浑身都被她用浇湿,一坛不够,她又去找,好在屋里好酒不少,备着她们新婚用的呢,倒了两坛酒,才浇透了,冷华庭被她用浇灌着,头发都是湿的,不过,身上逐渐清凉,确实好过了许多,那一阵阵抽搐的痛苦也减轻了不少,等到疼痛稍减,眼睛也没烧得那么红了,他便翻身坐起,用手搬着腿盘起,手上掐了一诀,开始运气,想要将毒素压回腿部。

锦娘看他很自己坐起来了,不由微微松了口气,静静地站在一旁守着,看他身上渐渐升起一团白气,想来,是用功发力,酒水蒸发的效果吧。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冷华庭终于收了手,整个人如脱力了一般,倒在了床上,锦娘忙扑过去看,却触到一双晶亮的眸子,幽幽如深潭一般,像是带着魔力的旋涡,又如卷起的海啸,想要将她的灵魂吞噬一般,锦娘不由又痴了。

“谢谢你。”声音带着倦意,却也有些慵懒,他突然变得客气,锦娘倒有些不适应,也有点不自在,正想要说些什么,他又道:“虽然又丑又笨,不过,还是有些用处的。”

锦娘都无力了,也懒得气,到自己嫁妆出给他翻衣服,新房里的他原来的物什她都不知道摆在哪里,幸好自己临嫁时给他做了几身,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身。

找了一套藏青色厚缎面的夹袍,上绣青竹反针绣,压了金线,又拿了身棉掺丝作的中衣,锦娘在前世最是喜欢纯棉的料子做内衣,吸汗又透气,但王族世家里却把棉衣看成粗俗的物品,是上不得台面的,其实,棉掺一丝后,即滑又透气,穿着更舒服啊。

又打了盆水,洗了棉巾子给冷华庭擦身子。

衣服拿着放在床头,冷华庭在床上闭目休息,每一次发作都差不多要抽干他全身的力气,要好一会子才能缓过劲来,不过,今天这一回倒是让这丫头给整得比以往少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倒还有些精神,不然,早晕睡过去了。

这会子看她又是翻衣服又是打水的,其实,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蒸干了,只是还留着些酒气,也不太舒服,他原就是个特爱干净的,身上有不得半点不洁,锦娘拿了酒来洒在他身上,若不是在病中,他肯定是要发彪的。

第五十九章

锦娘把东西准备齐整后,便挂起了纱帐,伸手帮冷华庭脱衣服。

冷华庭猛地揪住自己的领子,红了脸,眼神有些躲闪,冲口喝道:“你干什么?”

锦娘一怔,以为他又在装纯洁,被他骗过太多次了,实在没心思理会,刚才那一阵子,她也是累出一身汗,只想早些帮他弄妥当了,自己也可以休息会儿。

不理他,继续去解他的领扣。

“你…你这女人,真是…真是。”冷华庭的脸比红得像开得浓妍的山茶花,眼神有些发飘,有点不敢看锦娘。

锦娘恼了,喝道:“换衣,又不强奸你,装什么装?”这厮真是,又不拿奥斯文卡金奖,咋这么会演呢。

“你…你…不知羞。”冷华庭的脸红得快沁得出水粉来,一双水雾蒙蒙的凤眸波光流转,身子向床里移去。

锦娘气得将衣服拿来的衣服往他身上一摔,自己冲到一旁去了:“你丫的,我不知羞,那你自己换好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锦娘走后,冷华庭轻舒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愧意,偷偷瞄了瞄帐外的锦娘,口里却仍嘀咕:“真是粗俗,哪里像是大家闺秀出身的。”

锦娘气得当耳边风,扭过头去不理他。

冷华庭快速地换着衣服,虽然…好吧,他是害羞,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只是每次自己发病后,皮肤就会出现如树纹一样的印子,得一两天才能消退,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丑态,她…其实很喜欢自己的外貌上的吧,刚才她伸手那一瞬,他突然就很在乎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人家说他长得比女人还美,如今却怕个女会认为他不美,他自己都认为自己不可思议了。那两日,锦娘与冷华庭晚上虽是同床共枕,却相安无事,锦娘不想太早成人,而冷华庭则是不想让锦娘看到自己身上的花纹,再说,锦娘也总觉得,没有爱就同房,实在在心里有点不能接受,她可是有着现代灵魂的人,认为只有相爱的人,才能一起做那件事,不然,与个牲畜又有何异?

