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是的。我同七妹真的只是想过来找太子哥哥说说话,却没想到太子殿下喝了两杯酒之后情绪便失控了,差点掐死七妹,然后就昏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皇后听了太医的禀告,面色阴冷地看着宸妃和六皇子,道:“宸妃妹妹就这么急着想除掉太子,然后让你的亲生儿子上位吗?”

六皇子道:“母后,这壶酒,儿臣发誓,没有下毒的。”

“没有下毒,为何太医验出有毒?难不成你是觉得太医冤枉了你?”

“儿臣委实不知。”六皇子擦着眼泪,“太子哥哥离去,儿臣心里很是难过。”他当然不敢说,是自己非要拉着长安偷闯天牢,想指着长安哄骗太子喝下掺入迷药的酒水,然后从太子身边偷走传说中的密折的。他只是在酒里下了一点点迷药,绝对不是什么鹤顶红。六皇子还觉得很对不起长安,害得长安差点被活活掐死。

不过,六皇子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长安设计。

是长安让他知道太子手里有密折,密折离有对他母妃十分不好的内容。也是长安在那壶酒里加了点鹤顶红。

宸妃碍于皇后仍旧是皇后,暂且不能同她撕破脸对峙,只好一脸怨恨地瞪了一眼长安。

长安揉着脖子,心想,宸娘娘,你想让六皇子置身事外,我就非要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纵然杀死太子父皇不一定会生气,但父皇一定会觉得六皇子是个有野心之人。

不管那酒里是加了蒙汗药的酒还是加了别的什么,太子都没有沾过一滴。他和长安早就商定好了的,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装装样子,让人误以为他饮了那杯毒.酒,顺便打翻酒瓶子,摔碎酒杯。

太子真实吃的是失魂露。

不过刚才太子在地上痛苦的那一幕,还是让她心惊胆战,那时候太子发了狠,用力掐住了她的喉咙,低声道:“长安,记住你答应我的。”

或许那一刻,太子肯定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

也是,这世上哪里能有如此神奇的假死之药?

一切事情都按照长安所计划好的进行。

皇上虽已下定决定要废太子杀太子,不过他是知道太子的身体状况的,本想让太子在牢里死去。因为太医也说了,太子这身子骨,若是不持续吃药,加上牢里那阴冷的环境,顶多能多活一两年。他想,太子如果是自己走了,也不算是他杀了太子。这样九泉之下的四公主必然安心。

对于皇后一族,他已借此机会大大削弱了一番,且皇后终究是他的发妻,当夜太子逼宫,她也是一直苦苦哀求太子,不像是预先知道的,更不像是同谋,所以他不打算再责罚皇后,

毕竟皇后和自己一样,痛失爱女的同时,也失去了最为重要的儿子。

不过在长安的搅和了,皇上开始觉得,贤惠的宸妃娘娘或许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尽管六皇子不承认,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皇上没有因为此事责罚六皇子,不过明显对六皇子也不如从前那样亲近。

就在此事该尘埃落定之时,狱卒整理牢房时候发现了太子的血书。所谓血书,是太子撕下囚衣一角,戳破手指头,用自己的血写在上面的。

原先的奏折,早在太子驾薨当夜,就被段翊拦截换成了另一份,然而这一份奏折也没能到皇上手上。

然而太子也不笨,知道自己吃了所谓假死药后,他就再也帮不上什么忙,故而留了一手。

可惜,这狱卒早已是段翊的人。故而血书最后依然没有卫府的字样。

皇上看了血书后整整两日没有上朝。

宸妃素来是个手腕干净的人,她自知太子肯定没有证据,否则不会用这个方法道出自己所做之事,如今她抵死不承认,在皇上面前哀痛不已,表现得极为冤枉。于是,最终宸妃只是被抹去协力后宫的能力,然后闭门思过半年。

长安不懂父皇为何看了血书还没有对木府和卫府展开调查。

皇上自然有他的考虑。如今皇后一家和陆家都不能再威胁到他,可是他不得不重用卫佘,虽然知道卫佘忠心,然而毕竟他在军中名望太高,所以他还是需要右相在朝以牵制卫佘。

当然,这些事情,长安只能自己去领悟。皇上心里想什么自然不可能会告诉她的。

太子毕竟有罪在身,看在皇后的份上,皇上下令让太子火葬,且不准他入宗庙,更不许有任何葬礼活动。他的陵墓在皇陵外。

多亏了皇上这一命令。长安先前还担心,如果按照太子的规格下葬的话,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机会把太子换出来。如今倒是方便了她。

