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门房,是一个体面的年轻小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圆脸,见人就笑。一身藏青的小厮打扮,瘦归瘦,看着人很是激灵体面的样子。

门房出来的第一眼就是两人的衣着。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半句不假。长安和陆承礼这般人模狗样的,哪怕面生,门房也是愿意听长安说话的。长安深知与小鬼打交道的手段,上来先塞了一两银子。果不其然,门房的态度更好了,听话也听得更仔细。

长安心中打好了腹稿,此时说的也流畅,几句话就把自己来此的目的交代了。

门房小子见长安行事大方,本还当是府中哪位管事嬷嬷的娘家人。此时听完她的说辞,一道闷雷劈在头顶上,顿时生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他捏着手里还没捂热的银两,手心用力的咯咯响。门房小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大对。心中辗转半天,他默默躬下了腰,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说得可当真?抱错孩子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您当真没找错人家?”

“小女是打听才来的,”长安自作不知地摇头道,“姑且算来碰运气的。”

门房吐出一口气,骤缩的心口慢慢缓和了。

“这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似乎察觉自己口气太过严厉,小心起见,门房小子斟酌地改口道,“信口开河,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年前家中祖母大病一场,本以为熬不过去,特意将小女叫道身边,将小女的身世和盘托出。”长安却半点不受他威吓,一幅无辜的模样,“她年纪大了,不大清楚小女的生身父母是到底何种身份,只说小女的爹娘皆是京城的贵人,气度非凡,父亲的名字,似乎叫安澜。小女上京打听了这两个月,别的什么都没打听到,只打听到这里曾有位叫安澜的……”

“安澜?!”

长安点了头:“对,姓姜,安澜,京城人士,贵人。”

这几句话说出来,门房小子冷汗又飙出来。

长安道:“小女不知什么安澜,这两个月便一直在打听叫安澜的人……”

“姑娘当真不知安澜是什么吗?!”门房小子激动的嗓门都劈了。

安澜可不是名儿,那是他们家已过世侯爷的封号!

“小女身上有一块玉牌,听说是娘亲亲手挂小女脖子上的。”长安避而不答,径自道,“那乡间妇人虽仓促之间换了人,却没来得及取下小女的玉牌。”

门房小子只觉得,手心的这枚银子颇有些烫手。

他小心翼翼地睨着眼前的少女,只见这少女哪怕衣着朴素,样貌气度却不像一般人。他年纪小,没见过已过世的侯爷侯夫人,不知两人相貌。但可以肯定的是,府中那位郡主,跟长公主是丁点儿都不像的。他一时间想信又不敢信,心中几番辗转,拿不定主意。

若府中那位天之骄女的郡主当真是个假货,真郡主却被丢在乡间十四年,且不说这其中曲折到底要如何。就说这真郡主进了府,那可是要翻天的!

“不若这样,小的先进去给主子报个信儿,姑娘先稍等片刻?”

门房小子心口怦怦跳,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若这位当是真郡主,那他今日报的这信儿卖的这个好,可就是登云梯!!

长安点头,“你且去吧。”

门房小子不敢耽搁,忙不迭地就往府中冲。

就在长安焦灼地等待之时,一群人不知打哪儿冲出来。在两人猝不及防间,一麻袋将长安从头套到了脚。周和以虽有察觉正要动手,身子却跟不上他的反应,正要暴起呢,后脑勺便遭遇了两下重击。

只见周和以额头的血飙出来,他晃了两晃,整个人轰然地倒在了地上。

而套住长安的麻袋被人扎紧了口子,装进台阶下的马车里,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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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贼人动作太快, 公主府一直盯着的门房连反应都不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长安那么大一个人便被人给套着装走。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门房跑出来, 就看到周和以倒在地上, 鲜红的血迅速染红公主府门前的地砖。

他扶着周和以的手都在微微颤, 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 这是发生了何事?何处歹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公主府门前行凶掳人?!

然而那一波人动作飞快,马车转眼就消失在巷子口。

正巧候在巷子口的小七察觉到飞驰而过的马车, 顿觉不对, 催促着常松赶骡车过来瞧瞧。这一瞧才发现, 自家少奶奶好端端的人不见了, 而少爷倒在血泊里。血染红半身衣裳,脸刷白如纸。常松这颤巍巍的,差点没吓眼一闭厥过去。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过是来寻亲为何会变成这样?!

