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青呐，到现在我都一直觉得，被你恨着，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因为那样你就会记着我啊。刚遇见的时候，我就说，一个人看世界多寂寞，我想跟你们一起看。可结果，却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官云璃垂着眼帘，却还是止不住清泪滑落。她将酒倒在了萧然和媚生、凝染的墓前，一遍遍啰嗦地念叨：
“还有萧然，这次我专程请你喝酒，放心吧，这次不会再坑你。嘿嘿…初次在赌场里遇见你的时候，我真的是很不爽你，腹黑又嘴巴毒，还长了一副斯文又好看的脸，愣是让我舍不得拿拳头往你脸上招呼。
要是你长得再丑点儿，指不定被我揍了多少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美人儿，但不喜欢打美人儿。
萧然呐，我一直都没说，你是一个温柔得过分的人呢。我真的很看不惯你一边损我还一边小心翼翼地为我的样子，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真的很看不惯，很讨厌…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舍不得伤害你。可却又伤得你最深…”
官云璃捂着脸，声音哽咽，跪坐在地上的身体瑟瑟发抖。风吹拂竹林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层层叠叠翻飞的竹叶深处，隐隐约约飘扬起了一角青色衣摆。
“水青，萧然，不知可有忘了赌场里的日子。我可是记得清晰咧，恍如昨日。那时，阳光多明媚，明媚得我还能看见水青柔柔的笑和萧然紧绷的脸。
水青，你肯定还在执著地爱着白钰吧，不然那天白钰发狂的时候你怎么会帮他。我知道是你在帮他。你那么爱他，可现在跟他在一起的人却是我…
是我，抢走了你的爱啊…
萧然，至死我都没来得及跟你道歉。我一直当你好兄弟，却让你误以为是别样的心思，是我不该。只是，你真的很蠢，人家的刀向我砍来，你干嘛要去挡…干你什么事…
真是蠢货，干嘛要去挡呢…你非逼得我后悔死你才开心是不是？你说到底是不是…”
官云璃抬起头来，眯着眼看着依旧明媚的阳光，眼泪汹涌地顺着眼角一滴滴落出。
她红着鼻尖儿兀自轻笑：“嘿，媚生，你别心急，云璃姐可不会忘了你这么好的妹妹。我未能让你如愿替你水青姐姐报仇，反而到头来处处受你照顾；早知如此，当初你一掌打死我该多好。
就是，当初你一掌打死我了，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你也就不会死了。
我什么都没为你们两姐妹做过，何以值得你们如此掏心掏肺地为我啊。
在魔界的时候，我唯一觉得欣慰的事情就是媚生你遇见了凝染这个好男人。
呐，凝染你在听么？媚生可是一见你就喜欢上了，我还费力地撮合你们俩呢。
不过，终究是晚了一步。
现在，估计媚生已经找到你了吧，你们已经幸福地在一起了吧。她那么认真，一定找到你了。
我告诉你，凝染，你一定得对媚生好点儿，她那么喜欢你，不顾你的年龄和身份，一直那么喜欢你，我都看得出来的。你必须得宠着她，那样我才安心。”
官云璃静静地躺在铺满竹叶的柔软的地上，双手枕着头，望着天。
沉寂了半晌，她嘴角才溢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地对他们说：“后天，我就要嫁给白钰了。你们一定会很惊讶吧，我有了他的孩子…你们会怨我么…明明这应该是水青的幸福…”
忽然，一阵风起，竹林翻滚得厉害，幽深处那角青衣也跟着疯狂了起来。
渐渐地，官云璃躺在地上竟睡着了。恍惚中，呼吸之间，充盈着熟悉的气息，一股清淡得几乎快要消失的墨香，若有若无地飘忽进她的鼻尖。
“萧然…”脸上一阵温暖而轻柔的触感，官云璃喃喃梦呓。
明亮的阳光慢慢变成了华丽的昏黄色。竹林也随着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官云璃在这竹林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傍晚时分，当白钰匆匆赶来时，她还在安然地熟睡。
