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们将官云璃团团围了起来,毫不遮掩地、光明正大地往她身上打量。

官云璃也丝毫不气恼,反而觉得这大家子人很可爱。她笑问:“诶,都瞧够了没?”

妖精们摆头:“没没没…”

哪知下一刻,官云璃忽然别扭地跳着双脚,掩面娇羞状:“哎呀呀,你们这样赤条条地瞧人家,人家怎么好意思嘛…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脸皮很薄…”

煞风景这样的事,她向来是干得轻车熟路。

官云璃不娇嗔还好,她这一嗔,差点哽死了一院子正在拼命咽口水的妖精。本来她光站在那里,嘴角含一点笑,不说话,还像那么一个样子;可她一说话吧…顿时美感全无!

大伙那是一个劲儿地捶胸顿足啊——被口水噎住了,那得拼命捶胸,给咽到肚子里去呀!

官云璃满意地坏笑:“喂喂,都没事吧?看你们锤胸锤得很欢的样子…要不要我也去拿柄二柄榔头来,帮你们捶捶呀!”

妖精们身体一抖,惊颤颤地说:“不用了!不用了!”

“嗯,真乖…”

这时,围着官云璃的妖精们散开了些,妖群背后响起了一声低低的、有些不耐烦的低吼声。

官云璃浑身一震。

妖精们乖乖地让开一条道来,官云璃循声望去,只见她前面正站着一只纯白毛发的大白狼!他见官云璃看见了自己,那如镶嵌一般的两只湛蓝色纯净而清澈的眼睛眯了眯,随即又轻轻地吼了一声。

那一刻,官云璃笑弯了嘴角,笑弯了眉眼。她一步一步向白狼走过去。原来用本身面对彼此,说的是这个意思。

而先前还哄闹着的妖精们,见状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官云璃走过去,仿佛是在见证他们的历程一般。

官云璃走进白狼面前,蹲下身来,眯着眼看他。白狼也定定地看着官云璃,似乎要将她永远镌刻进灵魂里。

许久,官云璃才伸出手,轻柔地蹭着白狼的头和那对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咧嘴傻不拉几地笑:“小白。”

白狼细长的蓝眼睛一翻,似乎狠狠瞪了官云璃一眼。他不满地甩甩头,势要将官云璃放在他头上的那像抚摸小孩子一样的爪子给甩开。

可官云璃的爪哪有那么容易甩开的,她死死扒着白狼那光滑洁白的毛发,笑得更欢:“嘿嘿…小白,你挣扎也没用,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身后,一大家子妖精捂嘴偷偷笑。想不到他们的老大也会如此吃瘪,而且还是在他结婚当天。

白狼随即又恶狠狠地瞪了群妖一眼,妖精们立即抽搐着嘴,不吭声了。但从他们那扭曲狰狞的面目可以看出,若非一般憋功是无法做到如此程度的。

官云璃板正白狼那毛茸茸的脑袋,让他正对着自己,相隔咫尺,坏笑:“白钰,今天是我们成亲诶,你不看我却有闲工夫去瞪他们呐;这样我会很不爽的哟。”

白狼那白眼差点给翻昏过去。

下一刻,官云璃半跪在地上,趁白狼还在抽眼皮之际,忽然伸手揽过白狼的头,紧紧摁进怀里。

她的笑脸一遍一遍地蹭过白狼的毛发,满足地轻叹:“白钰,真好,真好…这样真好…”

明明在明媚地笑,可清泪还是顺着官云璃的眼角,止不住地滑过她横侧的脸颊,滴落进白狼的颈窝里。

白狼狭长的蓝眼睛深邃了几许。

身后所有的妖精,都柔和了神色,微微笑着看那一红人一白狼。他们看着官云璃半跪在地上,揽着白狼时,似乎也能深深感受到彼此的那种默契和满足。

此刻,除了祝福,他们真的找不到其他的事做。只要看到老大和小夫人能够幸福,他们就真的很开心了。

老大为此,也都等了一千年。这一千年,他们是看着老大一步步熬过来的,看着老大一步步走上顶端的,也是看着老大将自己一步步推入孤寂的绝境的…而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怎能不让大家欢喜?