常松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年前陆家就遭了一次大难,如今又出事, 老天爷这是想叫陆家死绝么!心里这般恨着,常松仓促跳下骡车。可太急, 一条腿卡在骡车的车辕, 叫他直接一个猛子从骡车上栽下来。

若非小七眼疾手快托他一把,常松当真得栽个头破血流不可。

翠娘抱着小包袱连忙下来, 拎起裙摆就往台阶上跑。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公主府门前依旧是半个人影都没。那门房扶着人, 一时间不知是弄进府还是送下去。

常松瘸着一条腿,跌跌撞撞的,差点没一头磕死在石阶上。小七最快, 冲上去就把周和以从公主府的下人手中接过来。平日里安静得跟个影子似的人这时候倒显出来,只见他抱起周和以,指着门房无声示意翠娘问,自己则迈开腿往附近的医馆冲。

别的什么都是不急一时,以这满地的血,再不救人,主子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小七这时候也不隐藏,轻轻一跃,只身便飞上了两丈高的院墙。周和以这么大的块头在他手中仿佛一张薄纸,抱着在高墙之上飞奔毫不吃力。常松哆嗦了半天转头跑下台阶,小七带着周和以已经没影儿了。

常松心里又惊又惧,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如何是好。

哆嗦着爬上骡车,心里记挂着长安的去向却又更怕自家少爷会至此没命。都顾不得翠娘没上车,甩起鞭子慌不择路地驾车就要去追小七。

不管怎样,如今救少爷的命才是首要!

翠娘被公主府的门房给带进了侧门耳房。说实在的,门房也没料到青天白日的会发生这样稀奇的事儿。翠娘问,他便语速奇快地将事情始末给交代给了翠娘。且不说翠娘这边惊慌失措,就说先前替长安递话的那小厮,一股脑儿冲到二门,被管事的给拦下了。

公主府不是一般人家,自来规矩极大。

从外院到内院,三道门,每一道都是有管事在看管着的。二门的管事是个妈妈,姓刘,天生一张款下颚的大方脸,断眉,三角眼,瞧着很是不好相与。府中人就是看中了她这面相,能镇得住人,才叫她守着这二门。

毕竟内院的两个主子都是女眷,长公主金尊玉贵不必说,小主子还未出阁呢,可千万莫被不长眼的腌臜东西给冲撞了。

也是不凑巧,门房小子急吼吼的,正巧撞见刘妈妈抓到几个胆大包天的婆子竟然在这二门处的廊下不干正事儿地闲磕牙,一顿疾风骤雨的发威风。门房的这小子正撞到枪/口上,被刘妈妈逮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门房小子心里急啊,苦着脸等刘妈妈呵斥完才说这头有急事要求见主子。

刘妈妈一听立即就黑了脸。

这是哪里的话?主子是你想求见便能见的?除非遇着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儿,否则似门房小子这般的下人,想都不要想去后院献殷勤。刘妈妈拦着不叫门房进去,门房小子念着长安还在外头等,怕等急了坏事,只好冲刘妈妈招手示意她赶紧低头。

刘妈妈眉头又要皱起,但见这小子抓耳挠腮的实在是急切,这才狐疑地低了头。

门房心里气得要命,但也无法。他一个男子委实进不得内院。退而求其次,他赶忙凑过去,冲着刘妈妈就是一耳语。

话音一落,刘妈妈的脸刷地一下都白了:“当真?!”

“这哪还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啊妈妈哎!”

门房小子这急性子,都快急得吐血了!

他当即一拍大腿就道:“人现如今就在门口等着呢!小子也不是那等信口开河的人,若非都打听清楚了,哪敢这么跑?妈妈你可快些吧,若这位是真的,你耽搁了她的事儿,往后别说吃不了兜着走!!”

刘妈妈这一听,当即激灵灵的一个寒颤。

“你小子可不会办事儿!人都到了门口,你可把人迎进来了?奉茶了?可有人伺候?”虽说耸人听闻,但甭管这位寻亲的姑娘说得是真是假,在没定论之前,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礼数都周全些就绝不会出错!

“哎哟!”被她这一说,他才想到自己光急着报信,把人还晾在外头呢!“妈妈你可尽快些去求见主子吧!小子这就去瞧瞧!”

