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其他六个人全部竖着耳朵听。

明德帝身体的颓势已经无法隐藏,太医干脆也不藏着掖着,将实情道出:“若是积极用药的话,还有半年时日。若是用药不当,至多能坚持两个月……”

这话如石破天惊,炸得七个皇子都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十六皇子周涵衍,他没什么大志。就指望明德帝长命百岁,好长久地庇佑他,叫他能继续逍遥自在地过活:“怎么会?父皇前些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怎地突然就只剩半年了?你这话好没道理!”

“十六殿下,”瞧这话说的,太医真心冤枉,“陛下的心肺衰竭之症至少有一年的时日了。是下官们一直用药温养着,时时施针,才拖到了今日。本来继续用药也能拖个两年,但陛下中了毒,这才造成了衰竭之症蔓延……”

“本王不管什么蔓延不蔓延!你们不是大盛医术最好的大夫,你们想办法救啊!”

“殿下,这,这……”

……这哪里是他们想办法就能救的了的?太医们嘴里跟吃了黄莲似的,有苦说不出。这人生老病死是阎王爷才管得着的事儿,他们医术再高超,也救不活将死之人啊!十六王爷,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安王心烦意乱,冷冷瞪了一眼周涵衍。

周涵衍乖乖闭嘴了。

禁卫军将乾清宫围得跟铁桶似的,出入的宫人都要搜身。御膳房的饭菜可以送进来,但进出都要查探,宫内的消息是极难递出去的。乾清宫内殿里充斥着药物苦涩的味道,周和以靠软榻上闭门养神,耐着性子等背后之人冒出尾巴来。

虽说其他六位兄弟与他一起被困在此处,但周和以觉不相信这里头没有这些人的手笔。

温廉此人虽有些才能,却做不出这般周密的计划。这么大一个局且不说设局,就说用人,给明德帝下毒,光凭他如何能做到?没有人配合,温廉想调动禁卫军都难。

周和以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向窝在角落里东倒西歪的梁博。

整个乾清宫,除了为父皇诊脉的太医知晓父皇龙体的真实情况,可就只剩下大内总管梁博一人。而负责父皇膳食的,也是梁博。周和以沉吟,梁博可是随父皇从冷宫里走出来的,相伴了一辈子的老伙计。若是梁博生出了异心,那确实是……

长指在手腕上点了点,周和以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暂时摸不清温廉的意图,保存体力以不变应万变才是首要。

禁卫军统领温廉反了,深夜调动禁卫军,将当朝七个皇子与昏迷不醒的陛下一同围困在前清空。这一消息如惊雷一般在整个京城上空炸响。一宿没睡,全在等宫里消息的朝臣们没等来明德帝清醒的好消息,反而得知七位皇子被扣的噩耗,全都慌了神。

大盛统共就七位皇子,七位皇子全部被扣押是什么意思?

换言之,大盛现任国君和未来国君都被温廉制在手中。便是周和以京郊的五万精兵,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周姓皇室被一网打尽,京城要乱怎么办?大盛要改朝换代?

一夜之间,歌舞升平的镜像粉碎个干净,空气中都是剑拔弩张的味道。

长公主也熬了一宿没睡,如今都有些坐不住了。她年纪大,这段时日接连地耗费心神,如今人都有些垮。她唯一庆幸,昨日出事之后,立即安排了长安出宫。否则稍稍晚一些,今日他们姜家祖孙可都要被扣在此处惶惶不安。

昨日事发突然,因着担忧明德帝,公主皇孙后妃们都没回去,全在昭和宫等着消息。谁知消息没等来,天一黑就出了事。温廉突然发难,到最后他们谁也走不成。好在昭和宫也大,住下这些人也不碍事。

除了有些担惊受怕以外,倒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

此时聚在一处,还是由长公主主持大局。

长公主年轻时候经历的事儿多,此时倒是淡定的很。禁卫军围了各大宫,却没限制御膳房送吃食。到了点儿,她便命人去门口传话,送洗漱用水和早膳来。禁卫军们也不为难他们,吩咐了御膳房,按时送来早点。

公主皇孙们委委屈屈地洗漱,忧心忡忡地用早膳。

长公主吃不下,只喝了一口粥便放下碗筷。孙嬷嬷看她憔悴的厉害,小声地劝着她再多用些。被困在此处,好歹要保重身体。

长公主也知道要保重身体,但心里压着事儿,着实吃不下。硬压着自个儿多吃了两筷子,便靠在一边闭门养神。才眯一会儿,就听两个小公主在嘀咕,谁谁不见了。长公主眉头一蹙睁开眼,便命孙嬷嬷将两个小公主请过来。

“惠妃娘娘,”两个小公主是贵嫔所出双胞胎,但养在惠妃膝下,“今儿一大早就没见着惠妃娘娘人影儿。双儿去屋里也瞧过了,惠妃娘娘当真不见了。”

“惠妃?”惠妃,也就是周德泽的生母,最是恬淡的一个人,不怎么说话,“她来了?”

