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却觉得蹊跷,好端端的,人都在那边等,怎么偏偏那个小孩会撞到杜知敏。她想起了一些关于市井偷儿的传闻,赶紧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钱袋。

没有丢失。

“你的钱包在吗?”长安问。

杜知敏也找了找,点头道:“在的。”

“那可真是奇怪,怎么偏偏会撞到我们。”长安嘀咕了一声,抬头往身后看看,没发现异常。

其实那小孩是段翊推过来的。

他见七公主和那什么新科状元坐得越来越近,还咬耳朵般交谈许久,便替身边的公子捏了把汗。他觉得在这么放纵他们聊下去,或许旁边这位受了刺激,一生气不再回边关。那到时候他的心情可不不光是捏把汗了。

拿小孩出手确实不对,不过他也想不出好法子。

随后,他又吩咐在周围负责保护的人去做另一件事。总之,现在要尽快把那杜知敏和公主分开才是。卫四公子千里迢迢赶回来,可不能让他一直看着这样糟心的的画面。

在长安回头前,他们刚好轮到了位置。

王伯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顺便问他们二人:“二位客官要大碗还是小碗?要素的还是荤的?”

“两份大碗。”段翊故意粗着嗓子道。

卫珩见他小心谨慎说话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

王伯一看就觉得这二位不像来过这儿吃混沌的人,便再次确认:“那二位客观是要素的还是荤的?”

段翊道:“荤的。”

“素的。”卫珩和他同时开口。

“公子你要吃素?”段翊想边关的生活一定很清苦,本以为四爷刚回来会去畅音楼里吃些好的,结果他只忙着去找公主,现在吃不到畅音楼里备下的大餐,那也要吃点肉吧。

卫珩却不搭理他,对那王伯说:“素的,两碗。”

“好嘞,客官稍候。”王伯转身去下馄饨。

卫珩扭头,刚好看见长安看向他这儿。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一条板凳。

刚才他嗤笑一声的时候,长安便觉得这笑声有些熟悉。同时也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像是卫珩身上的味道。待听到那一句“素的”之后,她终于确定这是卫珩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真看到了久违的卫珩。

只是,父皇不是刚下旨让卫佘卫珩继续留守边疆,以应变时常来犯的西蛮人。他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她还没弄明白情况,就听到卫珩面带笑容地对她说:“这位小公子好生面熟。”

长安真想朝他翻白眼。

又不是七八年没见面,装什么不认识呢。

“公子你认识他?”杜知敏问。

长安道:“不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不认识。”她摸出钱袋,丢下银子,起身对杜知敏说,“我们走吧。”

“公子,她走了。我们要不要…”段翊问。

卫珩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一眼,说:“你不饿吗?”说完闭上眼,静静地等着王伯上馄饨。

段翊默默地闭上嘴,准备安静地陪同卫珩吃馄饨。

、第73章

馄饨上来了,段翊给自己的碗里倒了点醋,见卫珩一言不发拿起筷子就吃,忍不住提醒道:“这馄饨汤里加点醋,吃起来味道更好。”

段翊说完,好心地将手里的醋瓶子递给卫珩。

也不知道他的话触到了卫珩霉头,还是他的举动刺激了卫珩,让卫珩想起刚才的一幕,卫珩不禁没搭理他,还突然放下手里的碗筷。

还没等段翊反应过来,卫珩便猛地站起来快来,转身往长安离去的方向走去。

手里举着醋瓶子的段翊看着卫珩离去的背影,摇着头叹了口气。

他看着碗里的馄饨,内心略微挣扎一下,看着王伯在馄饨摊前辛苦地忙前忙后,便决定吃完这些馄饨再说。

再者,他觉得此刻追上去,也不太适合。

他才不想让自己成为炮灰。

此时的卫珩,很快就追上了长安。但是人到跟前了,心里居然开始犯怵。

不过离开半年多,长安就和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杜知敏走得亲近,实在卫珩又恼火又心酸。

他一贯爱把情绪藏起来,给人营造一副超然事物的态度,尤其是面对吃醋这种情绪。从来都是别人在乎他更多一点,猛然间变成他在乎别人多一点,他还真有点儿不知道如何掩饰这种失落的情绪。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谈非得靠那么近?

他和段翊在旁边不远处站着,竖着耳朵听都没听到一句。

段翊刚才提醒他放醋吃,让他忽然明白,原来自己这是在吃醋啊。

怪不得觉得觉得浑身都酸酸的,尤其自己的手脚,酸得想上去揍人。

这感觉还真是第一次遇到,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恨感。

一看那杜知敏的样子,就知道此人心里存了小心思。卫珩恨不得现在就追过去教训杜知敏。

考个状元就想夺得美人心,真当他人死在边关了?早知道他当年就赖着不走,也参加今年的春闱。不敢说拿个状元,榜上有名总是没问题的。

他焦躁地想,这都过去大半天了,怎么杜知敏还没离开?段翊这小子会不会做事的,居然不找人把杜知敏支开,难道还要他亲自吩咐人去做?

