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秦云遥平板地出声,听不出喜怒哀乐,却让人觉得无情。

“这…”丫鬟们有些犹豫。

“出去。”重复的声音变得冷冽,众人慌忙答应,快步走了出去。

季凉若听见脚步声走远,更加紧张。突然,又听他道:“莫言,推我过去。”

话音一落,她就听见地上轱辘声逼近,一圈圈响在耳边,彷佛都能感觉到灰尘的抖动。

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他,只感到他离自己近了。

“过去一点。”他又说,声音含着淡淡地嘲讽,“让我离我的王妃近一点。”

他近了一点,更近一点,她看到了他轮椅的扶手和轱辘,还有盖在他膝头暗红的薄毯。

他停在了她面前,他的膝盖抵着她的,给她莫大的压力,让她有想逃跑的冲动。

“莫言,你也出去吧。”他淡淡地说。

“是。”莫言简洁地回答,转身出门,并轻轻地将门关上。

床前,他的膝盖仍然抵着她的,过了许久,也不曾有动作。

季凉若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坐下去,如果他不揭盖头,她只能自己揭开,去履行做他妻子的义务、伺候他的义务…但是,可能并不享受什么权利。毕竟,她只是一个赏赐,郡主的身份只不过是说得好听。

缓缓抬起手,她欲揭开盖在头上的红布,一只手却更快地伸过来,猛地将其扯掉。珠钗晃动,打上她的脸,她吓了一跳,惊惧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怎么?没见过瘸子?”秦云遥嗤笑一声,声若寒冰。

第九章 银勺破身(2)

季凉若眨眨眼,收起受惊的表情,站起身,恭敬地道:“王爷,该休息了,奴婢伺候你就寝。”

他突然转动着车轮向后退开,避开了她伸过去的手。

“你也配?”他冷嘲。

她知道她不配,可是,他的表情和语气,将她深深刺伤——他好像,不仅指她太过低下的身份…

他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太后也真是心疼我,频频将皇帝的女人赏赐与我——”

“我不是——”季凉若慌忙解释。

“不是?”他凤眼一挑,满目的精光射向她,将她生生定住,“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等着他去临幸?哪个不是他勾勾手指头就扑上去?”

他由上自下打量她:“如你,只怕早被他睡厌了、睡烂了!”

这样的侮辱,使得季凉若狠狠地抽了一口气,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如风中的落叶。

秦云遥看着她受伤的表情,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伸手转动轮椅,似要离开房间。

“王爷!”季凉若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他不悦地挑眉,“你已经有了王妃的名分,别指望本王还会去碰你!你记住,我秦云遥,绝不和任何人分享东西。我要的东西,我必要独占。”

“我还是我自己的。”她说。他不碰她没关系,但他不能认为她和皇上有染。她是细作,不取得他的信任,也得消除他的戒心。

“本王不想冒险去验明正身。”

“我…我自己来。”她急道。

在屋中扫视了一圈,她看到了摆在他身后圆桌上的银质餐具。犹豫片刻,她大步走过去,抓住了那细小的汤勺。

她已经十九岁,不会不通晓男女之事。先皇在世时,好几次临幸如姬,她都伺候在房外。开始还怕,后来连脸红也不知为何物了…不是不知,而是不能、不敢…

秦云遥见她拿着那汤勺,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反应。

她提着鲜红的裙裾走向新床,走到床边,她转身坐在床沿,先弯下腰脱了鞋,然后退到床中央,缓缓躺下…

她掀开自己的裙子,内心感到莫大羞耻,这羞耻的感觉绑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但她知道,她必须进行接下来的动作!这样才有一丝得到他信任的可能,让他另眼相看的可能!这些可能,能顺利完成太后的交代、保住姨妈和表妹…

她闭上眼,噙住泪,毅然脱下衬裤,露出那最私密的地方。

轮上的秦云遥目光一寒,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他不信她有勇气,更不信她是完璧。

季凉若睁开眼看了一眼床顶,旋即又闭上。听说女人的第一次是很痛的,也不知这样的第一次和别样的第一次有什么不同?咬住牙,她猛地将汤勺刺进了自己体内——

“啊——”

痛,超越她的想象,她叫出了声。下一刻,她又突然咬住唇,将疼痛的呼喊吞进肚里。

秦云遥看着她,看着鲜艳的血液顺着她的大腿流下。那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裤,浸湿了华美的嫁衣…最后,它蒸发成一片血雾,遮住了他的双眼。

而她,已在撕裂的剧痛中晕厥。

第十章 扶我下床

她做了一个冰冷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具尸体、穿着华丽的嫁衣,漂在一条浮满冰块的河上。

尸体在河面上拖起一条长长的血污,那血污来自她身下,脏了河水、污了冰块…

飘了很久,河的尽头跑来一匹纯白的狼,将她的尸体自河中叼起。

她要被他吃掉了吧?

她要尸骨无存了吧?

