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苒去了上京,钱泰望眼欲穿的等着,好不容易小半年过去了,终于打听得秦苒回来了,姓靳的小子没回来。

这对秦泰来说,着实是个好消息。

小半年间,钱大钱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他无数次,比如‘秦娘子的娘就是跟人私奔的,如今女儿跟着靳家小子私奔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迎接他的是一顿老拳。

钱大钱是忠仆,认为公子入了魔障,他自然有义务解救,还要再劝。

‘公子家境富裕一表人才,看中了秦娘子是她的福气,她非要有眼无珠,跟着个漕上的汉子瞎跑,这等女子实不配得公子爱重…’,这次迎接他的是一顿鞋底子。

钱泰是个固执的人,他回头反复想,觉得秦苒不是会跟人私奔的女子,与靳以鹏上京一定是有要事办,特意寻了人打听秦靳两家,得到的结果让他眉开眼笑。

“秦靳两家算得世交,苒娘与姓靳的小子一起长大,也算有些兄妹之情,两人结伴出门有甚奇怪?”

钱大钱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公子的衣食起居及思想品德负责,于是背着钱泰,专程去拜见钱老夫人,汇报了一下钱泰的入障过程。

钱老夫人只当秦苒走后,钱泰挨了打便死心了,哪知道离的远了,钱泰的相思之意愈加严重,心中掂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将秦苒娶进门搓圆捏扁,最后便默许了钱泰的想法,顺便在秦苒回来前去拜望靳良雄的途中,让下人透露口风给钱泰。

钱泰心系佳人,果然追了过去,痴痴守在靳家门口的河边。

秦苒接了保护靳以鹏的差使,但中途昏昏沉沉被聂震带回了江南,此事无论如何要向靳良鹏告之一声。

金三千留在家里替秦博扎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聂震这次良心发现,竟然提出要陪同她前往靳家,秦苒不禁喜出望外。

聂震是靳以鹏的雇主,又是他的偶像,只要有他出现,她心中的愧疚之意便可以减轻稍许。

靳良雄小半年未见儿子,收到的仅有的一封家书还是秦苒写的,听到秦苒到来,喜出望外,只当靳以鹏也一起回来了,迎出来之时才发现,陪着秦苒的是个全然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眉眼带笑,身材高健。

秦苒将聂震介绍给靳良雄,道是靳以鹏的雇主,如今他在京里掌管着一家茶庄,靳良雄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应该立刻去准备茶庄亏损的银子。

在秦苒一再的保证之下,他才相信了靳以鹏这次是真的认认真真替别人掌管铺子。

“臭小子,想开个茶庄,跟我说一声就好,为何非要去给别人看铺子!”当爹的百思不得其解。

秦苒笑着安慰:“靳伯伯有所不知,以鹏哥哥向来是个散漫性子,替自家开铺子,赚了亏了他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如今是替聂公子掌管铺子,便要负责许多。等他能独当一面了,哪怕想开十间八间铺子,只要靳伯伯愿意,还怕开不起?”

一番话总算将靳良雄哄的笑了。

聂震久不在漕帮,不比聂霖年年押着漕粮在河上往来,与江苏帮这些大大小小的坛主们都熟识。靳良雄也只是在送他们出来的时候,在家门口嘀咕了句:“公子的名讳倒与我们帮里帮主的儿子相同。”

天下之大,听闻那位大少帮主与霖少爷完全不同,花钱闯祸,无一不精,唯有一样,不肯专心一计赚钱,是个彻彻底底的败家子。

秦苒完全不知漕帮里有聂震这样的传闻,当下笑着接口:“靳伯伯不必送了,你可不知道,这位还真就是大少帮主。”

靳良雄强撑着笑意,内心惊慌,飞快盘算着自己的家底子,想到这位少帮主败家的传闻,他心中疼的哆嗦,本来靳以鹏就是个败家的孩子,这下好了…跟着这位大少帮主,难道还能学出好来?恐怕他的棺材本这次都要赔进去了。

瞧着秦苒的目光更是痛心疾首:好好的姑娘这下真是遇到灾星了!