官云璃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绚烂如花的笑:“白钰,我们成亲了诶,你终于是我的了诶。这辈子你都别想把我甩开了,我一定在你身边混吃混合加培养小跟班诶…反正,就是我们以后过着幸福的生活,相亲相爱永不分离了…”

咳咳…官云璃就是一煞风景的货…满院子妖精继续憋笑。

白狼再吼一声,闷闷地将头撇过一边去。

不一会儿,大家子妖精便簇拥着官云璃和化作狼身的白钰一起出了门。

家门外,举目望去,一派繁华之景。官云璃轻轻叹出声来,只见整条街道都被精致地装扮了起来,道路两旁,都挤挤地沾满了妖精。

第百二十六章 成亲小典(下)

见官云璃和白钰出来了,妖界百妖顿时欢呼沸腾。妖王大人,从此有了妖后。

这时,官云璃和白钰的脚下,忽然现出一步台阶。一阶一阶的台阶,慢慢融合成了一截一截的阶梯,抬升至空中,向远处伸展开去。

“那是…什么啊…”官云璃愣眼望着那伸远得不见头的红色阶梯,不禁轻声问。

翎姬在身后说:“这是通往妖王殿的路。今日,你就要在百妖的见证之下,和钰儿一齐从这天阶走向妖王殿,一起成为妖界的王尊。”

“哦…”官云璃恍然大悟,随即又惊呼,“可是…我有些恐高症诶…”

“去吧,不会摔下来的,摔下来也不会死的,你皮糙肉厚。”眼见白钰缓缓上了台阶,身后翎姬轻轻推了官云璃一把,将她也推上了阶梯。

“喂,不带这么坑人的吧…”

实在,红色阶梯从屋前没入空中,越来越高。

白钰站在高空中,颇有王者之气,他蓝色的眸子一挑,一侧,都让人为之仰目。他微微扭过头来,看着身后不远的官云璃。

只见官云璃身体止不住的哆嗦,两腿早已惊颤颤得不成原形。她嗫嗫喏喏地说:“白钰啊…咋那么高啊…”

白钰眼珠一斜,让官云璃看到了里面戏谑又鄙视的味道。

官云璃颇为气愤地撅嘴:“喂,你那么深情款款地瞪我,这天阶就能矮了半截么?”说着,她那前一刻还惊颤的脚,现在忽然变得不安分起来,还异常配合地在天阶上跺了跺。

这一跺,引来下边妖精们的阵阵惊呼。

官云璃闻声纳闷地瞧瞧下边,又兀自瞧了瞧自个的脚下。可这一瞧,差点吓掉了她半条命;只见她脚下,那天阶居然能被她给跺出一个洞来!

“啊——!”等她反应过来时,晚了。只见官云璃那暗红色的身体从那脚下的洞里破穿而落,直直地往下坠!

顿时,暗红色的衣摆和青长的发丝特为嚣张地在跳舞。

想不到,平时连轻轻跺脚都会弄痛脚板心的官云璃,今日总算大展了雄风,将那厚厚的木制台阶给跺破了去。

着实不是她脚上的皮肉和骨头有加粗加糙加厚的趋势,定是某个铺台阶的妖精爪子犯懒…或者是刚好她脚下的那台阶年久失修,承受不住…再或者是某个妖精偷工减料…

…当然,眼下正在做急速垂直运动的官云璃,是不会想到这么深远的;此刻她正在担心自己的心脏因承受不了如此刺激的运动而破体而出,而后摔得个面目全非。

关于天阶为何被她跺破的问题,她也是后来才思索到那么深沉的程度的。

这时,配合着官云璃那比杀猪还响亮的嚎叫声,忽然天空中一道白影闪过。一阵天旋地转之际,官云璃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来,却瞧见此刻自己已然被化成人形的白钰给搂在了怀里。

看着妖王大人飞身揽住了妖后大人,下边那些个淳朴的妖精们顿时转惊为笑,还深深为妖王大人的风采给折服了一把。地面上,响起了猛烈的欢呼声。

白钰笑得尤为优雅,但那双看向官云璃的戏谑的眸子却泄露了他此刻心里有多么的嘲讽和鄙视:“官云璃,你吓傻了么?这飞天遁地的本事,我记得你可是早就学会了的。”

“啊?”官云璃回过神来,不禁为自己狠狠地汗颜了一把,“对哦,我那飞天遁地的本事呢?”她发誓,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给忘了的。

白钰笑得有些欢了,像踩了狗屎一样,热气腾腾:“你不会是故意不用,然后让我来个飞身而出,然后美人在怀吧?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主动了?”

官云璃一听,差点就没忍得住挥起爪子往白钰那热气腾腾的脸上给招呼了过去。可这大庭广众之下,一巴掌下去,影响终归是不太好。

她咬咬牙,瞪着白钰,怒:“小白比你可爱太多了,你还不赶紧给变回去!”

