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顿了顿，脑子还有些浑浊，于是就没能听出来段十一这酸不溜丢的语气。
“这样啊，那你约会比较重要，我自己去就好了。”小草摆摆手：“师父晚安。”
就这么就完了？段十一挑眉，这丫头不是一直想破坏他的婚事么？什么法子都使出来了，如今竟然消停了？
懂事了啊…
段十一看着小草的背影，抿唇，跟着也回去休息。
躺在床上就一直提防着门口的动静，想着预防这连续以来的半夜袭击。
结果直到天边泛了鱼肚白，他没扣上的门也没人推开。
第110章 不中计 为不食周粟马车加更
段十一顶着黑眼圈想，喝酒果然对身体不好，小草一定是一回去就睡到天透亮，不然以她的性子。怎么都该夜闯他的房间了。
起来收拾一番，段十一出门就遇见鱼唱晚。
鱼唱晚很适应长安的生活，裹着头巾端着菜篮子从他房间门口路过。回头看他一眼：“段公子昨晚没睡好？”
段十一笑：“怎么可能，我还梦见了胭脂河两岸飞桃花呢。”
鱼唱晚默默地看了一眼他的眼下，抿唇没说话。
段十一看了看旁边小草的房间，道：“我今日与芙蕖公主有约，等小草起身你告诉她自己去接总捕头给的任务。”
鱼唱晚眨眨眼。耸耸肩：“小草今天也起来得很早，一早就去大堂接任务了。”
啥？段十一皱眉。
最近小草的行动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外，以至于他…怎么说呢。就像习惯了前面有阶梯，伸脚一踩结果踩空了，摔了满脸的血。
干笑两声，段十一沉了脸就出门了。
小草懂事了是好事，他也不必操心那么多，能自己独立出去完成任务就更是好事，她必须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捕快。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感觉像睡觉落枕了，然而他的脖子并不痛。
深吸一口气，段十一往崇德门走，芙蕖公主还在等他。
关于两人的婚事，段十一在答应皇帝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对策。
老皇帝老谋深算。上次打赌输了他一个条件，于是就有了这一场赐婚。
皇帝一诺千金，自然是不能反悔的。但是这条件给了段十一。老皇帝心里有点慌啊。
段十一的本事他见识过了，这么个人，因为自己上次的决策失误相当于被流放出了长安三个月，他不记仇吗？
有这想法，老皇帝就开始动脑筋了，怎么能让段十一不记仇又能为他所用，最好还把这个条件给抵消掉呢？
赐婚！必须是赐婚！牛逼的人一般都是有反骨的，人家叫他干什么他就偏偏不会干什么，段十一应该也是这样！而且据可靠消息，丫的心有所属！
于是老皇帝一道圣旨就下来了，笑眯眯地等着段十一抗旨，好用掉那个条件，用掉之后吧，他还可以装作大度，拉拢一番，让他心怀感激，一切就大功告成。
好费了一番心思啊，结果段十一说：谢主隆恩。
谢你个大头鬼啊？你的反骨呢？你的反抗呢？老子龙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老皇帝呵呵笑，咬着牙想，行吧，嫁公主给你也行，成了驸马就是我皇家的人，到时候自家人关起门来算账，还怕你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老皇帝少算了一件事。
芙蕖公主二九年华，正是少女心萌动的时刻。仰慕了段十一很长的时间，但是觉得可望而不可即，于是芙蕖公主一转头，就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御前侍卫杨剑锋。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芙蕖公主就打算瞒下来，让段十一去抗旨，她在后面等着就好了。
这皇帝公主一顿算计啊，段十一摇着扇子都没中，还笑眯眯地看着芙蕖公主道：
“公主可准备好嫁衣了？”
芙蕖公主今天的脸色很凝重，俏脸绷得紧紧的：“我有事想问你。”
