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望,好像这条街店铺的生意都差不多。长安看向眼前的这家,就是这里了。

王爷跟在她身后,跨进了铺子。

铺子很大,货架上挂满了锈艺精湛,剪裁精美的成衣。店里四五个衣着华美的散客在瞧,小二在殷切地招呼。柜台后面,掌柜的在噼里啪啦拨算盘,很安逸的样子。

两人这副模样进来,店家也没有嫌弃的意思,只让他们自便。

长安看着这些华美的衣裙,这时候才有古代精湛的制作工艺非现代机械能复制的真实感。这些由绣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裙,美到她都走不动腿。

周和以在一旁看着很有些讶异,一直以来他见惯了长安的冷静自持和行事粗暴,倒是忘了这也是一个才十三四岁少女的事实。于是走到她身边,指着一套上身黑底儿袖口绣白桃花,下身白底儿裙摆绣祥云的直裾道:“你穿这个。”

长安一愣,顺势瞧过去,说实话有点吃惊。

陆大傻子的审美真不错啊!

旁边静静侯着的小二立即上前替她取下,轻声问长安可要上身试试。

长安性子虽有些粗,却也是个喜好打扮且十分注重个人仪表的人。衣裳首饰什么的不说,她曾经有专门一个衣帽间,就为了美美美。店家让试穿,她自然没有不愿意去的。

不过去之前,长安请店家帮忙打盆水来。

常年接待女客的小二,看人可是很有一套的。方才长安周和以两人进来,他们便已然注意到这两人打扮的违和跟格外俊俏的五官。知这是出门在外,故意做埋汰装扮,于是了然地去后院打水。

趁着店家打水,长安也给周和以选了套衣裳。不过王爷没看中,他指着店铺中挂着的一件血红的袍子,说要那个。

这话一出,掌柜的及旁边选料子的几个女客都看过来。也不为别的,只是奇怪怎会有男子选这个色。满京城,不,应当说满大盛,除了十九皇子喜好特殊且又能驾驭这种红的绝色美男子,还真没男子会选这个色。

不过他既然要,店家也卖,取下来便给了长安。

小二的水打来送去了净房,长安嘱咐周和以在外头等,自己则拿着衣裙进了净房。

正当这时,铺子外头传来马车轮子的动静。一个说话脆生生的丫头还没进门,声音就先飘进来:“掌柜的,我家主子年前订的哪件衣裳可赶制出来了?”

紧接着,就听到叮叮当当的环佩相击声。

一阵香风袭来,只见台阶之上,一个梳着双丫髻一身桃粉色襦裙的俏丫鬟,扶着一个面纱半遮脸的姑娘进来。

周和以背对着门站,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主仆。

他本是随意瞥一眼,谁知这一眼过去神色就是一凝。倒不是因这对主仆,周和以的目光直接略过二人,看向了她们的身后黑衣锦袍的公子。

只见这人身高八尺,身子健硕颀长。一双凌厉的鹰眼,剑眉斜飞入鬓,薄唇高鼻梁,生的刀削斧凿很是俊朗。

眉心一跳,周和以立即垂下眼帘。

——罗秀!

店门前,罗秀正小心翼翼扶着自己体弱多病的妹妹,悉心嘱咐她走慢点。

他弯着腰,并未注意到角落的周和以。或许注意到了也没看在眼里,毕竟王爷如今的这幅模样,就是站在疼他入骨的他父皇面前也不定能被认出来。

王爷眼睫微微动了,浓密的眼睫之下,瞳孔幽深。

耳边细细的嘱咐声还在继续,罗秀扶着人在铺子的待客椅上坐下。周和以瞥了眼那即使遮着办张脸也藏不住眉宇中病气的女子,倒是想起一件事。

罗秀的这个妹妹大约在四年后入了他三哥的后院,是侧妃还是侍妾他不知,但后来周修远登基,这位体弱多病的罗姑娘成了宠冠一时的丽贵妃。

上辈子,他半生戎马,毕生的心血都耗在北疆战场。不在京城,再说他也不像京城这群臣子们那么闲,没事做去盯着皇帝的后院儿。之所以会记得这个人,是因此女子有次不知缘何伤了他的王妃姜氏,被他三哥周修远以非常严厉的处罚给处置了,事后,宠冠一时的丽贵妃更是降品三级。而这罗家的娘娘是当真柔弱,次日便卧病不起了。

周和以忽然意识到,以罗秀这般疼到骨子里的模样,他该不会是因罗依依跟姜氏的这一出背叛他的吧?