“昨夜还在呢!”两个小公主外头看着长公主,十分肯定。

长公主眉头蹙起来。惠妃是靖王的生母,虽说这些年早已无宠,但因着生了周德泽,在明德帝和刘皇后面前都很有些颜面。这人要是出了事儿,等今儿这事情过去,又是一桩大事。但是禁卫军看管的这般严,惠妃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去哪儿?总该不会去后山吧?

想了想,于是她对孙嬷嬷道:“赶紧找几个人去后山瞧瞧。”

孙嬷嬷立即应诺去了。

两个小公主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脸色突然难看的长公主,有些害怕。长公主见状缓和了一下脸色,摆摆手,示意两人自去。

两人如蒙特赦,麻溜地就跑了。

惠妃不见了,不是小事情。孙嬷嬷带了四五个人,立即赶去后山。昭和宫的后山是连着山岚的,半山腰上是一片血枫。去岁长安还跟姜怡宁来此赏枫,今年又快到枫叶红的时候,却没人有心情来赏枫了。

后山说大也不大,建在宫内,道路修得也妥帖。几个人就沿着四个方向找,愣是将整个后山都翻遍了,也没见到惠妃的人影儿。

孙嬷嬷回去禀告时,长公主立即就意识到不对。昭和宫里没有池子,惠妃也不大可能起夜摔进池子里。就一个后山,山上山下都翻遍了,没人。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惠妃昨夜趁着其他人歇息的时候,出了昭和宫。

旁人都出不了,凭什么她能出去?这件事儿不能细究,一细究就是大问题!

长公主眉头蹙得紧,立即招来了西宫的淑妃。

若是惠妃身上有问题,那昨夜至今日的这一出儿,靖王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靖王与温廉又是什么关系?靖王何时跟温廉勾结?此番扣押所有人,又是意欲何为?

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这是有人在效仿当初明惠帝上位!

淑妃过来,长公主立即就把这猜测给说了。

淑妃听完十分惊异,想着惠妃平素那副不争不抢的模样,只觉得颇有些对不上。可转念一想周德泽,先前也沉默寡言,后来安王一倒显出来。前后态度大变,立即道:“必须的给乾清宫递信儿!若当真是周德泽搞的鬼,先拿住他比什么都好使!”

长公主一梗,这说到点子上,问题是这信儿递不出去。

第一百零一章

口信儿递不出去, 即便她们发现了异常也是白搭。

“若当真是靖王搞的鬼, 他折腾这些是想做什么?造反?”淑妃出身将门世家,说话素来直接,老了也还是这个直脾气, “陛下这突然地倒下去, 老五不声不响地联合了温廉, 将乾清宫给围起来。做什么?司马昭之心!可不就是在造反!”

“是不是老五还另说, 这暂且只是猜测。”

淑妃细想想, 还是觉得这事儿跟惠妃母子脱不了干系:“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往日怕是看错人了。不过老五母子未免藏得太深,居然一藏藏二十多年。光是这份隐忍的心性,说他们所图不大, 鬼都不信!”

长公主想想也是:“你可有法子给外头递信儿?”

外头情况不明, 长公主此时特别庆幸昨夜安排人送长安出宫。否则长安也困在此处,若长安有个好歹,那便是要她的命!

“若是能传消息给沈家,咱们就有望出去。”

淑妃瞥了一眼沉思的长公主,光透过纱窗打在长公主脸上,她脸色晦暗难辨。

“定国公虽掌虎喷军,但虎喷军远在岭南, 远水救不了近火。”法子,自然是有法子的。淑妃进宫二十多年,能育有两子,且坐稳淑妃之位十几年, 手头不可能无人脉可用。又看了一眼长公主,“沈家人来了,若温廉将陛下当人质,也一样无计可施。”

长公主不满:“总得想法子自救,坐以待毙,任人鱼肉算什么事儿?!”

