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舞跟那盆绿牡丹都是少主跟赵王的小舅子赢来的,她的身价银子还没那盆绿牡丹高,若不是看在她会照顾绿牡丹的份上,少主早将她输出去了…”

秦苒震惊的张大了嘴,感情燕舞这么标致的小娘子在聂震眼里还比不上一盆牡丹啊…在聂小肥那种‘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眼神逼视下,她连忙又闭上了嘴,后知后觉的想起…聂震这才是赌场上的高手,将靳以鹏交给他,后果恐怕有些不好。

——万一激起靳某人的好学上进的心来,刻苦钻研赌术那就不好了。

聂小肥正在窜个头的年纪,其实是个挺瘦的少年,不知为何却叫聂小肥。他听闻靳以鹏曾经想过要谋夺他的差,对靳以鹏这位妹子也没好脸。

聂震随口吩咐的一句话:“…那位秦家小娘子瞧着家境不丰,你回头送件袍子给她…”他向秦苒转达的时候便完全换了味道:“我家少主不喜欢看着身边的人穿着寒酸,快把你那件蓝布袍子换了…”

秦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棉蓝布长衫,额头滴汗:聂家这位少主真是挥霍啊!

新送来的乃是件宝蓝色缂丝锦袍,连腰带荷包都是成套的。既然借住在聂府,秦苒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第二日便穿了这件新得的袍子去拜谢聂震。

数日未见的聂少帮主往她身上一打量,轻笑:“穿了我的袍子,也不能白穿…”

秦苒,愤愤的:“…”你丫让人送来的时候也没说这是报酬啊?!万一让我做违法乱纪之事?

天上果然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聂震要她做的事也简单,就是充当贴身护卫。他颇为苦恼的挠着墨发:“…自从赢了这座宅子以后,本郎君便麻烦不断…”

说起来,这座宅子也是赵王的小舅子梁昭业输给聂震的。梁昭业在赌场输的身无分文的时候,跑去祖父梁冠伯书房里偷来的房契,至于燕舞跟那盆绿牡丹,乃是梁昭业的私藏。

梁冠伯身为吏部尚书,向来治家严谨,出了这样一个孽孙,拎到书房里,教人使了刑部大狱里的刑法将梁昭业狠狠教训了一顿,差点打烂了他两条腿,向来娇养的臀给打的皮开肉绽,便是连刚从刑部回来的梁昭业的亲爹梁德弘这类专业人士也表示,施刑的人手法很老道,力度很专业,一点也没有恂私。

训完了孙子,梁冠伯把炮火对准了儿子猛轰一顿,并向梁昭业下达了禁足半年的严令,最后长叹一声,掩上了书房门,老头坐在案前拈须微笑。

败家子也有败家子的好处啊!

那座宅子本来是某政敌送来的礼物,意在寻求同盟伸出的橄榄枝,大家同朝为官没撕破脸,实不好推拒,梁冠伯那几日正为此事烦恼不已,房契还未放进隐秘之处,不巧正被梁昭业所偷。

梁昭业败家的行为从第二日起便传的沸沸扬扬,这其中旁人的功劳还比不上梁府众仆的功劳。买菜出门的婆子,采买的男仆们无不交头接耳,与邻居们悄悄议论孙小爷做下的大逆之事,气病了老爷子。

可想而知,吏部尚书府连着的皆是一片官员府邸…消息传播之速,完全超出众人想象。

这些朝堂上的风波,其实与聂震毫无干系…他平白得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外加美女与珍品花草,过了半年滋润日子,只是现在,麻烦来了。

梁昭业的伤好了,禁令解除了,又开始在上京街上溜达了。

职业纨绔

11

上京金明池、琼林苑到处是关扑的扑卖者与扑买者。

金明池中心的五殿上下回廊里,摆满了钱物饮食,兴致勃勃的人们吆五喝六,围着自己中意的钱物饮食掷钱扑买。

在与金明池南北相对的琼林苑里,除酒家,占场表演的伎艺人,其余空闲的地方,全为扑卖商贩所占。他们在搭起来的华贵彩幕中铺设珍玉奇玩,彩帛器皿…人来客往,万头攒动。

秦苒初临这样的场所便被震住了。关扑是个全民参与赢物赌钱的游戏,无论贵族平民皆乐在其中。

关扑时,扑的双方拿钱在地上或瓦盆中扑。掷钱为博者戏,看钱的正面多少,正面曰“字”,凡钱是背面,则称为“纯”。若将几个钱全部搓成了背面,则称为“浑纯”,即是赢了的意思。