三日后,假的太子尸首在山庙火葬。而太子本人,已经被送至云峰山下的一户大宅院里。这宅院是近段时间,紫穗依着长安的吩咐购置下的。

长安和晏绒衣都在屋子里等着太子醒过来。

晏绒衣给太子把脉,同时以针灸刺激太子的经脉。半个时辰后,她说:“应该没事了,经脉已经恢复正常。”

长安闻言,伸手摸着太子哥哥的胳膊,果然摸到了正常的脉象,“看来这个要真的管用。”

晏绒衣撩着头发,笑道:“我真是天才。”她吩咐紫穗,“给他喝点水,不一会他就该醒了。”

青萝一直在守着时辰,再过半个小时,公主就必须要回宫,不然天就该亮了。

紫穗端着热水,伺候太子饮下,不出几分钟,就听到太子咳嗽的声音。

长安温言道:“太子哥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太子睁开眼,眼珠子却一动不动的。他摸索着,终于摸到了长安的手,“长安吗?”

长安点头。

晏绒衣本想回避,不过她发现太子好像有一点不对劲。她收起刚才那得意的笑容,伸出手,在太子眼前晃了晃,太子的眼睛动也不动,眼皮都不眨一下,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眼前有东西在晃动。

长安也发现了异常,有些不确定地问:“太子哥哥,你…你能看见我吗?”

太子摇头道:“屋里为何这么黑,我一点光都看不到。”他抬手摸了摸眼睛,“也没布遮着我的眼睛啊。”

长安不敢相信,让紫穗把烛火端到太子旁边,然而太子还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两只眼睛没有一点神采。

失魂露所用之药皆非同一般,但凡哪位药分量差一丁点,便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晏绒衣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可是,如今太子的双眼却好像是什么都看不见。

她细细回想自己所用的药物以及配药的过程,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她静静想了好久,突然间“呀”了一声,道:“糟了。”

、第66章

“是谁?”太子也觉察到了,或许不是黑的缘故,而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他摸到了一只手,以为是长安的,急忙攥在手心里,“屋里都还有谁?”

晏绒衣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说:“殿下你放心,我耗尽毕生所学也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太子这才发现自己紧握的不是长安的手,急忙松开,皱着眉问:“长安,她是?”

“她是我请来的大夫。”长安叹了口气,“太子哥哥,你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是事实,太子沉痛地点了点头。

这时,晏绒衣已经转身去写方子了,她将写好的方子递给紫穗,顺便还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白色小药瓶,告诉紫穗:“按方子抓药,煎熬两个时辰后,伺候太子服下,每日三次,一次一盅,取最上层的清药汤。另外,每次熬药的时候,将这个瓶子的里的药丸放三颗进去。”

紫穗接过了药方和瓶子,心里奇怪道,这煎熬出来的药汁儿不都是一个样的,哪有什么上下层之分。等她真熬药了,才发现熬出来的药汁果然分成了三层,上层颜色最为清澈,中层看着有些浑浊,而下层则同药渣一样是茶渍色。

吩咐完这些,晏绒衣看着长安道:“太子刚醒,身子虚弱,要好好休息,公主我们快回去。”

长安看出来晏绒衣有话要问自己,便嘱托紫穗好好照顾太子,等过些日子她在出宫来看望各位。

紫穗红着眼眶看着她们几人离开。

其实她心里也有一肚子话想和公主讲,然而一直没找到机会讲。

马车上,晏绒衣十分慎重地问长安:“你还记得太子吃了失魂露之后都是些什么反应吗?”

长安便将太子当夜在牢里的异常举动一一告诉了晏绒衣。

晏绒衣听完后忐忑道:“可能有两味药的配量不对,顺序可能也不对。余钱子大概是加多了,方婪草应该熬成汁加蛇毒丸煮沸后再兑入先前绞碎的药末中…”她碎碎念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还好只是当了瞎子不是丢了性命。命和眼睛想比较,终究还是命重要一些。公主你说对不对?”