王爷不想这么猜测,毕竟战场的情意不是那么简单的。女子之间摩擦,以王爷来看,并不足以动摇士兵对战场的忠诚。但,事无绝对。

正当周和以沉思,穿着干净的衣裳,重新洗漱过的长安掀了门帘,从铺子右侧的角门进来。

罗秀无意间扭头就对上一双潋滟的笑眼,而后,他整个人都呆了。

第十六章

罗秀只瞧一眼便迅速垂下眼帘,耳尖微微红了。

本想送了妹妹进来便去马车上等的,此时也不走了。弹了弹衣袖,走到铺子一旁专置待客的椅子上坐下,接过小二递上来的茶水便浅浅呷了一口。

袅袅的水汽从杯盏上方散开,水汽的后方,罗秀一双鹰眼紧紧锁定了长安。

这家成衣铺子里人不多,一长安就是想不注意罗秀也难,毕竟这么大一个大男人站这里想看不见都难。事实上,长安在现代也是个吸睛的大美女,虽比不上女配倾城,但回头率百分百。此时她习以为常地微微昂起下巴,神态十分泰然。

心口砰砰跳的罗秀眼角余光锁定了长安,看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碰杯的手小拇指不自觉微微弹动了一下。

周和以见状眉心一动,澄澈的眼睛立即就幽暗了下去。

“去换衣裳吧。”长安面上其实没上妆,只单纯地梳洗干净,但依旧清艳得出众,“我在这等着。”

她这么一说,铺子里的人才将目光移向了周和以。

罗秀兄妹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居然还站着个年轻男人。晃眼一瞧,这男人穿得十分寒酸。灰扑扑的短打,破了个洞的布鞋,发丝脏乱,脸孔藏在发丝之中模糊不清。虽站着腰杆笔直身姿颀长,但不得体的衣着装扮总是叫人凭地生出一种畏缩之意。

罗秀虽不知此人与眼前这位美人是何种关系,但凭长安熟赧的口气,约莫也猜到两人关系匪浅。他目光浅浅在两人中间一转,当着周和以的面儿,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之色。

周和以眉头微微一挑,扭头去看长安。

长安已去到柜台边,正低声询问小二身上这套衣裙的价格。

掌柜的见她穿着这身如此夺目,带动几个女客的眼睛都盯到货架上相似款式的衣裙,痛快地就给了个折扣价。

长安得了掌柜的好,立即弯眼一笑,顿时满堂生辉。

便是借着茶杯的遮掩,罗秀的眼睛也立即就直了。

一旁等候的罗依依的脸刷地通红,被自家素来眼高于顶的兄长如此直白孟浪的举动弄得羞愧难当。她很是为难地伸手去扯了扯罗秀的袖子。

罗秀目光追着长安,许久才慢吞吞收回。

周和以眼睛危险地眯起了。

罗秀是习武之人,自然感受到身后不善的目光。不过他并不在意,此女未梳妇人头。即便是跟这寒酸男子有何种情谊,那也是云英未嫁之身。况且就算已然嫁作他人妇,一样不要紧。以他罗家的权势,他罗秀若真想要这女子,纳入府中也是轻而易举的。

周和以目光幽幽地看着堂而皇之盯着长安的罗秀,心里无声的一声嗤笑。

低头瞧了眼红袍,他并未说什么。只走出了角门,去到方才长安梳洗的净房飞快地收拾了自身,换好了新衣裳再出来就是另外一个模样。陆承礼这幅身板,虽比不上他本身卓然出众,但也算清隽秀逸。