聂震今日手气颇好,几番关扑,竟将一商人彩幕内珍玩连同彩幕都赢了来。

守着地上那盆绿牡丹的燕舞姑娘本来近日属意靳以鹏,但因他的工作变更问题,从厨房下人被遣送到了马厩涮马,只觉他前途黯淡无关,又见着聂震数回出手,眨眼间便赢回来这许多东西,遂又将目光紧紧的缠到了聂震身上。但思及自被聂震赢回来之后,百般手段用尽,聂震却对她不闻不问,最后索性丢到了后花园,离他的主屋老远,心便又灰了…

作小厮打扮的靳以鹏对这等赌中圣手钦佩的五体投地,恨不得当场叩首,拜师学艺。秦苒则疑心这厮暗地里动了手脚,才赢的这般容易。

跟这位少帮主相处越久,她越对此人的人品不抱有太高期望值。

明着不好问,她便侧身与聂小肥轻声耳语:“你家少主可会武功?”

聂小肥奉送给靳以鹏与秦苒的眼神从来只有鄙视这一种,此刻也不曾变,压低声音道:“孤陋寡闻!”至于聂震到底会不会功夫,也没句确切的话。

聂震赢了那座彩幕,却告之商贩,内里的珍玩他尽数不要,令那商贩速速搬走,只留这座彩幕便可。

那商贩心内正油煎火烤,痛失这许多财物,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闻听此言,喜不自胜,三下五除二便将彩幕之内陈列的珍玩打包带走,生怕迟走一刻,聂震又改了主意。

秦苒低喃:“真是个买椟还珠的傻货…”明明这彩幕之中珍玩更值钱许多。

靳以鹏,赞同点头,同时制止:“嘘…小声点…”虽然这会大家肯定都这么想,包括刚刚背着大包货物居然能从拥挤的人群里飞速奔跑出去的商贩。

唯有聂震的死忠追随者聂小肥朝二人抛来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俩傻货还不知道已经得罪了少帮主…

聂震示意聂小肥将那盆绿牡丹搬进彩幕,聂小肥向靳以鹏抬了抬下巴,向来习惯了使唤人的聂大少颠颠的自去帐外搬了那盆绿牡丹进来。

秦苒抚额:想不到聂府倒会□人,说不定等回到清江浦,靳以鹏便会掌握小厮这职业的所有工作并熟练上手。

——听说他如今对厨下劈柴挑水跑腿之事如今已经熟练,聂震为了让他发展成为多方位全能型人才,已经调他去马厩涮马了…

今日靳以鹏初从马厩被召到前厅,秦苒不自觉往后退了好几步,前者全然不曾察觉,亲热的往她身边挤。

她捏着鼻子哼哼,情义是真,奈何味道太冲!

最后被聂小肥催去涮洗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这才能拎出门来见人。

聂震也不多语,盘膝在彩幕中坐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盒子放在前面,身侧一盆绿牡丹与一名美人儿,余一护卫两小厮,静坐无语。

周围乱哄哄吆喝哄笑声不断,更衬的此幕内的安静。不多时,便涌进来不少人,问问聂震所扑卖的,得知是靠近西市延平坊里一座三进的宅子,只因聂震价钱开的又高,谈不拢便不曾扑买,径自走开。聂震也不着急,枯坐依旧。过的许久,方有一锦衣小少年带着七八名护卫呼啦啦闯了进来。那少年腰系玉带,头戴金冠,冠上明珠硕大,进来便直扑那盆绿牡丹,“这可是个稀罕的品种啊…”他身边从人也凑热闹:“郡王你不如扑买回去,送给王妃,也好一尽孝心?”

