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找人是个耗时的事儿, 尤其长安命夜枭找得还是个擅蛊行踪成谜的苗人。且不说没个两三月, 寻不到人,就说周和以脏器衰败的速度虽说延缓,也暂时得不到根治。短时间内, 三十一实在没办法没能确定到底是蚀蛊还是影蛊。

北疆那边愁云惨淡, 长安这边也同样夜不能寐。

诚如方自仲所说, 再强健的人也经不住从里到外衰败。人并非铁打的, 周和以的身子哪怕比旁人更强健, 也不过能撑个两年的样子。期间还不能断金贵的药材奉养, 否则至多能活个一年半。

长安心急如焚,可是着急也没用。她远在京城皇宫,既不懂医术又不通蛊术, 干着急而已。

周修远得知了周和以快不行, 却是仰天大笑。那股打心底儿的畅快,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一连好几日,他朝中朝外都一幅笑容满面的样子。便是最近爆出来的秋闱舞弊一案又牵连出一个他颇为器重的重臣,也没能叫他当场变色。

耐着性子日日等,二月初,三十一的来信终于确认了周和以中的何种蛊。

是蚀蛊。

长安的心仿佛一下子就沉到了冰水里,冰凉冰凉的。

这么稀少的蛊都叫周和以给碰上, 长安很难做到不崩溃。蚀蛊啊!蚀蛊无解啊!至少在这本小说里,长安纵观全本,从头到尾就没提起过一个能解此蛊的能人异士。

可,周和以怎么办?

他怎么办啊?

他虚岁才二十一岁, 他二十一岁就要英年早逝吗?

不,不会的,长安不能接受!

周和以那般被周修远算计都能活到了三十四岁,没道理她嫁他,他便要早十几年死去!周和以好歹是小说中最最重要的男配,好歹是记入历史的大盛名将,怎么也不可能死的这么随意……可是连小说女主角都死了,滑落池塘淹死的,周和以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一刻,长安觉得自己长期以来以为理所当然的信念崩塌了!

她茫茫然地靠着床榻,目光定定地凝视指尖。比起茫然,她更多的是恐惧。她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个真实又现实的世界。哪怕她的灵魂曾站在上帝视角俯瞰整个大盛,她也不过是个挣扎在其中的普通人。她的相公,她的爱人,她孩子的父亲……虽说她嘴上不曾承认过,但这个世界唯一真心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现在要死了。

伤心吗?不,只是觉得心口绞痛,喘不上气。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去做,一个字不想说,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从明到暗,直至殿内亮起了火烛,长安也一动不动。

紫怨蓝欲等人从旁看了十分担忧。事关主子,她们也不知从何劝起。远在偏殿的龙凤胎似乎感受到了母妃悲愤的情绪,突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尖利的哭声仿佛针扎一般,刺穿了紫怨蓝欲的心,她们忙不迭去了偏殿照看小主子。

长安头也没抬一下,手里还捏着今早刚到的信。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前院传来阵阵击节声。从来都是白日出现的周修远,在这样的深夜,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了翠平宫的内殿。他的身旁,亦步亦趋地跟着神色警惕的宋雨。宋雨跟防狼一般,死死盯住了周修远。

如此冒犯之举,周修远心情好,居然没计较。

一进门,目光便灼灼地落在床榻上发呆的长安脸上。

“长安,身子好了吧?”哦,说来距长安生产已经四十多日。有太医从旁精心照看,长安的身子其实早已恢复。周修远今夜前来,便是来收取他的果实的。

长安一动不动,宋雨的脸都绿了:“陛下,王妃身子不适,恐不能……”

他话没说完,周修远身旁笑嘻嘻的王匆脸瞬间一变,反手就是一巴掌甩过来。下手突然又狠辣,直扇得没有防备的宋雨眼冒金星。

宋雨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抬起头如狼的目光就刺向了王匆。

王匆被他刺得一缩,但转瞬又恢复了趾高气昂:“你个狗奴才!滚一边去!这里有你张口的地儿?也不看看你面前站着的是谁,竟敢张口便胡乱吠喊!”

宋雨目光不变,幽幽得仿佛随时能扑上来将他撕了:“王妃……”

“王妃王妃,再胡吣信不信杂家撕烂你的嘴!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儿是翠平宫,可不是你那劳什子的王府!翠平宫里头住着的只有咱们的丽妃娘娘,哪有什么王妃?!”王匆再次强势打断,厉声呵斥道,“来人,还不将这狗奴才拖下去!”

