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她摆驾秋画宫的目的。含光心中冷笑,望着她不卑不亢道:“皇后若是疑心什么,只管去问皇上。”

薛婉容冷笑:“不错,本宫已经让刘太医去告诉皇上,此事事关皇室血统,本宫一定会慎重处理,绝不会让这些龌龊之事玷污了皇室的声誉。”

映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映雪可以作证,淑妃娘娘身为御侍尚仪的时候,皇上曾夜宿明月轩。”

薛婉容脸色一变,正欲发话,忽听院外传来通报之声“皇上驾到”,薛婉容连忙转身。

竹前明黄色一闪,霍宸走了进来。

含光只觉得眼前一雾,短短数日不见,竟有种分别经年之感。他一眼看了过来,含光立刻垂下目光,不愿意见到那双眼眸。

“皇上,臣妾问过刘太医,”

薛婉容话未说完,霍宸打断了她,“此事朕已知晓,中秋之夜,朕喝多了……当时朕并未打算封她为妃,是以未让彤史记录在案。不巧她有了身孕,朕不得已封她为妃。此事不必再提。”

含光听到这段话,心里更是彻底的寒凉如冰,原来只是喝多了,只是不得已……心下越发的失望,只觉眼前的这些人,工于心计,虚伪凉薄,对这里,从此再无一丝的眷恋。

霍宸看了一眼含光,转身道:“朕还有政务,皇后也回宫去吧。”

薛婉容低声应是,帝后朝院外走去。

映雪眼看皇帝就要步出庭院,情急之下,轻轻推了推含光。一入冷宫便如坠深渊瀚海,皇上驾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含光应该抓住机会为自己辩白求情才是。

含光似乎懂了她的意思,眼看霍宸就要跨出院门,含光终于出声:“皇上。”

霍宸脚下一顿,似是迟疑了片刻,回过头来。

含光没有看他,只是屈身施了一礼:“皇上,我有一事相求。”

映雪心中松了口气,以为含光要辩白舆图一事,却听见含光道:“我想见父亲一面。”

映雪一听,顿时失望之极,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硬气得让人又爱又恨。

霍宸神色平静,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愫,语调更是平淡无情。

“朕知道了。”

含光听不出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霍宸眯了眯眼眸,回身牵起薛婉容的手,温柔地笑了笑:“皇后为后宫之事费心操劳,朕要好好谢你。”

含光恍然,原来甜言蜜语竟是如此容易出口,对谁,都是如此的温柔。

薛婉容有些受宠若惊,对霍宸的话半信半疑,却又不由自主的心生欢喜。

翌日上午,黄公公终于将虞虎臣带来。

含光见到父亲,心中一酸,虞虎臣憔悴了许多,见到含光便不由自主的带了痛惜之色。

含光满腹话要对父亲说,但黄公公却站着虞虎臣身后,没有避开的意思。

含光起身去了内室,将鸳鸯刀上的一对玉璜取了下来,递给映雪:“你对黄公公说,我和父亲有些话要谈,麻烦他行个方便。”

映雪一怔,看着那对玉璜,“娘娘,这是皇上赏赐的,”

含光淡淡一笑:“拿去吧。”

她对这对玉璜毫不留恋,情已不再,何必睹物思人。

过了一会儿,只见黄公公和映雪走到了院门处。

含光出了内室,对虞虎臣涩涩的笑了笑:“父亲这段日子可安好?”

虞虎臣关上门,问道:“许为,是不是霄练?”

含光登时心里一凉,自己当前的处境,他不闻不问,问的却是许为。

含光苦笑,不知道自己今日请父亲来,是不是心存幻想。

“父亲,许为怎么了?”