淑妃一想也是,于是一口应下她来想法子给沈家递信儿。

昭和宫这边在为惠妃失踪之事起疑。乾清宫里,太医们还在为施救明德帝绞尽脑汁。正殿内室除了安王、靖王、周和以三人还在等,其他几个兄弟坐不住,早已出去转了。禁卫军虽说将乾清宫的外围团团围住,却并未限制几位皇子在宫内的走动。

这会儿几个皇子乾清宫能转得都转一圈,寻不到逃出去的机会,只好怏怏地回来。此时聚在一处,如丧考妣地窃窃私语。

安王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关心的话,倒是靖王拉着张院正问个不停。

现如今这个情况,隐瞒明德帝的病情根本不切实际。张院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将明德帝命不久矣的事情全盘告知了靖王。

靖王闻言沉思了片刻,寻了个借口转身出了内殿。

安王目送靖王的背影走远,突然嗤笑了一声,扭头看向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周和以。周和以微微抬起眼帘,就听他意味不明地开了口:“不出三日,定会有好戏看。”

周和以眼眸微闪,渐渐幽深。

……

与此同时,长安举着虎符一路横冲直撞闯入京郊精兵大营。二话不说,直接命暗一暗三几个绑了其中几个副将,也就是小说中有过姓名,后来会坏周和以大事的将领。指了一个名叫李长旭的副将去抽调领三万精兵,支援京城。

李长旭如今虽只是一个小小副将,但在二十年后,会是大盛第二位名留青史的名将。

此事暂且不提,且说长安指使李长旭调兵,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乾清宫里,本该随侍在明德帝身旁的梁博,突然不知所踪。

周和以一觉察到不对,立即命人去找。

他身边所带不过十来个暗卫,隐在宫中各个角落。此时只留下一个暗中保护以外,其余全都打发去搜寻梁博。然而暗卫将整个乾清宫里外都翻遍,这老太监跟凭空消失了似的,连半个人影儿不见。不仅梁博不见了,周德泽也消失了。

老七,十六,十七几个丝毫不觉,依旧缠着周和以喋喋不休地讨要逃出去的方法。

他们再不管事儿,事关身家性命的事儿不得不敏锐。这番温廉明显是来者不善,是逼宫还是听令行事暂且不论。他们的小命握在别人手里,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被拉出去杀鸡儆猴,一个个都分不出心思去分辨温廉的意图。

十六最怕死了,满宫殿地找周德泽的身影。

自幼养在惠妃膝下,要说亲近,他与周德泽亲近不输一母同胞。虽说他着实不赞同周德泽趁人之危的行径,但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任何人也比不得。

也是因着他这一找,其他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德泽不见了。

安王眼中闪过一丝幽光,老神在在坐在一旁饮茶。其他人早已慌了神,有些反应过来的已经愤怒地咒骂起周德泽。

果不其然,当日下午,周德泽便换了一身华丽的朝服,与手举着圣旨的梁博一道穿过重重守卫来到乾清宫前。温廉木着一张脸,毕恭毕敬地跟在周德泽的身后。而在温廉的身后,还有被禁卫军胁迫一道前来的朝臣。

所有人跪在乾清宫前,身后是手持武器的禁卫军。

就听梁博尖利的嗓音吟诵道:“圣旨到——”

尖细的嗓音,有着刺穿人耳廓的穿透力。一出口便穿越重重障碍,直达乾清宫内殿。安王与周和以面面相觑,眼中都是惊诧,随后皱着眉疾步走出来。

脚步刚踏出主殿,入目便是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

梁博此时换了一身衣裳,面上敷了粉,十分郑重其事。只见他笔直地立在人群之前,一手高举着圣旨一手甩着浮尘道朗声:“靖王接旨——”

这话一出,所有人心中一凛。

而后就听梁博一字一句念,出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传位诏书。因明德帝龙体不适,深感力不从心,将提前传位?并非传位于最受宠爱的溧阳王周和以,也不是朝中经营数十年政绩斐然的安王,而是传位于近来才冒头的靖王周德泽?

周德泽当场跪下,双手高举,恭敬地接过传位圣旨。

此举一出,全场哗然。

虽说被胁迫前来宫中,众人心中早有预感,但真正听到传位诏书之时,还是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头顶!安静的场面忽地爆出一阵嗡嗡嗡的质疑声,尤其被押来的皇室宗亲。惊怒交加的同时,只觉得荒唐透顶!