但是,它的皮毛很温暖。她沉浸在温暖中,忘记了血的颜色,看不见自己最后的归宿…

-

一早醒来,季凉若发现自己躺在一副温暖的怀中。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她不由得愣神片刻,然后缓缓将视线上移,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秦云遥!

有什么比这更可怕?

她霍地惊起,惊恐地看着睡颜无害的男人…他是昨夜那个人吗?

熟睡中的男人被她惊动,缓缓地睁开了眼,对上她受惊的双眸:“你在做什么?”出口的言语冷同寒冰,温暖的棉被也无法覆盖,打破了刚刚那无害的表象。

季凉若看着他,完全不知如何反应。昨夜,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何以他们会躺在一起、睡至天明?

“你傻了吗?”秦云遥厉声问。

她回过神,受惊地看着他。

“你见鬼了!”他低吼,眼中升起愤怒的火焰,“滚下去!”

被他一吼,她连滚带爬地往床外钻去,一下子跌到了地上。

“唔…”捂着摔痛的臀瓣,她低吟一声,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白色的中衣,那身嫁衣…静静地躺在前方的空地上,像是被遗弃。

她不由自主地捉紧衣领,惊愕地回头,看见秦云遥已经坐起。

“愣着做什么?”他看着她的动作,知道她在猜测什么,却并不为她解惑,“还不快扶本王下床!”

“…是。”她爬起来,弯身去扶他。

他很重,她使劲全身的力气才将他拖动。但下一刻,她跌了一下,没法将他紧紧抓住,使他向后倒去,她自己也顺势向前一扑,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

第十一章 暧昧血迹

“呃——”她正好压住他肚子,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王爷…”她慌乱地站起,但越乱越错,一脚踢倒了床板,整个人再一次向他扑去,重重地撞在他胸口。

“你想害死本王吗?”他伸手将她扯开,力气很大,让她整个人像陀螺一样转开。她随后就跌落在地,正好跌在那件嫁衣之上。

“去叫莫言进来!”秦云遥命令。

“是。”她站起身,揉着摔疼的手臂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群丫鬟,端着脸盆、毛巾等洗漱用具,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见过王妃。”她们福身。

她微惊,她们什么时候来的?刚刚里面的动静,她们全听见了?

此时,廊下一名黑衣男子走上前来,躬身道:“属下莫言,见过王妃。”

莫言?

她急忙让开:“王爷叫你进去。”

“是。”莫言抬头,走进房间,看着站在门边的她,“请王妃移步屋外。”

季凉若微愣,看了看眼前的门扉,抬步走了出去,接着就听见门在她身后关上。她回头,看见紧闭的门扇,觉得有一丝冷。

晨风拂过,她身子微颤。原来如此,她还说为什么会冷呢?

她就这样身着中衣站在门口,旁边的丫鬟将她看着,院子里路过的仆妇也将她看着。东月和薰儿端着洗脸水和洗脸帕站在廊下,离她有一段距离,还是将她看着。

站了一会儿,被注视的感觉有增无减。她抬头,大家马上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但她还是看见了那些无法掩饰的惊讶。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向前方的东月。东月看了她下半身一眼,她低头,看见白色的裤子上染着几点鲜红的颜色。

这是…

她的处子血?

那她知道她们为什么惊讶了。四王爷受伤后就没再碰过女人,这是举国皆知的秘密。而此刻的她,似乎将那个传闻击破了。

但她知道,传闻依然还是传闻,除了秦云遥自己,无人知其真伪…

只是,恐怕大家要在她身上来探听真伪了…

季凉若的心中,浮起一丝焦躁。她伸手拉了拉裤子,利用布料的褶皱挡住了那几点血迹。

第十二章 传言真假

身后的门被打开,她回头,见莫言双臂撑着门框,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你们进来。”他说了一句,转身又往里走去。

门口的几个丫鬟紧接着跟了进去,走在最后的人当着季凉若的面再次将门关上。

季凉若微叹一口气,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丫鬟们鱼贯而出。后面,莫言推着已经梳洗好的秦云遥走了出来。

秦云遥穿着白色长袍,头顶绾着一只麒麟形的玉簪,面容冰冷地自她面前滑过。

她低头,门框下没有门槛;走廊前的石梯,一边是平整的斜坡,他的轮椅顺着斜坡缓缓而下,如履平地…这些,必然是为了方便他出入。相信,这王府里,所有的门、所有的梯子都是这样。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这院子。

廊下的东月和薰儿走上前来:“王妃,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头,转身进了屋。

薰儿跟在后面,喜滋滋地道:“原来传言都是假的!听说瑞雪小姬和婵娟小姬从未被宠幸过,那必然是她们没本事,及不上王妃…”

“就你在开心。”东月没好气地瞄她一眼,将地上的衣服拾起,又去收拾床铺,“我看王爷是看我们家王妃不顺眼,想害死她,才这么对她。”

