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宸妃宫里的太监仗着他看不见,故意欺负他,还在他脸便是比划着,等那个太监走了后,八皇子便飞快地跑道颐心殿,找郭长安,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七皇姐,你要替涵儿做主!”

长安自然不傻,她并没有立即去找那个太监的麻烦,因为她担心这是宸妃的试探。为了不让人察觉出来,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顺利将这个以下犯上的太监弄出了宫,并让他永久安居在宫外的一处乱葬岗中。

经此一事后,弯月便成了八皇子的贴身宫女,照顾八皇子的一切。

也多亏了那段时间,皇后处处提携着景王,惹到了宸妃。因而宸妃娘娘也无法分心去顾忌同意有了皇子的灵妃娘娘。毕竟眼下最可能被设为太子的就是景王和六皇子,八皇子只要当一天瞎子,就没人会在乎他在做什么。

不管是从个人情感还是平头百姓的期待,长安还是希望景王能顺利成为太子,毕竟六皇子一心只爱古董,对政事全然不关心。让他当皇帝,恐怕国库没两天便被他败空了。

长安得感谢他们之间的博弈,让她得出打量空闲时间巩固自己的地位。

在大婚的前一天,长安告诉八皇子:“涵儿,皇姐姐明天要嫁人了,以后你在宫里和母妃要好好的。”

八皇子一脸茫然:“什么是嫁人?”

“就是以后皇姐姐不住宫里的意思。”

“皇姐姐,你是明天不住宫里了?还是永远都不住了?”

“偶尔也能回宫看看你和母妃,不过时间不会太长。”长安认真地给他解释,“当然,你们也可以出宫找皇姐姐玩。”

长安说完,八皇子一整天都没怎么笑。晚上灵妃问他,他才抽抽搭搭地哭泣着,把心里的委屈说了出来:“母妃,皇姐姐为什么要出嫁?是不是宫里没钱了?”

灵妃哭笑不得,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给他听,只能含糊其辞地说:“你皇姐姐出嫁是好事,这意味着你皇姐姐长大了。等涵儿将来长大了,也是要去宫外住的。”

“啊?”八皇子用他的小脑瓜子认真想了想,十分紧张地问,“那母妃你什么时候嫁人?”

灵妃被他逗乐了,说:“母妃是要住在宫里的,你父皇不是也在宫里。”

八皇子听了这话又不开心了,撇着嘴不说话,也不让灵妃碰。

“涵儿,您这又是怎么了?”灵妃问。

八皇子噘着嘴,在床边坐下,气冲冲的模样。等了半天见灵妃没追问,便自己忍不住地问:“那我也要留在宫里,我不要和母妃分开。”

灵妃顺着他的话说:“好好好,都依你。”

八皇子的脸色这才稍有好转。

“母妃已经答应你了,那么涵儿,你现在是不是该就寝了?”灵妃刚一问完,八皇子便自己走到旁边,让宫人帮他换衣服。换完衣服后,他恭恭敬敬地朝灵妃行礼,嘴里念着,“儿子告退,母妃也早些歇息,万安。”

第二日,良辰吉日,风和日丽,皇宫内外,喜气洋洋。

颐心殿里,宫女们忙进忙出。

长安端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生出了一丝陌生的味道。

大红色的喜服,凤冠霞帔,眼中却毫无喜悦之情,有的只是一丝茫然和平淡。将近四年没见过杜知敏,其实她都快忘了杜知敏的模样。算起来,也有三年多没见到卫珩,可是一想到卫珩,他的模样便清晰可见。

她偷偷地探口气,微微闭上眼,不再看镜子里的画像。因为她不认识这样的自己。

郭华稹羡慕地送上了一份厚礼,并说:“长安,我好羡慕你。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能不能像你一样嫁给自己心里爱慕的人。”

长安道:“想必快了,再过十天,卫珩和卫佘就该班师回朝。”

打了胜仗,料理完未尽的后续之事,再加上皇帝是圣旨,他们也快到了。

她觉得这样也好,不然想着还要卫珩看着自己出嫁,似乎太残忍了点。其实,她心里深处,也不愿意直面卫珩在京中举办婚事的。

若能两不相见,或许能装作两不相欠吧。

秋天的京城官道旁,落叶纷飞。枫树逐渐转红,阳光照耀下,整个官道看上去透着一股萧瑟前的恢弘之美。

直到坐进花轿里,长安依然有些茫然。

她是最反感拿感情当筹码的,可如今,她却要利用感情和一场假的婚事来为自己谋求前路。

许多人羡慕杜知敏的好福气,长安却有些可怜杜知敏。她不清楚杜知敏是不是还和初见时一样对自己好感颇多。然而不管现在是有还是没有,他的身份都很尴尬。若有,而自己和他成亲只是一个假象,他心里必然痛苦万分;若没有,那以后他该如何面对心里真正爱着的女子?

