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动了两下,他又加了一根手指。

蓝拜山回过头去:“你干什么?”

何司令歪着头,把第三根手指也硬行插入:“我干你。”

蓝拜山一蹙眉头:“疼!”

何司令的脸上总带着那么点冷笑,仿佛笑意冻在了嘴角一般:“我管你疼不疼,玩死了算!”

何司令并不打算把光阴都花费在蓝拜山身上。天气和暖了,他的心也随之解冻——西安赵振声那边给他来了信。

赵振声那边成立了陕西省的警备军,自任总指挥,邀请何司令来西安出任副总指挥,二人两家合成一家,也好共商大计,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何司令并未想过要同赵振声这样密切的合作,不过也没有关系,可以趁此机会先离开芦阳县。

从芦阳县到西安,路途虽不是千里迢迢,可也差不许多。何司令趴在一面墙的大地图前研究了半天,打算从芦阳县乘坐汽车到百里之外的光华县,那是个繁华地方,有铁路通过,从那里上火车,大概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抵达西安了。

何司令划定了路线,扔下铅笔走到蓝拜山面前:“你看这个走法,还有什么问题吗?”

蓝拜山坐在一把靠墙的椅子上,军装利落,腰背挺拔,头发剪的短短的,瞧着很是清爽相。仰头望着何司令在地图上画出的那条曲线,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从光华走,要经过百十里的山路,恐怕要不大安全。”

何司令笑道:“山路?害怕地不平么?火车总不会翻车的。”

蓝拜山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山中有土匪。”

何司令歪着头望了他,脸上带着点茫然的笑:“土匪?”

蓝拜山解释道:“军队不可能和火车同速度前进,到时候……”

他的话音未落,何司令那边忽然反应过来了:“没有胆子那么大的土匪。”他很笃定的断言道:“土匪也无非是铤而走险的要弄一点钱粮活命罢了,他们顶多抢抢县城,怎么可能敢来打我们的主意?除非是疯了。”

蓝拜山听了,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可也是。”

因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撤离这一片贫瘠闭塞的土地了,二十三军上下一起都撒起了癔症。其具体表现是: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抢,剩下一间半间茅草房,则一把火烧掉!以后到了西安,他们不免处处都要束手束脚,所以在离去之前,要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山旮旯里做一次最后的狂欢!

何司令在这方面,向来都不大约束部下,如今值此非常时期,更是放纵的很。在这片土地被二十三军占领的最后两个月里,没有一个具体的数目来记载其间到底有多少人死去。夏季飞快的逼近,在暑气蒸腾的六月天里,二十三军在何司令的带领下,心满意足的撤离了这块尸臭弥漫的土地,得意洋洋的开往光华县去了。

第13章 到西安

何司令抵达光华县后,很意外的发现自己并不能想当然的继续前行,因为这里有铁路,但是却没有火车。

这就是何司令痛恨这片土地的原因——有汽车没有汽油;有铁路没有火车;有唱片没有留声机——这种生活真是让人受够了!

金焕然和李世尧还在后面带着大部队,何司令只好派孙师长去找火车。孙师长接受了这个任务,觉得好像入手了一根烧红了的狼牙棒——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给何司令变出一列火车来。

何司令很麻烦,不过惹恼了他,恐怕还要更麻烦。所以孙师长思索了半夜,翌日清晨带兵出发,准备去最近的大车站中,找一辆回来。

最近的大车站是在保民军的地盘上,孙师长此去,行为无疑是等同于入室抢劫。为了能够一抢而成功,他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连炮兵营也一并带了走。

何司令在等待期间,心情似乎是很不错。光华县比芦阳县热闹了不只百倍,县内有大饭馆,有好戏园,连窑子里的姑娘都比别处漂亮。从西安过来的客商,无论如何都是要从这里经过的,所以这里的繁华有来由,很持久。

何司令在戏园子里看了两场戏,又在福泰楼里吃了几顿像样的好饭。等到了第七天,李世尧等人都带着兵赶过来了,孙师长才押着一列火车回了光华站。

“完了。”孙师长的脸变成苦瓜:“咱们这回算是同保民军结下梁子了!他们阮司令的一个弟弟让咱们炮兵给轰了。”

李世尧满不在乎的一挥手:“老孙,你怕他个屁。姓阮的手下统共也没几个人,别说轰了他的弟弟,就算把他老母也给轰了,他又能怎么的?”

