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有些安静,小草看着陈白玦,还是觉得很可惜,一刀切了,如玉的人都跟白菜似的脆弱。

“我认罪,认罚。”陈白玦竟然笑了笑。

段十一眯了眯眼,看了他一会儿,起身道:“既然认了,那就先关着吧。”

“等等!”门外传来一声大喝。

第17章 不要脸

按照这样的剧情发展,此时此刻,门口大喝的人就应该是陈夫人,跑进来保护自己的孩子,甚至声泪俱下地将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然后场面乱成一团,哭喊撕扯,引来众人围观。此案就会登上大梁日报,加以渲染,成为当下热门话题。

但是小草转头一看,门口站着的不是陈夫人,而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李二狗。

众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李二狗却是十分气愤,看着堂下跪着的人,又看看段十一,痛心疾首地走到叶千问面前道:“总捕头,这案子断得如此之快,您不觉得有不妥吗?”

叶千问撑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哪里不妥了?”

李二狗拧眉看着段十一道:“敢问段捕头,何时将这凶手抓捕归案的?”

段十一看着他,无辜地道:“昨日。”

“那好。”李捕头挺了挺胸膛,十分讥讽地道:“昨日就已经抓到凶手,段捕头却为了抢功,不告知在下,逼得在下今日将这案子让给你,是否有些不妥?”

小草下巴都掉地上了,这人还真这么不要脸啊,虽然她一早就有抢这案子的想法没错,可最后是他求着段十一帮忙的,自己没本事查,怪别人咯?

不过若真要比谁更不要脸,小草相信,整个六扇门加起来都比不过段十一。

比如现在,段十一一点都没有慌张,剑眉轻皱,星目里全是无辜,看看总捕头又看看李二狗,道:“凶手抓捕回来的时候,段某派人告知过李捕头吧?”

“你什么时候…”李捕头一愣,突然想起来了。

昨天他还在眠花楼里审问凝紫的时候,是有个小乞丐来报信,说什么“你们要找的犯人,在牢里啊!”

当时他正急得焦头烂额,以为那小乞丐是逗他玩的,还踹了他一脚。

那小乞丐说:“这是段十一说的。”

“哼,段十二说的都没用,走开走开!”

这就是段十一派人来通知他的全过程。

李二狗的脸先红后绿,姹紫嫣红了一片之后,愤怒地道:“段捕头真有心知会在下,如何会派个乞丐来?”

段十一耸肩:“我的傻徒儿当时又累又饿,自然不能再让她跑腿。段某就这一个徒弟,其余捕快也不在段某驱使能力之内,自然只能让街边乞丐当个跑腿的。本以为若是告诉李捕头是段某的意思,李捕头多少会去天牢看看,结果李捕头不信在下,现在如何又能怪到在下的头上?”

犯人我帮你抓了,也告诉你了,你不信,不去看,最后一事无成,还怪我咯?

叶千问也点头:“陈大少爷自首之后一直在天牢之中,十一未曾有任何隐藏举动,李捕头这话说的,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二狗僵硬了身子,没想到段十一在这里等着他。这案子他绝对是一早就插手了,不然也不会跟着他去眠花楼。现在竟然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真是太不要脸了!

他要是继续争下去,才是真正成了抢功劳的人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还是没能玩过段十一。

脸色有些阴沉,僵持了一会儿,李二狗还是退到了一边,勉强笑着道:“总捕头说得对,是属下太过小心眼,猜错了段捕头。等案子结束,属下定然宴请段捕头,以做赔罪之用。”

段十一很配合地拱手,小草却忍不住翻白眼。这两人心里都不知道把对方骂成什么样子,竟然还能笑嘻嘻的,也是见了鬼了。

不过看李二狗吃瘪的样子,小草还是很开心的,开心得尾巴都可以翘上房梁。

李二狗一眼扫过来就看见小草的表情,眼睛微微眯了眯。

“不管如何,这件大案就算告一个段落了。”叶千问道:“等我将案情上报,再行嘉奖。你们也都辛苦了,去休息吧。”

旁边的捕快上来将陈白玦带了下去,小草眼巴巴地看着这少年的背影,叹了口气。

“怎么?”段十一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斜睨着她道:“惦记上人家了?”