白钰嘴角稍稍一抽,道:“不变了,就这样走。”

“你娘说了,得用原身面对我!”

“哼,你就是个例外。”说着白钰就拉过官云璃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领着她一路往妖王殿走去。

下边的妖精们,看着变回原形的妖王大人,个个仰着头,惊诧不已。虽能看见妖王和妖后的动作,却无奈听不清他俩唧唧歪歪说了些什么。

但看见妖王拉起了妖后的手,拉着她一起走去了妖王殿,他们也就不去探究,反而喜气洋洋的。

那么大声的欢呼声,听进官云璃的耳朵里,觉得怪别扭的。她稍稍歪头往下面看去,却一眼就看见了一个正好转身而去的青衣身影,不由得浑身一怔。虽看不见容貌,但那背影透着的气息…

而街道另一边,亦有一个黑衣银发的身影,决绝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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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妖王殿上端,官云璃看着下面整齐待着的群妖,傻了眼。

白钰邪笑一声,牵起官云璃的手,懒懒地对下面说:“你们可吓到本王的妖后了。”

群妖一愣,皆错愕地看着官云璃,他们的妖后。

那一身暗红的衣裳,那一张惑乱人心的脸,惊诧了他们的眼。妖王大人在他们眼里已然是绝代风华,一直以来,能站在妖王大人身边而不黯然失色的妖精,她还是第一个。

“妖王大人永尊,妖后娘娘万祥!”

白钰挑挑眉头,不多言语,而是拿出一串镯环;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甚是清泠动听。

官云璃看见,一直铜青色的镯子安静地躺在白钰的手心儿里,镯子下边连着五颗小巧而优雅的指环。她愣愣地拿过镯环,一边掂量一边歪着脑袋问:“你从哪儿搞来的?”

白钰手大气一指,指着百妖,万千风华地笑:“问你的臣民。”

官云璃一怔,随即弯着眼,笑问:“诸位兄弟,这镯环从哪儿来?好生漂亮。”

百妖一震,官云璃那与生俱来的大气和豪气一显无疑。百妖皆答:“回妖后娘娘,那是妖王大人赠与娘娘的嫁礼。”至于这五指镯环的作用,还要等妖王白钰亲自告诉她才是。

从今日起,她官云璃即将背负白钰背负的东西,她官云璃即将站在白钰所站的地方看这世界。

从今日起,白钰不再孤独一个人;即使岁月和日子如何漫长,有了她官云璃,都不会再寂寞。

如水青说,一个人的爱情是一件寂寞而痛苦的事情;但两个人的爱情,那能撑起整个世界,你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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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闹的街边,黑月脸色绝然地转身离去。

本来,不该来的,如何还是来了。

那样的繁华,那般的喧闹,听在他耳朵里,看进他眼睛里,却愈加刺耳痛目。他追逐了那么久的人呵,现如今却执起了别人的手。

在白钰的爱情里,就注定没有他黑月的影子吗?相伴的这么久,他黑月就该随了世俗断了念想吗?

黑月劲黑的衣袍翻飞飘逸,那一头银白的头发在风中招摇,有些癫狂。他那原本暴戾残忍的眼里,此刻早已没了万般情绪。哀痛,伤心,统统都没有。

唯一存在在他眼里的,就只有逐渐冻结起来的冷漠。

白钰啊,你一直都在负我。什么时候,让我主宰一下你?等着吧,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早就说过了,你是我黑月的,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谁占有了你,谁就不会有好下场。

终有一天,我负手看天下的时候,你将被禁锢在我身边,一直。

风云变幻,至尊胜天。这样的事情不是只有你白钰一个人能做到,我也可以。我若为王,你便要一世听我差遣,一世与我辗转。

那样的结果,我要。

**********

官云璃,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一身青色玄衣,不惊半点波澜。那双青色剔透的眼睛,盯着云梯上那抹暗红色的身影,隐去了疼痛,看不见落寞。曾经沾染了墨香的气息早就消散了,那张干净而好看的脸上,看不清半分情绪。他就安静地站在妖群之间,跟着仰望。

早就来到妖界的萧然,默默守候的结果,是这样。

萧然看见官云璃站在云梯之上,那么耀眼,那么雀跃,奈何心却如刀割一般。

说好了的,他们早就约定好了的。

待他终有一天,有能力保护官云璃了的时候,官云璃要跟他走;明明那时就已经说好了的。

如今,她却有了白钰的孩子,她要嫁给白钰。

为什么,为什么是白钰就可以,是他萧然就不行?