长安心想,等熬过开始那几年,真正掌控可以和任何人对峙的力量时,她便和杜知敏和离。

花轿沿着京城绕了整整一圈,最后出了城,上了外面的官道。传言说,花轿在路上走得越远,成亲后的生活便愈发顺利。大概是要在城外走一小段路再从北城门入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困,便靠一旁眯起眼打盹。忽然猛地一下子,她的头撞到里边上,人也醒了,而外面传来人群陷入慌乱的喧嚣声。

公主大婚,仪仗队的人并不会少,而且还有皇宫内侍护驾。哪怕是山贼也不敢贸然过来惹事。

长安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暗叫不好。

她扯下盖头,撩开轿帘,发现自己深陷混乱之中,周围的人都在叫嚷着,你来我往地打斗,而且这些人的穿着居然都一样,长安看的眼睛花了,她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还真是有人长了一身的肥胆骚扰公主的成亲队伍?

远远的,她只觉得有一道目光看得自己浑身发冷。抬起头,发现百米之外有几个人骑着马看着她。其中为首的竟然是三年多不曾见的卫珩。

卫珩也正在看她。

长安说不清他那是什么眼神,有些复杂。

委屈伤心里透着难以置信的埋怨和愤怒。

长安佯装平静地移开脸,想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新郎官的身影,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杜知敏应该没那么胆子不接亲的。但是,他现在人呢?

正找呐,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

之间卫珩清冷中带着压抑的怒火的声音至她头顶传来:“在找你的心上人杜新郎官吗?”

、第91章

郭长安看了看周围混乱的局面,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便冷静地从花轿上下来,十分从容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卫珩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而他身边的人,一看便是久经战场之人,脸色黑黄黑黄的,一身的沙场味。

长安不禁有些怀疑,卫珩到底有没有领军征战过呢?难道平常那些捷报里记录的卫少将军不是他吗?

“郭长安!”卫珩压低嗓子,恨恨地咬着牙,“你倒是说话。”

长安扭头看他,说:“你可不是净说废话,我不找杜知敏,难不成是找你。”明明是精心挑选过的日子,怎么还是撞上了卫珩回京?她有点儿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仔细一看卫珩骑的马,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卫珩这是刻意赶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一个有预谋的行动,她身边的人又都被控制住,眼下只能妥协。

她咽了咽口水,说:“卫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一点都不好,我病入膏肓,活不了几天了。”卫珩说完,俯身便把长安从地上捞起,放在马上,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郭长安觉得如果眼前这些人不被灭口的话,她或许就不太好接着嫁人了。她克制自己的冲动,尽量用平和的语调说:“卫珩,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都做了什么?”

卫珩道:“我当然知道,我不过是把自己的夫人带回家。”

长安叹气:“我不是你夫人,我的婚事天下人都知道,杜知敏是我平乐公主的驸马。”

“那这在场的人里,你倒是指出谁是你夫君。”卫珩道,“若你能指出一个,我便放了你。”

长安四处张望,每一个人都不曾遗落,还真是没发现杜知敏的身影。这着实不应该,杜知敏总不会是长翅膀飞了吧。难道是被卫珩藏起来了?长安疑惑地看着卫珩:“卫珩,你把事情闹成这样,可想过如何收场?”

她有想过卫珩会带着怒火来责问自己,她甚至连对应的回答都想好了。可是她没想到,卫珩会直接抢婚。让她尴尬的是,今日迎娶的杜知敏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消失不见。

“收场?”卫珩冷笑,“我没想过收场。”

“那杜知敏呢?”长安又问。

卫珩继续冷笑:“我怎么知道。你难不成以为是我把他藏起来了?”卫珩巴不得杜知敏在场,然后他好把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往死里揍,好叫他明白,什么人是他不当幻想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出现的时候,杜知敏就不在队伍里?”长安将身子往一边靠靠,扭头看着卫珩,“卫珩,是这样吗?”

卫珩点头:“是,这个时候,我还骗你做什么。”

长安若有所思地扭回头,过了一会,她问:“那你能先放我下来吗?”

卫珩摇头:“不能。”他反问长安,“长安,你知道心被掏空是什么滋味吗?”

长安沉默不语。

卫珩此刻真想狠狠训斥段翊。段翊因为害怕卫珩心里不痛快,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把消息告诉他。如果段翊早几日告诉他,恐怕长安根本就没机会穿上这套嫁衣。

他真的无法想象,自己若是晚回来一点,眼看着长安和杜知敏入了洞房,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他觉得,他可能会疯。

一个在边关前线同凶悍的外夷厮杀三年之久的将军,疯起来会干些什么他自己都不敢保证。

这时,送亲队伍已经全部被制服。她终于看到一个穿着类似新郎官的人了,可是这个人不是杜知敏。他缩在人群里,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杜知敏。她纵然看人的眼光再不济,也知道杜知敏的胆量不会这么小。

长安让人把对方带到前面,问他:“杜知敏呢?”