说着,也顾不得其他,马不停蹄地就又往外头去。

刘妈妈看这小子慌慌张张的背影,一时间心口砰砰地乱跳。

她一面觉得,这小子说的话未免太过稀奇。当初郡主虽生在外头,可却是已逝侯夫人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亲自去抱回来的。亲舅舅哪还会弄出这等抱错孩子的乌龙事?总不可能敷衍到这个地步吧?一面又觉得,新出生的婴儿五官不明,确实不易分清。若那想见夫人存心为自己的骨肉博一生富贵,故意为之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想来想去,心里仿佛揣了个兔子,弄得她心惊肉跳。

她对着那慌不择路的门房小子的背影有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遇着点事儿就慌慌张张的。自个儿则迅速又将这关系给捋了一遍,才连忙揣着手往内院去。

……

与此同时,内院里,长公主正在花厅里瞧这端午赏荷宴的诗词帖。

这次的端午赏荷宴,姜怡宁的一首咏荷词出手,可当真是才名远播。哪怕长公主当时不在场,此时翻阅着姑娘们创作的诗词,也能窥见当时孙女的意气风发。

她一首一首的瞧着,能抄录下来的诗词,自然是都好的。不过长公主觉得,旁人再怎么也比不上她的怡宁。长公主年轻时候也是多才之人,自然对诗词的赏析比一般人更细致。此时瞧着姜怡宁词句中这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觉得孙女的心性如此通透,非一般寻常女子能比。

“这怡宁啊,当真是长大了……”

回府的这一个多月,因着姜怡宁的小意讨好,祖孙关系早已突飞猛进。

长公主如今提起姜怡宁,已经掩饰不住疼爱与亲昵。祖孙俩日日处着,若非长公主的这院子太静,还专设了供奉姜家人牌位的灵堂。姜怡宁害怕,她当真会搬来跟长公主一起住。不过如今虽没一起住,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可不是么?”李嬷嬷站在长公主身后,随时侍弄茶水。

自长公主回来,她便回了景庭院伺候。如今府上的庶务交给大管家,她则日日伺候在主子的身边。这一个多月,因着姜怡宁的贴心,长公主日渐有了人气儿。李嬷嬷从旁瞧着,心里压着的那桩事儿便再难开口说出来。

“郡主眼看着也十四了,大姑娘了,自然就懂事儿。”

长公主自然是笑:“可不是大姑娘?三有三个月便是十四岁生辰,这生辰一过,翻过年就十五。女儿家一及笄,就差不多能出门子了!”

说着这话,她转头又拿起了前些时候踏青姑娘们弄出来的花间集。

翻到姜怡宁拿手咏玄武湖,长公主眉宇里的骄傲都快溢出来:“真没想到,我们怡宁小小年纪竟这般诗才!到时往日我小瞧了她。”

李嬷嬷跟着长公主多年,段文识字,自然也品出了这诗里行间的才气。

闻言只是笑着附和。

长公主摸着这花间集,想想又叹息道:“可惜这丫头懂事晚,若是早几年,我们祖孙也不至于才交心。姑娘家就是这点不好,等明年及了笄,怡宁出嫁之事再提上日程,我便是有心多留她几年,怕是也留不住……”

“主子若想留郡主,郡主哪会不依?”

“能留到十六已经是过了,旁人家的姑娘早的十四五便嫁了。”

“那是旁人,咱们郡主能一样吗?”

“瞧你!都说儿大不由娘,留来留去留成仇。”长公主虽有不舍,却还是坚持,“索性小十九那孩子得盛宠,圣上是绝舍不得他离京的。将来便是分府出宫,府邸也是要在公主府附近。怡宁届时想回便能回来。”

这倒是事实,十九皇子的圣心这么多年,若非他无心,怕是太子也当得。

“……不过这要是嫁了人,到底跟在家做姑娘不同。小十九那孩子太过出众,性子太傲太难琢磨。”说到周和以,长公主不由的皱眉。若这只是她的侄孙,长公主自然欣赏他聪慧绝伦。但这要是孙女婿,长公主怎么都能挑出不好来。

“听说年前病了一场,如今人还在法华寺未归呢?”

说来这事儿长公主也有所耳闻,听说年前,十九那小子不知怎么回事,在宫宴上吃着酒呢,就毫无预兆地倒下去?