长安没回答。

晏绒衣又问了一遍。

长安心想可能晏绒衣也是受了点挫折,毕竟她刚才还自诩自己是天才的,于是宽慰她道:“这还用说,自然是命重要一些。晏娘娘的医术仍旧让长安打心底钦佩。”

“对,瞎子可以活得好好的,但是死人就是死人。”晏绒衣握了握拳头,“能活命丢了眼睛也无妨。”

“你能医好他的眼睛吗?”长安问。

若能治好眼睛,那必然更好。

晏绒衣道:“方才我看过殿下的眼睛,想恢复几乎不可能。”晏绒衣不安地看着长安,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长安另一件事。

长安看着她的眼睛:“你有话想跟我说?”

晏绒衣愣道:“公主你不会是有读心术吧?”

长安轻笑:“我现在整天就忙着琢磨人的心思,就算再笨也会读懂一些表情。”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回宫后,我得立刻给你母妃把脉。”晏绒衣坦然道,“朱太医医术不错,天赋比我差,但比起一般人已经好太多了,他用药也极为稳妥,可我给你母妃试过脉后就知道你母妃腹中的胎儿若按照他那谨慎的方法用药,未必能活过七个月。他开始的时候用药太猛,后面又想慢慢来,其实开始的时候不必那样。看在你母妃长得和你一样漂亮的份上,我就大发善心,给你母妃配了两味保胎药…恩,不过现在看来,或许那药也会…”

晏绒衣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她制药至今,还从未失手过,这还是头一回。

“你是说我母妃也会看不见?”长安吓得猛地站起来,却忘了自己身在马车里,头撞到了车顶,痛得急忙捂住头。

车夫被吓得赶紧停车:“小姐?”

长安咬牙道:“没事,继续赶路。”

青萝急忙扶着长安坐下,晏绒衣上前揉了揉她头上的两处穴位,瞬间长安便不觉得疼了,方才的眩晕感也随之消失。

“那倒不会,不过…”晏绒衣面露忧愁,“会影响到灵妃娘娘腹中的胎儿。”

意思就是,灵妃可能要生一个小瞎子。

长安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个不停,一直在重复晏绒衣那句话。难怪晏绒衣方才一直说什么命和眼睛哪个更重要的话。敢情她一直在铺垫啊。

尽管她铺垫了半天,长安已然不愿意相信她的话。

她甚至希望自己没听到那句话。

晏绒衣握住长安的手,“长安你别担心,天生是瞎子要比后天瞎了好。你看太子,原先看得见,现在看不见,心里一定很难接受。可是你母妃腹中的皇子就不一样了,天生就看不见,所以不会有失落感。我会尽快研制新药方的,在此之前,你母妃的药还得吃,不然小皇子再一早产,那身子骨就更弱了。”

长安好半天才稳住自己的情绪:“这些话,你还是同我母妃讲吧。”

“那我还是不讲的好。孕妇最忌讳情绪波动,如果你母妃心情不佳,那对腹中孩子也极为不好。”

“可你…你真的算准了吗?我母妃真的会生一个瞎子?”

晏绒衣想了想,安慰道:“那药量特别少,也可能不瞎,只是看不清东西。”

突然,马车又停了下来。

青萝撩起帘子问:“又怎么了?可别误了回宫的时辰。”

车夫缓缓回头,青萝立马尖叫起来。

长安和晏绒衣抬头一看,车夫眉心插着一把飞刀。

“公、公主…小、小心,有刺客…”车夫说完,头一歪,倒在了一旁。

这几个人中,晏绒衣有一点拳脚,不过只能和柔软女子打打架;长安一直在努力学习拳脚功夫,可她毕竟连十五岁都没有,好在她马术不错,可以替代车夫驾车回宫。但目前的情况根本不是没了车夫的问题,而是刺客。

她真懊恼自己没带上弯月圆月,好歹那俩人功夫还是不错的。

青萝看着前面,对长安道:“公主,前面的人好像是…是文阳公主。”

“五姐姐?”长安微微蹙额。

郭华稹身边其实也只有四个人,不过这四个人都是连家的高手。

“七妹,很久没同你说话,怪想你的。”郭华稹笑眯眯地立在车前,“晚上想去找你的,可是宫女说你睡了,我不相信。半夜偷偷潜入颐心殿,果然发现你人不在,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儿,就想着出宫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我等到你了。”郭华稹把玩着手里的飞刀,“七妹,你说这是不是我们姐妹俩的缘分。”

、第67章

长安哂笑一声,小声道:“郭华稹也太沉不住气了。”

青萝紧张得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她微微直起背,用自己的身体挡出车前的帘子,道:“公主,来者不善,我们要怎么办?”