“你怎么这么说呢?”薰儿不满。

“王爷这么对王妃,王妃不就成了众矢之的吗?府中那些侧妃小姬,必然视王妃为眼中钉,想着法儿要害死她!你想想,王妃刚过门,这府中的事一窍不通,哪是她们的对手?”东月说完,看向季凉若,“王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凉若沉默片刻,点头:“你说得也是,你们俩以后多加当心。”

昨夜之事,必须如实告知太后。太后派东月在她身边,肯定不只是为了协助她,更是为了监视她。

她若不说,东月肯定会告诉太后秦云遥可以行房的事。到时候,太后必然认定她隐瞒消息、不够忠心,说不定还把她和秦云遥划上等号——那她就两面受敌了,而且姨妈和八公主也会有危险。但说了却能取得太后的信任…

所以,当天她就找了一个机会将真相告诉东月。不过,她只说秦云遥怀疑她和别人有染,不曾点名那被怀疑的人是皇上,也将他那些大不敬的话隐瞒了。

东月听了,有些震惊,没想到她会那样做,又是同情又是钦佩:“王妃受委屈了。这下可好,大家都认为王爷和你圆房了,那些姬妾不可能毫无反应。她们若来欺负你,你不是很冤枉?”

“没关系,只要不坏了太后的事就好。”她无所谓地说。

第十三章 忘了才想

初到王府,季凉若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

她住在静月院,成亲时被布置成新房。新婚之夜,秦云遥在这里将就了一夜,起来后就回了他原本的碧霄院。然后,他便对她不闻不问了。

她想,他大概已经忘记了成亲这回事。

她若仅仅是做王妃,他怎么对她都无所谓了。但现在,他不出现在她面前,她如何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思前想后,她叫上东月:“我们出去走走。”就算秦云遥不出现,但出了这静月院,人多嘴杂,总能听到些什么。

“早该这样了!”东月明白她在做什么,“这院子总共就这么大,都快闷坏了。”

薰儿在旁边叠衣服,闻言有些期盼地看着季凉若:“王妃,也带上薰儿吧。”

她摇头,神色温柔:“怎么能没个人守家?你留下,下次再带你。”秦云遥没有派半个下人给她,整个静月院,只有她们主仆三人,大事小事都是自己拿主意,粗活细活全都指望东月和薰儿。

薰儿听了,无不失望地垂下头,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东月。

季凉若没心思安抚她,带了东月就出门。走出静月院刚几步,一个表情严肃的男人挡在了她面前。

“属下柳源,见过王妃。”

“柳源?”季凉若不认识他,面露疑惑。

“是管家。”东月低声道。

“哦——”她点头,对柳源道,“原来是柳管家。”

柳源颔首:“属下奉王爷之命来向王妃传个话。”

季凉若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问:“什么话?”

“王爷请王妃不要离开静月院,府中的人都不认识王妃,万一冒犯到王妃就不好了。王爷还说,等他忙过这一阵,他会亲自去看王妃,带王妃到府中甚至府外游玩。”

季凉若听了,好半天才道:“我只是想到花园里赏赏花…”

柳源立即接口:“王妃喜欢什么花,奴才叫人搬到静月院去。”

她顿了一下,有些恍惚地说:“灯笼菊。”

“什么?”柳源疑惑地看着她。

她像受惊一样摇摇头:“没什么,兰花吧。”转过身,她对东月说,“我们回去。”

“是。”东月跟上她。走了几步,发现柳源已经走开,就问她,“王妃,什么是灯笼菊?”

季凉若脚步顿了一下,平静地叙述:“我家乡的一种野花。”

“野花?”东月一笑,“王妃十年前就进宫了,居然还对它念念不忘,它一定很漂亮?”

季凉若摇头:“我已经忘了它的模样,因此才想看一看。”

几句话,她们已经走回静月院。东月拉住她:“王妃等等,薰儿在里面呢。”

“有什么事?”她问。

“我看柳管家不像是偶然出现,倒像在等咱们一样,但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出门?”

“若不是有人监视我们,就是王爷派他在那里等我们。”季凉若说,“无论哪种,都表示王爷在怀疑我们。这王爷不好对付,这王府只怕是龙潭虎穴,我们要加倍小心。”

第十四章 疑似内讧(1)

碧霄院。

柳源走进书房,对坐在轮椅上的秦云遥道:“王爷猜得不错,王妃果然在今天出了静月院。”

秦云遥放下手中的书册,不屑地冷哼:“也就这点耐力,能成什么事?”说完,他问柳源,“她做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做,属下及时请她回去了。”

“很好。”他勾唇一笑,清冷的面容霎时多了一股妖娆魅惑,“本王很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办?”

柳源看着他的脸,闪了一下神,垂眸道:“王妃提到一种花——灯笼菊。”说着,便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秦云遥听完,沉吟片刻:“灯笼菊?那是什么花?”

“属下不曾听过。”

“那便找出来见一见。”秦云遥淡淡地说,挥了挥手,重新拾起桌上的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