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少给我来这一套。”长安嫌弃地哼了声,“如果卫珩让你杀我,而我要你杀了卫珩,恐怕你的刀口一定对着我。”

弯月蹙额:“卫公子不会杀公主的。公主也不要杀卫珩,这样大家都好。”

“我也希望自己能放下一切,但是母妃和涵儿怎么办呢?”长安无奈地撇了撇嘴,慢悠悠地朝颐心殿走去。

直到她离开,郭华稹都还坐在落蕊亭里。

执念太深,不是什么好事,会为了达到目的起利用别人,同样,也会被别人所利用。

感叹之余,她低头细细回想一番自己重生后所经历的一切,心里充满了。她一直在算计,连人的感情都不放过。

“我也是这样的人。”她低低呢喃着,“我居然也成了这样的人。”

长安站在宫墙旁,看着这青砖红瓦,一时间心绪烦乱。

高高一堵墙,围住的何止是人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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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心殿里,长安面色平静地坐在镜子前。她摸着自己的头发,乌发黑如墨,连发梢也是如此。

青萝也看着镜子里的长安,说:“公主长得可真好看,饶是仙女也比不上的。”

长安道:“好不好看只是相对的,再好看的人,男人看久了也会腻,总想换换口味。”

“我想卫公子不会的。”青萝想了想,歪着头说道。

长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也被紫穗传染了?早知道就不让你们俩私下见面,也不知道背地里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青萝吓得吐了吐舌:“这只是奴婢自己感觉。”

“卫珩的年纪也是该成亲了。”长安道,“可惜了,刚才忘记问五姐姐路大小姐到底长什么样。”

青萝眨着眼睛说道:“公主,我觉得卫公子一定是被卫将军威胁的,他一定是身不由己。换我是路小姐,我也会缠着这样出色的人不放。”

“有什么关系,本公主又不会在乎。”长安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眼睛,“不光如此,我还给他多找了位夫人。”

“公主…”青萝撇嘴,“奴婢和紫穗姐姐一样不明白,为何你总是那么排斥卫公子。”

“谁说我排斥他的?”长安不假思索道,“我恨他。”

“为什么?”青萝愈发不解,“公主您是什么时候和卫公子结仇的?”

“说不清,大概是上辈子。”长安思忖片刻,觉得心里好像也不是真的厌恶和忌恨卫珩。那种复杂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

前世的牵绊,这一世难不成还斩不断了?

青萝一脸公主你别逗我的表情,“我就不信听说卫公子要成亲您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再啰嗦,本公主便把你送给卫珩。”长安有些懊恼地瞪着青萝,“一个两个,胳膊肘全完外拐,想气死本公主吗?”

“好好好,都是奴婢错了,公主您可千万别生气,您身子还没养好呐!”

等梳洗完毕,青萝才想起来禀告长安:“公主,景王没来,不过景王身边的近侍带了一句话过来。”

长安略一思索,便猜出景王当时肯定是有事不方便来颐心殿,或者是没找到合适的借口。

“他说了什么?”长安问。

青萝道:“他那那句话就两个字——‘妥了’。”

“那我就放心了。”长安长舒一口气,“还有多久是本公主的及笄日?”

青萝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公主,还有一年半多呐。公主是打算现在就开始筹备?”

“那倒不是,本公主打算及笄后就成亲。”长安微微一笑,眼底韵味深长。

青萝差点咬到舌头:“公主,您刚才说的给卫公子又找了位夫人,不会就是指您自己吧?”

长安“呸”了一声,道:“我看着像是那种容得下二女共侍一夫的人吗?”

青萝摇了摇头,仗着长安疼惜她们,大着胆子又问:“那奴婢敢问公主,将来的驸马爷是谁?”

