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洛里笑道:“我可不是什么赌徒,古德温先生!你得让我看到实实在在的事实和证据,然后我才会选择自己的立场。不过,我不是那种想要一夜暴富的笨蛋,也不贪图浮财。”

“可是你却接受了怀俄明州的探险任务,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事儿!”

“那不一样,探险任务的结果取决于我自己,以及工作伙伴的能力。”

“没错!”古德温说,“你的立场我完全同意,咱俩的想法一模一样。你听我说,我跟你讲讲我们蒸汽科学会的事儿。”

古德温压低嗓音,小声说道:“我们工会的头儿是斯考克罗夫特爵士…发家之前,他也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吉姆·斯考克罗夫特,曾经是个煽动家,不过后来采取了跟工业激进党人和解的态度。现在,他有钱了,也当过国会议员什么的,人很聪明。我带着西风号的设计方案去拜见他,他当时说的话跟你刚才说的一样:他要事实和证据。当时他说:‘一等技师古德温先生,我不能把工会兄弟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随便投资给你,除非你能白纸黑字跟我讲清楚,我们参与这个能有什么好处。’

“当时我就对他说:‘尊敬的爵士,蒸汽车的制造是本国目前最繁荣的奢侈品行业之一。如果我们去参加埃普瑟姆蒸汽车大赛,如愿以偿击败所有对手,贵族们会排着队抢购蒸汽科学会的知名产品。’内德,将来的情况就会是这样。”

“前提是你必须赢得比赛。”马洛里说。

古德温面色凝重地点头说:“我的确不能给你百分百可靠的承诺。我是一位工程师,我完全知道,钢铁部件有可能偶然出现弯曲、断裂、生锈,甚至爆炸。你肯定也能料想到这些,内德,因为你见过我修理出现故障的蒸汽车,把我难为得几乎要疯掉…不过我清楚自己的实力,我掌握了足够有说服力的数据。我明白蒸汽压力的合理分布,也完全清楚发动机载荷、连杆扭矩、轮辐大小等等这些数据。只要不出现灾难性意外,我们的小西风号会把所有的竞争对手甩得远远的,就好像他们都是废柴一样。”

“听起来挺好,祝贺你啊。”马洛里慢条斯理喝着啤酒,“那么现在告诉我,如果发生灾难性意外,结果会怎样?”

古德温苦笑道:“那我就会输掉比赛,变得一文不名。斯考克罗夫特爵士自以为慷慨大方,不过项目总会有额外的开支要求,我已经把所有的财产都投入在这台机器上了,包括皇家学会颁发给我的那份探险奖金,还有我一位单身姑母留给我的一小笔遗产——愿上帝保佑她。”

马洛里被吓了一跳。“你全投进去了?”

古德温干涩地笑着说:“这么说吧,我的学识不可能被夺走,不是吗?即便输得精光,我还是会有这身本事。也许,我会再参加一次皇家学会的探险计划,他们给钱还挺大方的。不过,我在英格兰的全部财产,的确都已经投入了这次冒险。今天以后,我或者一举成名,或者饥寒交迫。就是这样,内德,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马洛里摸着胡子说:“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古德温先生。我一直都还以为你是个特别沉稳的人呢。”

“马洛里博士,请您想想看:今天我站在竞技舞台上,而观众是整个不列颠最上层的精英,首相在场,亲王在场,连埃达女士也在场,而且有传言说,她下了大量的赌注。我这一生,还能有更好的机会吗?”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马洛里说,“但是我本人并不赞同。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境况也容许你做这样的冒险。你还是未婚的,对吧?”

古德温嘬了一口啤酒:“你不也是未婚吗,内德?”