一时间,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的,场面一度混乱。

有人当场跳出来便提出质疑,要求验证诏书真伪。提出疑问的是周姓皇室一个老族叔,在宗室里颇有威望。他提出要验证,众人立即纷纷附和。周德泽愤怒异常,当场便发了怒。但文武百官依依不饶,为表青白,他只能答应将诏书交给他们验证。

既然要验证,周德泽便当场将诏书展开,请了四位三朝元老和皇室宗亲当面验证。

诏书打开,无非一是验字迹,二来验印鉴真伪。

明德帝的字迹在场之人都熟悉。为了鉴定更为精准,梁博还特意取来明德帝往日批复过的奏折,请三朝元老当场比对。不仅允许周和以等人比对字迹,还亲自带来大盛最负盛名的书画鉴定大师章魏,当众鉴证印章的真伪。

这般坦荡,显然是有备而来。

周和以安王一众眼睁睁看着章魏似模似样地比对自己,当众宣布字迹一致,脸瞬间都黑了下来。

“且慢!”

周和以似笑非笑地看向周德泽,“三个月前,本王的属下抓了个有趣的人。这个人来自江南,自身学识诗才十分一般,偏仿制书画能力是一绝。听说此人上京后,诗书无法出头,便在替人仿造名人字画上捞些钱财度日。这人有一项拿手好戏便是任何书画到了他的手中,尤其是字,他瞧一眼便能十分相似地仿制出来。不知在大人们鉴定字迹之前,五哥可否等一等本王的人回府一趟,将此人带来?”

“另外……”周和以嗓音平淡如水,“三个月前,父皇御书房失窃全程戒严,这事儿,温廉温大人应当知道的吧?”

“放肆!”周德泽闻言脸迅速涨红,“十九你这话是何意?”

他刷地一下站起身,怒目而视道:“十九,你这是在指责本王伪造圣旨?!”

“是与不是,哪里是本王一张嘴说说的?”周和以眯起了眼睛,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若皇兄且先等本王的人将那位偏才带过来看了再说,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

“什么偏才?你以为你信口胡说, 本王便会陪着你胡闹?”周德泽怒而站起, 厉喝道:“莫要仗着父皇偏爱于你当众污蔑本王!诏书上的字迹和印鉴千真万确,你以为凭你的一句话,本王就非得忍下这等离谱的欺辱?”

“欺辱?五哥言重了。本王不过是提出质疑。”周和以似笑非笑道, “毕竟父皇中毒昏迷不醒不过两日, 你便拿出了所谓的诏书, 由不得人不多想。”

“正是因为父皇病种, 朝中无人理政, 梁公公迫不得已方将诏书取出!”

“五哥何以如此激愤?你若当真心怀坦荡, 且等上个半日也不算什么。”周和以缓步走下台阶,目光紧紧锁定了他,“还是五哥你心虚?”

“周和以你放肆!”周德泽两臂张开, 原地转一圈面向百官, 朗声道:“本王行的行的端做得正,何至于心虚!是你周和以欺人太甚!”

他蓦地转身,双眼中隐着不输曾经安王的嫉恨:“十九,莫不是本王往日处处忍让你,你便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如今父皇重病缠身,朝野上下一团乱麻。本王幸得父皇信任,传位于本王。本该恭谨勤勉为父皇分忧, 没得功夫与你胡闹!!”

安王嗤笑:“父皇是否信任你暂且不论,十九说的这个偏才,不巧本王也有所耳闻。”

靖王喉头一哽:“你!”

“五弟,”安王微抬眼帘, 一双眼眸幽沉沉的,“听说这位江南才子写得一手好字。只要他见过的字帖,下笔有七八分相像。多练个几次,十层十的把握不在话下。恰巧前段时日御书房失窃后,本王怕有心人从中做文章,还派人多方寻过此人,原来人在十九府上?”

周和以挑起了眉:“本王也是一个月前偶然的机会撞见此人,彼时此人正在逃跑途中。也不知他做了何事,叫那些顶级高手非取他性命不可。”

两人一唱一和,周德泽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周和以:“正巧温大人在此,那日御书房失窃由温大人负责。不若温大人说说,那日御书房到底出了何事?”

温廉崩着一张石头脸,一动不动。

他身旁的周德泽冷冷注视着周和以,眼中的狠辣恨不得将周和以当场撕碎:“御书房失窃一案两个月前便已有定论,与本王无关。十九弟如今将旧案重提,在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里,你这般提出御书房失窃一案强行栽赃到本王头上,未免太过欺人太甚!”

“是不是欺人太甚,老五你心中最清楚。”周修远冷笑。

周德泽脸孔已然微微扭曲:“……怎么?三哥你也要凑热闹?三个月的禁闭期未满,难得父皇仁慈将你放出来,弟弟劝你还是莫要瞎掺和的好!”