“这个…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长安但笑不语。

然而世事难料。

在大家都以为图番国已是囊中之物的时候,图番国勾结高隶国,致使大周和高隶国接壤之地战事频起,边关守将连连失利,武州等地相继被高隶国屠城,而守将无能弃城而逃,更使百姓陷入水火之中,民怨四起。

皇上大为震怒,从避暑行宫回到京中,途中便连下三道折子,将那怯弱无能的守将全族按叛国罪处置。而武州等地已然失守,此时朝中竟无能将。皇上本来不想过分提拔卫家,可眼下,他也不放心别人去。

卫佘却在这时病了,是真的病了。边关的军医都说,卫将军这段时间不宜奔涉武州退敌,否则会有生命危险。皇上这个时候总不能亲自派太医过去,等太医赶到,那高隶国会更加猖獗,届时还不知道又生多少民怨。

皇上想来想去,只想到了卫珩。

之前给图番国造成重击的便是卫珩带领的那小支军队。

于是,皇上想起来,自己还压着卫佘给卫珩的请婚折子。这是来龙去脉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都是文阳公主太过冲动,害得那女子命不久矣。

若是平时,皇上压根不在乎什么路家的想法,但眼下情况特殊,他不能随心所欲。心烦之余,他去了翊熙宫,见了许久未见的灵妃娘娘。

灵妃根本不恼火皇上有多久没来,如今她心里想的,便是自己和一双儿女平安,至于别的什么恩宠,她全然不在乎。皇上也早就不是她心里原来的那个皇上。

当然,她不能让皇上觉得自己毫不在乎他,否则长安和涵儿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灵妃依旧一如往昔般温柔体贴。

温存过后,她伏在皇上胸口,柔声问道:“臣妾瞧皇上愁眉苦脸,似有不开心的事。皇上您为天下人分忧,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皇上抬手绕着她的乌发,道:“此事也着实为难。说于你听也无妨。还是那卫珩的事。”

“皇上说的是卫将军的孙儿卫珩?”灵妃道,“那孩子臣妾也见过,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

皇上道:“朕原想把文阳许给他。”其实本来皇上想说把文阳或者长安许给他,不过一早他也试探过长安,知道长安对那卫珩似乎没什么兴趣,反倒总爱在他跟前问起杜知敏的事,而且还暗示自己她的五姐姐和卫珩极为相配;反观文阳,一听到卫珩的事便异常紧张。

而且文阳公主罔顾一切跑去边关也让他这个做父皇的明白了女儿的心意,所以他心里已经把人选定为了文阳。

灵妃说:“亲上加亲,这是好事。于他们卫府,也是一份莫大的恩宠。文阳公主比那卫珩小不了几岁,年龄上颇为般配。”灵妃心想,幸好皇上没提到长安。她如今已不觉得那卫珩是什么良人。她可不希望长安将来嫁的人和皇上一样,妻妾成群。

皇上并不知灵妃心里的想法,还叹气惋惜道:“偏偏这中间冒出了一个路小姐,卫佘这个老东西,欠了路家的人情,偏要拿他孙儿的婚事作赔偿。说来说去,此时也都怪文阳太冲动。”

灵妃装作不知情,瞪大眼睛听皇上诉苦。

皇上道:“如今吃了败仗,武州等地必须要派兵过去。可朕选了半天,最合适的人选竟然还是那个卫珩。朕还想冷落他们卫府一段时间,让他们好好反省,如今倒好了,得换成朕去讨好他们。”

灵妃听后,伸手揉着皇上的胸口,宽慰道:“现在皇上需要用他们,亦是他们的福气,臣妾想他们不会不懂事理。”

“爱妃言之有理。”皇上看着对政治毫不明白的灵妃,微微一笑。

对他来说,若不能完全把臣子们掌控于鼓掌之间,就只能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多给些好处。他会瞅准时机再把卫府的恩宠慢慢收回。这些事,他自然不会同灵妃说的。

作为一个帝王,他心里不悦的不过是事情没有完全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发展罢了。

他自然不乐意自己的女儿输给一个商贾之女了。

好在那个路小姐的毒已经无药可解,皇上想着就先赐个卫珩算了,左右不过是等两年再收拾卫府。

和灵妃聊了几句后,他的心情便逐渐恢复过来。

第二天,皇上便下旨应了卫国公的请求。

虽然路展屏和卫珩尚未举行成亲仪式,然而卫府的族谱上已经有了她的名字。

郭华稹得知这个消息后,又是哭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

长安只能安慰她:“事发突然,父皇当然得以国事为重,等铲平了图番国和高隶国,父皇自然会替五姐姐着想的。到时候,只怕五姐姐会嫌弃卫珩。”

郭华稹坚定地说道:“不可能的,我只是心里难过罢了。路展屏算什么东西,出生样貌处处比不上我,我怎么能甘心!”