周修远抽空看了他一眼,王匆舔着笑脸,得来他意味不明的一声轻哼。

王匆心里一喜,知道主子这是在高兴。

外面很快进来两个人,上前就要抓宋雨。宋雨是会点拳脚功夫的。虽不至于精通,但对付两个粗使的内侍还是绰绰有余的。正当几人在闹,绿魅白鲅突然从外头冲进来,闪身就到了长安的面前,一左一右地就挡住了床榻上长安的身影。

这两个丫头是懂武功的,且武功不低。周修远心中迅速闪过这个认知,嘴角愉悦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长安,叫你这两个下人退开。”

周和以都快死了,溧阳王府又能是什么好去处?他这般宠爱她,这般由着她,连周和以的两个小贱种都留着,她还有什么不满?难道当个寡妇能比在宫里备受宠爱强?真正聪明的女人就该放软身段,不惜一切抓住他才是!

“你叫他们立即退开,朕不追究。”

长安没说话。

周修远微微抿着唇,脸上得偿所愿的兴奋与索然无味交织在一起,神情古怪又别扭:“从今以后,只要你好好听话,乖乖的当朕的丽妃,朕一定会宠你的。”

床榻上,僵坐了一整天的长安动了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隔三差五地收到北疆的来信,想必你也知道了。”周修远被她冷漠的眼神一扫,方才消退的热情又鼓噪了起来。就是这个,就是这不屑一顾的眼神,撩得他心痒难耐,“周和以不行了。不出三个月,他将化作北疆的一坯黄土,随风飘散。”

是,长安与北疆有信件往来,周修远是知道的。他并未阻拦,一来夜枭的信件难劫,轻易截获不了;二来长安便是知道又如何?整个翠平宫都他把持得如铁桶一般,长安一个怀着孕的弱女子能拿他如何?他不对她如何,已经算是他网开一面心存慈悲。周修远冷笑,周和以聪慧绝伦又如何?没有志向和野心的男人,再聪慧也不过废物一个!什么闲云野鹤什么明净淡泊,是用来诓骗傻子的!男人若不能手握权柄,那便等着被人宰割!

虽说不屑周和以明明伸伸手就能拿到却不要的做法,但周修远心中还是消不去对他的嫉恨。毕竟明德帝临死还为保这幺子将了他一军。

“长安,你委身于我,比跟着周和以那个废物强……”周修远尝试走进两步,绿魅白鲅噌地一下拔出腰间武器。尖利的兵器在烛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有剧毒。

他顿住脚,脸色顿时很难看:“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呢?”长安沙哑的嗓音冒出来,轻飘飘没重量,“你敢靠近一步,我就敢杀你。”

门外,哄好了龙凤胎的紫怨蓝欲匆匆赶过来。两人站在人群后面,也抽出了腰间的武器,与绿魅白鲅前后将周修远主仆包围了。王匆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他倒是没想到翠平宫的下人性子居然这么烈,都这个时候还敢胡作非为!

周修远眉头微微一抽,脸顿时黑如锅底:“你就不怕朕对你失去耐心?!”

“随你。”长安无所谓。

周修远喉头一哽,凝视了长安许久,最后拂袖而去。

王匆见长安这么轻易就过关,背后的冷汗又飙出来。他不敢看长安的眼睛,袖子一抹额头,忙小跑着跟上去。

人一走,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像炸破了皮的牛皮,泄气了。

紫怨看着长安欲言又止。

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主子,您午膳没用,晚膳也没用,蓝欲做了您爱吃的糕点,要不然用点儿垫垫肚子?”

长安低着头,仔细地将手中的信件折好,塞进床头的一个箱子里。

紫怨急得团团转,求救地看向其他三人。其他三人比紫怨还笨嘴拙舌,纠结片刻,推出蓝欲上前劝说。长安一言不发,孩子哭了也没问,就这般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

四人无法,只得下去备水。这个点儿,便是不吃,也该睡了。

烛台的灯芯噼啪作响,长安忽然敲了敲床柱:“我知道还有人在,出来。”

一阵风过,内殿鸦雀无声。

“出来!”长安加重了语气,“莫要惹本妃发怒!”