“哦？”段十一表情很轻松：“公主请讲。”
芙蕖公主深吸一口气，犹豫半天道：“要是你喜欢的人以为你不喜欢他，然后准备跟别人成亲了，你会怎么做？”
段十一一愣，然后笑容更加灿烂：“要是我，那就去抢回来。”
“可…你要是跟别人有婚约了呢？”
“那有什么，解除啊。”段十一道：“你要是被这俗世束缚，害的就是四个人。勇敢拼一拼，说不定还就结局圆满了呢。”
芙蕖公主皱眉，眼里全是挣扎，挣扎了半天把头一甩：“咱们去抗旨吧！”
早料到会是这样，段十一“啪”地展开扇子挡住自己咧开的嘴，语气惋惜地道：“公主果然是心有所属，而且不是属于段某，段某好生伤心。”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芙蕖公主一拍桌子，吓得窗户口上的鹦鹉都掉下了杆子。
拍在桌子上的手瞬间又收了回去，芙蕖优雅地道：“我知道你也不是诚心要娶我，所以咱们一起进宫去给皇上说。”
段十一扁扁嘴：“属下害怕，属下只是区区捕头…”
“长安就你这么个捕头最牛逼！”
“不不，段某还尚未娶亲，没有子嗣，这一抗旨，项上人头难保不说，还有可能牵连六扇门…”
“得了吧。”芙蕖公主咬牙切齿地道：“出什么事情本宫来负责，不用你承担什么，你是被本宫给耽误了，本宫会给皇上说清楚！”
“好！”段十一收拢扇子，答应得又快又干脆。
这个禽兽啊！芙蕖公主伸手捂脸，她怎么就把这种人当成心里明月光当了好几年啊，丫哪里是仙人，简直不要脸透了！
双方达成友好共识，一起进宫去了。
老皇帝的表情可想而知，他要的抗旨等来了，没想到来抗的竟然是芙蕖公主。
“芙蕖愧对陛下，也愧对段捕头，愿意受一切责罚，只求陛下取消婚约。”
“你不是一直喜欢段捕头吗？”老皇帝勉强笑道：“是不是有人逼迫你啊？”
芙蕖摇头：“没有人能逼迫芙蕖，芙蕖的心，当真另有所属。”
好家伙，一盘算盘全部打空。芙蕖公主来抗旨，那他不但没能抵消段十一那一个条件，反而还对不起他了！给他赐婚，结果公主喜欢别人了，这不是给段十一难堪么？
“皇上不必自责。”段十一叹息道：“是段某不够好。”
老皇帝：“…”
该做的姿态都让他给做了！该说的都让他给说了！该装的大度也都让段十一这兔崽子装了个干干净净！
他能为难芙蕖公主吗？不能！长公主当年可是帮了他不少，他怎么也不可能为难人家的女儿。
这口气，老皇帝使劲儿往肚子里咽了，末了还笑眯眯地看着段十一道：“委屈你了，朕另外赏你些东西吧。”
段十一义正言辞地道：“属下万万不敢接受皇上封赏。”
皇帝正要笑呢，丫接下来一句就是：“随便赏段某些金银俗物即可。”
“…”
从皇宫里出来，段十一步子都轻快不少。芙蕖公主走在宫道上，拐个弯就不见了。段十一也没多问，赶着回去装逼。
赐婚的圣旨下来的是轰轰烈烈的，但是婚礼取消就不会昭告天下了。赢了这一场赌博，段十一心情是不错，但是没打算回去告诉其他人实情。
尤其是段小草。
最近这段时间小草练功是更加专心认真了，这没什么不好。误会就误会着吧，还能让她有点紧迫感。
刚走到院子门口，大白冲出来了，却没瞧见小草。段十一皱眉正想进去找呢，包百病就伸了个脑袋出来：“段捕头你回来得这么快？小草去城北了，说是有人口失踪案。”
城北？段十一心情甚好地点头，转身就领着大白去找人。
小草是一大早就出来了，叶千问亲自给的任务，内容倒是简单，城北丰收村有个村民在山上走失了，要她去找回来。
这山也不高，还有瀑布和溪流，按理来说找人是不难的。然而从早上到现在两个时辰了，小草累得在河边吐舌头，还没看见半个人的影子。
失踪那人是个四十岁的老伯，家里没有子女，只有一个看起来挺年轻漂亮的媳妇，她今天去问失踪人的特征的时候，那媳妇的态度好像也不是很积极，说了些有的没的，比如长头发，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什么的。
报案的人也不是她，是隔壁邻居发现那老伯许久没回来了，一问之下才帮忙报的案。
小草觉得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隐情的。