孙师长听了李世尧的话,倒是稍微安了点心:“你说的也有理,他能怎么的?”说着他转向何司令:“司令,这火车还挺新的,里面包厢也干净,还铺着地毯呢。”

何司令微笑着点了点头:“孙师长这一趟干的不错。”

孙师长挺长时间没在何司令那儿瞧过笑模样了,此刻就很高兴:“司令过奖了,这还不是我应该做的嘛!”

李世尧扫了何司令一眼,想着自己上次挨了他一个嘴巴。

又忙乱了三天,何司令终于是稳稳当当的上了火车。在上车的时候,众人很久违的见到了蓝拜山。

蓝拜山一身军装打扮,看起来依旧是干净利落,只是脸色寡白,不复往日的精神焕发。他一手拄着根黑漆手杖,一手扶着个勤务兵,身后还有人抱着他的腰;几人合力好容易才把他搬运上了车。孙师长怔怔的望着他,想叫他一声蓝参谋长,可是犹豫再三,见旁人都不发言,自己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李世尧笑模笑样的旁观着,心想姓何的还真敢做,蓝拜山好好一条汉子,就让他给祸害成了这个样子,如今大概也就算是他的外宅了——虽然内宅还不存在。

玩的出奇,有点意思。

何司令随后也上了车,和蓝拜山相比,他依旧是不修边幅,下身穿了黄军裤黑马靴,上身松松垮垮的套了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弯腰低头时,能从他那赤裸的胸膛直看到腰间的皮带——肌肤非常的雪白,胸口两点玲珑的粉红。

这趟火车中,除了何司令所在的大包厢之外,后面还有十来节车厢,装的是孙师长同他手下的那些个兵,以作路上的保镖。至于军械处、参谋处、后勤处等闲散机关,则跟着李金二人在后面慢慢行进。

何司令进了包厢之后,便歪着身子瘫在了靠窗的沙发上,因有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刺目,他便随手抓起蓝拜山摘下来的军帽歪扣在头上,遮住了两只眼睛。

“拜山!”他的上半张脸隐没在帽檐下,只见两片嫣红的嘴唇微笑着抿起来:“总算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蓝拜山同他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半固定的小桌子。想当年从天津一路后撤到热河,又从热河向西一路溃败。如今终于是有了翻身的迹象,这的确是令人振奋的。

这点振奋让蓝拜山一时忘我,忍不住就笑道:“要进城了,就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真是孩子气。”

何司令猛然坐起来向他前倾了上身,头上还歪戴着那顶军帽:“好哥哥,你弟弟我是个乡巴佬嘛!”说完他伸手一抬军帽,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黑眼睛来。

蓝拜山凝视着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觉着百感交集——应该对他好一点,他是真爱着自己的;不过自己也废在了他的手上……左右为难啊,左右为难!

蓝拜山为他摘了帽子,声音在温和中带了点颤抖:“极卿乖,哥哥带你进城玩。”

何司令听了这话,似乎是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他忽然起身在蓝拜山面前来回踱了两圈,然后回身蹲在蓝拜山面前。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他又站了起来。

这回他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瓶洋酒同两只玻璃杯子回来了。

拔开瓶口的木塞子,他倒了两杯酒,将一杯推到蓝拜山面前,又将自己的一杯端起来:“拜山,你很久没有像刚才那样对我说话了,我们喝点酒吧!”