须臾,屋顶落下三四个黑影。他们单膝跪地,目光盯着脚下的一寸之地。紫怨蓝欲领着人从门外进来,一瞧见这气氛,迅速退了出去。

白鲅关上了殿门。

“本妃记得,父皇仙逝之前也有过脏器衰败的情况。”一整天不开口,长安的嗓音哑得仿佛夹杂了砂砾,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有些沉郁。

三个夜枭暗卫默了默,其中一个点头:“回主子,是的。”

“王爷曾说,父皇的身子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且父皇驾崩之事有蹊跷,十之八.九跟周修远脱不开关系。”长安盯着烛台摇曳的灯火,黑黝黝的瞳仁之中,仿佛有两串火簇在燃烧,“现如今可否确切地告知本妃,是不是周修远在背后搞鬼?”

“回禀主子,这件事还在查,暂时没有定论……”

“那就赶紧查!”

“可主子……”

“没有可是!”长安握着衣摆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忽地抬高嗓音,“两个月,不,一个月,本妃要知道结果!不管你们用何种手段,一个月必须给本妃结果!”

这三个人与之前走的夜枭不同,是负责长安与龙凤胎人身安全的底牌,是绝对不能离开长安身边半步的。三人面面相觑之后,十分为难。若是令牌还在王妃手上,他们便能召集京城所有的夜枭来护持,情况便不会这般被动。

“不必管我们母子!”长安看出了他们的顾虑,“本妃自己会想办法。”

三人没动,稳稳地跪在地上。

长安忽地怒极,抓起枕头砸下来:“本妃的命令都不听了?”

三人还是没动。

于是就这般僵持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长安深吸一口气,退而求其次。她语气冷淡得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儿,冷静而平缓。对着地上誓死不愿离开的三个夜枭说出了她思索了整整一下午的决定:“明日起,你们弄进来两个死婴进宫。十日内,将龙凤胎送出宫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当日夜里, 睡梦中的陆承礼被夜枭蒙住眼口, 秘密带进了宫。

兴许笃定了周和以必死的结局,周修远认定长安一个人翻不出花样。翠平宫近来的守卫松懈下来,暗中盯着长安主仆的人被撤走了一半。以至于陆承礼大喇喇地被带进宫, 都不曾惊动禁卫分毫。

陆承礼一身单薄的亵衣立在门前, 摘到眼罩便被推了一把, 踉跄地进了屋。

屋中灯火通明, 冰凉的莲香一丝一缕仿佛细线一般袭上了鼻尖。陆承礼稍稍站稳, 恼火地抬头看向书案后头, 不期然对上了长安布满血丝的眼睛。半夜未眠的长安漠然地跪坐在软垫上,墨发如流水一般披头身后。血红的亵衣空荡荡的,形销骨立。

陆承礼愣了一下, 略带怒意的双眸瞬间就红了。

“怎, 怎么会弄成这幅模样……”

陆承礼身上只着单薄的亵衣,翠平宫内殿烧了地龙也不算冷。他上前两步,忽然又忆起两人如今身份有别,便在长安两步远的地方站定:“长安,你,怎么?”才两个月不到而已,怎地就……

翕了翕嘴, 陆承礼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长安会变成这样,他扪心自问,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其实不尽然。

隆惠帝做的那些事, 他作为心腹,怎么可能不知?便是不能得知全情,事情大概却是略知一二的。远在北疆的周和以已然奄奄一息,长安的两个孩子命也捏在隆惠帝手中,长安如今的处境他其实再清楚不过。

只是,他又能如何?凭他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官能如何?况且,便是碍于上个世界周修远对他的知遇之恩,碍于这个世界他想要实现的抱负,他只能选择当个睁眼瞎。

思及此,陆承礼不由幽幽长叹一口气。

左右看了看,亲自动手取了个软垫垫好,陆承礼盘腿在长安的对面坐下。长安消瘦的脸颊也掩盖不了天生的貌美,即使是瘦弱,也依旧美得惊人。陆承礼怔怔地看着他,心口像塞了个大石头似的,沉甸甸得难受。

“承礼……”一日滴米未进滴水未进,长安的嗓音已经哑得说话只剩下气音:“今夜请你前来,是想求你帮我做一件事。”

陆承礼神色稍顿,点头道:“你说。”

“我想请你,帮我将龙凤胎给带出宫去。”长安紧紧盯着他的双眼,语出惊人道,“不能再将他们留在宫中了承礼,真的不能,周修远早晚会对他们下手的。我必须赶在周修远动这个念头之前护住他们。承礼,你会帮我的吧?”