“是呢,”当初事情一出,李嬷嬷就给长公主去过信。不过因为宫里封锁的快,她也只知道一点口风,并不清楚事情始末,“忽然就倒下了,太医们连夜诊脉,几十个太医都摸过了脉,都说十九殿下的脉象平和强健,并无任何病症。”

“那怎么就倒下了?”长公主那段时日不在京城,消息也是一知半解的。

李嬷嬷摇头:“好似是被什么东西给魇着了。”

“宫里怎么说?”魇着了?这是什么话!长公主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当初这事儿一爆出来,李嬷嬷就立即着人去打听过。虽说宫里把十九皇子的消息封得死死的,但也是有只言片语漏出来:“听说是离魂之症。太医治不好,要请高僧来招魂。圣上几个月前就命人去寻云游的无妄大师,如今就等大师回来。”

“离魂?”那小子煞气那么重,还能离了魂?

“若到时候那小子醒不过来,本宫就替怡宁换个夫婿便是。”

长公主一向不大看好周和以这孙女婿。一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周和以自开口说话起便展露出不同与人的聪慧。素来低调行事的长公主对此十分忧心。古往今来,太过聪慧的人通常活不长。周和以又是其中之最,她可不愿孙女老来无依。

二来周和以那小子幼年丧母,宫里头没人庇护还能活下来,且活得越发的肆意从容的,这就定然绝非良善之辈。长公主自己就是宫里头出来的,观之周和以的这个性子,并不是疼惜妻子之相。怡宁是她独子唯一的子嗣,哪怕只是个女儿,长公主心中也是十分疼爱。这些年若非顾及着这桩婚事是由皇帝亲口提起,怡宁本人又对周和以爱慕非常,长公主早就替她另寻良配了。

“公主说的是,以您在圣上心中的地位,替郡主毁了婚也是使得的。”

李嬷嬷扶着她起身走动,顺着她的心思便说道,“再说了,京城品貌皆佳的世家公子多了去,寻个疼惜妻子的良配轻而易举。郡主年纪也还小,还没定呢。”

“抽个空儿,我去趟法华寺瞧瞧。”话是这么说,但这婚约还在呢。

屋里,长公主主仆两人正在说着体己话,外头替长公主理完了账本正要进屋的孙嬷嬷,看着眼前说是有急事必须见主子的刘妈妈,眉头淡淡蹙起来。

孙嬷嬷素来冷面,此时吐出口的话也是含着冰渣子的:“你有何事,且先与我说说。”

刘妈妈在二门处大小算是个管事的,但这点子小体面,在孙嬷嬷李嬷嬷这些宫里出来的人跟前,那是没得看的。刘妈妈快步上前,先是谦卑地行了个礼。而后才将门房小子说的事儿挑了重点,言简意赅地说与了孙嬷嬷听。

孙嬷嬷一年都不见笑的脸,直接裂了。

她不像李嬷嬷,这等大事儿,她绝不敢替主子做主:“你说的可千真万确?”

“奴婢也不敢说千真万确,”刘妈妈实话实说,“只是听那门房小子言之凿凿。拍着胸脯说寻上门那女子,生得可谓清艳绝伦。一双凤眸,跟长公主十分相似。”

这句话就跟一根钢针,直戳到了孙嬷嬷的心上。

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孙嬷嬷瞧着姜怡宁那与长公主没丁点相似的圆杏眼,偶尔也会纳闷,小主子的这双眼睛到底随了谁。不是说她怀疑姜怡宁,只是姜家人都难得一见的貌美,姜怡宁虽清秀可人,但绝称不上难得一见的貌美。

“你在这等着。”孙嬷嬷丢下这一句,转身就往屋里去。

屋里长公主与李嬷嬷说了一番话,有些乏了,正靠在软塌上打盹。孙嬷嬷匆匆进来,也没那么多顾忌,走到长公主身边便唤醒了她。

她是跟着长公主的老人,去观里清修也跟着,情分不同寻常。

长公主睁眼一看是她,敛目便问她何事。

孙嬷嬷也看了看四下里,李嬷嬷会意,摆了摆手,屋里伺候的下人们就无声地退下去。孙嬷嬷走上前,直言不讳:“主子,府外有个姑娘说是上门寻亲。”

这话一出,本还闲适的李嬷嬷大惊失色。

她脑子里都没来得及细想,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长公主孙嬷嬷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莫名,俱都诧异地看向了她。李嬷嬷两手死死扣在一起,哆嗦着嘴唇,脸刷地就白了:“主子,奴婢有事忘了禀报……”

长公主看了眼孙嬷嬷,孙嬷嬷眉头皱起来:“奴婢的这事儿比较急……”

“正是为了这事儿!”李嬷嬷抢白了一句,在长公主莫名的眼神之下,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两个多月前,玲珑玉轩那边递了信儿来。说是有个人拿了一块极其稀罕的羊玉小玉牌去铺子里打听,说是上京来寻亲。”

长公主扶着孙嬷嬷坐起了身:“怎么回事?”