那日,王妃又遣了王妈妈来,冷华庭刚好也起了,正在正屋用早饭,锦娘坐在小几对面,正夹了个小汤包咬了一口,听得屋里的小丫头晴儿禀报:“二少爷,二少奶奶,王妈妈来了。”

锦娘一口包子差点就噎住了喉,瞪了眼看外头。

那边冷华庭见了就舀了碗汤给她,轻笑道:“你是小孩子么?东西都不会吃,都哽两回了。”

锦娘端过汤,喝了一口,才咽了下去,想起新婚之夜自己偷吃哽住时,也是他端了茶给他,只是这厮明明是好意,为何说出来的话那样讨厌呢?

白了他一眼,锦娘赶紧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晴儿打了帘子,王妈妈就进来了,“老奴给二少爷,二少奶奶请安,正吃着呢?”白皙的胖脸上是讨喜的笑。

锦娘忙让四儿去摆绣凳,笑着回道:“是类,妈妈可曾用过了?要不要再用一点?今儿的汤包好鲜香的。”

王妈妈听了忙摆手,说道:“奴婢用过了,多谢二少奶奶。”

平儿沏了茶上来,王妈妈就喝了一口,放在边上的几子上,眼睛在锦娘和冷华庭的身上来回地溜了一遍,却没说话。

锦娘心里就打起了鼓,脸也跟着红了起来,无语地看了眼冷华庭,那位正老实在在的吃着自己的,王妈妈来了,他眼都没抬一下,就是王妈妈请安时,他也没吱声,典型地装聋卖哑。

王妈妈既不开口,锦娘也正好不说那事,又不好冷落了王妈妈,便跟着扯三扯四,问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王妈妈坐了一会子,便起了身,却没说要走,锦娘只好让秀姑陪着,王妈妈倒是对秀姑很热络,问了秀姑一些家里的事,谈到秀姑的儿子。

“…在少奶奶铺子里倒是不错的,不过,那毕竟是在外头,若是能在府里,就在爷的身边,倒是有前途一些,我那二小子就是跟着王爷身边呢,如今也得了王爷的眼,打算着,今年给他娶一房媳妇去。”

这话正勾起了秀姑的心事,她儿子也有十八了,早到了成亲的年龄,却因父亲早死,秀姑又一直侍候锦娘这个不招待见的庶女,自己又是个老实的,没寻着好差事,家境可想而知,相府里有头脸点的丫头,没有相得中他的,太差的,秀姑又不愿意,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地拖着,急死秀姑了,听王妈妈这样一说,心里就活动了起来。

“我那儿子笨太实诚了,就怕得不着爷们的眼…又是初来咋到的,哪能一下子就寻得着好差事啊。”秀姑话说得无奈,却是一脸的期待。

王妈妈看着眼里心里就有了谱,笑道:“好差事是有的,只是,得看看人再说,前儿我听我那儿子说,回事处正缺个人呢,府里不少人托了关系去找,快打破头了。”

秀姑一听,眼都亮了,回事处可是油水多的差事,以前在相府时,能去那里的,大多是大夫人陪嫁的几房人,再就是老太太身边孙妈妈,杜妈妈几个屋里的,分别个也没有份,听说,光每日里打赏的银子都有好几两,够得上秀姑一月的月钱了,相府虽大,但怎么着也比不过简亲王府的,若是…

“那很多人争啊,哪有我那傻小子的份,我也是才来,人都认不全呢,没那个本事啊。”秀姑故意说着难处。

王妈妈因此便附在秀姑耳朵边上嘀咕:“谁不知道你是二少奶奶身边的红人啊,不知道去求求那位?听说打小儿就是你带大的,怎么着也是奶兄呢,一定会帮的。”

秀姑听了就有些为难,她可不想一来就给锦娘添麻烦,锦娘自个都没站住脚呢,哪能这么快就为了她的事去求人?

王妈妈见了便点了点头,扯了秀姑到一边去,“唉,我也看你是实诚人才说呢,你想啊,王妃可是最心疼二少爷的,如今二少奶奶又得了二少爷的心,王妃当然也跟着喜欢二少奶奶了,你若是怕为难了二少奶奶,那我帮你求了王妃去。”

秀姑就睁大了眼睛看着王妈妈,她们两见面也不过两次,还没深交到能帮如此大忙的份上,她…为何这么好心?