蓝拜山的手指触到了玻璃杯子,还未回答,就见何司令已将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随即弯下腰,被呛的大咳起来,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何司令的专列,像一条小蛇一样,在连绵的山峦中扭动着前进。

蓝拜山一直担心着会有土匪,然而正像何司令所预料的那样,土匪也是人,并没生了熊心豹子胆,敢打何司令的主意。

在三天半之后的一个下午,何司令的列车终于抵达了西安火车站。

何司令在蓝拜山的建议和指导下,换了一身新制的黄呢军装,且在外面腰间扎了一根武装带。戴上帽子后,他对着包厢内的大穿衣镜扭了扭脖子:“热死我了!”

蓝拜山道:“年纪轻轻的……”

何司令接下去道:“倒也要个好啊!”

蓝拜山一笑:“这不是什么都明白吗?”

此时列车缓缓停稳,旁边包厢中的副官们也已经在车门两旁站好。何司令走到门前,很不以为然的又拧了一下肩膀——他实在是热。

车门开了,他弯腰走下门口的小铁阶梯,随即就见迎面一个高大男子,昂首挺胸的向自己走了一步,然后很有保留的伸出一只手,满面春风的笑道:“哈呀,何军长,我的老弟,你总算是来啦!”

何司令本来就有些反应迟钝,此刻虽也伸手同来人握了,可是面无表情,只是望着对方发呆。而对方看清了何司令的模样之后,也是有点怔。

双方相对无言,正是尴尬之时,旁边有人过来,却是先前跟着蓝拜山往来西安的一名秘书。这秘书很有眼色的轻声向何司令介绍道:“司令,这位就是赵将军了。”

何司令听了这话,算是回了魂,握住赵振声的手一摇,刚要说话,忽听得四周骤然响起一大波吱哇怪叫的声浪,把他吓了一大跳。转头四顾时,才发现原来周围不知何时埋伏着几支军乐队,军乐队中一色大汉,扛着长号圆号,吹的满脸通红,挣的一脑门子汗,仿佛要用巨响震死谁一般。何司令又侧耳听了听,一点调子也没有找到,反而受了影响,搞得心里乱糟糟的。

赵振声听了这种音乐,也有些心神不定。原来前一阵子东北大兵们的首脑荣司令抵达西安之时,傅仰山便以这种最高规格进行了迎接。荣祥如今算是被傅仰山笼络住了,赵振声不甘落后,也打算对何司令表示一番盛情。傅仰山迎接荣祥之时,动用了四支军乐队,他赵振声除了不是省主席之外,其余方面不比傅仰山差什么,自然也可以摆出同样的场面。

何司令摇着赵振声的手,大声道:“赵将军,你太客气了!我怎么敢当啊!!”

赵振声高喊:“老弟,不要这样见外!”然后忍无可忍的一抬手,仰天长啸:“别他娘的吹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太安静了。

所以何司令嗤嗤的笑声就尤为清晰。

赵振声非常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最近频频出丑,而且每次都是自找的。前些日子,他在向荣祥展示军威时,一不小心被裹进了齐步走的士兵方阵,当场把帽子挤飞;今天又是……

他同何司令两人面对面站着,并且依旧保持着手握手的姿势。何司令笑得浑身发抖,因为脸蛋漂亮,所以让人想起花枝乱颤这个词,虽然很不准确,因为何司令并不女里女气。

咽了口唾沫,赵振声红着脸开了口:“这个……真是让你老弟见笑了啊!”

何司令觉着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笑的场面了,强自控制着恢复了正经面孔,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这没有什么。赵将军久等了吧?”