且不说他走到铺子大堂,瞬间吸引了一众女客的目光。就说长安围着他走了几圈,十分干脆地叫来了小二,把这种样式的衣裳多给她拿两套。

拿好衣裳便没在多留,长安把包裹丢给周和以,跨出铺子便走了。

人一走,铺子里几个女客的兴致都降了不少。方才那女子在的时候试了哪套,哪套成衣便格外精美。此时她们再一瞧,忽然觉得架子上的衣裳皆了了。

素来只爱素色衣裙的罗依依也忍不住,拿了一套长安方才试过的红襦裙。见自家兄长还盯着门外瞧,气得直跺脚。

罗依依订的两套衣裙,此时小二也匆匆取了送来。

“既然东西取到了,便回去吧。”罗秀放下杯盏,杯里茶水并没有吃多少,“一会儿你先随马车回府,我还有个事儿要办,暂时不回去。”

罗依依坐这一会儿也乏了,扶着丫鬟的胳膊,乖巧地应下了。

等罗依依一走,罗秀便打发了一个小厮过来向掌柜的打听长安的消息。只不过掌柜的见长安也是今儿头一回,小厮银子使了也没问出个五六来。

与此同时,长安与周和以出了定制一条街就马不停蹄地赶去附近的牙行。

似常松说的,丫鬟什么的就算了。长安不需要身边伺候的,她打算找两能干实事的。最好一个婆子一个小厮,皆身体强壮。婆子就洗洗衣裳,小厮则帮着常松一起日常打打杂。最好两人都会几盘小菜,在她忙的时候能做几盘入口的吃食。

心里这么打算,长安在挑人的时候还是挑花了眼。

她虽说开过私厨店,也招过工,但实在不是那等看人齐准擅长御下的管理人才。牙婆舌灿莲花地夸着手下的人,一双双渴望又真诚的眼睛都投向她。长安感觉头皮发麻,她当真是不太会挑下人。

面相上看半天,她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选六个人出来,三男三女。

长安扯了扯周和以的袖子:“承礼,你来选。”

周和以实在不能苟同长安选人的方式,眼前这六个人只有一人可用。其余的五个,以王爷看来,都不堪用。于是他指着看中的团团脸的婆子说要,转头又撩向角落里畏畏缩缩在一处的次品下人。指着其中靠墙壁上发呆的少年,说就要他。

“你确定?”长安没料到他会这么选。

周和以目光在少年布满老茧的虎口落了落,点头:“嗯。”

牙婆急了:“老爷,那是个哑巴啊!”

“我就要他。”

长安于是转头又看向哑巴少年。

那靠着墙壁的哑巴少年微微抬起眼帘,紧抿的嘴角下垂。黑洞洞的眼睛里沉静无光,看得长安心口一跳。这哑巴少年该不会有抑郁症吧?眼神这么沉……

心里嘀咕,长安还是掏了钱。

“行吧,”某方面来说,长安是个非常好讲话的人,“就这两个了。”

牙婆十分遗憾,居然挑了一个次品。

婆子因身强体壮,会厨艺会刺绣,心细老实,办事稳妥,值个五两纹银。而少年是个次品,虽说四肢健全但不会说话,吃得多却不长肉,只值一两银子。长安听到这个价钱都惊了,这年头,四肢健全的人哪怕是个哑巴,就值这么点儿银子?

诧异归诧异,长安没傻的非给牙婆加价,干脆地掏银子拿了契书领着走人。

周和以又瞥了眼少年的手,不仅右手虎口有厚茧,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也有厚茧。若是他猜得不错,这少年应当是个习武之人,且至少会两样兵器。

跟常松约好了在南街碰头,两人带着新买的下人过来,常松已经等候多时了。

常松一看到这俩新人没有丫鬟,诧异了一下也没说什么。主子自有主子的打算,有个婆子差不多也够了。于是将这段时间打听到的院子的消息说给长安听:“主子,老奴已经打探过了。这个时间段,有三处比较合适又正好在出售的院子。”

他换了身行头,此时看着人也是干干净净的:“一个是在南街那边的两进的小院子,主人家说是至少要两百六七十两。附近住的都是读书人,环境好,就是地方有点小。一个是在杏花巷子那边,两进两出,只要三百两就够了。地方大是大,院里也有井,但那块儿鱼龙混杂,夜里乱的很。最后一处则是东菜市口那边,三进三出,屋里屋外都不错,环境也算安逸,就是比较贵,主人家少于五百两不出手。”

长安眉头蹙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客栈可找好了?”