“那可不一样。我还有八个弟弟妹妹,我老爹身患绝症,妈妈常年经受关节炎困扰,我不可能把所有财产拿去孤注一掷。”

“赔率可是一赔十啊,内德。简直把我们当傻子。让我说,西风号获胜的合理赔率定成三赔五还差不多。”

马洛里闷头不说话。古德温叹了一口气:“太可惜了,我真想看到自己的好朋友赢得赌赛。赢就赢到底,赢个痛快!我自己是没办法下注了,你明白吗?我想下注赌一把,可是我所有的钱全部都花在西风号身上了。”

“看在你我交情的份儿上,也许我可以小赌一下。”马洛里小心翼翼地说。

“那你替我投十英镑的注吧!”古德温突然说,“十英镑,算我借你的。如果你输了,将来我想办法把钱还你;如果你赢了,赢得的一百英镑咱们两个人平分。你觉得怎么样?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十英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输了我会还给你。”

“我知道你会还…”马洛里现在是骑虎难下,根本没办法拒绝。这人帮忙给汤姆谋了个职位,马洛里知道自己欠他一个大人情。“好吧,我答应你,古德温先生,就听你的吧。”

“你不会后悔的。”古德温说,他伤感地摸了摸工装外套磨损的衣袖,“五十英镑啊,我真的需要这样一笔钱。作为一名大获全胜的发明家,生活正在蒸蒸日上,我不能整天穿得跟个苦行僧似的。”

“我可没想到,你有钱了会拿去追求虚荣。”

“衣装得体可不能算作爱慕虚荣。”古德温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马洛里,“你今天穿的还是怀俄明州野外考察时候的那套行头,对吗?”

“这衣服挺好啊,宽松、舒服。”马洛里回答。

“可是它不适合伦敦,不适合穿来面对伦敦的贵妇人发表演讲。这里的女士们对自然科学史感兴趣也是为了追求时尚。”

“可是我从来都不会羞于展现自己的本色。”马洛里固执地说。

“内德·马洛里,你还是那么简单朴实,”古德温点着头说,“就算是来埃普瑟姆也戴着机械师的工作帽,以免小伙子们乍见著名学者觉得紧张。我了解你的想法,内德,我敬佩你,不过我也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忠告:总有一天,你将成为马洛里爵士,这是肯定的,就像我们现在正在喝酒一样毋庸置疑。到时候,你也得穿上精致的丝绸外衣,衣兜上挂着绶带,所有的著名学院都会授予你荣誉之星和勋章。因为你是发现了陆上利维坦的人,是你从一堆杂乱无章的乱石中,发现了暗藏其中的自然奥秘与理性。你现在已经是有地位的人了,内德。你最好开始学着面对这个事实。”

“可是这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马洛里辩解着,“你不懂皇家学会内部政治的复杂黑暗。我支持灾变学说,而现在皇家学会掌权的人却支持均变论,他们才有权决定荣誉和职位的归属。雷耶尔之流的人物,还有那个该死的大笨蛋路德维克,才是他们喜欢的类型。”

“查理·达尔文现在已经是爵士,吉迪恩·孟德尔也已经获得了爵位,而他发现的禽龙,跟你的雷龙比起来,简直像只小虾米。”

“我不许你诋毁吉迪恩·孟德尔!他可是我们苏塞克斯地区有史以来最杰出的科学家,对我也是恩遇有加。”

古德温低头看着自己的空酒杯。“请原谅,”他说,“我刚才说的有点儿太过于直接。我明白,这里不是怀俄明州的荒野。在那边,我们围坐在篝火边的时候,是同样来自英格兰的兄弟,说话从来都不留情面。”

他戴上墨镜。“不过,我还记得你给我们讲过的理论,给我们解释这些动物化石都有什么重要意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新的物种引领生物进化的道路。它们在刚刚出现的时候可能显得有些怪异。不过自然界会把它们拿来与原有的物种进行对比,如果它们符合自然选择的标准,它们就将主宰整个世界。”古德温抬起头,“如果你不能够从我的机械设计方案中找到理论与现实紧密结合的感觉,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马洛里。”

马洛里摘下帽子。“该请求原谅的应该是我,我的朋友,请原谅我愚蠢的坏脾气。不管我有没有披着缓带,我希望你永远都可以对我坦诚相待,古德温先生。希望我永远都不会丧失忠于科学的勇气,希望我永远都不会无视事实。”他伸出手。

古德温握住他的手。

赛道对面响起嘹亮的号音,人群喧嚷欢呼。一时间,周围所有人都开始挪动,像大群的牛羊一样纷纷拥向赛场看台。

“按我们说定的,我得去下注了。”

