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之后,傅宁墨又坚持将她送回了家里。

上楼的时候她掏出手机,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将手机调成了静音,上面赫然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七八条短信,杜岩歌的两个,苏懿行的四个,剩下的全是傅宁砚。

哦太好了,她又需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想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她先给杜岩歌回了电话,表达歉意解释自己匆匆离开的原因,那边松了一口气,“苏老师没事就好。”

“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苏嘉言拍了拍声控开关,灯光一霎亮起来,“今后有机会请您吃饭。”

“苏老师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又寒暄几句,苏嘉言挂断电话。她手伸进衣袋里去掏钥匙,然而掏了半天也没找到。此刻灯光暗了下去,她几分烦躁,用力一跺脚,灯重新亮起来,而就在此时,门内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响。

苏嘉言吓得心脏都停跳了,立即退开一步,“谁在里面?!”

门缓缓推开,露出傅宁砚沉默的脸。

苏嘉言长舒一口气,不自觉地抚了抚心口,冷冷开口:“三少专程过来吓人的?”

“你去了哪里?”傅宁砚飞快地大量了一眼她身上的穿着。

“我还要问,三少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偷偷去配的?”她仰头看着他,气势分毫不输。

傅宁砚目光投向一旁柜子的上方,“我一贯只会光明正大地要。”

苏嘉言顺着傅宁砚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那是她的钥匙,明白过来自己大约是将钥匙落在栖月河别墅了,“那也不等于你可以随便进出我的房间。”

傅宁砚勾起嘴角,“我之前没这么做过不代表我不会这么做,”他手撑在门板上,将苏嘉言局促在自己臂弯之内,“还没回答我,你去哪儿了?”

“被你可爱的明星小姐跟踪,我找了个地方避难。”

傅宁砚脸色霎时一边,“赵姗姗跟踪你?”

苏嘉言耸了耸肩。

“放心,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苏嘉言急促地笑了一声,“原来当你情人还有性命之虞。那三少你应当早点告诉我,起码让我能谈一个更公平一点的价位。”

傅宁砚静了一瞬,也笑起来,“宝贝儿,你觉得这个价位对你而言还不公平?都是各取所需,你有什么不满?”

苏嘉言顿时沉默下去,甚有一种被人捏住软肋感觉。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便觉得自己实在矫情做作又面目可憎。

便瞬间想到此前傅宁墨的问题,她是对这桩行为本身,还是对傅宁砚在其中的态度感到反感?是的,都是各取所需,她凭什么不满?明码标价的交易,无非傅宁砚做得坦诚赤|裸,这个道理她在接受那一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反而越往后越觉得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

原来这种感觉竟然是心有不甘。

心里已然百转千回波涛暗涌,然而她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的,“我没有任何不满,只是不希望卷入让我觉得反感的人际关系。如果你现在没事,我想去洗个澡。”

傅宁砚轻声一笑,“很高兴你终于想透彻了。”

说着,欺身往前含住苏嘉言的唇。

他们足有二十多天未曾见面,之前本是频繁的亲昵动作,此刻却有了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在傅宁砚吻落下来时,苏嘉言甚至清楚感觉自己呼吸居然不自觉地屏止了瞬间。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透彻么…经过傅家大少一番不明目的的和稀泥,她恐怕再也无法透彻了。

第22章 心似浮萍

苏嘉言从浴室出来之时傅宁砚正闭目养神,他只穿款式简单的白色衬衫,领口的衣扣解到第三颗,姿态闲适地坐在沙发上,越发显得身形修长。清清冷冷的灯光下,他的神情却有几分温和。

苏嘉言走到沙发旁的瞬间,傅宁砚睁开眼睛,偏过头朝着她微微一笑。

苏嘉言只当没看到,垂眸在他身旁坐下,然后拿过一旁的烫伤膏。

傅宁砚突然伸手一把握住她莹白如玉的脚踝,放到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抢过烫伤膏。

苏嘉言挣扎,“我自己来就行了。”

傅宁砚却将她脚踝握得更紧,待她终于安分下来,才将盖子拧开,往手指上挤了少许,轻轻抹上她红肿的脚背。

傅宁砚手指触上去的瞬间,苏嘉言便觉好像有人拿着轻柔的羽毛,挠了挠她的神经末梢,瞬间带起几分难以言喻的痒。

傅宁砚的动前所未有的温柔耐心,苏嘉言看着他低垂的眼眸,霎时只觉心绪复杂如同乱絮飞舞的四月天。

正恍恍惚惚走着神,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来,苏嘉言忙要站起身去接,傅宁砚却紧紧按住她脚,俯过身子将她的手机捞过来,递给她手里。