晏绒衣道:“公主,怎么觉得她好像跟你有血海深仇一般。今晚我们仨的结局不会跟那车夫一样吧?”

青萝连忙呸呸呸了三声:“怎么能说如此不吉利的话,公主肯定不会有事的。”

晏绒衣翻了翻白眼,说:“别自个安慰自个了,你去瞅瞅车夫眉心的那根暗器,手法如此娴熟精准,而且暗器也是猝了毒的。眼下他们若是想取我们性命,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她又抱怨道,“怎么宫里人老爱用的毒,心思一点都不纯正。”

马车外,郭华稹的声音再次响起:“七妹,怎么还躲车上不下来?是不敢下来吗?”

长安回道:“夜深雾气浓,外面秋风又起,还是车里暖和。五姐姐不妨上来。”

郭华稹仰头道:“只怕你的马车太小,装不下我们。”说着她举起手,示意自己身边的人开始准备把郭长安拽下来。

晏绒衣揉了揉耳朵,说:“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一上来就闹出一条人命。草菅人命,藐视王法。车夫真是可怜人。”她走到青萝旁边,让青萝往旁边让一让,“让我瞧瞧外面什么情况。”

青萝提醒:“晏娘娘小心危险。”

晏绒衣不以为意,说:“当皇帝的子女原来也不是什么幸事,姐妹都用这种方式见面。”她伸手撩着帘子,露出一个手指粗的小缝隙,瞄着外面,并对外面的郭华稹说,“文阳公主别来无恙。”

郭华稹并不熟悉晏绒衣,高傲地挑眉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公主何尝同你交识过?”

晏绒衣道:“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自我介绍一番。我目前住在离这儿不远的椒兰殿,其实离关雎宫也没多远。这大半年里,文阳公主足不出关雎宫,不认识我也没什么稀奇。”她轻咳一声,“其实我原来就是一个略懂医术的游医郎中,一般身体健康的不太会来找我,来找我的都是有病的。”

听了晏绒衣的话,青萝忍不住笑出了声,连方才的紧张都消减了些。长安也跟着咧着嘴角笑了笑。

郭华稹皱了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游医又是椒兰殿的。”

她身侧的人小声提醒道:“公主,她说我们都有病。”

“放屁,她才有病!”郭华稹不悦地看着马车,问身侧同她搭腔的男子,“一会我要割了她的舌头。”

晏绒衣回头看着长安,小声道:“公主,你这五姐性子挺直的。”

突然,青萝叫了一声:“当心!”

长安动作飞快地猛拽晏绒衣,晏绒衣顺势趴在她腿上,一把飞刀从她额前擦过。若非长安反应快,晏绒衣这时可能也同那车夫一样。

伴随着郭华稹的一声“上”,有三个人齐齐朝着马车走去。

长安瞅准时机,俯身掀起帘子,动作伶俐地扶起车夫,自己则是躲在车夫后面,然后抓着车夫手里的鞭子,使劲地鞭打在马儿身上。马受惊长嘶一声,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此时郭华稹还站在车前,她压根没料到郭长安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也从来没见过受惊狂奔的马,吓得当即立在了原地。好在守在她旁边的连家人反应可以,抱着她就闪到了一边。越过他们二人的时候,长安将车夫的尸体推向他们,在他们继续后退的同时,飞快杨鞭。马儿又受了一鞭,跑得更急。

擅使飞刀的连家人连射出七把飞刀,不过都没射中。

“追!”郭华稹气急败坏地跺脚,“千万不能让她回宫。”

“公主放心,前面还有我们的人。”

郭华稹这才平复这呼吸,咬牙道:“我就不信,每次你都能安然无恙。”

青萝放心不下公主一个人在外面驾车,硬是要跟着出来,刚好中了一把飞刀。长安一心驾车,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青萝肩膀中刀后也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晏绒衣无奈地将她扯回马车里,脸上全是嫌弃之意。也是,她刚才都跟青萝说了,不要乱动。

当然,青萝和她的思维不一样。青萝只知道,公主的命比自己的命重要,公主若是有半点闪失,她也难辞其咎。何况,公主待她真的很好。

晏绒衣伸手按住她肩膀上方的经脉处,同时用另一只手飞快拔出她肩上的飞刀。这一下,青萝还是吃痛地尖叫一声。

“怎么了?”长安没有回头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不敢稍有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