“事关传位,兹事体大,不能不掺和。”

面对周德泽的讥讽,周修远如今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毕竟若真有人拿着十层像的赝品诏书去动御书房的玉玺,那梁博这封诏书,说是伪造圣旨也不过分。”

周德泽目光从周和以身上挪开,转而对周修远怒目而视:“周修远!”

“周德泽!”周修远亦不甘示弱。

元宵节一事叫安王沉寂了好长一段时日。似这般当众站出来说话,还是半年来头一回。众人目光在他与靖王之间来回,噤若寒蝉。

这两位之间的恩怨,在座所有人都亲眼见证。曾经默默无闻的靖王是如何踩着安王上位,又如何乘人之危,接手了安王大部分势力,成就如今的独大局面,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虽说靖王的手段引人诟病,背地里或许有人会诽腹靖王不够磊落,却也没谁真心为东风压倒西风而愤慨。毕竟成王败寇,从来没有道理可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说的一点不假。谁能想到往日兄友弟恭形影不离的兄弟俩如今剑拔弩张地对峙于殿前,气氛一触即发。谁又能料到孤臣温廉会反?大盛皇室几乎所有的人一夕之间被禁军软禁,插翅难逃。

周和以立在石阶手最下一层,背在身后,手指在背后敲了敲。

与此同时,乾清宫正殿的墙角一个黑影儿悄然隐没。所有人都不曾察觉,周德泽身边沉默不语的温廉眼眸动了动,疑惑地看过去。

一阵风吹过,树荫随风微动,他什么也没看到。

“温廉!”

温廉眉头一动,立即收回目光,低声应诺。

几步走出周德泽身侧,手中佩剑高举,重重一挥。殿外候着的禁卫军得到信号,立即行动。就听死寂一般的殿外重型甲胄走动的摩擦声,整齐划一地传来。咔哒咔哒的,仿佛一记一记重锤砸在现场所有人心上。

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以头抢地,没一个人敢转头去看。但低垂的眼帘,余光瞥见黑压压一群手持佩刀的禁卫从廊下快速穿过来。

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任何一人拎出来便是一个人物。脚步落在地上,轻巧无声。转眼间,禁卫军便将铁通似的乾清宫给里三层外三层地又包围了一圈。原本就颇受恫吓的百官与宫妃们,这会儿都吓破了胆,腿软手软地往地上栽去。

事到如今,周德泽已不想再维持那点虚伪的仁义。

他冷冷盯着面露不屑的周和以与周修远,手轻轻一挥,墙角走出两个冷面禁卫,两人手中拖着一个华府的青年。此人一面挣扎不休一面怒斥禁卫,奈何他嗓音再大,抓着他的人也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两人架着人,狠狠往地上一砸,温廉拔出佩刀直接架到此人脖子上——是十七王爷。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本王本想放你们一条生路。”周德泽满脸阴戾,盯着周修远周和以的眼中只有杀机,“但若你们非不长眼,挑衅本王,本王自也不会心慈手软。乾清宫失火,几个侍疾的王爷不幸葬身火海,你们觉得如何?”

一句话落地,现场所有人如至冰窖。

百官的额头已经低到抵在地上,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滴下来。趴伏在地上的人中胆小的,牙齿都索索地打着颤儿。就见温廉手一挥,一队禁卫抱着柴火,扛着油桶小跑着将正殿四周给铺一圈,迅速浇上油。

一人举着火把立在一旁,只等周德泽一声令下,点火。

周和以没料到他会如此狠辣,面上的淡漠早已被冷冽代替。他死死盯住了周德泽,周德泽丝毫不惧,迅速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刀,对准十七的脑袋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下。

十七王爷连疼都没喊出口,脑袋咕噜噜地就顺着膝盖滚了下来。

“我的儿!”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

随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十七王府的女眷口中响起。一身耦合色宫装的十七皇子的母妃,淑妃亲眼目睹活生生的儿子人首分离,血溅当场,目眦尽裂。她顾不上四周禁卫,撑着一股狠劲儿从人群中冲出来。

百官这边有些胆子小的看着血染一地的场景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淑妃双目血红,甩开禁卫冷不丁就冲到了周德泽的面前。然而还未碰到周德泽一片衣角,便被温廉反剪着手死死按住。骨骼咔咔作响,她仍睁着一双血目剧烈的挣扎,发钗掉一地。娇媚二十年的淑妃此时就跟个疯婆子似的,呕血般指着周德泽的鼻子大骂。

周德泽眉头都没抬一下,抬手便是一刀刺过去。

利器扎入血肉的声音伴随着血流一地的场面,本还在尖叫的十七王府女眷,突然跟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似的,瞬间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