“我得回去找小伙子们。赛后来找我吗?咱们好瓜分赢来的钱。”

“当然。”马洛里回答说。

“空酒杯给我吧。”古德温说。马洛里把酒杯交给他,转身离去。

离开这位老友之后,马洛里马上就后悔不该答应下这笔赌注。十英镑可不是个小数目,在读书年代,这几乎相当于他一年的花销。

但他还是走向了投注点的天棚,一面走一面想,古德温是一位非常严谨的技师,也极为忠诚可靠,他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质疑古德温对竞赛结果的预测。如果一个人大量投注赌西风号赢得比赛,也许真的会轻易赚到几年的收入。如果可以投注三十镑,甚至四十镑的话…

马洛里在花旗银行的一家分行有将近五十英镑的存款,大部分都是科学考察奖金;他腰带下面扎得紧紧的钱包里还有十二英镑的现金。

他想起老父亲因为患上帽商的职业病——疯癫症而日渐衰弱,他的肌体深受水银毒害,总是忍不住抽搐,长年坐在苏里郡家中壁炉前自言自语。仅仅是买煤,就已经花掉了马洛里不少的钱。

无论怎样,赌这么一次,毕竟是有机会赢得四百镑巨款…但这绝对不行,不能失去理智,要下注也只能下十英镑,践行了对古德温的承诺就好。十英镑要是输掉损失也很惨重,不过至少还可以承受。他右手伸进马甲纽扣之间的间隙里,摸索着找到了钱袋的按扣。

他选择了看上去非常现代的德维尔公司来投注,而不是更为知名却有些树大招风的泰特塞尔公司。在圣马丁的小巷里,他经常路过德维尔灯火通明的投注站,听到里面三台蒸汽差分机低沉的嗡嗡声。他绝对不会把赌注交给那些坐在看台高椅子上揽客的个人庄家,尽管他们的可靠性与大公司的区别也不大。投注的人多,坐庄的风险就小。在切斯特城,马洛里曾经见过一个开赌局违约的人差点儿被赌客活活打死。直到现在,他还能回想起那可怕的叫骂声:“诈赌了!”声音如此尖利、绝望,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喊:“着火了!”喊叫声在马场内回荡,无数狂怒的人们拥向一个戴着黑帽子的家伙,那人被掀翻在地,挨了好一通暴揍。在赛马场表面看来彬彬有礼的人群中沉淀着一份古老的怒火。他曾经跟达尔文爵士讨论过这个事件,在爵士看来,人群的这种举动与乌鸦有几分类似…

在蒸汽车赛投注窗口排队期间,他又一次回想起达尔文爵士。很久以前,马洛里就是他的坚定支持者,认为他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可是他渐渐感觉这位生性内向的爵士在感谢自己支持的同时,却把自己看做脾气暴躁、难以相处的人。要想在学术圈子里出人头地,达尔文其实帮不上什么忙,托马斯·亨利·赫胥黎才是真正有用的人:他是一位伟大的社会理论家,也是成果丰硕的科学家,还是一位演说家…

紧挨着马洛里的那个队伍里有一位胖胖的绅士。他神态悠闲,穿着考究又不显张扬,洁白的衣袖下面夹着最新一期的《运动生活》杂志。马洛里见他悠然走到投注窗口,下了一百镑的注。他看好的那匹马叫做“亚历山大的骄傲”。

“我下十镑的注,赌西风号获胜。”马洛里告诉投注程式员,并递给他一张五英镑钞票和五张一英镑。投注员有条不紊地给投注票打孔,马洛里趁此机会研究了一下窗口上方公布的赔率。赔率显示在影像屏上,外面罩着一层半透明的人造大理石。他发现,法国人的机器赔率遥遥领先,那辆车叫做火神号,由坎帕尼运输车辆公司提供,司机姓雷纳尔。他还发现,意大利人机器的赔率比西风号好不了多少。也许他们使用劣质连杆的事已经走漏了风声?

