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一没多说，转身就走了。小草呆在寒潭里，当真觉得寒气入骨。
她突然觉得，这么久了，自己好像从来没了解过段十一。看他一直笑着，就觉得他很温柔。看他从未有难过的时候，就觉得这人简单到没有心事。
然而过去的段十一，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
大白摇着尾巴走到寒潭边，难得地没有跟着段十一走，而是凑过来舔了舔小草红肿的脸。
小草伸手摸摸它，从寒潭里起来，穿好衣裳，看了一眼水里的秘籍，还是捞了起来。
回去院子里，灯火都已经熄灭了。小草想给段十一认个错来着，然而一向没锁门的段十一，这次把门给锁上了。
想了想，小草转身回去自己屋子里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依旧是漫天的大火，而这次，没有人再来救她。
第二天起床，包百病觉得周围的气氛很奇怪。
“小草呢？”
段十一和鱼唱晚都坐在了桌边，小草的位置却还是空的。
段十一侧头看了一眼，微微抿唇：“估计还在睡觉，唱晚去叫一叫她吧。”
鱼唱晚挑眉：“小草一大早就出去了，没和你说么？”
怎么和他说？段十一微恼，昨天他情绪有点失控，打了她，那小丫头不知道该怎么记恨呢。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张小脸该有多委屈。
其实…她也当真是不知道才会去练，他不该那么冲动的，打完也后悔了。但是当时那模样，他也拉不下脸来回头去。
毕竟还是个孩子，他该温柔点的。
反省了一阵的段十一轻咳道：“我们先吃饭吧，等小草回来，你们叫她来找我。”
包百病瞪眼：“你有事自己去找她不就好了？”
段十一皱眉：“她犯错在先，怎么也该老实过来认错，我为什么要去找她？”
听起来好像发生了点什么，鱼唱晚和包百病对视一眼，都选择了沉默。
看戏看戏，难得能看一回段十一的戏。
吃完饭，段十一就在院子里等着，悠闲地看着书。
然而直到晚上，小草都没有回来。
段十一坐不住了，起身出门。
···
颜无味一大早开门就在门口捡到一只段小草。
她抬头看着他，脸颊上一片红肿：“我想听听以前我师父和颜六音的故事。”
颜无味皱眉，伸手拉起她，眯眼看着她的脸：“谁打的？”
小草嘿嘿笑了两声，没回答，挣脱开他的手进了屋子。
胸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翻涌，颜无味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去，然后去拿了药膏，坐在她身边轻轻往她脸上抹。
“想听以前的事情？”
“嗯，很好奇。”
修长的食指沾着药膏，温柔地将她脸上的火辣给抚平了。小草扁扁嘴吸吸鼻子，眼眶微微发红。
“六音是琴圣的徒弟，琴圣死后，她被托付给了段十一，段十一不收徒，然而因着和琴圣的交情，破例收下了六音。”
小小的颜六音眼里满是仇恨，抬眸之间就吓了段十一一跳。
那副模样，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印进了段十一心里。
“他教她武功，带她走遍山河大川。段十一说过，如果有东西能化掉六音眼里的仇恨，他无论如何也会去弄到。”
然而颜六音太固执了，她忘不掉琴圣，誓死要为琴圣报仇。跟段十一学了几年武功，更是走了歪门邪道，在段十一打定主意带她远离这些是非的时候，修炼了魔功，与一个江湖怪人交合，最后魔功大成。
“你能想象那时候段十一的表情吗？”颜无味轻笑：“他最爱姐姐，可同时也恨透了她。每年两人都会交手，可是无论如何，最后他都会放姐姐走。”
小草听傻了，呆呆地回不过神。
段十一真的爱过颜六音啊？那样的人，竟然当真是有感情的。
而颜六音，竟然会选择以那样的方式为琴圣报仇，半点不珍惜自己，也无怪段十一会恨她了。
“你和姐姐最开始挺像的。”颜无味道：“所以我还问段十一，为什么收了你，是不是因为你和当初的姐姐一样，走投无路，又绝处逢生。”
听完之后，小草干笑，挠了挠头道：“我好像误会大发了。”
“误会了什么？”颜无味挑眉。
“我以为段十一只是个牛逼哄哄的捕头，每天抓抓人破破案，没想到他背后还有这么多事情。”
也没想到他心里竟然还一直住着人。
无怪那一巴掌打得她那么狠，她的言行叫他想起颜六音了吧，所以他才没控制好情绪。
小草盯着地面想，她一直隐隐觉得，段十一对她特别好，比别人都要好，也许还有点师徒之外的原因。
结果就连当他徒弟也是沾了颜六音的光。
自作多情，她还是当个疯疯癫癫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捕快要好些。