“奴婢,是奴婢逾越了。”

李嬷嬷这一刻才惊觉自己拦下这桩事儿,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错,“约莫两个半月前,玲珑玉轩的钱掌柜来府上。说是那块玉牌的花纹出自姜府,玉牌的背面,刻了一个‘宁’字。钱掌柜的疑心这里头有事儿……”

“出自姜府?”长公主是不知什么玉牌不玉牌的,但是刻了‘宁’这个字,意思便不一样了。

虽说事情过去了十四年,但儿子当初提起儿媳肚里未出世的孩子,就曾在她面前满含笑意地说过这个字。她记得很清楚,儿子曾说,儿媳肚子里的这一胎若是男孩,便取名叫安宁。若是女孩,便叫怡宁。所以后来找到姜怡宁,姜怡宁的这个名,正长公主为了儿子的这一句话才就这么定下来的。

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长公主手里玉盏嘭地一声就落了地。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的屋里,长公主的嗓音低沉暗哑:“……蓝筹,你再说一遍,玉牌的背面刻了什么字?”

这一声仿佛碎在了李嬷嬷的心坎儿里,她瞬间就面无血色:“刻了个‘宁’字……”

一个字落地,再一次死一般的寂静。

……

“兰心,你方才要说什么?”须臾,长公主嗓音低哑地问。

孙嬷嬷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背后惊出一身冷汗:“门房传来消息,说是有个姑娘寻到府上。如今正在门外候着……”

“去!”长公主站起来,“兰心,你去,你亲自去把那个姑娘给本宫带进来!”

孙嬷嬷应声便走了出去。

李嬷嬷缓缓地抬起头,正巧迎上长公主一双锐利的眼睛,心里那个弦嗡地一声响。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可说。惊慌的心思被这一吓倒是越发清醒,只觉得整个人软趴趴,根本撑不住。

“钱聪可还有什么没说?”

李嬷嬷扶着地面的手,不知要怎么为自己辩解。事实上,哪怕她是为主子着想,但做出这等替主子做主的事儿,就是大罪。她手指隐隐抽搐,低声道:“……说是他拓印了玉牌上的花纹,要亲自呈给主子您瞧。”

长公主:“花纹呢?”

“奴婢,奴婢,在钱掌柜的手中。”

长公主非常的失望,盯着这伺候了她大半辈子的人,扬声唤了来人。等两个小丫头小跑着进来,长公主立即吩咐他们去玲珑玉器铺子,将掌柜的钱聪给招来。

小丫鬟哪里敢耽搁,得了吩咐,转头就往玲珑玉器铺子跑。

另一边,孙嬷嬷赶到府门前,就只见到满地的鲜血和仓促地擦拭着地钻缝隙里血迹的门房。她焦躁地在大门前打转,把门房从头到脚地审问了一遍,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祸不单行。老姐妹这一念之差,与主子半辈子的情分,怕是都要到头了。

“人被掳了不知道报官?”孙嬷嬷要被这无用的门房给气死,“胆敢在公主府门前行凶,你都不知管上一管?就这般任由人被掳走?你脑子是被狗吃了?!”

那门房本就是个不大聪慧的,激灵得话也不会有两个人守着门。

糊里糊涂地就往地上跪。

孙嬷嬷被他气得心口疼,这时候也没工夫问长安的长相,直问出了马车的方向。连忙招二十个府卫,立即就要追。

不过这从府门口到内院走这一遭,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便是追,也见不着马车的影儿:“你可看清楚了那车?认不认得是哪里的样式?”

马车就是一晃而过,门房就记得一个颜色:“红木的,镶了金。”

孙嬷嬷沉吟,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但光着两个不够,这一片住得都是富贵人家,红木马车不少有,镶金的更不缺。

还是一直候在门口等着的翠娘急忙凑上来:“小的瞧见马车上的家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