完了完了了!自家孩子毁了不说,连秦博的姑娘也要葬在这位大少爷手上了!

秦苒向靳良雄交待了靳以鹏的近况,自觉任务完成,又深觉今日聂震极为配合她,居然意外的没朝她使绊子,心中更是愉悦,上得船来,等聂震与聂小肥坐得稳了,正要缓缓撑船,河沿上却猛然的窜出道影子来,直朝着她奔了来。

“苒娘——”

秦苒的笑意被这声音击的干干净净了。

富人家的公子哥儿遇上漕上贫家女子,惦记上几天到不了手不是就应该抛诸脑后吗?怎的钱泰这厮记性如此之好。

不光如此,那傻小子边跑边高兴的喊:“苒娘,我就知道你不会跟姓靳的小子私奔——”

靳家仆人激动的隔着大门竖起耳朵来听,来往河上的船只速度都在同一时刻慢了下来。

秦苒的脸绿了。

关于初恋的探讨

二十三

钱泰躺在自己那张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上直哼哼,钱老夫人派来的贴身丫环端着药碗哄他喝药,事发目击证人钱大钱早被家丁捆起来一顿板子,屁股打的稀烂,扔到了柴房,罪名是:护主不力。

钱大钱觉得,他比窦娥还冤!

以秦小娘子的身手,就算他能冒着被揍的风险上前去护主…其结果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护主了是主仆俩一道挨打,站在旁边默默围观是主子一个人挨打。

事实上,这个为仆多年逐渐觉醒的孩子只是觉得为了主子的二傻行为,让自己挨打,确实有点傻缺。

通常钱泰挨了打,正常的程序应该是,钱大钱探头探脑从事发地将钱泰背回家去,然后偷偷请了大夫前来,事后总会被钱泰他爹钱荣知道,训斥一顿,等钱荣伤好的差不多了,他再跑到钱老夫人身边寻求一番安慰,顺便蹭些银子花。

但这次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钱泰挨了打之后的第一时间里,钱大钱便被抓了回去一顿暴揍。

他趴在柴房里内心在淌血:这不符合正常程序啊亲,这样子让他这仆人很难当啊!

钱秦挨了打,有花样年华的丫环喂汤喂药,擦身洗澡的侍候。钱荣从盐场回来,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想再把钱泰拖起来暴揍一顿,不过为人父母,回来看到他脸上身上的青青紫紫,暴揍便改为了狗血淋头的一顿臭骂,然后拂袖而去。

钱老夫人拄着拐杖前来安慰孙子,见房里乌泱泱挤满了人,有钱家大房钱益的嫡子钱谦,三房钱均的太太跟双生闺女,还有最近刚刚回娘家的钱泰的姑母孙钱氏与她的一双儿女,都带来了各种点心药材,对钱泰进行了亲切的问候与安慰。

至于居心?对不住了,那玩意儿谁都有,只是钱泰不当一回事。

比如大堂兄钱谦,摸着他的猪头安慰他:“…等你伤好了,哥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温柔的女人。唉,终究年纪轻,眼皮子浅,错把母猪当貂蝉…”

此话引的钱家三房太太捂嘴偷笑,回头看到双生闺女那好奇的眼神,心下黯然:虽然钱泰是个废物,可是总比她这没儿子的强。又训钱谦:“这是说什么呢,没见你妹妹们都在这吗?”