“你饿吗？”颜无味给她擦完药，问了这么一句。
小草点头：“我可以吃下一头大象！”
颜无味失笑，带着她出门就去了珍馐轩。
结果饭没吃多少，酒倒是一坛子又一坛子。
小草双颊都红了，眼神迷离地举着酒壶道：“其实我记得很多事情，但是我就当不记得了，那样的日子过得快活很多。”
颜无味皱眉，有些没听懂：“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自己为什么来六扇门，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也记得该做什么。”小草嘿嘿笑着：“但是每天都记得那些，好累人，不如就暂时当不记得，先把日子给过好喽。”
这样的心态不错啊，颜无味伸手接住她倒下来的身子，刚想把她抱到椅子上呢，小草腾地就站起来，到空地上耍了一套伏虎罗汉拳。尽反团巴。
颜无味挑眉。
“哼哼哈兮！我的功夫进步挺快的！”小草一边打一边转圈：“再过不久能出师也不一定！到时候我就不用天天对着段十一啦，管他心里有谁，管他要娶谁呢！我做完我的事情就走啦！”
“你要去哪里啊？”颜无味站起来，拎着她的后衣领。
小草立马不转了，乖乖地睁着眼睛看着他，扁扁嘴，眼睛又红了：“我去没你的地方。”
颜无味一愣，皱眉：“我是谁？”
小草嘿嘿笑：“你是宇宙霹雳无敌帅师父呀。”
“但是，你打我那一巴掌好疼啊…”
颜无味瞳孔微缩，伸手将小草抱进了怀里。
第109章 懂事了的小草
心口被她这一句话说得微微发紧，他低头，小草迷迷糊糊的，眼睛都要闭上了。
“来我身边。我教你功夫，他敢打你，咱们打回去好不好？”
小草模糊地应了一声。酒气上涌，身子软了下去。
颜无味顺着力道将她放在桌边，低笑道：“本来瞧你被他弄得这么伤心，我该高兴才对，墙脚更好挖了。但是我怎么高兴不起来啊？难得见你有这么难过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天塌下来都不怕呢。”
他这儿嘿咻嘿咻地挥着锄头挖人，没想到一锄头下去，她这么难过。
颜无味不太明白自己这是什么感觉。想拥有，又心疼。本来是想无论如何，将人抢过来就好了。但是看着小草这模样，他又希望她好好的，哪怕不在他身边。
“曾经有和尚给我说，我命中犯情劫，注定孤独一生。”颜无味低头看着小草，喃喃道：“我不信，所以把他揍了一顿。”
若是这一生遇不见喜欢的人也就罢了，既然已经遇见了，那他为什么还会孤独一生？
小草趴在桌上睡着了，吧砸吧砸了嘴。脸蛋红通通的。
一般这种情况下，旁边的男人就该吻上去了。
颜无味没有逃脱这种定律，也没啥不一般的情况。十分符合常理地狗血地就低头下去了。
上次少林寺那一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出毛病了，跳得特别快。现在想试试，看是不是只要一吻小草，心脏就会出毛病。
她带着酒香的气息扑了他满脸，瞧着就要吻上去了的时候，毫不意外地，门被撞开了，一股子寒风卷进来，大夏天的吹得他背脊发凉。
不知道为什么，在低头的时候颜无味就有种预感，觉得段十一会来。
而现在，他真的来了。不用回头就感觉得到一股子强烈的杀气，他再靠近小草一分，就来不及躲避了。
颜无味冷笑，翻身躲开，转头看着门口的人。
段十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跨门进来，看了看桌边的小草，又看了看他：“你想做什么？”
颜无味耸肩：“吻我喜欢的女人。t”
“她不喜欢你。”段十一眯眼：“没经过人同意就吻上去，当真很失礼。”
“是吗？”颜无味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好像有道理，于是就跑到小草身边问：“你愿意让我吻你吗？不愿意的话吱个声。”
段十一：“…”
“你看，她不说话。”颜无味笑着将人抱起来，一身黑衣在空中划了个好看的弧度：“那我就吻了。”
抬手扫了一张凳子过去，段十一眉目冷冽：“把她给我。”
颜无味侧身躲开，一脸正经地看着他：“我给过你很多次了。”尽反夹亡。
每次都乖乖把人交过去，每次人都还是回到他怀里，这算不算一种缘分？
段十一抿唇，扯了扯嘴角：“我今日心情不是很好，你若是不给，那我便只有抢了。”
“好啊。”颜无味衣角微扬：“那你来抢。”
好久没看过段十一这么正经的样子，看起来是不会打一半就突然跑路了。颜无味觉得很欣慰。
抱着小草跟段十一比拳脚功夫是很不明智的，然而他不想放下。怀里的人软得像一只小白兔，要是放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狼叼走了。他舍不得。
段十一这边也没轻松到哪里去，顾及小草，怎么也不敢用大力气，拳脚之间都是掣肘。急着想将人抢回来，反而让颜无味占了主导地位。