小草挠挠头:“也不是惦记吧,他上次没杀我,我挺感谢他的,现在人要没了,想想还是惆怅。”

段十一勾了勾嘴角,淡淡地道:“他本来就不该杀你,结果不杀你,你还感谢上人家了。段小草,你脑子怎么长的啊?为师有没有告诉过你,对案件里头的人,同情心一分也不能多?”

“告诉过啊,我知道。”小草撇撇嘴,一边嘀咕一边往外走:“可是人都是有感情的,悲欢离合哪怕是别人的,你看着不会被感染吗?”

段十一笑得百花齐放,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会!”

小草一愣,回头看了看他。

她做他的徒弟不过半年,以前的段十一是什么样子的,也有人给她说过,综合概括一下也就四个字:冷血无情。

和大梁的律法一样无情。

这样的人,难怪弱冠之后也未曾娶妻,长得好看有啥用啊!不解风情!除了看他花天酒地,就没见对谁在乎过!

心是大理石做的吧?

闷闷地继续往前走,段十一也没搭理她,只是道:“为师出去一趟,你别乱跑。”

“嗯。”小草应了一声,没回头。

这畜生大概是案子完毕,又回去花天酒地了。

“怎么摊上这么个师父啊?”小草忍不住仰天长啸。

嚎完想起天牢里好像还有个想吃鸡腿的人,小草拍拍衣裳,扭身打算往自己的院子里走,拿点碎银子去买东西。

结果刚走到门口,背后一阵发凉,反应都来不及,一个袋子就朝头上套了下来。

“什么…”

“人”字还没出口,嘴巴也被捂住了,身上快速被捆了绳子,然后被抬了起来,跟坐疯马一样地颠簸着往不知哪里跑去。

绑架?这可是六扇门的官宅啊!

小草想挣扎,奈何力气有限,压根没有什么办法。这些人好像很熟悉地形,一路上都没撞见别人,径直将她带到了后宅的寒潭。

六扇门都是习武之人,自然有寒潭这种修炼之所。小草刚进来的时候也企图来寒潭修炼打坐,奈何一靠近就被冻得受不了。

段十一说,以她的水准,起码一年之后才能过来。

但是现在,这些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人,径直将她扛进了寒潭,二话不说,丢她下去了就跑!

她身上的绳子都没有解开!

寒意透骨,头上被套着袋子,手也被绑着,小草挣扎了两下,周身都僵硬了。想张口呼救,舌头都发麻。

“怎么回事?”

幸好寒潭经常有人来往,在她被冻死之前,断水就将她拉了上来,取下头上的袋子,也松了绑。

小草整个人就跟被急速冷冻的鸡崽子一样,瑟瑟发抖。

“这谁干的?”断水皱眉看着她:“你不是还不能来这里吗?”

小草心里一团火啊,这明显是有人故意要整她!

“刚…刚刚…”她想说刚刚有没有看见人跑出去,但是头一阵阵晕眩,身子也没力气,冻得只想缩成一团。

断水同情地看着她,伸手将她抱起来,道:“我送你回去吧,顺便知会你师父一声,你这样掉进去,要生病的。”

虽然断水是李二狗的徒弟,但是就凭他这举动,小草也不讨厌他了,靠在他怀里,使劲儿吸热气,没一会儿脸蛋就红了。

只是还是冷,彻骨地冷。

“段捕头,小草掉进寒潭了。”李二狗的另一个徒弟抽刀去知会了段十一。

段十一正站在陈府门口,闻言皱眉,盯着来人问:“刚才吗?”

“是,断水师兄将她救回去了,只是可能要生病。”抽刀道。

段十一垂了眸子,看了抽刀的手一眼,道:“她总是这样不小心,行了,我先与你回去。”

“好。”抽刀点头,跟在段十一身后回去了六扇门。

寒潭那东西,对于内力深厚之人来说,是宝,对于小草这种小菜鸟来说,是可以丢命的。将她丢进去的人看样子是没想要她的命,只是想整她。

段十一跨进屋子的时候,小草已经昏迷了。断水在一边,微微皱眉道:“小草的身子也太弱了。”

小脸红成一团,眼睛也是紧闭着,不用摸就知道她的额头定然滚烫。

段十一没说话,在床边坐下,就看了抽刀和断水一眼:“没事了,你们走吧。”

抽刀和断水都拱手退下,出了房门,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屋子里莫名让人觉得压力有点大。

小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掉进了冰窟,浑身发抖,却怎么都出不去。挣扎的时候,天上却突然下雨了,下的还是热的雨,温温柔柔地将她包裹起来。

体内的寒气一点点消失,五脏六腑都被温暖的感觉浸泡,舒服极了。

之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小草坐起来,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我怎么睡着了?”

