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誓下回绝对不可单独和卫珩呆在一起,太危险,她丝毫没办法躲开卫珩突发奇想的一些动作。以前还能拿自己的公主身份要挟他,如今连这一点卫珩也是丝毫不惧。真是让她感到无力。

“长安,你别走那么急,路上有雪,当心滑倒。”

卫珩话音才落下,长安就好巧不巧地摔了个四叉八仰。卫珩赶紧爬过去扶起她,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没有哪儿摔伤了,然后无论长安怎么挣扎,他都不肯松开手。

“卫珩你闭嘴。”听他碎碎叨叨嘘寒问暖长安便觉得脑袋嗡嗡直响。

卫珩还是没停下,继续一脸关切地问:“是摔疼了所以心情不好了吗?”

长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是太吵了我头疼。”

卫珩赶紧去摸她的后脑勺,手指十分小心地在她头发上游走,担忧道:“头疼?难不成是方才撞到头了。”

“我、我、我真的没事。又不是瓷做的,哪有你想得那么娇弱。”长安面露凶色,道,“你要在多说一个字我便用簪子戳烂你的嘴。”

大约是她还没长大的缘故,她发怒的模样在卫珩眼中十分可爱,毫无震慑力。尤其是她的表情,说完后伸手往头上摸簪子,却只摸到了男子发髻时,一脸的失望和懊恼,夹杂着些许怒气,和当年追求他不成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卫珩真不明白,当年自己怎么就那么自以为是,傲气得不行,总以为自己不会看上任何人的?

卫珩道:“我瞧你就像是白瓷做的,还是浸了水的软白瓷。”

浸了水的软白瓷?长安嗤笑道:“有这种东西吗?”

“有啊,这不就是。”卫珩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脸颊。

“卫珩你!”长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卫珩赶紧正色地看着前面,迅速转移话题道:“对面那两个人好似遇到困难了。”

长安仔细看着,好像是的,其中一个人忽然倒在了地上。她有些困惑道:“我怎么越看她们越像是紫穗呢?”

“啊?是吗?”一听是紫穗,卫珩也认真地看起来。但是他很久没见紫穗,也不清楚紫穗的穿衣风格,所以无法断定。

为了早些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卫珩和长安两个人姑且放下所有成见,快步朝断崖出走去。

距离断崖还有百尺远的时候,长安和卫珩已经确定那就是紫穗和晏绒衣。

真不懂她们二人在这个时节去断崖边做什么。

长安听到晏绒衣在指挥紫穗:“紫穗姑娘,你先别管我了。”

“不行,这是雪地,你若还坐久了会被冻坏的。女儿家最要紧的就是身子,女儿家的身子又是最受不得寒气的,你既是大夫,如何不懂这个道理?你快站起来,我扶着去那边谢谢。”

这是紫穗的声音。

这时,只听到晏绒衣愁眉苦脸道:“可是,紫穗姑娘,我真的…真的完全站不起来了。”

长安和卫珩终于赶上她们二人。

“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干吗呢?”长安站在一丈之外,一脸不解地问道。

直打她开口,紫穗和晏绒衣才察觉到有人过来。

紫穗和晏绒衣脸上俱是吃惊的表情。

紫穗问道:“公主…您怎么也在这儿?”

“我不是正问你们二位呢?”长安看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晏绒衣,“晏娘娘您这是…腿受伤了?”

晏绒衣言简意赅道:“来采一味非常非常重要的药草。”解释完后她好奇地看着卫珩,“咦,玉大哥,你几时回的京?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刚才见你还以为是你鬼魂先跑回来了。”说话间还对着卫珩挤眉弄眼,似乎是想问他,是不是已经顺利虏获了平乐公主的芳心。

紫穗补充解释道:“晏大夫下午去找了…”紫穗看了一眼卫珩,“找了大公子,给大公子号完脉之后就配出了两味药,但是第二味药还少一种配药,所以我们就匆匆忙忙来了这儿。至于晏大夫的腿,实是因为她以身试药导致的。”紫穗说到这儿时,眼里露出了崇拜之情。

她从没见过如此尽心尽责的大夫。

以前紫穗有些忌惮晏绒衣,总觉得她是皇上的妃子,和灵妃娘娘必然不会真的亲如姐妹,也会担心她会不会加害长安。经此事后,她再也不认为晏绒衣是什么妃子,她就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宫里的太医也没人及得上她。

晏绒衣扬手道:“哎,小事一桩。我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作用了。不过也没什么,只是暂时麻痹了不能动弹而已,三个时辰后药效自然会退,届时我便和平常无异。”

晏绒衣之所以想以身试药,就是要知道她新配置的这两味药在人身上到底能起什么作用。之前给长安和前太子所服用的药物便是因为她太自信的缘故,多以导致这二人都成了盲人,这是她迄今为止最大的不安。小白鼠毕竟不是人,有些试验的结果不能完全移至人身上。

长安和紫穗想上前去扶晏绒衣站起来,晏绒衣却挥手拒绝,她从卫珩招招手,笑得灿烂无比,说:“玉大哥,卫四爷,作为挚友,你是不是该过来帮个忙?”

