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司情的冷笑声在厅堂中响了起来,像是冬日里被冰得快要冻裂的缸,被扔进了一粒石子,干干涩涩地沿着缸沿滚落下去。

她张了张嘴巴,才发现喉咙早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喘着粗气代替尖叫。

前厅里的场景,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怎么,不敢动了?”莫司情冷笑。

乔浅浅地目光只落在厅堂内累累的尸体上。躺着被插着刀的是她的贴身侍女,椅子上被人一箭穿心的是老宫主,桌旁的是管家,地上累累的是秋水宫地杂役…

她目光所及之处,处处鲜血,血肉横飞。

“啊!”

不可遏止地,尖叫从乔浅浅的喉咙里冒了出来。从小到大,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莫司情!”

她怕,从没有这么怕过,这些人早上还好好地呢,只一天,全部成了尸体。她只能向他求助,他是她山一样的存在呵。可是她心里的那座山,此刻却遥遥站着,不笑,不动,不开口。

“莫司情…”

“你,”莫司情终于回过了头,眼神却已然蜕变成利剑一般,刺痛了她的眼,他说,“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吧,浅妃。”

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吧,浅妃。

乔浅浅只想笑,却笑不出口----莫司情,你终究还是不信我是不是?

“还有什么想说的?”

莫司情的嘴角都快抿成了一根线,神情却淡漠得好似看不见眼前的血流成河。他只看着蹲在地上望向他地乔浅浅,用那种…见了仇人一般地目光。乔浅浅咬着唇想,她还能解释什么呢,好几次被抓包偷听,去见青映,去瑞云客栈,其实她在他眼里,早就没了半点可信之处了吧。

只是不甘,不甘难道他们直接,那才被承认的感情,就那么不堪一击?

“我…”她喃喃,几乎是哀求地看了眼他,“相信我好不好,我只是去打听你地身…”

话还未完,莫司情的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冰凉。

发疯一样地,她却想起了刚才一路上他难得的笑脸,整整一路呢,她竟然没有分辨出那是真笑还是假笑。

“为了你住在秋水宫安全,我把秋水宫的江湖势力都撤离,结果你却用这个来回报,嗯?”

“莫司情,我没做对不起秋水宫的事情!”

她慌了,从来没有过的慌乱。

满厅堂的人命呢,竟然从头到脚要算在她的身上!她小小一条命,哪里偿还得过来?

“你不是已经打听清楚我是谁了么,”他冷笑,“浅妃,打算拿青言怎么发落?灭了秋水宫里的老弱妇孺可不能保你的皇帝安坐江山呢,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我?”

“不…”

乔浅浅从来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讲话,她不知道该拿什么去解释。

字里行间,依稀可以猜到她离开发生了什么事情:青映认出了他,想灭口,而云妃怕是知情,所以劝她别回…而她…虽然早有预感却还是傻乎乎撞了上来。

61.变故

如果有一天,小公主找不到疼她的人了怎么办?

----那就追着人家去,追上了,义正言辞地告诉人家:喂,你回过头来看看我。

那要是人家回过头,啪,给了你一记巴掌呢?

----那就,跑得远远的,今生今世,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侧妃攻略》

莫司情,你相信我。

反反复复,乔浅浅能想到的就这么一句,在嘴里辗转了不知道多少遍,换来的却只有莫司情的冷笑。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她绝望了,反倒冷静了起来。

莫司情不说话,盯着她的眼里的寒意却一点一滴累积了起来。目光落在厅堂里的尸体上,移到她身上时就凝固成了恨,像是要穿透她的胸膛一般。

在他的眼里,她大概已经被打成了青映的奸细了吧,潜入秋水宫,通风报信,以色诱人,最后帮助青映铲除秋水宫,行灭门之事吧。

她还能说什么呢?

百口莫辩。

“莫司情,你好厉害。”她抬起头苦笑,伸出手隔空描摹他嘴角的弧度,“刚刚还是笑着的呢,笑着拉着我的手,带我---下地狱。”

就在刚才,他的微笑还让她心跳得不行,他手心的温度犹在,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那时候的莫司情明智厅堂里有什么,还微笑着在秋水宫门口等她,笑着把她领进门,然后彻底击垮。

此时此刻,乔浅浅忽然想起了云妃的话。云妃说,浅浅,你只看见了莫司情的外圈。他里面究竟如何,你还没见到。想走还有机会。

可是现在没机会了,一点都没有。她已经亲自把自己的后路通通斩断。

“早知今日,你何苦背叛?”他冷笑。

“我没有!”