王妈妈可是府里的老人,早活成精了,一见秀姑的眼色便知其意,讪笑了笑道:“也不怕告诉你,王妃最在乎的你也该看得出来,可是二少爷又是那样…一个人,当然就想在二少奶奶这里下点子功夫了,可又毕竟是婆婆,有啥事也不好当面去说啥,若是你能…”

秀姑终于知道了王妈妈的意思,不由寻思起来,其实王妃看着也是挺和善的,不像是个厉害的婆婆,不过就是想了解下二少爷小两口的一点子私事罢了,就是透了,也只是透给了王妃,不会对她们有害,这么一想,心就动了,正要开口应了,就听二少爷在那边喊:“娘子,我要去园子里,你推了我去。”

秀姑便顿住了话,看了过去,只见二少爷目光冷冷地看过来,美丽的凤目里挟了层阴戾,秀姑心中一凛,以前她也听锦娘说过,二少爷可是有功夫人,刚才自己与王妈妈的对话怕是已经听到了,不由红了脸,讪讪地对王妈妈道,“是啊,王妃的想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心那定是没话说的,我也很想帮着王妃呢,只是,我那儿子啊,太木呐了,去回事房,不太好,若王妃真让他去了,办错了差事,那还不得丢了王妃的脸?更丢了二少奶奶的脸呢,我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巴着二少奶奶,可不能有半点的差处儿让她没脸,您说是这个理儿不?”

王妈妈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她看了冷华庭一眼,心里就叹了口气,王妃的心啊,什么时候二少爷才能懂呢?

摇一摇头,对秀姑道:“正是这个理呢,别说,大妹子你还真是个不错的,不过,既然进得一个府里来了,以后就是一家人,您儿子,就是不去回事处,也应该有个好地儿去的。”

说完后,便笑着上了前,对锦娘道:“二少奶奶,才奴婢来时,王妃说了,请二少奶奶得了空就去一趟。”

锦娘忙笑着应了:“还请妈妈回了王妃,锦娘先陪相公在园子里转转,一会子就去。”

王妈妈笑着应了,却没有转身出去,而是对一直在边个侍候着的珠儿使了个眼色。

珠儿看了眼冷华庭,迟疑了下,还是对锦娘道,“二少奶奶,您有事的话,奴婢去送送王妈妈好了。”

锦娘听了便点了点头。

自己推着冷华庭出了屋子,进了穿堂,好在这屋子里的高门槛儿早就削平了的,轮椅进出也方便得很,不然,以锦娘那小身板儿,还真推不出冷华庭。

穿堂里,冷谦早就候着,今儿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出来得比平日晚了些,他在这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了,忙过来去接二少奶奶手里的扶手。

冷华庭却道,“阿谦,你只须送了我出去就行。”

冷谦便连椅带人一齐抱了出去。

锦娘在后面跟着,椅子一落地,便很自觉地走过去接了,冷谦便闪到了一边,静静地跟在后面不远处。

屋里,珠儿将王妈妈送到穿堂外,前后左右看了看,见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便附近王妈妈耳边道:“没呢,我这几日都仔细着,那床单都是干干净净的。”

王妈妈一听,便皱了眉,小声道:“二少奶奶年岁小,不太懂事是有的,你仔细着点身边那起子人,有几个看着不太对付,就是二少爷要收人,也得王妃看中了的才行。”

珠儿听了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老实地应了,将王妈妈送了出去。锦娘推着冷华庭在园子里散着步,初冬的天气有点寒,瑟瑟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像冰刀子,好在身上穿得厚厚的,只是手冷,她便将袖子扯长了些,手笼进袖子里,卷着衣袖去推轮椅。

低下头,却见冷华庭绝美的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神悠长,一副心不焉的样子,穿着自己那天给他换的藏青色长袍,这厮那天穿上时,还说做工太差,色调老气,可偏偏穿上后,连着几天也不肯换,明明就很喜欢的嘛,偏要嘴臭,就不肯说句好听的来。

一人一椅,随意地在园子里走着,因着天冷,府里大多都躲进屋里了,偶尔遇到一个洒扫的丫头,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过来给他们行礼啥的,两个人都静静的,没人说话,却也不觉沉寂,到了一处亭子前,锦娘有些累了,将轮椅停下,自己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搓着两只手,都快冻僵了,又开始看着轮椅下的轮子发呆,太难推了,总要能改进了才好。

冷华庭见她突然停了,也不问过他,就那样自在地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轮椅发呆,小脸冻得有些发紫,眼睛却是极亮,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他嘴角一勾,突然就伸了手去将她往怀里一扯。

锦娘猝不及防,身子一歪,被他带到了怀里,吓得就要叫,他了身,温热的鼻息喷进她领子里,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抱了,记得上一次你还很喜欢呢。”

锦娘就想起在宁王府那棵大树上的事来,不由怒火中烧,抬了眼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亏你还记得呢,那次差点吓死我,死妖孽,总有一天我得治你一回。”