苏嘉言匆忙道了一声谢,见屏幕上显示是“懿行”,立即蹙起眉头。

傅宁砚观察着她的神情,笑得几分促狭。

苏嘉言懊丧地瞪了他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苏懿行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教训,苏嘉言自知理亏,不管苏懿行说什么她都温顺地应和下来。

“对不起,我也是临时有急事走得匆忙,忘了给你打招呼。”

“你知不知道我和杜教授都要急疯了…”苏懿行教训过之后,语气总算软和下来。

“我这么大的人,自有分寸。”

“哼,”苏懿行不以为然,“我倒是觉得你认识傅什么之后,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懿行…”苏嘉言无奈,“我都说了暂时不要提这件事。”

“好好,先不说——小心…”

苏嘉言听见电话那端有车子飞速驶过去的声音,忙问:“怎么了?”

“没事,我和沛珊在外面。”

“那你们赶快回去吧,外面路滑,注意安全。”

苏嘉言挂了电话之后,才发现傅宁砚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值得三少这么关注?”

她看药已经擦完了,便要收回脚,谁知傅宁砚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怀里,贴着她耳廓,声音低沉:“你说你去‘避难’,但是没有去找你弟弟,那你到底去了哪里?”

“随便逛…”

“你要相信我可以查得出来。”

苏嘉言便静下来,片刻后轻声说:“我遇到了大少。”

傅宁砚身体微微一僵,将她拉开少许,神情冷肃地看着她的脸,“他说了什么?”

苏嘉言见他表情僵硬声调比平时急促了几分,眸光一时沉下去,冷冷淡淡反问:“三少是不想让我知道什么?”

傅宁砚闻言薄唇抿起,面上浮现一层薄怒。苏嘉言也直视着他,无声对峙着。

空间阒静,窗外雨声也模模糊糊好似非常遥远,只有彼此贴近的呼吸和心跳声分外清楚。

两个人就这般对视着,仿佛都意图通过对方目光看透彼此层层掩饰的内心。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须臾,傅宁砚轻声一笑,“我没有任何事不可以让你知道,如果你对我有任何好奇,尽可以直接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嘉言敛了目光,不自觉地轻轻咬了咬下唇。

傅宁砚吃定了她不会主动去问,不然就是坐实了她对他有好奇之心。她想这个人果然善于心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她哑口无言。

这样的念头只浮现了瞬间,苏嘉言便又恢复平日里惯常的姿态,“当然,但是恐怕目前还没有这个必要。”

傅宁砚一笑,伸手将她腰往前一揽,一个强硬而热烈的吻随即覆了上去。

苏嘉言此刻跪坐在傅宁砚身前,这种姿势之下,她半个身体的力量都靠在了他身上,那种无力控制自身的感受便愈发清晰。

过了片刻,她呼吸急促地推开傅宁砚,“我去吹头发。”说完就靸着拖鞋脚步匆忙地走向浴室。

温热的暖风一层一层拂过来,吹得她耳朵也微微泛红。她有几分心不在焉,思绪飘荡了好一会儿,再抬眼时赫然从镜中看到了傅宁砚的身影。

他斜倚着门框,双臂环抱在胸前,静静地观察着她,笑意懒散。

“真是阴魂不散。”她无奈低声说了一句,下一刻傅宁砚长腿就跨了进来,大声说,“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苏嘉言回答。

“什么?我听不见。”傅宁砚又问一句。

“…”苏嘉言一下子关掉吹风机,转身看着傅宁砚,“我什么都没说,这下听见了吗?”

傅宁砚哈哈一笑,突然伸出双手撑在流理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其实我耳朵很好。”他目光深邃而又清亮,依然浮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苏嘉言不知怎么,也没了脾气,几分无奈地说:“好了你赢了,可以让开了吗?”

傅宁砚微笑摇头,伸手从她手里拿过吹风机,而后撩起她柔顺黑亮的长发,径直吹了起来。

他的动作非常生疏,可见不常做这件事,但是眼神竟是意外的非常专注,清亮的眸中满是静谧的温柔。

苏嘉言身体霎时僵住,只怔怔地看着灯光下他低垂清隽的眉眼,和眉眼之间让人屏息的温柔。

可是…此刻他眼中真正看到的是谁呢?

若是此前,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苏嘉言必然会立即进入戒备状态,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没有动,依然僵直地站着,感受拂过头皮时燥热的风,和在她发间穿梭的,傅宁砚微凉的指腹。

心如同浮在深海的一只小船上,在月光下的浪涛里浮浮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