孙钱氏立即附和并加入声讨大侄子的行列——她的一双儿女岁数都小,大的十岁小的八岁,还不到明辨事非的能力。她带着一双儿女来,明着是为了慰问挨了打的二侄子,实质是上带着孩子们来看这种血淋淋的反面教材,好警醒他们以后不许犯错。

钱泰只接受表面的友好相处与安慰。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孩子。钱老夫人最喜欢他这点,夸他是宅心仁厚的孩子,钱泰也乐的在钱老夫人面前展现他的宅心仁厚。

钱老夫人烦不胜烦,提起拐杖将这帮人全赶了出去,然后与孙儿进行了深层次的对话,比如对秦苒这样暴力的女子的痴恋从何而来及暴力女与淑女的不同之处…企图从理论上瓦解钱泰的一往情深。

对于钱老夫人的困惑,后世的砖家们给出过明确的答案,像钱泰这种案例,属于特极必反型。

常的情况下,少男少女们初恋的对象身上总有某些特征与家中父母有相似之处,或眼神或行为或处理事情的态度又或者某些形体特征。但钱泰的亲娘是出了名的懦弱妇人,性子绵软不能成事,从嫁进婆家头上就顶着数座大山,除了强悍的婆婆,强势的丈夫,还有精明的大嫂与刁蛮的小姑子。

得亏得她的肚子争气,一举得男,就算钱荣房里小妾通房无数,但架不住这些妇人肚子不够争气,生的皆是赔钱货,至少她主母的位置是保住了。

钱泰从小便看着一家人都训斥母亲,从祖母到父亲,有时候连得宠的妾室都要欺到她头上,这孩子早早便养成了察颜观色的本事,没事便往钱老夫人身边蹭,哄老人家的手腕一等一的高。

如果说遇上秦苒是偶然,看到她在街上揍泼皮一见钟情便成了必然。

这世上,与钱泰他娘来比,秦苒是属于另一种极端的女子,刚烈,不肯忍辱。

钱泰觉得,女子能活的像苒娘这样,武力值高,不平则鸣,受辱则击…真是掉进了他的心坎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啊!

钱老夫人向孙儿掏心窝子:“…凭心而论,祖母也想让你娶个精明能干的媳妇儿,可万不是这般粗鲁的女子,动不动将爷们暴揍一顿。”有个精明能干的孙媳妇,待她百年之后,钱家兄弟们分家,这孙媳妇儿正好可作当家主母。

钱荣的太太她是指望不上了。

钱泰也跟她略有保留的掏心窝子:“…苒娘是个好姑娘,比起我娘被妾室欺负,将来妾室肯定不敢欺负她,且她比之大伯母精明能干百倍…”总而言之一句话,娶秦苒只有好处没坏处!

其实钱泰心里想的是,娶了苒娘,还有哪个不要命的女子敢上赶着当他的妾室?不过这话钱老夫人铁定不爱听!

想钱老夫人纵横内宅一辈子且屹立不倒,最擅长的就是□丈夫的妾室们,往儿孙房里塞通房妾室,教育女儿管好自己的丈夫并□好不安份的妾室们。活生生的区别对待啊有木有?

自秦苒走后小半年,祖孙俩为了这事不知道讨论过多少次,钱老夫人起先只想着将秦苒纳进钱府来□,可钱泰这孩子死心眼的非要明媒正娶,这件事就成了祖孙俩之间拉锯战的关键。

钱老夫人见再次说不通心爱的孙子,且孙子又被秦家小娘子打成了个猪头,拐杖在钱泰房里水磨地砖上敲的山响。房外侍立的钱泰的贴身丫环们从这响动里联想到钱老夫人的臂力其实不弱,身体康健独霸钱家后院的日子还很长久,于是愈发的对她老人家死心塌地,汇报钱泰的动静愈加的勤快了。