该男子不敢抬头回答。

长安又问了一句:“杜知敏是几时不在队伍里的?”

对方还是不停打颤,不敢回答。

这时,卫珩的人当即上前按住他的头,还没动手对方就吓得哇哇大叫,嘴里嚷着:“我招,我招!”

“说!”

此人抬起头,模样也是个年轻人,只不过丑了许多。

“前两天,有个人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帮忙演一出戏。叫我演个新郎官,从出城门演到回城门,我一看钱多就应了。早知道您是公主,打死我也不会答应这桩生意。”

长安没再接着问下去。

刚开始来接亲的肯定是杜知敏,估计就是在出城的时候,队伍被城门拦截,杜知敏找到了时机和对方掉了包。而大家都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不敢有出错的地方,所以才没发现新郎官已经换了。

卫珩却又问了一句:“他给了你多少银子?”

“二、二、二百两。”对方颤颤巍巍地竖起两根手指头。

“吞下去。”卫珩说完,骑着马便往前狂奔。

他不能容忍有人这样戏弄长安,所以他骑着马带着长安直接回城。城门口,杜知敏想必还等在那儿。他想问问杜知敏,为了所谓的仇恨,这样出尔反尔究竟是不是大丈夫。

长安此刻有点儿糊涂。

她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间,怎么眨眼间,她却是整件事里最大的傻子呢?

杜知敏…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他既然一直听命于自己,也同意了这桩假成亲的事,为何要演这么一出戏?他要腾出这段空白时间去做什么?

“你去哪儿?”长安问。

卫珩道:“城门口。”

“你放我下来,我一个人去。”

卫珩干脆决绝地说:“别想了,不可能。”

长安道:“我看人一直不太准,想不到这一回又看走了眼。我还没想明白缘由。”

卫珩道:“不是你看不明白,是他的心机比你重得多。我都没看明白的人,你怎么看得明白?”

卫珩心想,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杜知敏的真实身份他早就猜得*不离十。而另外确定的事便是,杜知敏对长安的心思和他对长安的心思是一样的。

只是,长安在他心里排第一位。

而对杜知敏而言,大约是复仇排第一位。

、第92章

□□1

卫珩骑着马带着长安在官道上疾驰,而和卫珩一起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几位干将,也纷纷紧跟卫珩。

马蹄经过时,扬起了一片落叶。

秋风拂面而过,在陌生而又熟悉的怀抱里,她终于从方才的困惑不解中回过神来。想来是卫珩出现得太突然,才让她差点忘了自己原本的计划里杜知敏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人。

一个人精心设计的局,怎么可能只有一个选择呢?

不过,她还是有点儿好奇杜知敏的身份。她觉得,卫珩或许知道一些。

回过神后的她把所有事情细细捋了一遍。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事,就是怕景王太过信任杜知敏。

担忧的叹息声隐没在哒哒的马蹄声中。

她伸手去摸缰绳。卫珩见此,用力拉住缰绳。棕色的千里良驹前蹄朝天,长嘶了几声后停在原地。

“嗯?”卫珩挑眉,问她,“不去了吗?”

长安认真想了想,说:“坠崖之后,我起初尚有些许意识,记得救我的人是杜知敏。”

卫珩驾着马往路边靠了靠,“你还记得三四年前的事呢?”

长安抬手理了理嫁衣,说:“你被这样阴阳怪气,当时确实是他先出现的。”

“所以你便觉得他是可信之人,三年后还想着嫁给他?”卫珩的语气愈发奇怪,“你怎么不记得我也在下面找了你许久?他若真一心救你,怎么会故意伪造现场,害得我浪费半天才找到你。”

从那次之后,卫珩就亲自书信一封给同在川蜀的卫骁,让他多注意杜知敏。

捋清思路的长安比方才更为冷静,对比之下,卫珩倒是乱了分寸。

长安道:“我识人不明,却没不会蠢得因为被他救过就完全信任他。这三年里他可是帮我和景王做了不少事。能用的人早被你们卫府拉拢得所剩无几,我和景王自然得培植自己的人。”

“你这是在埋怨我?”卫珩低头将下巴放在长安的肩膀处,低声喃喃着,“为了能赶回来,一路上累死好几匹马。你说你就不能信我一次?我是暗中拉拢朝臣,那你就不会拉拢我吗?”

长安嫌弃地瞪着卫珩:“卫公子,大庭广众之下,你能不能注意点?本公主的清誉可不能断送在你手上。”

卫珩对长安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呢喃着:“其实你不用拉拢,我便会站在你这边。你待我哪怕只有前世的十分之一好我也心满意足的。但凡你愿意,我可以随你的心意扶植景王登基称帝,你若是不喜欢景王,换成六皇子也行,甚至是才四岁的八皇子。”

“傀儡有什么好当的。”长安讥讽道。

说完,长安缺听到耳边传来极轻的鼾声,她扭着脖子一看,卫珩竟靠在自己的肩膀处睡着了。

“卫珩?”长安试探性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