“你以为,你见到的老弱妇孺就是秋水宫地势力么?”他的眼神一闪,忽而几步逼近,掐着她的下巴逼她和他对视,“我本来就没打算去争那个皇位,你却等不及你那青映夫君稳坐江山了是不是?”

“莫…”

乔浅浅张了张嘴。只来得及吐了一个莫字就急急缄口,原因是脖子上地刀刃已经入体一分,脖子上火辣辣地痛。

心上比脖子上痛了千倍,只是那个人看不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

“莫司情,我和你讲最后一遍,我乔浅浅。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你的事情,如果你不相信,最好一直不信。”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呢。乔浅浅苦笑,一字一句告诉他:“因为你会后悔。”为你今天的行为后悔,付出代价!

因为你会后悔。

莫司情地剑在那一刻微微颤了一下,眼里寒风肆虐,明明又微光闪了闪,却还是被肆虐的寒潮掩盖了过去。

他不会让她影响自己的情绪了,从今以后,绝对不会。

“眉黛!”他叫。

厅旁侧门,一个身影闪了进来。除了眉黛还能有谁呢?

“宫主。”

“把她关起来。”莫司情收了剑。冷道。

眉黛回头看了乔浅浅一眼,行礼领命。

乔浅浅咬着嘴唇笑。被她用剑抵在脖颈后走向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莫司情一眼。只可惜莫司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只留给她一个背。

关起来就关起来,你别后悔,莫司情。

她对着他的背影苦笑,然后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和眉黛离开不久,莫司情卸了浑身的防备,几乎是脱力般地,扶着门槛支撑摇摇欲坠地身子。

“是你先背叛的…怨不得我…”

胸口殷红。

那是青映派来的人十数敌一的纪念,本来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没想到最后血还是渗了出来。秋水宫,这个地方乔浅浅已经待了很久,久到再怎么逛都不会迷路的地步了。

现而今她才知道,原来她对秋水宫一点也不熟,至少她不知道秋水宫后殿下面竟然藏了个地牢,而现在,她正被眉黛押着往地牢里走。

下到通道口的时候,她经不住打了个寒战,胸口有些闷闷地,从心口开始往外发冷。她不知道,老人们讲的地牢阴气重是不是还有那么一层意思在,只是走了快一半的时候,她地手脚已经冰凉得不成样子了。

她的手脚冰凉还是火热,这都不关眉黛的事情。所以当眉黛一把把她推进一间牢房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锁上门,她隔着牢栏看着她冷笑。

乔浅浅很冷,冷到即使举起手抱着自己也还是无济于事。但冷不代表她变傻了,对于眉黛这么明显的挑衅不回应那就不是她乔浅浅!

你冷笑,那我也笑给你看。

“嘿嘿,眉黛大执事,你嘴角抽筋?”她挑眉。

眉黛面无表情,只是手上的动作僵了僵,然后把锁链又绕了牢门一圈才加了个锁。喀吧---锁合上了,她才满意地抬头继续冷笑。

“青冉,你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思玩花样,真是悠闲哪“死到临头?哈,”乔浅浅大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眉黛,你都没有告诉我你这么关心我的死活呢。我啊…哈哈…”

话还没有说完,她早就笑得蹲下了身子。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示着埋在膝盖上的脸笑得有多变形。

“你…”眉黛气急,好久没有下文。终于接了两个字,“疯子!”

“会传染。”她正色,神情无比地担忧。只是眼角地调侃意味十足。

眉黛冷眼看着,脸色有些复杂。她看不透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本以为到了这般地步,这个娇生惯养地郡主早就该不知所措或者哭得不成样子,却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崩溃,连痛哭流涕都没有,这让她很怀疑。

“笑吧。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终于,眉黛地语气中带了急躁。

乔浅浅得意地挑挑眉毛,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又是埋头进膝盖笑。

眉黛地脸色白了些,过了会儿又红了些,最后停顿在一阵白一阵青,终于丢下一声鄙视地冷哼声转身快步离开了地牢。

地牢里面。乔浅浅的笑声渐渐平息了,却没有从膝盖上把头抬起来。她静静地听着,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那张脸,早就苍白得不成样子,嘴角有些发紫,毫无生气。