冷华庭听了竟哈哈大笑,伸手捏住她的耳朵,轻轻揉着,嘴里却道:“想治我?行啊,就看你有这本事没。”却是揉完锦娘一只耳朵后,又去捏了她另一只,接着揉。

耳朵上传来温热酥痒的感觉,很舒服,也开始发热,他的动作太过轻柔,就像在抚摸一件心爱工艺品,顺着耳廓往外揉,先前锦娘只以为他又在逗弄自己,渐渐耳朵传来的热度让她觉得很舒服,也就懒得挣扎,干脆趴在他怀里寐着,他的胸膛结实而温暖,帮她挡住了寒风,让她有种昏然入睡的感觉。

“锦娘…”朦胧中,听到他在叫她,锦娘微眯了眼,就见他墨玉般的眸子,一丝温柔渐渐荡漾开来,下意识地“嗯”了声。

“你嫌弃我是瘸子吗?”他又问了句。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飘着一样,如歌一样动听,锦娘开始没在意,半晌才回过神他是在说什么,立即睁大了眼。

许是她那片刻的迟疑让他介意了,锦娘见他美丽的凤眼微黯了下来,里面挟了丝伤痛和自卑,虽然都只是一瞬即逝,但锦娘还是捕捉到了,她猛地从他怀里坐起,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觉得你是瘸子吗?”

冷华庭听得一怔,他的腿是残的,那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他从未就此屈服过,他从不肯承认自己是残疾,就算是真残了又怎么样,他一直心高气傲,对别人的怜悯和轻视向来不屑一顾,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医好自己,而且,也能找出那个暗害他的人,将自己的痛苦十倍奉还给他。

她…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她明白他的不甘和骄傲?不然,怎会如此相问?

见他怔忡,锦娘又道:“只要心不残,哪怕半身不遂又如何?别人眼里,你是残或是健全,那是别人的看法,与你无关,你还是你,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冷华庭幽暗的凤眼立即亮了起来,眼睛灼灼地看着锦娘,第一次有人如此跟他谈论这个问题,事实上,也没人敢跟他谈这个问题,他其实一直在逃避,不敢与人说起身体之事,今天是天气太好了么?明明就刮着北风,够冷的。是她刚才如小猫一般倦在自己怀里,那一刻的安宁让他失了戒心?抑或是前几天自己发病时她机智却又强悍地泼了自己一身酒,却减了他一半的发病时间?再或者是…

锦娘也定定地看着他,怀着期待,如果,就此他能对自己敞了心菲,或许,他们能一起努力,能找到医治他身体里的毒,又或者,他以后能站了起来,两人一起牵手面对纷杂的人世,走向未来。

但冷华庭移开了目光,声音平静地说道:“天好冷,推我回去!”

锦娘就怔住了,那满怀的期望便膈在了胸堂里,不上不下的,让她好生恼火,这厮总在她激动时,弄一盆冰来浇灭她的希望,丫丫的,妖孽就是不能用常人的思想去理解。

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又去推车,却瞥见他的手掌侧皮肤颜色有异,一把将他的手抓起,再看时,鼻子便有些发酸,他手掌底处,因常年推轮椅,已经磨出厚厚的一层茧,许是冬天太冷,又没有好好保养,竟然开始龟裂,裂缝大处,有的渗出血来。

“你…你不疼吗?”她拿着他的手就有些发颤,声音也开始抖了起来。

冷华庭猝然被她抓住了手,有些无措,见她认真又心疼的样子,一时有些不舍得缩回手,被人心疼的感觉让他有丝迷恋,而她微颤的声音就像一片羽毛轻柔地在他心间滑过,痒痒的,却很…柔软,很舒服。

“习惯了。”他还是缩回了手,痛,早就习惯了,不习愤的是别人的关怀和温暖,“不是还要去母妃那吗?快回吧。”自己推着车就走,声音有些发干,明明就是感动,却还想要装出不以为然,平日里装惯了的他,今天在她面前总是屡次漏馅,他想快些远离她才好。

“哎,你的手不能再推了,这个破椅子也得改改了,太老旧了。”锦娘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走了,提了裙在后面追着喊道。

冷华庭倒是将轮子推得更快了,似乎不想锦娘追上来,不过,轮椅再快,也比不过两条腿跑,锦娘很快就追了上来,在后面帮他推着,边嘟嚷道:“你这人真是别扭。”

见他没吱声,又道:“我看了好几天了,这轮子上的轴得换根铁的,磨圆,再在轮盘那里加一个滚珠的轴承进去,那样滚动起来就快多了,还有啊,椅子后坐那里得设一个机关,可以升上,放下,而且,还能向后仰,应该再加个支架啥的…”一路走,便一路碎碎念。