只是为了想得到一份爱情而已,只是为了想保护官云璃而已,他甘愿堕落了一切。到头来,却还是什么都没有么?

胜利的,一直都只有白钰一人吗?

白钰,官云璃应该恨你的。她为何不恨!为何,站在她面前的;为何能让她看进眼里的,一直都只有你!

我说了要保护她的,我说了要带她走的!

白钰,能站在官云璃身边,替她遮风挡雨的人,是我,不是你。

一定是我,不是你。

云阶之上,当官云璃回身低头的时候,萧然扶上银色面具,转身离开。两道目光生生交错,只能看见半边侧脸,眼角,一惊愕,一漠然。

第百二十七章 肃杀之夜

夜深,喧闹了一天的街道终于安宁了去,街上的妖精们也陆陆续续回了家。

青石路上,反噬着一股落寞感。路的两头,银色面具掩面的萧然和黑月相遇。

黑月看着不远处的萧然,一下肃了神色。他绷紧身体,冷声问:“你是何人?如何进得来妖界?”

萧然身上没有半点妖气,甚至连其他的气息也闻不到。整个人,安静、幽寂得就像一潭死水,让人猜不透。

但黑月清楚,妖界不会有这样一号人物。他居然能穿过白钰的结界而进来这里!

萧然露在外面的那双青色眸子,连挑都没挑一下,便向黑月走来。

黑月嘴角一扬,正好他现在无处宣泄,周身腾起一股黑色玄气,暴躁而狂傲。他低沉着嗓音说:“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一番话,丝毫没能阻去萧然的步伐。待黑月立马就要向他冲上来时,他才停下脚步,张嘴只淡淡说了一句话:“醉风馆主黑月,别来无恙。”

萧然与黑月并无交集,唯一的那一次便是在醉风馆。

黑月闻言却是一愣,半晌才渐渐优雅而慵懒地笑了起来。他收起手里的动作,满目嘲讽:“原来是你,你果然没死。”

“不是死,是重生。”

“何以堕落至此,连人的身份都抛弃了。”黑月看着他那幽青的眼珠,了悟了过来。

萧然拥有凡人之躯,却也有了妖魔之性;那平凡的身体必不会被白钰的结界阻挡在外,而那妖魔之性却能使他看清这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但,他敛去了气息,黑月一时竟分辨不出他是入了妖还是入了魔。黑月稍稍沉吟了一下,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不由一身肃杀。难道…

黑月盯紧了萧然的眼睛,阴沉沉地问:“湮城的事情,是你干的?”小孩的血和心脏是促使人成魔的最佳捷径。

萧然那沉寂的眼珠里,终于如黑月所料,闪过一丝异色。湮城里,那一千多个小孩的心脏和鲜血,浇灭了他的人性,泯灭了他的良知。

只为了他能在通往深渊的路上,一直坚挺地走下去。

“果然是你!”不知为何,黑月看见萧然一副不解释、不狡辩的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暴怒。

那么多鲜血,那么多颗小孩鲜活的心脏,他居然都不恶心!他居然还能吃得下!他是魔鬼!

黑月自以为不是什么善类,但若是要做萧然所做的那种事情,他绝对下不去手!他看向萧然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隐忍和厌恶:“为了成魔,你竟能做到如此程度!”

“不是为了成魔,就算葬送了整个湮城,我也要一个完整的她。”他想得到的,一直都只有官云璃而已。

“她,又是她。”整条死寂无人的街上,爆发出黑月那狂乱的笑声,伴随着隐隐的低吼。妖界白钰怎么了,入魔的萧然怎么了,都要为了一个官云璃如此执迷不悟吗!

萧然不再理会黑月如何绝望的样子,径直错过了他,走了开去。杀了黑月么,他懒得动手。

身后黑月忽然叫住了他,止住了狂笑,反而溢出几声邪魅而森然的低笑来:“萧然,我们做笔交易吧。”

萧然的身体顿了顿。

黑月说:“你带走官云璃吧,我可以帮你。只要摘下你脸上的面具,就可以把她引出去,那时我会让白钰永远找不到她。”

萧然问:“你要的是什么?”

“白钰。”

萧然一愣,重新迈出了脚步,伴随着他安稳好听的声音:“那好。”到时要白钰永远找不到她,那只有白钰死。

黑月隐隐勾起了嘴角。只要官云璃出了妖界,被他杀了,那白钰便永远也找不到。

罢,夜空里,挂着一轮淡淡的弯月,月勾极尽冰凉。黑月移身往街道另一头方向走去。可刚走出不远,又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