卫珩极不情愿地走上前,单手扶起她。但是紫穗整个下半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所以压根站不住。

长安道:“你没看她都站不起来?还不赶紧抱着她?”

卫珩为难地看着晏绒衣:“你确定真的站不起来?”

晏绒衣冷哼一声,小声道:“就知道在你眼里只有七公主没有朋友亲人。我要是能站得住还用找你?”

她想,还不是看中你是我们当中最有力气最有可能抱得动我的人!

卫珩见此,只好一脸嫌弃地抱起她,并说:“要不我找几个人以后专门给你试药用?”

晏绒衣道:“不行,有的药我要清楚效果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怕你找的人没法给我想要的答案。”

“那随你。”卫珩道。

晏绒衣懒得跟卫珩说下去,指着前面的断崖说:“如果那个樵夫没说错,那药草应该就是前面断崖边上。”

紫穗道:“我过去看看。”

长安也走了过去。

方才卫珩说什么来着的,说这里有人跳崖殉情…

卫珩不放心地跟过去,并说:“你们两个当心点,若是不好采,就等着明日我让段翊过来采。”

晏绒衣听此便伸手掐卫珩的脖子,并道:“为何你就不能帮个忙?”

卫珩叹气,小声道:“晏大夫,我好不容易偷偷回京一趟,和长安相处时间本就少,你就别添乱了。”

“可是那药草是我能不能治好八皇子眼睛的关键。且只有花蕊并上叶子同时入药才起作用,而且这药草的花期只有三天,一旦看到开花必须采下,不然就得等明年。”晏绒衣解释着。

一行人很快走到断崖边。

晏绒衣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在雪地上冒尖的冰蓝色花叶,兴奋道:“就是那种,蓝色的那种!一定要连根拔过来,这样叶子和花才都能拿到。”

紫穗一听,想到八皇子的眼睛就要有救了,也喜上眉梢,快步走过去。

“当心,那儿都是雪,别踩空!”长安跟在后面嘱托她。

紫穗道站在原地说:“公主,没事的,你看。”说着,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剔开药草上的雪,摸出晏绒衣要她带上的小铲子,缓缓地拨动着地面。

很快,第一株被采下。

长安好奇起拿起来端详:整个只有半个拳头大,上面有四枝,枝条顶端是冰蓝色的小花,花蕊则是深红色。闻起来,倒是没有一丁点香味,反而有一股冷冽的沙土味。

紫穗采完第二株,忽然发现前面还有一团,兴奋地跑过去,“这里还有好几颗。”

谁料哪里的土是松的,上面厚厚的一层都是雪,而非石头。她跑过去后便裂开,她几乎毫无准备地往下掉。

长安见此,本能地冲过去,拽住了紫穗的手。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片都是松土加厚雪,根本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千军一发之际,卫珩把晏绒衣往地上一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分别握住了长安和紫穗的手。

可是整个断崖还在继续松动,他无法这样僵持,必须迅速抉择先救一个。

晏绒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紧张地整个脸色都变了,煞白煞白地,宛如见了鬼。

这时长安道:“我身量轻,你快先拉紫穗上去,我手里拽着这个。”刚才长安在坠落之时,顺势拉起了一根藤条。无论能起多大作用,这都是救命稻草。

紫穗哭道:“公主,都是紫穗不好,连累了你们。呜,卫公子,千万别救我!公主的命要紧!你快点救公主上前啊!”

卫珩咬着牙,左臂用力,将紫穗猛地拽上,然后整个人向后退去。

几块碎石连着厚厚的雪坠入崖底。

长安手里的藤条压根毫无作用。

卫珩才后退两步,她便如同断线的石子般直线坠下。

卫珩面色顿变。

心里像是忽然被挖空了一般。

眼前的天好似也一下子暗了。

一旁的晏绒衣呢喃道:“完蛋了,卫珩这肯定要记我一辈子仇了。”

她真是懊恼自己为什么非要选今天试药。如果她的腿没事的话,也不会有现在这事儿了。

紫穗看着长安坠落崖底,哭得几近失声,一直责备自己。

短暂的失神后,卫珩回头抱起晏绒衣,往不远处的一颗矮木松走去。他将晏绒衣放在矮木松的树枝条上,让她坐在中间,“可以吗?”