其实时间才刚过去一点而已,段翊碗里的馄饨都没吃完。

自从刚才看见卫珩之后,长安便觉得周围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她刚想提醒杜知敏时,不远处突然走来年轻的公子们。他们远远地便朝杜知敏打招呼。

杜知敏对长安说:“公主,前面那几位都是在下的同窗好友。”

“你即将远行,想必同他们也有许多离别之语。”长安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正好我也该回宫,后会有期。”

杜知敏不舍地辞别长安,走上前和他的朋友们问好。

“状元郎你失魂落魄地到底看什么呢?”其中一位见他频频回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便好奇地问他。

杜知敏掩饰道:“没什么。”

“刚才你身边站着的那位小公子长得倒是清秀,就是瘦小得像个女孩子。以前我们好像从未见过。”

杜知敏道:“是新认识的朋友。她刚好有事,便走了。下回若有机会,一定介绍给各位认识。”说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长安忽然不见了。他用力眨了眨眼,仔细搜寻,却只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在哪里穿梭而过。

公主走得真够快的,明明刚才还站在原地的。

“难得今日我们四个人能在街上偶遇,不如大家就一起给知敏兄践行。知敏兄应该还没吃晌饭了吧?咦…知敏兄你的衣服怎么脏了?”

“刚才吃馄饨,不下心洒在身上。”杜知敏笑笑,“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也无妨,一碗小馄饨怎么能填报肚子。走走走。”此人拽着杜知敏便朝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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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一辆马车里。

长安不悦地瞪着卫珩:“你怎么回来了?你被准许回京了吗?边关将士无召不得随意回京,我想卫将军不会不知道这个规矩。”

卫珩压下一肚子酸水,佯装从容地说:“有点家事回来的。”

“你的家事应该不会与我有关吧?”她发现卫珩靠自己越来越近,便往一旁挪了挪。无奈马车就这么大,她再挪也还是在卫珩的一臂之内。

卫珩见她躲着自己,索性抬手将她拢在怀里。

“放手。”

“不放。”卫珩挑眉道,“你干脆赐死我算了。”

“那也要你听话才行,我说让你死你就会死吗?”长安好不容易挣扎出一只手,掀开前面的车帘子,想对车夫说让他停车。

然而那句话还没说出来呢,掀帘子的手便被卫珩压了下去。

长安懊恼不已,这是她第二次被卫珩轻薄。

熟悉的茶香味覆盖了她整个呼吸。

感觉卫珩是在侵略她,一点不像前世那样温柔。

所以,她也不打算温柔相待。她用手指掐着他的胳膊,然后用力咬住他的舌头。

卫珩吃痛地放开她,见她得意地扬眉轻笑,忍不住也笑了,抬手抹去嘴角的血丝,目光继续停留在长安眉间,意味深长地说:“我离开尚不足一年,你就打算另觅良缘了?是不是等我下次回来,你就要和别人定亲了?”

长安白了他一眼,转身坐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当年你们卫家没少用这句话忽悠军中将士。在我看来,嫁人也是一样的。我将来若是嫁人,必然要嫁世上最好的人。”

“你是觉得我不够好了?”

长安笑着伸手揉着下巴,上下打量卫珩:“我还没说完呢。以前我都是抱着那个非我所喜不嫁的想法,结果你也知道的,我可是吃了大亏的。这辈子我一定不会做出逃婚的事,若是父皇赐婚之人我实在无法喜欢,我就想法子讨好父皇。如果真的没办法让父皇收回成命,我就老老实实嫁过去,不过绝不同那人行夫妻之事。这世上什么事都能用强,但一个人心是请求不得的。我偏不信将来的驸马愿意守着一尊冰山过日子。”看着卫珩眼里流露出的哀怨之色,她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伸手点着自己唇角的位置,提醒卫珩,“你这里还有一点血痕。”

卫珩闻言,低头擦去,并说:“最狠心不过移情女子。”

他知道,长安刚才那番话实是在警告他,千万别以为有了赐婚他就真的是自己的未来夫君。况且赐婚那事也都还没定下来。

、第 74 章

长安不介意地笑着, 说:“本公主这么对你已经是顾念旧情。若是换了旁人,咬掉你舌头都不奇怪, 我不过是咬破了你一层皮。”

“旧情?”卫珩撇了撇嘴。

这词听着心里怎么这么不舒服?都说这世上男人寡情薄意,女子长情。他觉得到自己身上,竟然反了过来。

依长安的聪慧, 她此时早该明白前世自己并无害她之心,她应该清楚不管前世今生,自己的心里都是有她的。

迄今为止,也一直只有她一人而已。

他揉了揉嘴角, 抬起头问长安:“还有吗?”