眯着眼睛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小草头还有点痛。昨天的酒喝多了，倒也把她喝清醒了。
她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段十一，总是要学会慢慢地不依赖他，那就从今天开始好了。
手不经意伸进了河水里，碰着点什么东西，抓起来一看。
碎布条？
小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转头看那河水。
这山势有些陡峭，借着水力有个水车架在上游，水流很大，水车转得也快。
水里的碎布条看起来像是衣裳上的，不像是正常撕裂，而像是人为。
皱眉往四周看了看，小草往上游继续走。
山里说是有狼，所以平时很少有人上来。河岸上有蛇一样的拖行痕迹，不知道是不是有蟒蛇。
走了半个时辰，小草累得再次坐了下来。
这一坐，地上的土又软又松。尽反节扛。
像是刚挖过又重新填上的。
小草干笑两声，小声嘀咕了一句：“不会吧？”
伸手刨了刨，很轻松的，一个脑袋露了出来。
小草站起来，跑到河边一阵狂吐。
如今这天气，人埋在土里没两天就被侵蚀得不成模样了。这人更甚，皮肤都已经发黑。
第111章 又是命案
趴在河边狂吐了好一阵子，小草平缓了一下心情，打算继续去把尸体挖出来，送回六扇门检验。
然而一回头。土里的头旁边多了一人一狗。
段十一蹲在她挖出来的头旁边，皱眉看着。大白跟着段十一蹲在头旁边，一张狗脸十分严肃。
小草挑眉：“师父今日不是与芙蕖公主有约么？”
“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一早就约完了。”段十一头也没抬，指着坑里的尸体道：“这就是那失踪人口？”
小草点头，撇撇嘴道：“咱师徒俩都快成命案警报器了，走哪儿哪儿就死人，还以为只是救个失踪的人。结果也让我挖到了尸体。”
这样看起来，她离转正也不是那么遥远啊！
“那你把尸体挖出来，咱们回去看看。”段十一起身。后退了一步。
“哦。”小草拿着刀鞘就开始刨。
可是刨着刨着觉得不对啊，这里两人一狗，凭毛就她要挖？
“师父。”小草十分认真地道：“你不帮着我挖就算了，好歹装作十分关心的样子在旁边看吧？”
“就算不在旁边看，哪怕你远点看着也行啊！跳进河里游泳是几个意思？！”
段十一的外袍和鞋子已经脱在了岸上，整个人像一条白色美人鱼，在河里游得可欢乐了。大白也跟着他狗刨，大舌头吐啊吐的。
“你不懂。”段十一抹了把脸，笑眯眯地道：“我这是在找周围的线索。”
当她是智障呢？找线索找到水里去了？小草喷了喷鼻息，愤怒地继续挖。
死者是三四十岁的男性，浑身破烂，脖子上有往后勒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人用绳子从背后勒死的。初步可以判定是他杀。
只是这人有点奇怪，小草把尸体平放在地上，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到底哪里奇怪。但就是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段十一已经在河里游了一个来回，上岸浑身是水地走过来：“勒死的？”
“嗯，而且你看这勒痕，不是上吊，是往后的。再者，他又被人给埋在这里，说明是谋杀。”
分析得算是有道理，段十一点头：“带回去让仵作验尸吧。”
小草顿了顿，一脸严肃：“师父，我一个人扛？”
段十一笑得理所当然：“不然呢？你要让为师这样玉树临风仙姿绰约的人帮着扛尸体，从长安街上张扬而过？”
小草呵呵两声：“老子也是如花似玉青春无敌美少女啊！你既然出来了，凭啥不帮忙？”
段十一扁扁嘴，一张脸瞬间变得楚楚可怜：“昨儿为师扭到了腰，你忍心叫我再扭一次？”
他的脸突然靠近她，放大了看也一点没看见毛孔。小草吞了吞口水，压根就没听见段十一在说什么。
这丫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每次要她出力都使用美男计，她是那种看起来很容易中计的人吗！
半个时辰之后，小草将尸体扛回了六扇门。