“皇上让许志昂回去了,但将许为扣押在驿馆。他若是霄练,为父便去恳求皇上,救他出来。”

含光沉吟了片刻:“我觉得他就是霄练,可是他丝毫没有与我们相认的意思。眼下女儿和他身处这桩冤案之中,父亲若是去求皇上救他,只怕父亲也被牵连其中,依我看,他的身份是梁国人,皇上必定不会杀他,父亲还是静观其变,等这件事平息之后再想办法比较好。”

虞虎臣叹了口气,这才道:“你不要担心,皇上他查明真相,一定会放你出去的。”

“父亲,皇上若是真想查明真相,半日就会水落石出,何必让皇后去彻查?况且我身怀有孕,按照宫中旧例,有孕嫔妃即便获罪,也是先禁足,等皇子降生再做处罚惩戒。将我贬至冷宫,说明这个孩子根本就不可能生下来。”

虞虎臣一怔。

含光含泪道:“父亲,事到如今,你就忍心看着我困死在这里吗?”

虞虎臣明白了含光的意思,面露为难之色,“你不要再问密道之事,我发过誓言,不会告诉任何人。”

含光叹道:“父亲,你以为你发过誓言,他就不会杀你吗?”

虞虎臣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当日和父亲一起从密道杀进皇宫的人,全都死了。怎么死的,父亲应该很清楚。”

虞虎臣脸色剧变。

含光伤心欲绝:“父亲担心他对你生疑,将我送入宫中,表明忠心,也将我作为人质。如今,我已经走投无路,父亲也不肯救我一次,是不是?”

“含光,他不会杀我。那日在京畿大营,他提出让我或是张广辉带人从密道杀进皇宫,接应他和承影。当时他便明说,知道密道的人,不能活着,他会重金封赏其家人。当时,他将三十份毒药放在我和张广辉面前,让我二人自己决定。张广辉犹豫不决,我拿起了三十份毒药,当时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只求他答应我一件事,便是查出当年惊风城陷害我的那个人,为你母亲和霄练报仇。他听罢,却从我手中取回了一份毒药,对我说了一句话,说我信你。我便对天发誓,永生不会吐露密道之事。他若想杀我灭口,那一日,便不会取回那份毒药。”

果然如此,她一早便怀疑诸位叔伯的战死,原来是父亲亲手替他们选了一条死路,含光寒心不已,声音颤抖:“父亲,那些与你同生共死的兄弟,你就这样忍心让他们去死?”

虞虎臣眼珠泛着血丝,情绪激动:“人总有一死,他们如果不是为了家人为了家族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何必跟着我进京赌这一场?留在虎头山,颐养天年便是!”

含光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父亲的容颜。

“父亲,我只恨那一日,和母亲一起跳崖的不是我。”

第 37 章

虞虎臣面露痛苦之色,“含光,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害你?我送你入宫,是真心为你考虑,你总要嫁人,这世上,还有谁比皇家更尊贵?你贵为天子嫔妃,便是为父见了你,也要施礼下跪,宫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不用受颠簸流离之苦。皇上对你又宠信有加,从御侍尚仪一步封妃,这般的荣耀何人有过?眼下不过是因为牵扯到舆图,不惩戒你难以服众,为父相信,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接你回宫。”

话里话外,竟然处处向着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君主。含光涩涩一笑:“承父亲吉言,女儿就在这里安心等待皇上的恩赦。”

“你保重身体。”

含光大笑:“好,若是女儿生下个儿子,还望父亲将他扶持为太子,那时父亲更是万人仰仗,权势滔天。”

虞虎臣变了脸色,急忙拉开房门,疾步走了出去,生怕含光的话语落入黄公公耳中。

含光看着父亲仓皇离开的背影,低喃道:“父亲,知道皇家秘密的人都是死路一条,你以为我是在救自己么?你今日执迷不悟,来日终会知道女儿今日的苦心,可惜那时已经晚了。”

突然,腹中一阵绞痛袭来,竟是一阵紧似一阵,含光扶着桌角,疼得弯下了身子。

映雪进了屋子,一眼看见含光面色苍白,冷汗淋淋。她慌忙上前,扶着含光急问:“娘娘怎么了?”