段十一端了碗鸡汤进来,面无表情地递给她:“是你太困了,喏,把这个喝了。”

第18章 臭师父!

难得段十一这么好啊,小草接过碗来咕咚咕咚就喝了个干净。末了抹抹嘴,努力回想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久之前她好像打算去买鸡腿来着,然后…然后好像眼前一黑?

“我想起来了!”小草一巴掌拍在床弦上,愤怒地道:“有人将我丢进寒潭了!”

段十一淡淡地道:“嗯,是有这么回事。”

“畜生啊!”小草一跃而起,光着脚跳下床来叉腰站在段十一面前:“段狗蛋你忍心看你徒弟这么被欺负吗?简直不是人啊!我这身板丢下去,还能有命在么!”

段十一上下打量她几眼:“冷吗?”

小草活动了一下,身子甚为灵活,忍不住还在空地上翻了个跟斗:“不冷!”

奇了怪了,她不是该生病几天然后手脚发麻么?竟然一点事都没有。难不成她有奇遇,掉个寒潭直接打通了任督二脉?

“段捕头!”

正在想呢,外头就跑进来两个人。

六扇门名捕甚多,牛逼的人也多,比如这个从门口喊着段十一跑进来的捕快祁四,也是功夫了得,声音大得差点将小草震成内伤。

小草和段十一都抬头看,祁四一脸义愤填膺,后头跟着的就是一众捕快和李二狗,以及他的两个徒弟。

“怎么了?”段十一挑眉。

“听闻小草落进了寒潭,关于这件事,属下有话说!”祁四是个热心肠又活泼的男人,一双圆圆的眼睛总是让人觉得他年纪尚小。

其实已经是二十三岁大龄未婚男青年。

“说什么?”小草看着他问。

后头的李二狗和抽刀、断水都进来了,祁四道:“今日属下正好往寒潭所在的院子门口路过,听见有水花声,之后未曾见过人出来。小草被人丢下寒潭,复又被断水救起,断水应该就看见了是谁人将小草丢下去的。”

老天开了眼了,恰好有人证?小草兴奋了,蹦起来就到断水面前看着他:“是谁丢我下去的啊?”

断水一张脸上全是汗水,眼睛左看右看,干笑两声道:“我没看见啊,当时…寒潭里没有人的。”

“没有人?”祁四皱眉道:“如果里头只有你,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你将小草推下去的,然后也是你,假装将她救起来,排除了自己的嫌疑。”

“你这话没有证据,分明是血口喷人。”李二狗沉声道:“我的徒弟,性子如何我会不知道吗?他与小草无冤无仇,做什么要丢她下那寒潭?”

祁四不满地看着他:“断水说寒潭里没有人,我又没有看见人从里面出来,小草却落水了,唯一可能犯案的,不就只有断水么?我不知道他是有什么目的,但是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就只有这一个可能!”

断水不吭声了,站在李二狗背后。李捕头皱眉道:“祁四,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想拜在段十一门下,所以想在他面前有所表现。但是信口雌黄就是你的不对了。当时肯定有人从门口出去,只是你没看见,反而要来污蔑我徒儿!”

“我与他无冤无仇,污蔑他做什么?”祁四脸一红,下意识地就捞袖子了。

他虽然是很想拜段十一为师没有错,可是也不会乱冤枉人啊!

小草站在旁边听着,觉得祁四说得很有道理。当时断水将她救起来,她就觉得感激,从而忘记怀疑了。

要说这六扇门里有谁跟她不对盘,那绝对就只有李二狗啊!断水的师父是谁?就是李二狗啊!