“五姐姐你急什么,不是还有我在帮你。况且那路展屏身子不好,怕是不一定能熬到战事结束,到时候就算她在卫家的族谱上又如何,不过是个挂了名的,曾经的未过门的卫少夫人而已。”长安不紧不慢地说着。

“要是他们马上便成亲呢?”

郭长安抬头看了一眼郭华稹,道:“就算路家礼数不全,国公府当有的礼数是不能缺少的,否则她路展屏以后就算或者,又怎么好意思在妯娌见抬起头?”

郭华稹狠狠地咬着牙:“当时,我就该杀了她。”

郭长安想嘲笑郭华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说:“那何必呢,没有路展屏,还有李展屏,赵展屏,王展屏…我看一切还是等卫珩回京再说吧。反正顶多也就是一年的功夫。”

郭华稹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这么且等着看。

然而,这一仗一打便是三年。

路展屏也苟延残喘了三年,听说是日日以高参吊着,家里的汤药也从未断过。

长安有时候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卫珩有意将战时拉长。可是前线传来的战事相关的消息,又让她觉得卫珩不该冒这样的险,或许都是大家开始的时候太轻敌了,没把联手后的图番国高隶国放在眼里。

三年过得仿佛只是一个眨眼间的功夫。

郭长安原本打算及笄时做的时候,也一直拖到今日。

这一年,长安十七岁,她彻底长大了,和前世一样,模样惹眼得连皇上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如果她长得丑一些,恐怕早就嫁人了。皇上每回见了灵妃,总是要为长安的婚事犯愁。这大周上下,看来看去,皇上就没发现一个合适的人选。

郭华稹因为心里只有卫珩,所以皇上也不好给她指婚,只能由着她的性子一直拖着。可把连贵妃急坏了。

而长安,终于等到了杜知敏回京述职。

这时的杜知敏,已不是三年前的杜知敏。他手里,有长安给他的连府暗卫名单。

皇上和连府,甚至郭华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如今的京查司早已是景王的囊中物。而连蓄也在这场悄无声息的博弈中下落不明。

长安知道,这些人只能暗中用,和卫府所拥有的一切相比,还是不堪一击的。

当天,借着晏绒衣的皇上咳嗽不断的消息,她亲手熬了消咳粥,去正阳宫给父皇请安。

才三年时间而已,长安觉得父皇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

前世的这个时候,父皇分明健壮得很。

皇上看着长安,说:“噢,是长安啊。什么事?”

长安将食盒递上,说:“我听晏娘娘说父皇咳嗽得厉害,便擅自做主给父皇熬了粥,可化痰去咳,父皇尝尝。”

顾公公急忙上前接过食盒,替长安盛出一碗粥。他端着粥在皇上身边道:“皇上,您尝尝看。奴婢闻着都想吃了。”

皇上嗅了嗅,放下笔尝了一小口,点头道:“果然闻着香,吃着也不错,那朕就好好尝尝长安的手艺。”

长安道:“父皇您也要多休息,纵然是小小的咳疾,也不能坐视不理。您若是有半点不是他,母后和母妃都会伤心许久的。”

皇上喝着粥,抽空抬头看着长安,笑道:“人大了,嘴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能说会道。几个女儿中,朕最疼爱的就是你。”

三年前,宫里好几位妃嫔有孕,最后却只活下来一位小公主。后来那妃子为了争宠,拿九公主作为筹码,最后害得九公主发烧了好几日,皇上十分生气,便将九公主交给皇后抚养。

时间一长,那位妃子也如同被打入冷宫,再也无人说起。

后来也奇怪,宫里不停又妃嫔怀孕,但就算生下来了,也都活不过一岁。

有人说是战事未停,宫里风水不好的缘故。

连晏绒衣也看不出那些小孩子们到底是不是被下了毒。

喝完粥后,皇上问长安:“莫不是有什么事要跟父皇说?”