投注员递给马洛里一张薄薄的蓝色纸片,是刚才他所打出的投注卡副本。“好了,先生。谢谢光临。”他的眼神已经从马洛里身上移开,准备接待下一位顾客。

马洛里突然说:“你们接受花旗银行的支票吗?”

“当然了,先生。”投注员回答道,他扬起一侧眉毛,好像刚刚才注意到马洛里朴素的帽子和旧上衣,“不过支票上必须印有您的公民编号。”

“那样的话,我想再增加四十英镑的投注,”马洛里的话连自己都大吃一惊,“给西风号。”

“您是赌它赢吗,先生?”

“是的,赌它赢。”

马洛里一向觉得自己对人群中的种种奥秘颇具洞察力。很久以前吉迪恩·孟德尔就曾说过,他有一双善于看透表象的眼睛,天生就是做科学家的料子。的确,他在科学界能有现在的地位就是因为他在怀俄明州的一段河床上发挥了自己的眼力特长:从一片混沌中发现了难以察觉的形状。

但是现在马洛里却被自己孤注一掷的豪赌弄得毛骨悚然,想到一旦赌输的严重后果,他就觉得德比赛场杂乱无章的人群简直无法忍受。马儿在赛道奔驰,贪婪的人们拥挤在赛道周围大呼小叫,这场景他完全受不了。

他逃离看台,想要摆脱两腿战栗的紧张感。看台外围的护栏后面也集中了大量的车辆和行人,他们狂热地喊叫着,看马儿在远处的赛道疾驰并绝尘而去。这里集中的都是穷人,他们往往是因为不愿意花一个先令的入场费才留在外面观赛的。人群里还掺杂着那些想要赚他们钱的人:小贩、吉卜赛人,还有小偷。他推推搡搡挤过密集的人群,想要到外面透透气。

马洛里突然担心自己丢掉了投注单据。这个想法让他紧张得几乎瘫倒。他一下子站住,把手伸进衣兜里摸索。

还好没有——薄薄的蓝色投注卡还在,对他而言,这是走向毁灭之路的门票…

这时,一对肆意奔腾的马疾驰而来,几乎把他踩在脚下。马洛里又惊又怒,抓住那匹马的笼头,勉强没有摔倒,他大声喊叫着警告赶车人,可是耳边却响起刺耳的马鞭声。赶车的人站在一辆敞篷小马车的车厢前,正试图冲出拥挤的人群。他是个小个子,一看就是在赛马场混饭的主儿,身着蓝衣,一副装腔作势的派头,裹一条俗气的天青色三角围巾,上面镶着一颗巨大的人造红宝石。这家伙前额隆起,黑发蓬乱,小眼睛总是骨碌碌转个不停,好像随时都在注意所有方向的动静——只有赛道,他一眼也不瞧,而除了马洛里和这个赶车人,别人都在关注赛马。这家伙的样子已经相当奇怪,不过他那两个同伴的古怪程度也毫不逊色,车里坐着两个神秘的女人。

其中一个女人戴着面纱,穿一套有几分男性化的深色衣装,车一停下来,她就晃晃悠悠站起来,摸索着门把手想要下车,但是步履蹒跚,就像是喝醉了一样。她两手捧着一个长条形木盒,有点像小工具箱的样子。同行的另一个女子一把就把戴面纱的女人扯了回去,并狠狠地把她按到原来的座位上。

马洛里还抓着马儿的皮革笼头,吃惊地目睹了车里的这一幕。后一个女人满头红发、衣着妖艳,那套衣服看上去适合色情酒馆乃至更下流的场合。她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倒也有几分姿色,只是眼神中透着一股遮掩不住的阴狠毒辣。

马洛里看到那个红发恶妇猛击戴面纱的贵妇。她打人的动作精准、隐蔽:她两指弯曲,用指节猛击对方小腹,动作非常熟练,下手很重。戴面纱的女子被打得弯起腰,瘫倒在座位上。

马洛里惊诧之余,马上开始行动,他冲到轻便马车旁边,一把扯开清漆车门,大声喊道:“你干什么?”

“你滚开!”泼妇怒喝。

“我都看见了,你在殴打这位女士。你凭什么打人?”