白钰快步上前，皱着眉头将披风搭在官云璃身上，抱起来，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心疼地说：“官云璃，你给我醒醒，不许在这里睡，着凉了怎么办？”
官云璃转醒，缓缓睁开眼睛，背着暗光看见白钰一脸焦急的表情。她伸出凉凉的手指头抚平白钰的眉结，带着些鼻音不依地嘟囔：“你怎么来了…”
白钰抱起官云璃往回走，语气无奈：“我不来，难道你还打算今晚就在这里睡下去吗？”
官云璃偎在白钰怀里，像个孩子一样，糯糯地说：“你还真是爱挑时候来，我还在做梦你就叫醒我，没节操。”
“哦？那你说说你梦见什么了？”白钰似笑非笑。
官云璃坦白如斯：“我梦见萧然了。”
白钰的身影微微一震，随即抱紧了官云璃继续走，只是眼侧一抹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身后——萧然的墓。
官云璃声音越远越小：“白钰，是不是小妖告诉你我在这里的？他居然冒着被我收拾的危险泄露了我的行踪。”
“同样他也是冒着被我抽的危险而不得不交代的。”
官云璃仰天长叹：“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呐，白钰，不如回去后你帮我收拾小妖吧；我想让他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太听老大的话也是要被老大揍的，只有忠心地跟着小夫人才有前途！”
“…官云璃，你觉得那现实么？”
“…不现实。”
…
“但是白钰，我真的觉得我应该发展几个小跟班…”
“不用，有我就够了。”
“你这是强权！”
…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的时候，整个竹林里一片漆黑。竹林里飘荡的风早已褪去了白天的温和，反而变得有些阴冷寒凉。
白钰他们走后，萧然的墓前，站了一个人。无奈天太黑，看不清样子。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墓碑一言不发。半晌，他才伸出手去，冰冷的指尖触碰那冰冷的碑身。一寸一寸，都是官云璃曾抚过、曾流连过的地方。
没人知晓，他究竟暗藏了怎样的心思。他那冷清的眼眸，若隐若现泛着淡青色的光泽。
良久，人终是离去，徒留身后一座空坟，绝望地叫嚣，然后缓缓坍塌…
第百二十四章 清晨不宁
天还没亮，官云璃就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拉了起来。她眼睛眯着一条缝儿瞅见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后，很是不满，哑着声音抗议：“干嘛呀这是，还要不要人睡了…”
这时，外面乱成一团。妖精们的嚣叫声和器皿混乱的嘭嘭声不绝于耳，好像有大事情发生一样。
官云璃趁人不备，又万般黏糊地倒回了被窝里，翻身用腿夹住被子，抱紧，无赖地说：“快…去外面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翎姬叉着腰站在床前，满脸戏谑，眼神里却满是柔和。她尖声道：“傻小妞，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是因为你吧。全家上下都手忙脚乱，这事情的主要人却还在蒙头大睡，小妞，你还真是自在啊？”
官云璃伸手在空中甩甩，示意翎姬出去，嘀咕：“去去去，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翎姬眉一挑，撇嘴：“小妞，不想娶我家儿子了？”
官云璃蹬腿：“想，怎么不想…白天晚上都想…不然昨晚怎么会失眠嘛…”
翎姬扯着嗓子暴吼：“那你就快点给我滚起来！”
官云璃被吓的，蹬地坐起身来，眼睛都睁不开。
翎姬将官云璃拉过来摁坐在梳妆镜前，拧干温热的毛巾替她擦干净脸，给她打理仪容，说：“想娶我儿子就得赶紧的，打扮好了才能出去。”
“可是现在还很早嘛…”官云璃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口齿不清地说。
“现在是很早，可又要涂妆又要换衣的，等忙活好了时间都差不多了。”翎姬一边在官云璃滑腻的脸蛋上揉捏，一边老成地说。
可是捏了半晌，翎姬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说：“糟了，小妞，我不会涂妆怎么办？”
官云璃睨了翎姬一眼：“嗯哼，我以为白钰娘将我这么早弄起来，是想把我打扮成一朵花儿哩，结果什么都不会。嘿，你看到我鄙视的眼神了么？”