赵振声很不自然的一摇头:“没有,没有。”——方才摆出的那身气派,真是一丝也恢复不起来了。

傅仰山为了讨好荣祥,把自己一套顶阔气的花园府邸让出来供其居住。何司令名义上还是赵振声的部下,可是赵振声晓得何宝廷三字代表着数目不明的一大批人马和财富,所以也绝不敢怠慢了他。他没有摩登漂亮的大宅子可以让出来,可是一般的好公馆还是有几处的。他好中挑好,选了一处高大洋房宽敞院子的宅子,请何司令住了进去。何司令在芦阳县住了几年的小瓦房,对于这样的宅子,自然也就没得挑剔了。

赵振声觉着何司令这人的相貌很异常——不像个活人,当然也不像死人。美是美的,但是没有血气。而且总仿佛是心不在焉,自己在这边正长篇大论着呢,那边已经走了神;自己这边兴味索然的住口了,那边忽然一抬头,接着一小时前的话题聊了起来。

赵振声是个大刀阔斧的性格,同何司令实在是交流困难。幸而二人相处几天之后,渐渐熟络,何司令的反应速度便明显加快了一些,基本可以跟得上赵振声的思路——如果赵振声能够心平气和慢条斯理的交谈的话。

赵振声很亲热的称呼何司令为极卿,他说:“极卿,只要把傅仰山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踢开,陕西就是我们的了!”

何司令也称呼了赵振声的字:“正臣兄,的确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只是傅仰山不会等着我们去踢他的。况且他有中央政府的支持,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啊!”

赵振声莫测高深的一笑:“中央政府支持他?或许是支持过的,可是在他赶走中央派来的金专员后,南京那边的态度就难说喽!”

“金元璧不是被南京政府召回去的么?”

“极卿,你的消息闭塞了。”

何司令笑了笑:“诚然。我这几年住在山中,早已不闻世事了。”

“极卿,当然,我们现在也无需着急。有了你,我是如虎添翼,不怕傅仰山再搞出什么花样来。哈哈!”

何司令附和着继续微笑,心想只怕傅仰山一倒,你下一个要踢开的石头就是我了。

第14章 西安之乱

何司令在西安,过的很快活。

酒会、百货公司、洋行……一切都是久违的了。他愿意到处都走走看看,并且后悔自己不该打瘸蓝拜山的腿。如果此刻可以两个人并肩而行,那该是幅多么美好的场景呢!

西安的军政届中,都知道这个何宝廷是赵振声招过来的,可是傅赵两边的势力,却统一对他十分和善。外来的力量始终是带有变数,何宝廷和荣祥,谁能肯定他们最后会站在哪条战线上呢?难说的很啊!

何司令,同时兼了陕西警备军的副总指挥,年纪轻轻,手握重兵,前途无量。谁也不肯去得罪他,他第一次觉着自己是人见人爱的。

外面形势一片大好,家里也是一切和顺。蓝拜山仿佛是忽然想开了似的,不但不再对他横眉冷对冷嘲热讽,而且渐渐恢复了先前的那种和蔼可亲。

这晚,何司令出席了傅仰山在自家豪宅中举办的晚宴。晚宴的名目不知道,然而规模不小,大厅内一溜吊了一排两百支烛光的水晶灯,照的厅内通亮。那盛妆华服的绅士淑女们相互间谈笑风生,不久隔壁的跳舞厅内又响起了乐曲声,原来是白俄乐队正在奏乐,而舞池中已经滑入了几对相拥着的男女,开始翩翩起舞了。

何司令坐在跳舞厅角落处的沙发里,端着一杯洋酒,不声不响的看着热闹。宴会中的大部分青年男女都已集中在这里了,眼前一派西装革履衣香鬓影;加之乐声靡靡舞姿翩跹;真给人一种极度的太平盛世之感。这种生活,先前何司令也是经过的,可是现在再见,就觉着十分有趣味,且很有距离感了。

何司令正对着舞池入神,忽然身边走来一名男子坐下,柔声道:“极卿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何司令扭头一看,却是那个说话如调情的荣祥。此人大概是吗啡打足了,瞧着神采奕奕的,笑得人面桃花,因为眼尾微微上翘,所以又让人想起狐狸。

何司令向舞池一扬脸,笑道:“累了,休息一会儿。”

荣祥翘起二郎腿,顺带着姿态优雅的掸掉了袖口处的一点灰尘:“极卿兄是何时到西安的?我竟没有收到消息。”

何司令把酒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我来就来了,何必大张旗鼓。况且也不敢惊动你老兄啊。”

何司令同荣祥年龄相仿,互相都以兄相称。荣祥听了这话,就微笑道:“极卿兄太谦了,这回你出任警备军的副总指挥,那是很可喜可贺的事情嘛!”