那少年朝聂震问道:“…不知这盆绿牡丹价值几何?”

秦苒将那少年从头打量到脚,暗中盘算,这少年落到了聂震的手里,今日恐怕要大出一回血罢?

劳动人民对上统治阶级,又是个有钱又拉风的小统治阶级,秦苒还是忍不住仇富了。

哪知道聂震摇摇头,指着面前那方盒子,正色道:“小郎君有所不知,在下今日扑卖的,乃是这进宅子,至于这盆绿牡丹与美人儿,只不过是赢了的彩头罢了。”

那小少年一把拿起盒子来打开,将盒子里的房契拿在手里细看一番,又随手递了给身旁从人瞧瞧真假。那从人显然是个办事老道的,拿在手里细看了一回,便点头耳语:“是真的。”复又还了回去。

旁人尤可,靳以鹏家里丫环奴婢也不少,聂小肥惯见了聂震行事,唯有来自漕河上穷人家的秦苒与燕舞皆面上变色。

秦苒实不曾亲历过卖买人口这种事,就算这事儿如今合理合法,把姑娘当作关扑的彩注赠品,她心里还是觉得违和,唯有暗暗庆幸自己穷虽穷了点,好歹还是自由身。

燕舞却是自小到来已经不知道被扑卖了多少回了,这种事再熟悉没有。五岁的时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她爹便带着她来扑卖,结果不但没赢回钱来,连她也输了出去。这中间过了十来年,最后一次便是半年前,她被梁昭业关扑,输到了聂震手上。

这种事情,就算经历再多,她每临一次前途叵测的命运,心头便紧紧的攥成了一团。

结果出乎意料,既商定了价钱,那小少年并未出手,而是唤了身旁一名中年男子出手,几个钱全掷成了背面,竟然扑了个浑纯…秦苒傻眼了。

当事人聂震意外的平静,面上笑容甚直比平时更为灿烂,仿佛赢的是他而非那锦衣少年。

秦苒:这太败家了太败家了比靳以鹏更败家简直是职业纨绔嘛!

靳以鹏对聂震这种眨眼间镇定从容的输掉一座宅子外加赠送一盆名品牡丹加美人的潇洒作法钦佩非常,(果然臭味相投么?)被他的风采折服并真心仰慕,(难道是还觉得自己败的不够彻底?)想来若是聂震是女子,他必是要上门提亲,组成一对志同道合的爱侣的。

秦家妹妹漂亮是漂亮,可惜太过踏实,钿铢必计,平常闯祸还能并肩,过日子二人金钱观实在相去甚远,靳以鹏觉得,二人还是不要听从他爹的话,免得将来成了一对怨偶。

那小少年见从人赢了这绿牡丹,立时着人小心翼翼的抱了花盆往外走,燕舞怯怯立在幕角,忧伤的朝聂震瞟了一眼,见他面上神色变都未曾变上一分,对她全然不曾放在心上,只得含泪拜别旧主,随着那抱花的仆人去了。

小少年欢欢喜喜伸出手来,聂震微笑着将那房契盒子一并交到了他手中,并道,那宅中众仆的卖身契俱在盒内,随那少年处置。说着与那小少年道别,带了聂小肥,靳以鹏及秦苒一道出得彩幕,随着人流四下观看旁人关扑。

秦苒微觉茫然,这时候才想起来,聂震输是输的潇洒…可是今晚她们住哪?难道流浪街头不成?

她心疼的摸摸暗袋里缝着的一百五十两的银票,那些散碎银子早被她拿去钱庄换成了银票贴身保管,这也离三千金的目标太遥远了些。再看看身旁犹自傻乎乎看的目不暇接的靳以鹏,头一回感觉到这贴身护卫的责任居然重比千金——旁人家的护卫只注意主家安危就好,她这不但兼着护卫一职,如今瞧来,竟然还兼着保姆一职。

再瞧瞧靳以鹏鸟归密林鱼跃大海的雀跃神情,只觉头疼。

这家伙完全没有考虑过今晚住哪吃什么吗?