“段捕头不是不知事的人,同为六扇门的人,你们做这样的事情,未免有些不妥。”祁四毕竟只是捕快,吵不过李二狗。但是他该说的都说了,段十一这么聪明的人,怎么都该知道,丢小草进寒潭的人就是断水了。

所以说完这话,他退后一步站到了段十一的旁边。

李二狗也有点心虚,段小草是他让断水丢下寒潭的没错,谁让她那么得意,动不得段十一,小小地教训一下她总可以吧?他又没要人命。

但是没想到被祁四发现了,这往段十一面前一捅…

扫了扫段十一的表情,他压根没什么表情,可是李二狗觉得,这没表情,怎么比有表情还更可怕些…

众人都没说话,都一齐看向了段十一,等着他开口说点什么,是也怀疑断水呢?还是觉得祁四在撒谎?

小草也看着他,虽然觉得自家师父不是很靠谱,可是她都被欺负了,总不可能不帮她出头啊!

“小草。”

一片沉默之中,段十一眼睛看着地上,十分严肃地开口:“你忘记穿鞋了。”

白嫩嫩的小脚丫就这么踩在地上,看着有些刺眼。

“啊?”小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连忙蹦跶回床上去,一边往床单上蹭脚一边嘀咕:“给你说正事呢,你注意我干啥。”

“有什么正事?”段十一轻笑一声,一张脸好比三月桃花,盈盈地动人:“李捕头说得对啊,无冤无仇,做什么要丢你下寒潭?这件事不是断水做的。”

“段捕头?”祁四不可置信地扭头来看着他:“这…不是他还有谁?”

“你有绝对的证据证明是断水吗?”段十一问祁四。

祁四张张嘴,又皱眉。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是断水?段捕头一向聪明,他还以为一说就能明白呢,现在怎么反而说不听了…

李二狗也有些愣神,看看断水,再看看段十一,回过神来“哈”了一声道:“还是段捕头英明,知道有人故意挑拨。”

“祁四也是一片好心,只是真正做坏事的人太狡猾了。”段十一望着外头澄净的天空,做忧郁状:“和为昌之本,六扇门里有人开始故意挑拨段某与李捕头的关系,段某不傻,自然不会上当。”

“对,我也这么觉得!”李二狗轻蔑地看了祁四一眼,嘿嘿笑道:“和气生财么,外头都说我与你关系不好,这才被人利用了。其实咱俩好着呢,是吧?瞧这案子,你还有赏金拿呢。”

“依段某看,害小草的人,应该是六扇门内部的人,大家也该多小心了。”段十一“刷”地一声展开扇子,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害她的分明就是断水啊,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小草鼓鼓嘴,十分不满意地瞪着段十一。后者皮糙肉厚,一点反应都没有。

“呵呵…”李二狗干笑了两声,道:“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我就带着徒儿先走一步了。”

“慢走。”段十一有礼地微微颔首,面带微笑。

“段狗蛋!”小草从床上跳了起来:“凭什么就这么让他们走啊?”

段十一看着那师徒三人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也就没了:“凭你定不了他的罪。”

“不是有祁四捕头的证词么?”

祁四也疑惑地看着段十一。

“六扇门里的人都知道祁四想拜我为师,他做的证词,无效。”段十一道:“祁四,你的好意段某心领了,也知道该怎么做。君子不易交,小人更难防,你多保重。”

祁四摇摇头:“能帮点忙,属下就很开心了。”

“可惜了段某不想继续收徒。”段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你的修为,也不必再拜谁为师,自有大好前程。”

祁四顿了顿,挠着脑袋有点脸红:“我是因为您才想进六扇门的,能做您徒弟自然是好,要是不能,属下也没办法强求。”

说完,一拱手,风风火火地又走了。

小草嘴巴翘得老高,阴阳怪气地道:“我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段十一斜她一眼:“你才知道?你段十一爱徒的这个名头,可是让这长安城里多少人都羡慕不已啊。”

“我呸!”小草委屈极了,眼睛红红的:“有你这样当人师父的么?”

竟然没有一拳打在断水的脸上,实在是太不在乎她了!

越想越气,小草拉过被子就蒙住了脸。

段十一“啧”了一声,摇着扇子道:“你这个不省心的,为师要出去办事,自个儿呆着吧。”

你才不省心呢!你全家都不省心!

小草怄得半死,磨着牙在心里骂了他个狗血淋头。

骂着骂着,不知怎么就又睡着了,体内好像有热气在氤氲,弄得她想一觉睡到明天。

“师父,真的不会被段十一发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