含光痛得说不出话来,弯腰紧紧的捂住肚子。

映雪一看情形不妙,起身就道:“娘娘忍一忍,奴婢这就去叫人。”

映雪匆匆离去。含光痛得几乎快要昏厥,恍惚中她感觉到身下涌出一片潮热的湿意,她已经辨不清这么浓烈的痛,到底是身子还是心。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映雪的轻唤。含光恍惚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清醒之后她第一反应便是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小腹,明知孩子已经不可能保住,手放在小腹上,却仍旧痛彻心扉,眼泪无法抑制,顺着眼角滑到了枕上。

映雪红着眼眶,轻声道:“娘娘保重身子。刘太医交代,娘娘身子虚弱,要好好将养,不可忧思过甚。”

含光像是一塑木雕,呆呆的望着顶账,苍白如雪的肌肤,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越发显得那双眼眸亮的惊人。

“映雪,你去告诉黄公公,我想求见皇上。”

映雪喜极而泣:“娘娘,你早该去求皇上。”

含光闭上眼眸,低声道:“快去吧。”

过了许久,映雪回来禀告,“黄公公说,他只能将话递到邵公公那里。”

含光默默点了点头。

映雪每日望着院门苦等皇帝驾临,心想淑妃落胎,皇帝一定会顾念旧情,前来探望,可惜,她望眼欲穿,却日日失望,这才明白自己到底不如淑妃看得通透,从此不再在含光面前提起求见皇上的事。

含光不知是邵六不肯传话,还是霍宸已经知晓,但不肯前来。不管如何,失去孩子他都不来看一眼,终于将她心里最后一丝情义抹去了。

这样也好。

天气一天天的冷了,傍晚时分下了今冬第一场雪,细细密密的雪片在院子里积了薄薄一层银白,像是月光下的秋霜。

夜色渐深,天地一片静寂,雪花悄无声息的飘落,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凉清新。

含光早已歇下,但没有一丝睡意,渐渐地雪停了,窗外透出盈盈的光亮,含光披衣而起,轻轻打开房门。庭院里落了厚厚一层雪,含光慢慢蹲□子,将脚下的雪拢到一起,一捧一捧……慢慢堆成一个小人儿。

她蹲在地上,痴痴地看着那个小人儿,手指放在上面,一寸一寸的抚摩,眼泪无声无息,从冰凉的肌肤上滑下。

突然,院外响起细微的咯吱声,此时,夜深人静,她听出那是踏在雪上的脚步声。

含光站起身,略一迟疑,打开了院门。夜色浓重,但雪光明莹,依稀看见不远处有个高挑的身影。含光眼眶一热,深夜来此看她的人,只有一个人。自来到秋画宫,他几次来见她,都被她回绝。

来人默然转过了身,打算离去。

含光哽着嗓子,轻声道:“承影,我不是不愿意见你,只是怕连累你,在这个世上,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他突然转过身,朝着含光走了过来。含光叹了口气,伸手便要关门。

突然一掌抵住了院门,近在咫尺间,站着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一个人。她几乎以为是梦,但此刻清新的夜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将被泪流过的肌肤吹出一股僵意,并不是在做梦。

“承影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他像是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声音略有点沙哑。

含光后退一步,站着院中,答道:“是。”

“那我呢?”

含光淡淡道:“你是天子。”

他良久无语,高挺的身影在雪地上生出一股萧瑟寂寥。看不见他的神色表情,只是觉得冷而遥远。

含光出人意料的冷静,“现在,你可以放我走了么?我已经做完了我该做的,这段时日,我仔细的想,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了。”

“你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利用?”

含光笑了笑:“难道不是么?”

他再次沉默。

含光轻笑:“我虽然不够聪明,但并不笨。从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为何‘喜欢’我,我只是不说而已,我仍旧存了一丝幻想,想用自己的真诚也去换得别人的真诚。我不求你对我一心一意,因为这后宫佳丽如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痴人说梦,我只是想着,将心比心,我对你全心全意,你只回报我一份真诚便好,这是我唯一痴傻的地方。”

他哑着嗓子道:“你都知道什么?”