躲闪之间，颜无味抱着小草空中一个翻滚。小草皱眉。
拳来脚往，段十一伸手抓着小草的手，颜无味反身甩开他，又是三百六十度旋转。
小草继续皱眉。
最后段十一终于伸手将小草给抢过来，一个后滚翻落地的时候，小草终于忍不住了，张嘴“哇”地一声。
吐了段十一一身。
段十一：“…”
她是个人啊，又不是啥玩具，给人这么抢来抢去摇来摇去的，肯定是会晕的啊！小草迷迷糊糊睁开眼，十分无辜地看着眼前的一张黑脸，伸了伸爪子：“哈喽，师父。”
哈你个大头鬼！段十一气愤地将外袍给脱下来，心里又莫名松了口气。
颜无味微微皱眉：“小草，醒了？”
“我睡着了吗？”小草从段十一怀里下来，摇摇晃晃迷迷糊糊的：“今天天气好舒服，竟然吃个东西都能睡着。”
段十一伸脚踢了踢旁边的酒坛子：“你就只是吃了点东西？”
小草嘿嘿笑了两声，没转头看他，倒是抬步朝颜无味走过去了。
段十一站在隔断的一边，颜无味在另一边，小草从段十一的怀里下去，一点也没犹豫地往对面去了。
颜无味有些惊讶，接着就笑了，张开手背接着还走不稳的这个人。
段十一眯了眯眼。
“谢谢你的招待，还有你给我的秘籍，竟然是真的。”小草笑眯眯地看着颜无味道：“以后在长安我罩着你！有麻烦你就来找我！”
“好啊。”颜无味笑了。
小草转头又看向段十一：“时候不早了，师父你先回去吧，明日说不定还有什么事情呢。”
“你要留在这里？”段十一挑眉。
小草看了一眼桌上的烧鸡：“我再吃会儿就回去，你不用担心…”
“谁会担心你？”段十一冷笑一声：“女儿家贵在自重自持，你自己不担心自己，我何必要担心你。”
说完，拂袖就往外走。
小草拿着筷子的手僵硬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
颜无味脸色沉了沉，看着段十一出门去的背影，跟上去就关了门。
“啪”地一声，外头的段十一停下了步子。
他奶奶的，竟然真的不跟他走？真是管教不严，被人一桌子肉就能骗走了！段十一深吸一口气，想回头去抓人，又觉得懊恼，干脆往这珍馐轩的围墙上一坐，就从一楼的窗口望进去。
小草慢慢地将剩下的菜都吃了，边吃边嘀咕：“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食物会被天打雷劈的！”
颜无味在旁边撑着下巴看着她，轻笑道：“你不是最喜欢你师父了，竟然不跟他走？”
“谁喜欢他？”小草摇头，认真地道：“我只是尊师重道，师父要和公主成亲了，很快就不能照顾我了，所以我要自己照顾自己，不能依赖他了。”
“这样啊。”颜无味笑了笑：“那你看我怎么样？我也很会照顾人的。”
小草吧砸着嘴摇摇头：“你身上杀戮太多，我不喜欢，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今天这一顿饭也多谢了，你的秘籍还是还给你。”
说着，拿出一本皱巴巴的书：“被寒潭水给泡了泡，不过我看了，勉强还都能看清。”
颜无味挑眉，伸手接过来：“你学了？”
“学了一点就被他打断啦。”小草若无其事地道：“他不想我和六音一样，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小捕快好了。”
颜无味点头，伸手将秘籍收进袖子里：“要是有麻烦就来找我吧，我一直在霓裳阁。”
“总是麻烦你也不好意思。”小草酒醒得差不多了，站起来道：“那我就先走啦。”
“我送你。”
“好。”
两人总算离开了珍馐轩，一路上卿卿我我，凑不要脸地走在一起。
段十一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一边看着一边冷哼。
颜无味这一身黑色难看死了跟乌鸦一样，哪有他这一身白衣有品位。说的话也无聊得很，哪有他幽默？
听听，说的什么？
“月亮好大啊。”
“是啊。”
还大咧，并没有段小草的脸大，简直是没话找话。
“你明日要做什么？”
“总捕头应该会派案件下来了。”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查查吗？”
“应该不行，那是公务。”
一个魔头，竟然想和捕快一起去查案，传出去也不怕把他摘星宫的人吓得尿频尿急尿不尽哦？
“我快到了。”
“嗯，睡个好觉。”
“再见。”
装什么温柔体贴大尾巴狼啊，小草都做了多久的噩梦了，哪里能睡好觉了？尽说些没用的。
瞧着两人终于在六扇门侧门口分开，段十一嗤笑一声，跟着小草进门去。
“咦，师父你还在这里啊？”小草没抬头看他，只是道：“明日好像要去城北，得早些起来。”
“你这模样，还想着查案啊？”段十一忍不住就阴阳怪气地道：“叫上颜无味陪你去吧，我明日与芙蕖公主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