何司令低下头,对着杯中酒舔一下嘴唇:“这个……”他偏着脸对荣祥一点头:“你老兄就不要拿我取笑了,副总指挥者,名号罢了。”

荣祥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边,气息轻而长的“嘘”了一声:“吾兄慎言啊。”

何司令也笑起来,知道荣祥同自己一样,都是狡猾的观望者。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闲话,那荣祥便要为何司令介绍一位女宾做舞伴。说起女人,荣祥的口气极大,仿佛天下的雌性动物已经都被他攥在掌心、全部可以听凭调度一般。何司令先还不信,后来荣祥指着舞池内的一对男女道:“那是傅仰山的弟弟,他的那位女朋友,你看着如何?”

何司令是个半禁欲者,所以能够客观而镇定的做出评论:“还好。”

荣祥哈哈一笑:“你等着吧!”

一时曲毕,那傅仰山的弟弟,名唤傅靖远的,就挽着自己的女伴回了座位,两人正是情话缠绵之际,忽然杀过去一个荣祥,三言两语的便把那美貌女士给拐到何司令这里了。

何司令生的个高腿长,应该是很适合跳舞的——从生理的角度来讲。事实上何司令跳的也不错,搂着那位美貌女士连跳了两支曲子,他累的出了汗。回到座位上,他觉着很痛快——从运动的角度来讲。

何司令在心情好时,头脑的运转速度就会加快,充斥于脑中的胡思乱想也会暂时停止。这个状态是很利于他进行交际的。

他颇想同荣祥交际交际,可惜荣祥同他谈了三两句话后,便开始身体发抖,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他忽然起身,对着何司令道:“抱歉,失陪片刻。”然后便匆匆走掉了。

何司令想了想,知道他这是吗啡瘾发作了,需要去打上一针,同拜山一样。

晚宴散后,何司令乘汽车回了家。

他觉得非常疲倦,同时有了自知之明,晓得对这些繁华场面,自己已经是心虽有余,却力不能逮了。

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过惯了平静日子的缘故吧。

他躺在西洋式的浴缸中洗了澡,然后裹着浴衣上了床。蓝拜山已经睡着了,何司令就着灯光凝视了他一会儿,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觉着蓝拜山非常英俊。

掀开被子,他靠着蓝拜山躺下,同时伸手按下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眼前一时漆黑,他摸索着抱住蓝拜山,嗅着对方的气息,觉着非常心安。

翌日正午时分,何司令睡醒了。

他洗漱过后,便懒洋洋的穿戴了。天气炎热,他已经改穿了短袖衬衫,可即便如此,依旧是热。如果不是为了脸面,他也许会把裤管剪下半截,顺带着把皮鞋和袜子也脱掉。

这个时候,李世尧和金焕然到了西安。

李世尧依旧是老样子,大大咧咧的坐在何司令面前,似乎是专门要惹着何司令发火;金焕然则是垂头丧气的——在来的路上,他的队伍遭了保民军的偷袭,大损失倒谈不上,只是他随身携带的那个过气戏子被打死了。这个叫什么玉清的男人跟了他好几年,感情多少是有的,金焕然因此变成了金黯然。

何司令不可能因为个兔子而去安慰金焕然。大概的询问了一路的情况之后,他便严加嘱咐:“千万把你们的部下管好了,这里不是芦阳县,谁闹出了事情,谁就是故意的要打我的脸!”