长安露出羞赧之色,道:“回父皇,听说杜解元回京述职了?”

皇上白了她一眼,“什么杜解元,现在是杜侍郎。他在川蜀立了大功,和卫骁一起把川蜀匪患斩草除根。朕得赏他!”

“父皇,您要赏他什么?”长安抬头看着皇上,“父皇你一定要多赏一些,他可是救过女儿的命。那一年和晏娘娘去山上草药,若非遇到他出手相救,长安今日可能就不能站在父皇面前,孝敬父皇了。”

皇上挑眉:“果真女大不中留,你怎么比朕还心急呢?”

长安害羞地低下头,没说话。

皇上道:“朕心里有数的,你别着急。”

“长安拜谢父皇隆恩!”长安欣喜地跪下行礼。

皇上忙叫她起来,并问道:“真也有一段日子没去翊熙宫了,最近你母妃和涵儿怎么样了?”

长安道:“他们都好。长安每日都去看的。”

皇上微微点头:“你去告诉你母妃一声,朕今晚去她那儿用膳。”

“是,长安告退。”

瞧着长安离开,皇上若有所思地对顾公公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而在正阳宫外的长安则是在反思,自己方才演得到底自然不自然,毕竟不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又是见见多了人的父皇跟前,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随后,她问了顾公公,才知道父皇对她的反应毫无怀疑。

果不其然,在皇上召见杜知敏的三天后,皇上的赐婚诏书便下来了。

与此同时,边关传来三年来最大的一次捷报。

卫珩领数十位精兵,潜入敌国都城,里应外合,终于在今日黄昏前破了高隶国都城,活捉了高隶国国王,而图番国的大汗也在这张战役中丧命。

、第90章

准备出嫁的这段时间里,可忙坏了灵妃娘娘。

三年前,坠崖之祸让她身体遭受重创,虽经过晏绒衣极力挽救,可终究是闹下了病根子。

这三年里,她的月事一向不太准,时早时晚的。每回月事来了,她都疼得死去活来,一直服用晏绒衣给她准备的药才挺得过去。

来一回月事她便仿佛经历了一次生死,有时候真恨不得永远也不要再来。反正她也没想着将来要和人圆房生子。

至于和杜知敏,不过是她需要离开皇宫罢了。

在宫里,被那么多人关着,许多事坐起来总是束手束脚。

灵妃娘娘私底下找了晏绒衣谈过好几次,就是担心若长安成亲圆房的话,会不会伤及她的身子。晏绒衣再三保证不会她才安心给长安准备嫁妆。

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即将出嫁,嫁妆极为丰厚,除了已经建好的公主府和千亩良田外,还有一百担的金银珠宝以及九百匹金帛布匹。

长安对婚事的一切都没放在心上,每天最爱做的事便是陪着快四岁的八皇子玩。

因为草药极其难寻且无法培育,晏绒衣给八皇子和前太医准备的明目药丸常常不够用,因为没能延续治疗,所以八皇子的眼睛已经难以治愈。好在在晏绒衣的努力下,八皇子能大致看见人影子,在日头下他能隐约看见五官和轮廓。

在长安的教唆下,八皇子从来不在人前表现出自己能看得见人影之类的话。

因为长安说了,但凡你告诉别人你自己看得见,那么你就要去折春堂跟夫子学习。八皇子最害怕看字的,因为他看不清,所以长安偷偷教他写的字他总是写得很丑,或者就是写错了。小小的八皇子一早就被吓怕了,所以在外人面前,他素来都是装作完全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