长安道:“没了。”听着外面的声音, 有些判断不出身在何处,“卫珩,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感觉你都快带着我饶一圈皇城了。”她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着,“要是晚回宫, 母妃会着急的。”

卫珩不以为意地撩起帘子, 看着外面:“你不是还老半夜出宫, 大白天反倒怕灵妃娘娘担心。”

“你监视我?”长安其实也想到了,有时候她总觉得身边有影子晃来晃去,但那些人明显没有恶意,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卫珩安排的人。只不过一想到自己在出宫后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视线之下,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卫珩大言不惭地解释着:“我这不是监视,是保护你。我不在京中, 你又爱到处跑,还长了一张叫人无法省心的脸。我自然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宫外走动。你若是去哪儿都带上弯月和圆月,我就不用日日提心吊胆。”

自打段翊告知他五公主意图谋害长安未遂后,他就一直放心不下,且回信里把段翊好生训斥了一番。

长安嘲讽道:“一个是哑巴一个是木头,卫公子选人真是别出心裁。对了,还有一个神医也是你的人。她还算不错的。”长安抿嘴笑了笑,“救了我母妃的半条命,却也害得皇弟成了瞎子。真不知道我是该感谢你还是该记恨你。”

长安知道,若是母妃没能保住腹中的皇子,至少半年内会沉浸于哀痛之中走不出来。

如今宫里进了新人,父皇只是俗人,又非情圣,要是母妃日日以泪洗面,总会冷了父皇的心。

卫珩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说:“快到了。”

“去哪儿?”长安再次问。

“畅音楼。”卫珩道,“我刚回来,热汤都没喝上一口。你陪我吃饭。”

“你刚才又不是没看到,我已经吃了。”

卫珩道:“一碗冷馄饨,总共你也没吃两口。”

长安板起脸问:“你到底在我跟前躲了多久?”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何况她觉得自己和卫珩如今是竞争关系,她可不想卫珩对自己看中的人下黑手。

卫珩道:“时间不长,从你和杜状元咬耳朵时就在了。”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小家子气,可是那股酸气就是掩盖不住,蹭蹭往外冒。

长安没好气地笑了:“哟,卫将军的话听着怎么酸溜溜的。边关西蛮国的人爱吃醋吗?是不是传染了你?”她指着卫珩的脸,“瞧你,皮肤都比以前更黑了。是晒的还是被醋熏的?”

“风吹日晒难免比不上从前。”

卫珩心想,难道自己变丑了?

见长安还在笑,他哭笑不得道:“我是变丑了,公主还是那么漂亮。”

长安倏然收起笑容,扭头看着外面。

卫珩和去年相比,也还是黑了一点点。他还是那样惹眼。原先没看到他的时候,觉得杜知敏容貌俊逸,可以同他一决高下。但是刚才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时,她便明白,什么是曾经沧海。

长安比谁都清楚,她现在也学会了掩饰。

刚才看见卫珩的时候,她自以为自己的内心不会起波澜,然而事实不是她表现出了的样子。

有时候她也会想到前世一些事。卫珩的存在就像刻在她身上的一道伤疤,他不出现还好,一出现那些过往就会浮现出来。

好在,重生后经历的这些事,让她已经看淡了情爱。

她不敢给自己定下拯救大周江山力挽狂澜的不可能任务,目前只敢想着自己能和至亲安度一生。饶是如此,她也觉得每天都在算计,不敢有一刻停歇。她就怕稍有差池,一切又回到前世的轨道。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够聪明,也没机会掌控大局势,只能从后宫里着手。朝堂,她终究是可望不可即。不像卫珩他们,看得比她多,手里可用的人也比她多。

就那个段翊,她就很喜欢。

好像卫珩的很多生意都是段翊在打理,有谋略有主见还有。

这类人才,她怎么就遇不到呢?宫里许多人,当眼线还算合格,出宫做别的事就不行。

紫穗在宫外很多事情都不敢做主。好像还是因为段翊的照顾,才勉强学会如何替她赚钱。

算了,想也没用。很多事情,可遇不可求。

她收敛心神,“车夫该不会是找不到路吧?难道这是打算把我们带去畅音分楼。”

卫珩轻咳嗽一声,沉着声问车夫:“到了没?”

车夫心领神会,“回四爷,马上就到。属下为了避开人多道路,这才饶了点路。”

车夫说完没一会,车子就从畅音楼的后门入了院子里。

段翊早在此恭候多时了。

卫珩一下车,他便上前将刚收到的消息告诉卫珩。

长安乜斜段翊:“什么事还非得神神秘秘地说。”

“宫里的惠美人娘娘殁了,说是神智不明,自己吊死在梁上。”卫珩上前要搀她的手,结果是毫不意外地被她无情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