金焕然点头:“司令,你放心吧,这个我心里明白。”

李世尧没说话。

何司令看了他一眼:“李师长,你呢?”

李世尧一翻白眼:“我又不聋。老金替我答应一声就是了嘛!”

何司令犹豫了一下,没有翻脸。

如此过了三个月的太平光阴,傅仰山同赵振声终于在城外开了仗。荣祥见状,却带兵跑去了潼关。何司令依旧留在城里,不表态度。

赵振声几次下令让他派兵过去增援,他没有拒绝,可也没有行动。他不是个投机者,并未打算从这场战争中获利;他只是想要保存实力——先自保,然后再做别的长远打算。后来见赵振声节节胜利了,才派了金焕然下属的几个团去了前线支援。赵振声对他不满,可他毕竟没有倒戈,所以那不满倒还是有限的。

又过了两个月,战场形势出现了大逆转。傅仰山在陷入绝境之时,忽然得到了荣祥的帮助,而天气渐寒,赵振声这边的士兵们棉衣同弹药都不足,连连退却,很快就出现了一败涂地的迹象。何司令这回瞧准了,又召开了军内会议,同麾下那些自以为是的俊杰们很秘密的商榷了一番,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结论是什么,大概只有与会者知晓。不过结果倒是人人都看得见的——何司令很快发表了公开反赵的声明。傅仰山听闻大喜,马上以省政府的名义,革掉赵振声警备军总指挥一职,由何宝廷接任。

何司令、何总指挥坐在城内,饶有兴味的隔山观虎斗。

又观了一个来月,赵振声率领残部逃去了兰州,一时半会儿的大概是不能回转。何司令这一步算是押对了宝。哪知二十三军正是上下一起窃喜之时,虎头驿战场上突然传来了这样一个消息——傅仰山被荣祥给干掉了!

这回众人可傻了眼,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行动。亏得他们没有行动,因为傅仰山的弟弟傅靖远随即就带了驻守在城内的一万多士兵杀往虎头驿,偏巧荣祥军内起了内讧,两厢相加,荣祥一部也就立刻烟消云散。

何司令现在无人可以依附了,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独立自主的身份。而傅仰山死后,西安城内也只短暂的混乱了一小段时间,中央政府就又派了新主席过来。

新主席姓崔,孤身一人来了西安,连只狗都指挥不动。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个时候,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居然不是何司令,而是傅靖远。

好像西安把何司令这人,以及他手下的那数目不明、鱼龙混杂的队伍给彻底忽视掉了。崔主席整天的盯着傅靖远,可是傅靖远有什么好盯的?他根本就不是个贪权的人。

二十三军上下都对此哭笑不得。何司令还住在赵振声的宅子里,对蓝拜山说:“你看,现在索性没有人理会我了。”

经过了半年多的时光,蓝拜山看起来愈发憔悴了。他坐在沙发里,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温和的轻声说道:“搞点事情出来,他们就会来找你谈条件了。”

何司令走到他身边坐下,一只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只是搭在那里而已。他晓得蓝拜山现在已然经不起折腾了,这令他无比的心痛,同时因此彻底的禁了欲。

“其实我不喜欢动刀动枪,和平解决最好。”说到这里,何司令抬手搂住蓝拜山的肩膀:“我要个行营主任做一做,不算过分吧?”

蓝拜山想了想:“不过分。”

何司令扭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你说不过分,那就一定不过分。到时候姓崔的敢推三阻四,我就派兵灭了他,然后成立军政府。”

蓝拜山道:“口气不小啊。”

何司令笑道:“怕什么?我有兵。”

蓝拜山叹了口气:“极卿,我该打针了。”

蓝拜山打过针后,便恍恍惚惚的上床躺下。何司令侧身抱着他,抱怨道:“拜山,你现在怎么不大理睬我了?”

蓝拜山抬起手,虚飘飘的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极卿,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何司令瞪大眼睛:“你在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