不知道聂震是不是因为输的狠了,受了大刺激。他这个人笑面虎一只,秦苒还没见过他发怒,笑的次数倒非常的多。这会儿这货笑咪咪一路走过去,沿着他们关扑的采幕而行,逢幕必钻,逢摊必停,一路扑买过去,竟然无有失手。不过半个时辰,秦苒靳以鹏,外加聂小肥三个人手头都提满了吃的用的。

靳以鹏恭敬的在聂震身边转悠,讨好卖乖的小人嘴脸暴露无疑,秦苒以肘撞他一下,嫌恶的提醒:“擦擦你的口水吧,口水都流下来了…”小时候完全没看出来这家伙长大以后会堕落成这副德行,要是早知道,打死都不跑这趟。

靳以鹏条件反射之下去擦嘴,“哪有口水?”伸手去给秦苒看,被后者用眼神刺了一下,压低声音训斥:“你要再这样流着口水瞧着聂少帮主,我便回了靳伯伯,只说你瞧上了少帮主…”

“…”靳以鹏。

妹子你留点口德行不行?

仰慕赌技跟仰慕人品区别真是差太大了,什么眼神儿!

拼爹的时代(上)

12拼爹的时代

梁昭业解了禁闭的当天,就想去找聂震。不过想到这半年来他被关在家里,不太了解京城纨绔界的风向发展,为着稳妥起见,还是不要贸贸然行事为好。

一连数日,他皆约了些素日的狐朋狗友吃肉喝酒听曲儿,顺便打听一下各人近况。

于是梁昭业倒灌了一耳朵不相关的八卦。

八王爷的爱妾又给他添了个玉雪可爱的小郡王;楚秋阁新来的姐儿一举夺魁,原来的头牌败北之后嫁了个年过半百的富商;永乡候府世子醉后骑马上街掠了个良家女子,好不容易做了一回色中饿鬼…哪知道夜色朦胧之下,错将东施当西施,等到第二日醉后醒来,对着床上龅牙外加一脸雀斑的妇人差点当场呕吐…最悲惨的是,这位龅牙女士乃是位守寡多年的旷女,有志改嫁,无奈硬件条件不太好,旁人从背后瞧着她的身条儿,几疑为窈窕淑女…当面瞧一眼,恐要退避三舍…

永乡候世子床上技术过硬,又生的一表人材风流倜傥,一举拿下了该寡妇的心,于是死活闹着既然已经进了永乡候府的后门(这位候府世子醉后也知道强抢民女不太对,当初走的是后门),生是永乡候世子的人,死是永乡候世子的鬼。

态度之坚决,永乡候当时若不应下来,她大有一头撞死在永乡候府门前的架势。

强抢民妇就算了,睡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反正有永乡候出面摆平,也不是难事。可若是逼出人命来,那就真不好看了。

永乡候夫人当机立断,一碗绝子汤灌了下去,便抬了这位龅牙女士做妾,时时放在永乡候世子面前警示他鞭策他。

据说该女士堪比上进的灵丹妙药,永乡候世子自添了这位婢妾,闭门苦读发奋图强,脱离了原来混的纨绔高干图,迷途知返。

永乡候夫人对此甚是心喜,很是抬举那位龅牙姨娘,常叮嘱她每日务必要在世子面前多多晃悠几圈…

同个圈子玩乐的兄弟们以请教学问为名上门探望永乡候世子,回来之后各个面无人色,感叹永乡候世子:也太重口了些放着大把水葱儿似的姐儿不爱,非要中意这么个女钟馗。

听了一大堆近半年来京城的笑料奇闻,终于听到了梁昭业想听的。

不过这消息说起来真不算好,从他手上赢走了美人跟一盆名品牡丹,外加一座宅子的聂震如今过的很是滋润,听说这厮最近出门不带聂小肥了,带着个着男装的小娘子,模样倒也标致,只是神情冷漠了些。

说这话的乃是兵部侍郎的儿子齐泰,语气里不乏酸溜溜的。他前两日在金明池碰上,只当这是聂震哪家楼子里找来的姐儿,要动手动脚,哪知道这小娘子出手快捷,差点卸下他一条臂膀。

齐泰家也算是世代军旅,自小习武,与府中护院练习,无有不胜,如今在秦苒手里吃了瘪,心里不服气的紧,只想着撺掇梁昭业将这小娘子扑买回来,讨要过来好生□一回。

梁昭业当日出了丰乐楼,便带着小厮往延平坊赶。

没道理他在府里被关了半年禁闭,聂震过的要比他滋润,简直是太没天理了!