“安置好了,”常松办事麻利,“悦来客栈。”

“先住客栈,买屋子的事儿不急一时,得好好考量之后再做决定。”长安有心要离长公主府院一点,将来若她认亲不成,也可避免好多麻烦:“现如今咱们什么情况都没摸清呢,急也急不来。”

常松就是长安的应声虫,立即点头:“那老奴再多打听打听。”

“嗯,”等得了空,她摸清楚长公主府的位置再做好打算。捂着微微抽搐的肚子,长安这才恍然自己许久没进食了,“先找个地方用点吃食。哦对了,这两个是我刚带回来的,以后就在家里了。”

两人闻言立即站出来。

常松早注意到这俩人,这才笑着问道:“主子可赐名了?”

“你们可有名字?”长安回头看向两人。

那团团脸一脸和气的婆子笑着说了自己的名儿,而哑巴少年则沉默地摇头。长安想了想,指着婆子道:“那翠娘便还叫翠娘,你便叫小七吧。”

被取名叫小七的那名少年闻言没有任何疑问,沉默地接受了。

既然人买好了,客栈也安置了,干脆就回客栈歇息。长途跋涉了三个月,哪怕大部分功夫在船上,但脚不着地的感觉依旧让人难受得不行。长安撑到现在,虽然体力依旧还剩很多(…),但她的精神上已经累了,她需要歇息。

周和以惯常不发表意见,于是一行人又赶回客栈。

不得不说,王爷的嘴是真被长安给养叼了。悦来客栈虽只是京城的一个小客栈,但吃食也比乡下地方好太多。可用惯了长安做出来的简单又不失滋味的吃食,小二将吃食端他面前,他表情里怎么都透露着一股嫌弃劲儿。

长安虽说惯常宠他,在这方面儿却看自个儿心情居多,此时就只当没看见。

王爷吃着没滋没味儿的白粥,心里莫名有一点委屈。

长安没理他,用了些清粥小菜,又吩咐小二提来一大桶热水。结结实实地将自己从头到脚搓洗了一遍,敞开了窗子就坐在窗边晾头发。

六月的天儿,越是下午越热,此时晾着到丁点儿不担心受凉。

长安手里拿了根梳子慢吞吞地梳着,就听到隔壁有人在大声地朗诵:“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武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好!当真是好!郡主这首诗咏玄武湖当真是精彩绝伦!这玄武湖,可不就淡妆浓抹总相宜吗!”

“是啊!是啊!”又有一人附和,“郡主轻易不作诗,一出手定是千古绝唱!这等诗才,当真是我等庸人望尘莫及……”

“沅萝郡主文采风流,为人却十分谦逊温婉。哪怕腹有诗华,却不爱虚名,做出的诗作甚少为扬名流落市井。就这一首,还是一个月前贵女们出门踏青之时不慎被人当众朗诵流出来。文坛兄花了大价钱抄录下来,咱们才得以欣赏到。”

“唉……可惜了郡主是女儿身……”

“可不是嘛……”

隔壁晾着头发的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这是咏玄武湖吗?我读书少,你特么别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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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安顿下来之后,就剩下些琐事。

常松日日要出去打听住处,长安就时常带着周和以去京城繁华的地方的酒楼茶楼去坐一坐,为奖励这厮一路上的乖巧听话。更重要的,茶馆酒楼自来是古代信息最流通的场所,长安没门路打听,自然得去这些地方听一听,好了解京城的形势。

比起原主在十一年后浑浑噩噩被人接进京城,长安来得算很早了。若她没记错的话,此时应当是女主才穿越到大盛三个月,也就是小说的开始。

这个时候,姜怡宁还没来得及笼络长公主和公主府上下。长公主对姜怡宁虽多有疼爱,却没维护到小说中那般偏颇的程度。盖因长公主虔诚修道,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日子留在道观。若非姜怡宁刻意讨好亲近,长公主对她是不算亲昵的。

换句话说,长安在这时候进府,其实优势很大。

女主姜怡宁如今,正在为能取得长公主的赏心和疼爱而绞尽脑汁。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段,长公主是不在府中的。姜怡宁趁着这三个月调理身子,护肤,纤体,知长公主爱重多才之人,更是铆着一股劲儿把才女这名声给扬出去。