不远处跟着的冷谦却是全听了进去,越听那张冷峻得不带半点感情的双眸里便越是发亮,到后来,竟然有丝兴奋起来。

锦娘送冷华庭回了屋后,便带着四儿去了王妃院子里。

王妃正与四婶子在一起说话,锦娘忙上前去给王妃和四婶行了礼。

“快坐吧,这小脸怎么冻得红扑扑的?”王妃笑着问道,指了边上的绣凳让锦娘坐。

“回母妃的话,应该是风吹的吧。”锦娘接过碧玉送过来的茶,笑着回道。

“跟娘说话不用这么客气,也别叫母妃了,怪外道的,就叫娘吧,庭儿平日里也是这么叫着的。”王妃笑得和蔼,看了眼四婶子后,说道。

锦娘听了笑笑,她也不喜欢母妃母妃的叫,倒不是外道,就觉得不习惯,从善如流地叫了声:“是,娘。”

那边四婶子听了便笑了起来:“别说,侄女媳妇就是乖巧得很呢,也怪不得王嫂你喜欢她,我看着都爱。”

锦娘听四婶子说得亲热,心里就在打突,上次她找自己要双羊毛手套没应她,她可是把礼物扔进自己的盘子里的,今儿怎么就转了态度了?

刚想着要不要说,准备送双兔毛手套给她的,就听王妃又道:“锦娘,要说还真是对不住你。”

锦娘听得一愣,这话从何而来,抬了眼去看王妃。

“按说,三日就该让你回门去的,可是…庭儿…你也知道,他脾气不太好,不喜欢见生人,你…你就多担待些吧,好在前儿我也把回门礼都备好送过去了,也给亲家太太和夫人都致了歉,老太太就是有些惦记你,你娘也是一样,好在回来的人说,她们身子都好着呢,叫你不用惦念。”王妃想了想,便笑着说道。

原来是这事,锦娘前天就该行回门礼的,那日原也是准备好了的,只是冷华庭不想去,锦娘很理解他的心情,在这个府里,他已经常遭别人异样的眼光,若是去了相府,他那绝美的外表,再加上腿上的残疾,都会成为那个府里的话题,锦娘也不愿意人家像看稀罕物一样围观他,所以,倒没怎么在意,只要她想回去时,能准了她回娘家一趟就成了。

“谢谢娘想得周到,娘,回不回门子都没关系的,媳妇只要相公过得开心就好了。”锦娘笑着说道。

王妃听了很满意,锦娘很善解人意,是个好相与的,便笑了。

四婶子也夸道:“看吧,我就说她是个通情的,嫂嫂刚才还在担心呢,又是白操心了吧。”说着拿帕子掩嘴笑,看了眼锦娘后又道:“那件事啊,嫂子不如一并也说了吧,侄媳一定不会有意见的。”

王妃听了有些犹豫,似乎不好意思开口,锦娘见她为难,便道:“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媳妇一定想办法办到。”

就是想要这句话,王妃一听脸上便漾开一朵美丽的笑容:“你四婶子还真没说错,你就是个通情的,知道为人分忧,不过,这件事倒不是为难你的,说白了,倒是为了你和庭儿将来好呢。”

锦娘听得愕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便接口道:“娘的心当然是为着媳妇和相公好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那边四婶子就开了口了,看着锦娘的眼里就有些暖昧:“哎呀,王嫂你不好意思说,还是我来帮你吧,侄媳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懂呢。”又对着锦娘道:“你婆婆是怕你害羞呢,嘻嘻,其实有啥害羞的,女人家嘛,总有那一遭的。”

话说到这里,锦娘就有些了然,莫非王妈妈今早上已经发现自己与冷华庭没有同房了?

“哎呀,你和庭儿已经成亲多日了,只是一直没圆房,王嫂也是担心呢。”四婶子继续道。

说到冷华庭,王妃脸上便有些不自在了,接着四婶子的话说道:“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你,是庭儿他…不太懂事,以前,王爷和娘都觉得他小,不懂事,有些事就没太教过他,后来,你们新婚时,倒是请了燕喜妈妈去教,可是…如今你也年纪小,又不能强迫你去那什么,那就只能一个办法了。”说到此处,又顿了下来,细细地看着锦娘的脸色。

锦娘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静,微笑地听着。

“今儿四婶子也是好心,她听说你们没有圆房,便送了两个丫头来,模样还不错,性情也是好的,以后你也多两个人服侍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