比如,二少爷伤稍微好些,便叫了帐房的人来他房里讲解帐目,还差了才放出来一瘸一拐的钱大钱去钱家盐栈找见识明白的伙计来讲钱家盐场盐栈之事。

最令人惊诧的是,他还开始读书识字了,虽然涉猎的不是考秀才的专业书籍,但算经算学一类的书籍却是身为一个盐商弟子必须要学习的。

钱老夫人喜出望外了。只觉得这浑小子终于开窍了,多亏得她每日虔诚念佛,为此钱老夫人特意延长了一刻钟每日在佛堂祈祷的时间。

她只当全是佛祖的功劳,但只有钱大钱才知道,这实是秦苒的功劳。

当日秦苒与聂震被钱泰堵在了靳家门口,望着秦家小舟上女的美貌男的英武,钱泰的一颗少男心碎成了渣渣。

他是个勇敢的人,之前敲锣打鼓的追着秦苒在清江浦跑,都未曾抱得美人归,但却将自己的潜在情敌摸了个清楚,对于程家那个酸腐的书生,他还没放在眼里。

秦苒这样泼辣的女子,从小当家作主惯了,哪里是秀才娘子的料?

一般寻常男子,这样强悍的女子也吃不消。只要能够让姓靳的小子打消了娶秦苒的念头,钱泰对自己的追妻旅程还是很有自信的。哪知道猛不丁却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了个聂震来。

钱泰不知道聂震名姓,只是见他穿着行事,便知家世不在自己之下,当下醋意熏天,说了句不着四六的话,引得漕河边上的围观群众哄笑,秦苒恼怒之下将他一顿暴揍。

秦苒觉得,对待钱泰这样的浑人,还是拳头有用。

当着情敌的面,被心爱的女子暴打,钱泰绝望之下指着聂震怒吼:“他有什么你要跟着他?”

靳家靠近漕帮分坛,来往的漕河汉子们见得这一女二男的戏码,顿时都抱着膀子看了起来,秦苒气急之下,只求钱泰能死心,也顾不得解释与聂震的关系,指着钱泰的鼻子质问:“他会养家赚钱,你会什么?吃闲饭?他会保我衣食无忧,离了钱家,你钱二少爷算什么?难道要我嫁了你饿死在街头?…”

全神贯注趴在门缝朝外张望的靳家仆人听到这话,飞快的跑去向靳良雄汇报。靳良雄本来还在担心远在京城的靳以鹏闯祸,听到秦苒属意聂震的消息,当场被震住了。

坏了坏了内定的儿媳妇要被少帮主这花花公子拐跑了…他要抽空向老秦好生说叨说叨。

受刺激最深的其实不是靳良雄,而是钱泰。

犹如醍醐灌顶,钱泰忽然之间就醒悟了。

在娶媳妇儿之前,他至少得学些养家糊口的本事,挣的银子嘛,至少不能比苒娘少。

发奋图强,有时候其实原因很简单。

伤自尊了

二十四

钱泰发奋了之后,钱家其余的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钱老夫人生了三子一女,老大钱益尤好风雅,觉得在清江浦这样的地方不能充分领略风雅的人与事,索性以开铺子为名撇下妻儿在扬州住了十来年,自负盈亏,倒不用跟钱老夫人伸手要钱。

钱大夫人本着夫妻共同进步的初衷在七年前曾带着儿子钱谦前往扬州实地察,发现在风雅一事上,男女有着本质上的理解偏差。

比如女人认为的风雅之事便是琴棋书画,但到了钱益眼中,与旷达名士挟姐儿游湖吃酒顺便在船上滚滚床单,这才是实质上的风雅之事。

元配是用来传宗接代掌管内务的,小妾是用来泄火的,通房是用来调情的,风雅是留给红颜知已的,这就是钱益的认知。

钱大夫人伤心欲绝之下认清了狰狞的现实,带着儿子回到清江浦,相夫是用不着了,教子还是颇为用心的。哪知道钱谦继承了他爹的风流本性,眼看着要发展成钱益第二,钱大夫人大彻大悟,对这父子俩都不再干涉,将全副精力放在了内务上,对银子产生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她院里的仆人们对这位铿吝的大夫人最贴切的形容是:出去拜佛都恨不得从菩萨金身上刮下一层金粉来。