延平坊宅子里,聂小肥正苦着脸打包聂震的私人物品,疑惑才不过住了半年,怎的就置办下了这许多家当。

关扑之后,赢了宅子的那位小少年身边人随后前来通知,令他们三日之内搬离此宅。

聂震举凡吃穿所用,皆视为头等大事,粗糙不得,聂小肥是个花钱办事的主儿,漫天撒钱,只放心大胆往宅子里买东西。上京的服务行业极为贴心,大多数店家实行送货上门制,如今要凭一已之力将这些东西搬走,委实有些难为了聂小肥。

他支使身边杵着的两尊门神,秦苒与靳以鹏,希望这二人自觉一点,能够分担他这一困扰,哪知道秦苒在聂震房里转悠了半个时辰,最终好心出了个主意:“…不如把这些东西全放到大门口扑卖算了。”反正你家主子输座宅子跟美人儿都不眨眼,没见半分心疼,何不将这些东西半卖半送出去?

靳以鹏跃跃欲试,想要担任这次扑卖的主要负责人,被聂小肥狠狠瞪了一眼。他还心疼当初花出去的银子,去前厅寻聂震回禀。

回禀的结果便是宅子门前便成了关扑场,自有宅中仆人将一应物事抬了出来放在门前扑卖,从衣物茶酒到器皿,甚直还有元子槌拍、鱼龙船儿、香鼓儿…黄草帐子、挑金纱、异巧香袋儿、藏香…玉竹凉簟、玉片凉枕…全方位展示了聂震的私人生活品味。

梁昭业下了马车,立在延平坊宅子门前,但见门前乱哄哄闹成一片,聂小肥直着嗓子指着个丰硕的妇人大喊:“钱太少这东西我不扑卖大娘你放下…”

那丰硕的妇人满脸横肉,鼓出一双金鱼眼,提着手上玉竹凉簟死活不肯放,“…小子你叫谁大婶呢叫谁大婶呢…老娘今天才双十…”说着提起钵子似的拳头就要往聂小肥脑门上招呼,斜刺里被人一把捏住了腕子。

捏着那胖妇腕子的是一名身材高挑,俏眼修眉的少女,雪白纤细的腕子与胖妇的粗肥手腕形成明显对比,教人瞧着十分之担惊,那胖肥若是反手扭住了她的腕子,恐怕那雪藕似的腕子顷刻间便要发出骨头断裂的脆响。

闹哄哄的扑卖场地顿时安静了下来,那胖妇一脸气恼,反手想要挣脱,哪知道一张胖脸涨的通红,居然挣不脱,直似手腕被铁钳钳住似的,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羞恼间抬脚便去踢,也不见那少女如何动作,胖妇那肥硕丰壮的身子如肉山一般砰然倾似,差点砸着了扑买的两名文瘦男子…

梁昭业咽了口口水,回头检视下自己身边的从人,感觉到双方武力值的差距,便有了几分踌躇之态。他身边跟着的梁安是个极会眼色的,在他耳边轻语:“…不过是个漕上的小子,好不好还在老太爷一句话呢,公子怕什么?”

漕船逢关过闸,总要与坝头税吏闸口官员打交道,哪一条线疏不通,拦截了漕船,延误了日子,都是麻烦事,杀头都是有可能的。

梁昭业挺了挺肚子,腰杆立时直了。

谁让聂震的爹只是个漕河上混饭吃的粗汉,而他梁家乃是世代勋贵呢,没办法,谁让这是一个拼爹的时代呢!

聂震听闻梁昭业来了,大步从正堂迎了出来,一脸喜意:“梁公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梁昭业的脸霎时便黑了。

聂小肥擦着脑门上的汗弯腰哈背的陪笑,心内吐糟:少帮主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苒与靳以鹏暗暗交换个眼色,心中皆道:原来这个就是输了宅子与美人给聂震的那傻货?