包百病哎呀哎呀地看着她，皱眉道：“小草你一个姑娘家，咋尽做这些事儿？瞧你这一身尸臭，赶紧去洗个澡啊。”
还是包百病最贴心了！小草连忙就要往屋子里跑。
结果段十一那手长脚长的，伸手把门口一堵：“先听了验尸报告再走。”
“我为啥要听啊？”小草皱眉：“一般不都是你听的么？”
段十一垂眸，幽黑泛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你可是要成为六扇门正式捕快的人，凡事都依赖我怎么行？”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小草点头，跑回了尸体旁边。
六扇门仵作只有一个吴事，最近家里媳妇闹别扭回娘家，于是请假没来上班。包百病在六扇门白吃白喝的，自觉就承担起了仵作的工作。尽找土扛。
戴上手套，包百病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尸体。
“没有打斗的伤痕，脖子间有明显勒痕，尸体应该过了水，泡得有些发白，再埋进了土里，所以腐烂成了这样。”
说着说着，包百病还仔细闻了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闻见点儿人参味儿，不是他肚子里的，是身上。”
人参味重，包百病鼻子又灵敏，所以应该是不会错的。
小草摸着下巴开始想，尸体为啥会在水里？
“边去沐浴边想吧。”包百病推了推小草：“方才门外还有个公子哥儿来找你，女儿家家的就该打扮得漂亮点多出去走走，别跟你师父学整天都是尸体命案的。”
公子哥儿？小草和段十一齐刷刷地回头看着包百病：“是个黑衣裳的么？”
“对，我瞧着长得不错。”包百病笑眯眯地看了段十一一眼：“可不比你师父差啊。”
段十一冷笑了一声：“你的眼光可真差。”
小草嘿嘿笑了两声，转身就出门去洗漱。
她现在要渐渐地不依赖段十一，那么破案子的同时，就该多和其他人玩玩。这世上也不止段十一一个男人，不是么？
小草觉得自己对感情的态度应该也是挺随便的，你瞧，段十一要成亲了，她这慢慢地，慢慢地不就把心思给收回来了吗？难过是难过了点儿，但是她争取过了也没结果的话，不就只有放手了嘛？
至于颜无味，她也该抽个机会好好说清楚，做朋友挺好的，但是要她和他在一起，好像不太可能。就好比一个动物保护协会的要和一个屠夫在一起，指不定拜堂拜到一半就抽刀打起来了呢。
她现在还是应该好好工作，争取转正，早日…进入六扇门的秘案库。
六扇门有很多的疑难未解的案件，都放在秘案库里。那其中，一定有…有她家当年灭门之案的相关信息。
段十一说，六扇门正式捕快都可以进去秘案库查阅信息，然而，有规矩是，看了里头的东西，只能自己知道，不能出来同人说。也就是说，虽然他能进去，但是也帮不了她的忙。
她想知道当年灭门惨案的真相，就只能努力转正。
这是她进六扇门的目的，她以为自己忘记了，结果每次做梦都还是会想起来，想起她家上下七十多口人如何葬身血海，想起曾经辉煌的风家如何一夜之间变成废墟。
她喜欢假装自己不记得，那样会轻松很多。
埋头在浴桶里，小草想了许久，伸头出水，呸了半天的洗澡水，起身穿衣裳。
收拾好了打开门出去，段十一靠在门口。
“怎么了？”小草看着他：“今天必须把凶手找出来吗？”
“不是。”段十一道：“我瞧见颜无味在门口等你，你要去见他吗？”
“嗯。”小草点头：“他现在只是普通的长安百姓。”
“少自欺欺人，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辈子都是。不管用的是什么身份，身上的血债一件也不会少。”段十一微微眯眼：“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会若无其事地跟他走你那么近。”
印象里的段小草，爱打抱不平伸张正义，对面是个杀人狂魔，要是以前，她就该提着刀直接去砍了他才对。
小草干笑两声，摸摸后脑勺：“既然他那么坏，师父你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