钱家盐场及盐栈如今由二房钱荣主事,他的儿子钱泰又最得钱老夫人欢心,虽然二夫人在二房乃至整个钱家的大小事务决策上毫无影响力,几可视为隐形人,但不妨碍她老公是个会搂钱的主,能引来大夫人的仇视,丝毫不奇怪。

钱家三房钱均酷爱读书,数十年如一日的做着金榜题名的美梦,可惜不知道是见解不够透彻还是与主考官气场不合,如今还是个举人,又生的是一对双生闺女,三夫人有心与大夫人一争高下,奈何后盾不足,好在大夫人膝下的钱谦也不算争气,二房的钱泰又是个虚度光阴的傻缺废物,她所要做的只是努力让肚皮鼓起来,生个儿子好生教养,只要比前面两位堂兄都争气就好了。

如今不同了,钱泰要发奋了。

除了钱老夫人与钱荣夫妻,几乎没有人乐见其成,连钱老夫人的女儿钱婉也生怕她老娘糊涂之下将自己的私藏全送给了这孙子…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以上这些,皆是聂小肥这些日子使人打探回来的钱家□,并整理成薄薄两页纸,交到了聂震手上。

自金三千与聂震住进了秦家,聂震明显感觉到了秦苒对他的态度变化。

小姑娘城府并不深,有时候聂震都怀疑她有没有城府这玩意儿。许是金三千下了断语,秦博的腿疾尚有四五分把握可治,并每日施针辅以汤药,她对金三千的体贴比之在大相国寺更为周到。

金三千对女人如今还是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她越体贴,对方便越心惊肉跳,退避三舍…秦家小院太小了,大多数时候他只能躲在房里。

聂小肥私下与主子议论,认为金三千的恐女症越发严重了,“金大夫外号神医,能治诸多疑难杂症,为何不能治治自己见了女人就怕的毛病?”

聂震不语,心道小金这毛病住在秦家也挺好,不然秦姑娘当着他的面向小金献殷勤…这实在有伤他的自尊。

不止。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家有了秦博撑腰,秦苒多少有了底气,如今对着聂震主仆俩,不但没有对着金三千的尊敬谨慎,而且貌似还有不少偏见,哪怕聂震已经被她顺手拿来挡了两回桃花。

第一回便是在靳家门口被钱泰拦住了,还让那傻小子误以为聂震是她的什么人,她全然无所谓并不曾出言澄清。

第二回,却是近日程松宁听闻秦苒回来,特意登门拜访。

小半年未见,程松宁日夜苦读,新近又中了秀才,全力以赴要考举人,只觉自己已经成人,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之上有了足够与程母讨价还价的筹码,便将程母先前的唠叨丢到了脑后,兴冲冲搁下书本到秦家串门,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他串门也有个名目,不是探望归家的秦苒,而是来与秦父下下棋松快一回,顺便看看秦父近况。

秦苒不在家的时候,程松宁没少往秦家跑,秦母倒也不怎么拦他。

程松宁进了秦家小院,见到了洗衣的秦苒,顿时喜形于色:“小苒你几时回来的?”瞧着气色倒极好,他也安心了几分。

实话实说,秦苒对程松宁没有一点反感之处。这少年从小到大都对她宽和温柔,要不是他有个话里话外流露出想攀一门官亲的母亲,两家正常来往再好不过。

“恭喜松宁哥哥考中了秀才,明春就是举人老爷了!”

秦苒笑着恭喜他,又请了他进屋。

程松宁的目光半天都舍不得从她脸上挪开。

房里温暖如春,进入了十月中旬,天气幽湿潮冷,秦博腿疾不能受寒,秦苒便每日里替他笼着火盆。此刻秦博两腿都□在外面,金三千正替他扎着针,看到程松宁,也笑着招呼他。

本来程松宁只听程母说秦苒从上京专程请了大夫来为秦父治腿,乍然见了在旁围观金三千诊疗的聂震,心里便升起警惕之心来。面前的男子无论是从穿着到相貌及谈吐都无法令人忽略。

程松宁打起精神来应对,还未说三句话,便听得程母在院门口高声问道:“小苒,松宁可来过你家?”