似前几日长安在客栈听到的什么鬼的咏玄武湖,是姜怡宁扬名的第一步。第二步,自然是几日后的端午。这一天,素有才女之名的宁贵妃会举办一场赏荷宴。

届时会邀请上到皇子公主下到三品京官嫡女齐聚一堂。

女主借这一宴,作了一首咏荷花的诗作。因端午是大盛一年一度的龙舟盛会,会有除皇家以外各个京城世家参与竞彩。姜怡宁的这首咏荷诗一经传出,就获得了诸多叫好之声。不仅在赏荷宴上大放异彩,更是传到男宾宴上,得了当朝大儒的连连赞叹。

姜怡宁便是借此一事,把沅萝郡主大才的名头坐实了。

长安心中数着端午,也没两日了。

她倒是想先把姜怡宁的这首咏荷诗给传出去,但一想,又觉得没必要。毕竟姜怡宁剽窃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却不知。姜怡宁敢剽,她却不能当面指责。否则歪火烧到自个儿身上,估计谁都别想好过。

再说,即便她先捅了一首咏荷诗出去,姜怡宁再吟个别的荷花诗,效果也是一样的。毕竟比起人家女主古汉语专业出身语文老师,她就是个私厨老板。脑子里除了各色菜谱和一点点半生不熟的生意经,古诗的储备真只剩小学背诵的那几首。若姜怡宁新换一首高级点儿的,她背不出来,岂不是很尴尬?

想来想去,别的什么都是空,先进姜府才最重要。

然而即便安抚住了自己,随着端午的这一日到来,长安整个人还是显而易见的焦躁许多。

窗外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辰时之前,周和以便起了,此时端坐在窗边吃着长安特意给做的素菜虾仁儿小烧麦。一筷头大小,刚好两笼子,一口一个。

不得不说,长安的这双巧手,做御膳兴许赶不上御厨,但做起这等精巧的吃食却十足的色香味俱全。王爷一面下筷子,一面眼角余光看她四处转悠。见长安从榻边转悠到桌边,又从桌边回到窗边,来来回回没个消停。

三日前,她便开始这般转悠了。周和以心知她是在为寻亲的事儿焦虑,但这事儿还真没办法出言提点。

见长安趴在窗边开始叹气,蹙了蹙眉,他闷声不吭地将一盘子小烧麦吃光。

这大半年同进同出,夜里同塌而眠,日日还被人宠着哄着的王爷,胸腔里这颗冷硬的心肠终归是软了。不管姜氏与小姜氏之间到底是非曲折如何,上一世小姜氏毕竟没得好果。这一世本不该这么早来京城的小姜氏偏碰到了他,早早进了京,兴许这是一番造化。

他叹了口气,决定帮长安一回。

次日一早,周和以便换了长安给他置得新行头,拿了长安身上的玉牌出了客栈。

常松又出去打听宅子的消息,翠娘和小七在一人跟上周和以,一人留下守着客栈。

周和以瞥了眼小七,并未拒绝。

昨日夜里长安有些心绪不宁,睡得不踏实,今儿一大早就没起得来。今儿周和以什么时候摸了她的玉牌,什么时候走的,长安是丁点儿不知。

……

果不其然,昨日姜怡宁的一首咏荷诗,又一次替她扬了名。

周和以一路往玉器铺子走,一路便听人津津乐道昨日沅萝郡主的咏荷诗。事实上,十多年的一场夫妻缘分。对于姜氏这个妻,周和以为数不多的浅薄的印象里,最深刻的不是姜氏的诗才或者姜氏有多温柔体贴。而是一种对姜氏所表现出的,与诗中所展露出的或大气或豁达或激愤或诡谲的诗句不大匹配的小气量的强烈违和。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姜氏自在贵女圈子展露诗才起,所做诗作会有人专门搜罗,装订成册,再转呈给他。周和以秉持着欣赏的态度一一品鉴过。

然而越细致地读过,之后娶姜氏进门后,他才会越来越失望。

姜氏这个人,与诗作中所表现的豪迈豁达的心胸,仿佛是两个人。周和以没往别人捉刀这方面揣度,但强烈的违和感让他对姜氏的才女之名嗤之以鼻。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王爷冷冷看着书阁里,一堆读书人红光满面地品砸着姜氏的咏荷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