“呼,差一点,就丢脸了…”

她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苦笑着勾了勾嘴角,脚下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胸口好冷…

手冷,脚也冷。全身上下哪里有可以捂暖胸口地地方呵…

“青冉。你不会那么不给我争气吧…”她伸手戳戳自己的脸,“身子再差。也不能在莫司情那里丢脸知道不?乔浅浅,乔浅浅只认识那么几个人,每一个都不能丢脸…”

地牢里有水声,叮叮咚咚的不知道从多远地地方传来。

躺在有些发霉的干草垛上的时候,乔浅浅就眯着眼睛想,这地牢又湿又冷,莫司情他知道么?

呵呵,怎么可能不知道?

有半晌,她清清浅浅笑出声,莫司情,你够狠,是你让我短短几天尝到了从天堂一下子掉到地狱的滋味。我乔浅浅一共活了两辈子,在你手心里摔得最惨,只是因为傻乎乎地相信我们的感情是存在的,傻不傻?傻不傻?

终究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怨天不怨人。

“怨天不怨人。”、

地牢之外,眉黛也正在望这里最后一眼,给刚才抛进去的冷笑下了定语。

回到前殿地时候,她发现莫司情早就不见了踪影,这让她大惊:现在的秋水宫无疑是一座死城,他还能去哪里?

找了将近大半个秋水宫,她终于在一个院落里发现了莫司情红色的身影,正想呼喊,却发现那个院落竟然是青冉之前住的院子,顿时脸沉下了一大半。

“宫主。”她轻声唤。

莫司情却全然没有反应,他此刻正盯着手里的东西发愣,这在平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躺在他手心的是一抹翠绿,眉黛认得,那是很久之前他送给青冉地,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到了他手里。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想着她!

这认知让眉黛心里犹如针扎一样,痛不欲生。

本来,他是宫主,她是执事,她默默爱着不近人情的他,江湖中堪称人中龙凤。他不懂,那她就守着他,日日夜夜企盼着有朝一日他可以懂爱,他的眼里可以有光泽,只是所有地东西都有了,却不是给她的。

他的笑,他的柔情,他隐忍的爱都给了那个无所事事的郡主!

那个郡主勾结皇帝,杀了秋水宫里那么多人,他却还是下不了杀手。

“宫主,请早些动手吧!”她上前跪了下去,“为老宫主和大家报仇!”

叮----

莫司情手里的翠绿从他手心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叮叮当当前进着,砸到了石头,碎裂开来。

莫司情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得面如死灰,用几乎是不可能的速度跑了过去,捡起了那抹翠绿。

一个碧玉珠子,是那日她落在他房门之外地,一直没有机会还给她…还来不及还给她啊…

“宫主,请三思!”

三思,思什么?

莫司情愣愣着看着手心碎成好几瓣地珠子,不知为何心里像是被人放了跟刺,然后被一块砖头狠狠一拍,深不见底。

“我知道了。”他说。

眉黛听到答话,眼里闪过满足的神色。

“前些日子调离地主力已经安排在城外,只要宫主人一到,我秋水宫的势力又和以往一样。”

只是损失了一个正正当当的世家外壳而已,江湖上人人惧怕的秋水宫其实和莫家的秋水宫没有多少关系。

莫司情听了,连眉梢都没有抬一下。

眉黛早已习以为常,微微笑了笑告退----这才是她一直仰慕着的秋水宫主,人中龙凤莫司情啊,没有爱,没有笑,没有温情,宛若神邸一般的存在。

风过,大雨将至。

----莫司情,我回来了。----莫司情,你以后都不要带面罩了好不好?

----莫司情…

玉珠坠子碎了呢。

“浅浅…”

手心骤然收紧,那玉珠的碎片就这么扎进了手心,被血染红。

每叫一声,心上的痛就减轻一分。

“浅浅,浅浅…”

只是,减不完。

62.牢狱之灾

我要挂了?

乔浅浅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想多多少少挤出点悲剧气氛,却在肚子咕咕叫的氛围里面悲剧不起来。人果然是犯贱的生物,昨晚稀里糊涂半昏半睡过了一晚,一觉醒来居然暖和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些。

我就是那被虐的体质?

她很悲哀地发现,是…

“有没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