“在的。”秦苒将盆里最后一件衣服淘干净往晾衣杆搭了上去。

秦母强笑道:“我还以为你松宁哥在房里温书呢,进房里一瞧他竟不在。灶上才给他煮了酒酿桂花丸子暖身子,再不吃恐要放凉了。”

她这也防的太过明显了些。秦苒心里不快,边请了程母进房,边露出几分羞涩模样:“我就要与聂郎订亲了,松宁哥还不认识他呢,他们也该认识一下了。”

房里正坐着聊天的众人顿时静了下来。

聂小肥暗暗吐舌头:这位秦姑娘难道起了攀附的心思?

聂震在继“被误解”之后,又要“被订婚”,事情太过突兀,面对着探照灯一般直探到脸上的神色,这其中有秦博的,金三千的,还有方才还相谈甚欢的程松宁的目光,向来应对各种场面都游刃有余的聂大少沉默了。

他委实不曾经历过这种场面,实在是要考虑一下,是当面拆穿秦苒的谎言,还是继续被这小姑娘利用下去。

程氏正一脚跨进房门,听得这话明显大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便自然了许多。

“这倒是,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松宁就像你哥哥似的,是该认识认识了。”心里不由鄙弃,金氏果然没有说错,到底是漕河上长大的野丫头,又有个那样的娘,还未同男子订亲,便这么大张旗鼓的宣扬,不过总算不会再与她家儿子有任何瓜葛了。

待到进得房里,亲眼目睹了聂公子,见他的好生斯文俊俏,(这是没见过他纨绔无赖的一面)身上衣袍又富贵,连束发的冠子都是翠玉所制,嘴里将聂震夸了又夸,心里忍不住嘀咕:这样人才家世的公子,真能看上秦苒?别是纳妾吧?

程氏寡妇拉儿子,在她眼里程松宁便是个宝,只有她家瞧不上别人家的,哪有别人家的闺女先自瞧不上她家儿子的。更何况是个她都不愿意让娶进门的姑娘,怎的还会有聂震这样的冤大头看得上秦苒?

她心里无数疑问,偏又不好详细询问,只坐在那里旁敲侧击的问聂震的家世,听得他家在淮安府,又是嫡子,家中薄有资产,那疑惑的表情里深深表达着“你眼神不好脑子坏掉了吧竟然看上秦苒这样的野丫头?”

聂大少的自尊心前所未有的膨胀了起来,瞧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当娘的八卦心起,一时半会不想走了,当儿子的却被这话刺的心里淌血,直恨不得立时遁出秦家。

聂震的人生里,从未应付过这种邻居大妈式的唠叨人物,就算是聂夫人,也永远是温言寡语,沉默的时候居多。不过他长着一张讨大妈们喜欢的英气俊逸的脸,此刻心情又极度好,还有哄死人不偿命的好口才,再将程松宁夸了又夸,只夸的程母出了秦家还晕晕乎乎的,只觉他是个懂事周到的好郎君,配了秦苒可惜了。

程松宁与程氏前后脚往回走,心都在淌血啊有木有?

暗中喜欢了数年的小青梅还未熟透便被别人采摘走了,这种被别人偷摘了果实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相较这对母子截然不同的情绪,秦家院里众人的情绪出乎意料的一致,都是一肚子的疑问。

秦博先开口:“小苒,你跟聂公子是怎么回事?”

金三千的手一抖,他老人家嘴角疼的抽了一下,落在秦苒眼里便是对自己自作主张的极度不满,连忙狗腿的上前解释。

“爹啊,你别生气。程婶对我日防夜防,生怕我缠着松宁哥…这不是正好聂公子在嘛,他整日在我们家吃闲饭…”也是时候为秦家发光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