“空一师父为什么会迷失心智,应该是你父皇为了保守那个秘密给他下了药,而我,曾吃过他给的东西,只不过量轻,所以只是失去了部分记忆而已。因为你知道一切,所以你才如此肯定我中毒,才会让林晚照来医治,你一心想让我恢复记忆,并不是为了与你分享那段时光,不过是想让我去帮你问出秘密。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说而已,我想,你总会感动,总会内疚,总会对我坦诚。可惜,我等到的不是你的坦诚,而是算计。那份舆图,是你做的对不对?我去见许为,知道的人只有几个,短短半个时辰内谁又能画出皇宫舆图来?还临摹上我的笔迹?”

他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不错,舆图之事是我安排的。”

含光盈泪而笑:“多谢你终于对我坦诚一回。我姑姑因为那个秘密而丧命,现在轮到我了。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你是想慢慢地困死我,还是给我一个痛快。又或者,给我服用空一师父的那种药,让我迷失心智?”

第 38 章

静到极致的深夜,他的呼吸似乎重了,声音也带着一股冰霜寒雪的气息,近乎一字一顿说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狠毒?这世上,唯有江承影才是正人君子,才是唯一对你好的人,是么?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心里的人是他。”

他居然会误会自己和承影,那些恩爱两不疑,一生不相负的誓言,此刻真的像是一个笑话。含光心里麻木得已经不知痛,连解释都觉得多余,倦然道:“你是天子,他是我的亲人。”

“可惜他再好,也是别人的丈夫,公主府建成之时,便是他大婚之日。”他冷冷地说完,转身阔步离去。

庭院里寂静无声,仿佛根本无人来过。

秋画宫的日子一如山中岁月,含光自那夜得知承影即将迎娶宇和公主,便绣了一对锦帕,下角绣上百年好合的字样,让映雪转交承影。

映雪回来后,神色有点不悦。闷闷的坐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含光道:“娘娘,奴婢方才听说,许贤妃有了身孕。”

含光眼神一黯,低头笑道:“这是喜事。”

映雪叹了口气,心里颇是酸楚,隔了一会儿又道:“方才那对帕子,奴婢交给了黄公公,请他转交江大人,他将那帕子翻来覆去的看,又拿到日头下仔细的照,竟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般,真是气人。”

“这是他的职责,应该是有人交代过的。”

映雪叹道:“等娘娘重回关雎宫,好好收拾这些势利小人。”

含光无声笑了笑,永远也不会有那一日的。

转眼快到春节,天气越发的冷冽。这一天格外的干冷,寒风萧萧,似乎能将人吹透。屋子里的炭早已烧完,几日也不见有人来送,映雪不得已,亲自去找黄公公要炭,去了许久未回。

含光正想在院子里打一套拳法驱寒,突然院门被推开,映雪脸色苍白,神色惶惶的进来,“娘娘,不好了。”

“怎么了?”

“昨日江大人成亲,迎娶宇和公主,皇上出宫参见婚宴,出了永安门,突然遇刺,听说身受重伤,下落不明,宫里现在乱成一团。”

含光心里一震,站起身来问道:“皇上出宫,内有拱卫司护卫,外有御林军戒严,怎么会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因为是夜里,正巧在永安门城楼那里遇刺,当时一片混乱,刺客很多,拱卫司和刺客混战之际,皇上都受了重伤。”

“御林军呢?一出永安门就应该有御林军护卫的。”

映雪欲言又止,呐呐道:“听说,虞将军反了。拱卫司和御林军血拼,混乱之中,皇上不知去向,不知是出了永安门,还是,”

含光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那位虞将军?是我父亲?”

映雪点了点头。

含光陡然打了个寒战,急问:“那江大人呢?”

“奴婢不知,现在宫里乱成一团,太后召集了所有内侍守住各个宫门,连黄公公也被叫走了。”

含光恍然像是做梦,难以置信父亲竟然会造反,这怎么可能?