翎姬撇撇嘴：“我去弄个会涂妆的小妖来，非得把你整出朵花儿来。”
官云璃拉住翎姬，忙阻止：“诶诶，我说笑呢，白钰娘还当真呐？”
“小妞，今天你大婚，说笑不得。”翎姬正色道。
官云璃随便翻翻桌上的脂粉什么的，不甚喜欢，说：“哎呀，不涂妆也没什么的吧，我是去娶白钰，倒要让他好好打扮…”
翎姬一听，笑眯了眼。她当下拂开桌上的脂粉红妆，说：“得，反正小妞不涂装也好看；当年老娘还不是这样过来的。”
于是，官云璃的脸免去了一系列的涂涂抹抹。
翎姬给她换上一套崭新的衣裙，薄薄的褶皱裙摆看起来甚是飘逸。
官云璃瞅着自个身上那跟往常无异的洁白衣裙，瞪着翎姬问：“诶，白钰娘，你确定我今天没穿错衣服？今天是喜事不是丧事哟，穿毛白色啊？”
“你急什么，一会儿就知道了。”
翎姬让官云璃乖乖坐着，然后解开她脑后绑得松散的如墨长发。顿时，幽柔的长头发顺着肩头流泻·了下来，垂至腰际。
翎姬手里拿着梳子，一下又一下地轻柔地梳理官云璃的长发，还边念叨：“一会儿时辰就要到了，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很快天就要亮了，过了今天，你就是钰儿名正言顺的妻子，和钰儿并肩一起，保护整个妖界。你即将是妖界妖王唯一的妖后。”
官云璃心里一震，但嘴上却有些漫不经心：“啊，真麻烦。”
翎姬轻轻弹了弹官云璃的脑袋，笑：“小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早就有觉悟了吧，还跟我嘴硬。不然你何故跟着钰儿来这妖界？虽然你喜欢口是心非，但你一定会认真起来的，而且还会做得很好。”
官云璃脸上也沾染了笑意：“白钰娘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翎姬头一次这么爽快地承认：“啊，有信心，而且是千百倍的信心。”
官云璃心头一柔，不知怎的，听翎姬那么认真地承认，心里竟有些酸酸的。她打笑：“嘿，白钰娘，用不着这么煽情的吧；我只要一不跟你斗嘴就浑身不自在，你倒好，还来恶心我。”
哪知翎姬却说：“你急什么，等过了今天，你成了我儿媳，还怕没有斗的？到时我一定得拿出恶婆婆的气势来，好好地镇压你。”
官云璃甚是不屑地回嘴：“镇压我？白钰娘，别怪我打击你，这恶婆婆的潜质，你还不具备也学不来。”
“嘛嘛，来日方长嘛。”
翎姬梳顺了官云璃的头发，任它柔美地散铺在官云璃的肩上。这样已是完美，连绾个发结都是多余。她扶着官云璃的肩让官云璃站起来，面对着自己。
她怔怔地看了官云璃半晌，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嗯，小妞每天都美，今天尤其美，颇有我当年的味道。”
官云璃挑嘴：“白钰娘，你连嫁儿子都不忘自夸一番呀。”
翎姬启唇一笑，那一笑颇有些绝代风华的感觉。但官云璃还是不小心从她那笑中捕捉到了一丝苍老。
翎姬定定地看着官云璃，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对你这个儿媳非常满意。我早就知道，能让我那蠢儿子愿意花一千年的时间来等待的一个女人，必不会差到哪儿去。”
官云璃敛下不正经的神色，轻声说：“我哪有那么好啊，只是白钰他昏了头才看上的我…”
翎姬打断她：“小妞…谢谢。”
“啊？谢我什么啊？”
“谢你当年救了我钰儿的命，谢你带给他希冀和快乐。我这个做娘的不负责任，没能带给他这些…”
官云璃闻言，微微仰头看向屋顶，眼睛酸涩。她忽然伸手，抱住了翎姬。
翎姬一怔，随即轻柔地拍着官云璃的后背，说：“就知道，你是一个温柔的好孩子。”
官云璃顿时眼泪夺眶而出：“白钰娘，这大清早的，瞧你都在说什么啊…今天你应该开心地笑才对…我最见不得白钰娘这副样子，多闹心啊…”
“小妞，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离开钰儿的吧？无论如何，你都会一直爱他的吧？”
“…”官云璃低着眼帘，呢喃，“那是必须的吧。虽然没说出口，但那种事情是显而易见的吧。不光这一世，还有下一世，生生世世，无论我轮回了多少次，我都要与他纠缠不休，与他厮守不悔。我们可是有着永生永世的契约的，怎么能分得开。”
“那，唤我娘吧。”
官云璃弯了眼角，泪从眼角滑出。她却笑：“娘，从今以后，白钰的东西都是我的东西，白钰的娘就是我的娘。”
“嘿嘿…小妞啊，别哭了哟，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哟。”