晏绒衣双手死死抱住粗厚的树枝,连连点头,“卫珩…我…”

卫珩根本不停她说一个字,扭身往悬崖处走去。

紫穗依然在难过地痛哭,她还试图回到悬崖便往下看,想看看长安会不会意外地被挂在什么断崖上。

卫珩拉着她,厉声道:“你好好活着,不许乱走,在这儿和晏绒衣一定等段翊。”再过一个时辰若他和长安还没回去,段翊一定会沿着路线找到这儿的。

“卫公子,我们家公主她…她不会有事的吧…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闭嘴,回去!”卫珩十分不友好地命令她。

紫穗害怕此刻的卫珩,只好缓缓后退。

卫珩却一直往前走到断崖边,手拽起一旁还残存的藤条,低头看了一眼悬崖的整个情况后,便纵身朝崖底一跃。

、第81章

他拽着藤条,双脚踩在峭壁上,努力平衡自己的身体。藤条的长度有限,眨眼的功夫,他便失去了这种平衡。

呼呼的风声肆无忌惮地在他耳边嘶吼,如锋刃般凶狠地刺着他□□在外的每一寸肌肤。

卫珩几乎被风刮得睁不开眼。他感觉自己好像失去知觉了,脑子里空白一片,只在本能的趣驱使下努力让自己不跌得更惨。

眼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只能依稀看得见一片白色,像是山雾,像是未曾融化的积雪;心里则是摸不着边的恐慌,他怕自己跳下来之后找不到她。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祈祷着千万别是那样的结局。

他暗自思忖,这山也不是特别高,偶一悬崖下不可能是万丈深渊,悬崖底一定长满了各种草,地上有积雪…或许下面是一条河?不行,如果有雪,说明河水尚未解冻,和杂草丛生之地相比,会摔得更疼;就算河面上的冰很脆,她若是调入冰冷的河中,生还的可能性岂不是更低?

罢了,也不可能是条河的,这座山的山泉水根本不从此断崖处经过。

但他怎肯甘心就这样和长安永诀?

甚至,他开始祈祷,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其实他根本没从边关偷偷回京,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就像前世经常梦到长安还活着一样。又或许,这世上真有鬼怪神仙存在。长安生得这般美丽,他们一定也舍不得带走长安的魂魄。

也有可能,跳下之后,他和长安又回到小时候。

如果这些都只能是他的奢望和幻想的话,他希望,自己落脚之地能和长安紧挨着。

然而,以上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没有跌入崖底,而是顺着峭壁跌入半山腰处两丈左右宽的平地上。平地上是厚厚的雪,他并没有摔死在上面。积雪下似乎是软草。他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瞬间的眩晕过后,他便恢复了神智。

除了一点点冲击之痛,他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损,但是他来不及惊喜,急忙从草堆里出来,环顾四周,正对着草堆是一个用竹木编织成的门帘,已经烂了一半;草堆右边是一个秋千,绳索断了一边,歪歪斜斜地挂在那儿,风一吹还慢悠悠地晃动着,像尘封多年老宅里的破旧木门,发出很轻很轻的嘎吱声。

一抬脚走路,脚踩积雪所发出是嘎吱声便彻底盖住了秋千晃动的声响。

周围异常安静,在这些细微的声音中,卫珩还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声音里透着着急焦虑的情绪。

因为视线所及之地,他并没有发现长安的身影。

他回身看着越有两人高的草堆,愣了片刻后,他上前在草堆里到处摸索。

后来他把两人高的草堆推至膝盖以下。

只是这里除了这些被雪覆盖的枯草外,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他再次环顾四周,感觉得到此处好像曾经有人居住过。只是门帘前没有任何脚步痕迹,可见长安她肯定没有同他一样绝处逢生。

他不肯放弃,径直走上前,伸手拽下门帘,踩着破碎的门帘大步踏入。

门内的一切赫然显示已多年无人居住。

长安果真摔落在这半山崖上。

卫珩心里难受,堵得连呼吸都觉得苦难异常。

他不敢浪费时间,折身走到屋外,再次走到秋千旁,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修好的阶梯。

他急忙沿着阶梯往下走。

阶梯是用山上的碎石头铺成的,宽窄不一,高度也不尽相同,不像是专门的的工匠所为。但是一级一级都很牢固,显然是有人用心建造。

石阶呈之字形,因此在这陡峭的悬崖上并不难走。

只是石阶上的雪成半冰冻状态,非常滑。好在卫珩身手尚可,这点小难度与他而言,不值一提。

绕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他终于走到崖底。

崖底是一条山路,左右两边都是山。另一面的山相对这一面更为平坦。

崖底积雪有齐腰厚,在上面十分难走,视线亦不甚开阔。

山路上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天色渐晚,山路上的光线十分昏暗。

卫珩揉着安静,心里后悔不已,他就不该让长安穿那件月白色的大氅。那样的颜色,在暮色下,极难看到。

他沿着崖底慢慢地朝着起初跳下悬崖口走去。走了不到十步,自己下身的衣裳便都湿透了。

一路上,连根树叶都不敢遗漏。

终于,在他两腿快被冻麻之时,他发现前面似乎有个雪坑,心中又惊又喜,抬脚便飞迈过去。

果然是长安。

他抖着手轻轻剥开长安身上的雪。

雪早已湿透长安的衣服。

长安紧阖双眼,牙关紧咬,惨白的脸色中不太一丝血色,嘴唇发紫,耳朵红得想被冻坏了似的,手心还紧紧攥着一串矮松木的叶子。

卫珩摸着她的双手,冷得像个冰块。他不敢去试长安的脉搏,只敢轻轻叫唤她的名字:“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