聂震边将梁昭业往宅子里请,边对着门口的扑买者挥手,“诸位喜欢的都拿走吧,这些东西也不扑卖了,权当送诸位了…”

门口扑卖场顿时呼啦啦被抢劫一空,亏得秦苒手快,抢了那玉片凉枕死死抱在怀里,好几个人都下死眼盯了那凉枕几眼,只因武力值太低,最终作罢,悻悻而回。

靳以鹏顺手摸了一把那凉枕上面的玉片,后知后觉:“咦咦,这玉片好温润!”又苦口婆心劝说:“…不过少帮主用过的东西,你一个女儿家拿来用…不太好吧?”

正与梁昭业对峙的聂震面上笑意凝了三分,聂小肥侧目,秦苒干脆道:“反正我们身上也没多少钱了,这玉枕瞧着应该值不少钱吧?”

靳以鹏喜上眉梢:“那是那是,回头我们便拿到街上去扑卖了…”

秦苒怒气横生,一脚踹在他胫骨上:“你还想去赌?!”直吓的靳以鹏连连摇头,“全听你的,全听妹子的!”

二人商量的旁若无人,聂震面部神经有些微抽搐。梁安用一种刻意压低但众人俱能听到的声音道:“谁家这般没规矩的奴才,竟然当着主子的面商议变卖主子的东西…”目光触及秦苒森冷的目光,不觉住了口。

一时梁昭业在厅堂坐定,他也不绕弯子,当即便提出今日前来是要将这座宅子扑买回去。

当初聂震从他手里赢这宅子,商量好的价格只有区区五百两,但这宅子实价要远远高于这个价格。

聂震一脸遗憾:“梁公子若早几日前来,便是分文不取,聂某也愿意双手将这宅子奉上,但是不巧…前两日这宅子被聂某拿去琼林苑扑卖…已经易了主了!”

秦苒:“…”原来如此。

梁安怒道:“怎可如此?为了这宅子我家公子…”这事虽然上京几乎人人皆知,但要他当着梁昭业的面讲出来,恐怕晚上回去也会体验一番梁昭业受过的刑部大刑。

他停了一瞬,立时想到了对策:“不知道这宅子如今在谁的手上?凭他是谁,焉有不还的道理?过得两日我家公子便要去赵王府探长姐,聂少主还是早些告知吧。”

不说吏部尚书梁冠伯深受帝宠,但是赵王妃这位长姐也颇疼梁昭业这位弟弟,看在王妃份上,赵王也不会坐视自己小舅子被旁的人欺负。

秦苒恍然:如今不但流行拼爹,还流行拼姐拼姐夫了…

拼爹的时代(下)

13

聂震似有畏缩之意,为难的看着梁安:“这…”

那日关扑,秦苒亲耳听到那小少年的从人唤他‘郡王’,心中已然有了八分猜测,恐怕这位小郡王的爵位足以压制梁昭业这位赵王的小舅子,不然聂震为何面上有几分惶惑,但眼神之中隐含笃定的笑意?

她猜测的没错,正厅里梁安与聂震对峙,一势强一气弱(似乎),正在不肯罢休之时,门外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当先缓步而行的,正是那小少年。

“新安郡王?”

梁昭业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真是见了鬼了…太子朱明瑞所出的嫡王子朱厚的封号正是新安郡王,自小勤敏好学,虽年纪尚幼,但颇得帝心。

不过这位郡王向来只在宫掖行走,几时到市井间扑买嬉戏去了?

他回头狠瞪一眼梁安,暗恼他情报不准,竟然教他来延平坊与新安郡王抢宅子…传出去要是让梁冠伯知道,迎接他的恐怕就不是刑法那么简单了。

梁安内心分外委屈:“…”明明这消息是少爷您从往日相熟的公子们嘴里探出来的…

新安郡王见得厅堂内居然有人认识他,粲然一笑:“东宫近日闹腾的厉害,本郡王扑买得这处,正好清静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