突然,院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砰地一声,门被撞开,邵六带着十几名拱卫司士兵闯入院子。

邵六怒目指着含光:“皇上有旨,将反贼之女押上永安门城楼。”

几名拱卫司士兵立刻围住了含光,打算动手。

“不用动手,我跟你去便是。”含光听见“皇上有旨”几个字,竟然莫名的心下一松,他还活着。

从秋画宫到永安门的这一路,真像一场大梦。仰头可见永安门城楼巍峨高耸,厚重的城墙上隐隐反射出刀戈剑光,匆忙间召集起来的太监内侍都披挂上阵,虽然也穿着拱卫司的兵甲,但和平素训练有素的拱卫司兵士一眼便能分辨出来,只不过,围在永安城门下的人,无法分辨,看着城墙上清一色的飞鱼服,密密麻麻的“兵士”,只会觉得皇宫内的护卫力量不可小觑。

含光被邵六推上城楼,一眼看见一个高挺的身影站在城墙上。身着玄色盔甲,手拿天子剑。

这是含光第一次见到霍宸身披战甲,背影竟如神祇一般威仪俊美。他回过头来,头盔下,是一张精美的青铜面具。

他阔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含光的胳臂,将她往怀中一带,手中的天子剑,寒光一闪,架在了她的颈下。

一抹刺疼立刻从颈下传来,直达心肺。

原来叫她来,是做人质。

她真想从未遇见过他,从未喜欢过他,这样,此刻也不会如此心疼,痛彻心扉,失去全身的力气。

他将她推到城墙边,举目望去,城墙外是黑压压的兵马,刀剑和铁甲的寒光凝结出铺天盖地的杀气。

为首一人,头戴金冠,身着龙袍,身后旌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康字,显然是康王。而守卫在他身旁的却虞虎臣,和承影!刹那间,含光心里重重的一窒,突然明白过来,宇和是康王的亲妹妹,难道这段时间,承影和父亲已经和康王暗有来往,达成盟约?

康王不是一直被圈禁么,是谁放了他出来,又是谁,策划了这一场夺权宫变?真的是父亲么?他为何而反?是因为霄练被拘禁,还是担心知道密道被灭口?还是因为康王许了他更多更好?

望着华发早生的父亲,含光惋惜心痛。他为名利而追随霍宸,今日康王给他更大的名利,他便舍霍宸而去。他不再是当日走投无路的山匪,如今的他手握权力,有了更多的筹码去选择主人,可是他就没有想过走狗烹,良弓藏?一旦康王夺位,只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

可是这些话,她再没有机会对他说,眼睁睁看着他站着悬崖边上,却无力挽救,唯有痛惜。

“虞虎臣,你若是不降,朕便将虞含光推下去。”

也许是带着面具的缘故,他的声音略有些暗沉,但话语里的冰冷狠绝却一丝不漏的从面具下传出,如一把重锤狠狠击在含光心上。

虞虎臣抬手一指:“我父女二人拼死护送你回京,你就这般无情无义,翻脸无情,你莫忘了,她曾救过你一命,也曾是你的嫔妃。你推她下来便是,叫天下人看看你是如何的厚德仁义,妄称旷世明君!”

霍宸的身子一僵。含光低眉可见他握剑的那只手,青筋迸出,她微微抬眸看着他。面具严实,遮挡了他的容颜,只隐约可见一双眼眸,凌厉如冰凌。

他从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不知是有愧,还是无暇。

虞虎臣的这段话让他迟疑了片刻,但随即就将含光的身子猛地往外一推,厉声道:“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了名利权势,不顾亲生女儿的死活,朕也让众人看看,你连女儿的命都不顾,又怎么会顾及手下人的性命,为你卖命一钱不值。”

他拧着她的胳膊狠狠往城墙外一搡。她的身子猛地朝前一倾,步摇从她发间坠了下去,青丝如瀑倾下肩头,纷散飞舞,像是风里的柳丝。

含光感觉他松开了手,身子重重的往下一沉,依她的功夫,她完全可以翻身勾住城墙,但这一刻,她竟是心如死灰般,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丈夫,俱是这般残酷无情,在他们眼中,此刻的她,不过是个棋子,让彼此的手下,看清对手的面目。

她心灰意冷,没有回身勾脚,只想落下去。

突然间,一只箭从下而上,挟风而来。她看的清清楚楚,射箭的人,是她生生世世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他膂力强健,能臂开九石,箭无虚发,百发百中,手中的那只良弓,是霍宸亲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