马车向前猛冲,险些把马洛里拖翻在地,但他很快找回平衡,跟着马车向前飞奔,他抓住那位贵妇的胳膊,大喊着:“马上停车!”戴面纱的贵妇再度起身,在黑色面纱下面依稀可以看见她圆润的面庞,她的表情有些恍惚。她又一次试图下车,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马车还在向前行驶。她踉跄着,同时却用习惯了的优雅姿态把长条形木盒交到马洛里手中。

马洛里脚底绊了一下,两手接住那略显粗糙的木盒。周围响起了吵嚷声,因为小个子的横冲直撞已经引起公愤。马车受阻,它喷着响鼻踏着脚猛然停在原地。

赶车人气得浑身发抖,他把马鞭丢在一边,从车上跳下来。他一路把围观者推向两边,大步走向马洛里,还从衣兜里取出一副玫瑰色边框的方形护目镜,把眼镜带束在耳后涂满茶油的头发上。他站到马洛里对面,伸出一只戴着鲜黄色手套的手指着马洛里,语调轻蔑地说:“小子,马上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

“你们在搞什么?”马洛里质问道。

“不干你的事。马上把木盒还给我,要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马洛里俯视了一下这个小个子,对他这么肆无忌惮的威胁觉得很意外。他几乎笑出声来,如果不是看到这家伙方形镜片后面的眼睛,他真的会笑出声。那双眼闪烁着疯狂凌厉的光芒,就像是吸食鸦片过量的瘾君子一样。

马洛里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两腿之间的地面上,朗声说道:“那位女士,如果您愿意,请下车来,这些家伙们无权强迫您…”

小个子迅速伸手从俗气的蓝色上衣里掏出一件什么东西,然后就像弹簧玩具一样猛冲上来,马洛里张开两手把他推开,与此同时,左腿突然感到一阵撕裂似的疼痛。

小个子险些摔倒,他找回平衡,怒吼一声,又扑了上来,手中隐隐有刃锋闪动,是窄窄的一线冷钢。

马洛里研习过谢林菲尔德先生的科学搏击术,在伦敦期间,他每周都到皇家学会内部体育馆练习,而在北美荒野进行科考期间,也经历了最严酷的搏击实战考验。

这时马洛里左臂平推,挡开对方持刀的臂膀,右拳趁机重重地砸在对手嘴上。在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那把短刀,它躺在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草地上:那是一把看上去很锋利的双刃小匕首,刀把是黑色古塔胶做成的。这时,那家伙又扑了上来,他满嘴都是鲜血,进攻毫无章法可言。马洛里摆出谢林菲尔德搏击术的第一种基本姿势,只一拳,就再次正中对手头部。

周围的人起初看到有人打架,还动了刀子,纷纷退后。现在人群已经围拢上来。那些体力工人和街头混混们把两人围得紧紧的。这些观众也多半是膀大腰圆,嗓门粗壮类型的,很喜欢在斗殴事件里,看别人放点儿血。当马洛里表现有如神助,一拳击中对方下巴的时候,观众为他欢呼叫好;在小个子将倒未倒之际接住他,又给丢了回来,导致这家伙紧接着又中一拳。他倒了下去,天青色的三角围巾被染成了红色。

“我早晚灭了你!”他躺在地上威胁道。他有一颗牙齿已经被打断,根据外形判断,好像是颗虎牙。

“小心!”有人喊道。马洛里应声回头,只见那名红发女子站在自己身后,眼里泛着恶毒的光芒,手中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好像是个小药水瓶,尽管这种时候拿着药水瓶感觉有点奇怪。她的眼睛死盯着马洛里脚下,但是马洛里始终没有放松警惕,总是挡在她和长条形木盒中间。双方僵持片刻,那女人好像在权衡各种做法的利弊一最后,她还是跑到了被放倒的小个子身边。

“我早晚一定彻底灭了你!”小个子满嘴是血,但还忘不了重复威胁的话。那女人扶他站起来。围观的人们嘲笑他,说他是个只会吹牛的胆小鬼。

“有胆你就试试。”马洛里平静地回复道,并握起拳头摇动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