“…我没哭。”官云璃闷声回答。她自以为最会煞风景的人非她不可，但现在，似乎白钰娘和她有得一拼。
“还说没哭，我肩头都湿了，哗啦啦的一片。”翎姬坏笑着看着官云璃，替她擦眼泪。
官云璃瞪眼看着翎姬那张涎笑、毫无半点泪痕的脸，怒：“你好狡猾！”
“姜还是老的辣。”翎姬看看渐亮的天色，调转话题说，“呀，时辰差不多了诶。”
这时，门响了。小四在外面喊：“老夫人，小夫人准备好了没？”
翎姬说：“好了，进来吧。”
小四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不小的锦盒。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裙，落落大方；头发也很温婉地绾了起来，发间别着一支淡色清香的槐花枝；颇有些小少女纯美的味道。
官云璃看着小四那粉嫩剔透的样子，咂巴着嘴坏笑：“唷，小四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啊。”
小四嘴一撇，回道：“难道比怀着孩子与老大成亲的小夫人还要有女人味儿吗？”
官云璃一听，顿时活动起手腕骨来，改为歪着嘴巴阴测测地笑：“小四，我们好好聊聊。”
小四忙捧着锦盒躲到翎姬身后，还不忘蹭出小脑袋回一句：“今天是小夫人大婚，请小夫人保持操守、注意影响！”
“嗯哼，大婚之前，我忍不住先办了你！”
还好翎姬即使阻止了官云璃，说：“好了好了，别闹了，是时辰了。”
这时小四才收起玩笑的神色，双手送上锦盒，对翎姬说：“都已经准备好了，老夫人请打开吧。”
翎姬抬手轻轻打开了锦盒。一阵五彩的光芒映照而出。
第百二十五章 成亲小典（上）
官云璃伸长了脖子往里一瞧，顿时震惊了。只见锦盒里躺着一枚风华万千的花环。
细细看来，那粉白相间的花朵鲜嫩水灵，还带着隐隐清晨朝露的水汽；其间以绿叶相衬，给人一种出尘而婉然的感觉。
官云璃忍不住惊叹出声：“这…真美…”
翎姬笑道：“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妖界的成婚之礼一律要现本身，以最真实的面目面对即将相守的对方。为了维持你的本身，这是百妖用妖力编织的花环，就当是送你的贺礼。”
“本身…是什么？”官云璃费力消化翎姬的话，还是忍不住纳闷地问。
翎姬不回答，兀自伸手拿起花环，轻轻戴在官云璃的头上。顿时屋里红光大绽，只见官云璃衣袂翻飞，头发飘舞；她初为妖时的本来面目经花环上蕴藏的妖力一催化，再一次显现了出来…
待一切平息之后，屋里陷入一片沉寂。
官云璃那蜕变得一身暗红的衣裙衬出她如雪的肌肤；青丝垂落在花环之下，隐隐散发出一股清魅；那精美无双的轮廓…最动人心魄的暗红色眼眸里，正暗暗涌动着一圈又一圈的红色光晕，妖冶极了…
一时，翎姬和小四竟看得痴了。官云璃那容颜，无疑蕴藏了无穷尽的妖性，简直比她刚来妖界时强了不知多少倍！
“喂，你们都咋了…”官云璃看看自己红色的衣摆，又不是第一次见，没什么好稀奇的，就忍不住出声问呆愣愣的翎姬和小四两人。
“小夫人的原身…近看的时候…原来是这般模样…”之前她有幸得以见过这样的官云璃一次，但那次是官云璃站在高空中，看得不甚清晰，所以才会如此吃惊。
还是翎姬先回过神来，她拉着官云璃就出了房门，边说：“走吧，大伙儿都在等着。”
“小夫人。”身后小四缓过神来，忽然出声叫住了官云璃。
“嗯？”官云璃身体顿了顿，却未回头。那丫头的心思，她怎会不明白；小丫头倔强，不想任何人看见她的狼狈，官云璃也明白。
小四声音颤抖得厉害：“小四喜欢老大，是很认真地喜欢。”
官云璃有些无奈，回答：“啊，我知道。”
小四沉寂了一会儿，才又小声说：“但…若老大娶的女人是小夫人…就没有问题…我是不会告诉你，我喜欢老大连同小夫人也一齐喜欢了的。”
官云璃一怔，眼神温柔，嘴角的笑轻轻荡漾开来：“嗯，我一定会跟你一起保密的。”
小四闷闷地哼声：“但这不代表我退出了，要是小夫人对老大不好，我一定会趁虚而入的！”
官云璃转身，看着小四那小小可爱的身体，宠她眨眨眼，却欠揍地坏笑说：“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有机可趁吗？”
小四怒：“你…坏蛋。”
~~~~~~~~~~~~~~
“哇…”
当翎姬领着官云璃来到前院的时候，前院所有妖精正候着，顿时一片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