陆承礼心里咯噔一下,搭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捏紧:“长安……”

“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长安的眼睛鲜红,仿佛要流出血泪来,“他们是我九死一生诞下的孩子承礼,只要一想到他们来不及长大就要面临死亡,我就心如刀绞。承礼,没有人能帮我,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没有一个人能帮我!!你帮帮我吧?”

从来要强,嘴上没有半句服软的话的人此时巴巴恳求他:“将他们带出宫,藏起来。便是他们往后要隐姓埋名过一生,不知父母。只要能安然地长大,我也甘愿。别的我什么都不求,我只希望他们能活下去……”

陆承礼听罢,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想说什么,喉咙像塞了一团棉絮,开不了口。实在没忍住,陆承礼一把抓住长安搭在书案上的手捏在手心,用力到指尖发白:“长安啊……”

“可不可以?承礼你给我一句准话,我今日在此恳请你……”

长安见他不出声,一急,作势便要起身给他跪下。

“长安!你这是做什么!”陆承礼心头一震,眼疾手快地扶住长安的肩,不准她跪下。陆承礼心头酸涩难忍,喉头剧烈地震动了两下才将这股涩意给咽下去。他干涩地开口,“我是孩子的舅舅,你还信不过我吗?”

长安没动,却啜泣出声儿。

陆承礼扶着她:“……莫哭莫哭,孩子的名字可有了吗?叫什么?”

长安抬眼看向他,纤长的眼睫上泪珠摇摇欲坠:“……大名未取,暂且只拿小名儿唤着。老大叫奈奈,老二叫橘子。”

长安当然知道自己此时的决定十分冒险。但即便冒险,她也决计不能再将两个孩子留在宫中,留在周修远的眼皮子底下。周修远的耐心有限,绝不可能忍受龙凤胎长大。将弱点放在敌人的面前去祈求对方的仁慈这种事儿,长安决计不会做。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逃离,她一刻钟也无法忍受呆在这里!孩子送出宫去,势在必行!

可是将双胞胎送出宫容易,安然送去北疆驻地却并非一件易事。

长安盘算这件事已经很久很久了,从孩子未出生前便在盘算。只是,碍于陆承礼背叛她投入周修远门下,她心存疑虑,迟迟下不定决心。如今骤然得知周和以的情况,长安突然就看开了。她打算赌一把。

就赌她跟陆承礼的情分,赌陆承礼对她剩下的怜爱和愧疚之心!若成了,龙凤胎活下来,她们母子还有一丝生机;若败了,她便带着龙凤胎早一步下去等着周和以……

想得越清楚,长安此时的眼神便越坚定:“承礼,我恳请你,帮我这一次。”

陆承礼复杂难懂的目光落在长安身上,忽地长叹一口气。事实上,早在长安查出有孕之时他便预料到了今日的情形。在今日之事发生之前,他便早做好了最坏的安排:“长安,你应该信我的,我是孩子们唯一的舅舅……”

长安眼睑微动,眼睫上的泪珠儿低落下去,砸在陆承礼的手背上。

仿佛烫手一般,烫得他筋脉一缩。

“安心吧,”陆承礼早就备下了与龙凤胎差不了几日的婴孩,本想着寻个机会将两孩子换出宫去,奈何一直没寻到恰当的时机。如今长安都求到他跟前来,便择日不如撞日,“这件事便交于我来处理,你且安心吧。”

长安本是半真半假地哭,此时看着陆承礼,当真痛哭出声。

陆承礼拍着她的后背,好一通安抚。

长安憋了这么多天来的恐惧、彷徨,一瞬间仿佛找到了出口,倾泻而出。她捂着脸颊,将所有的情绪都埋在手心里,哭得声嘶力竭。陆承礼心里又酸又软,却不知如何劝她。他无声地陪在长安身边,直到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哭出来才缓缓开了口:“孩子抱出来给我瞧瞧?我这做舅舅的,至今为止还没抱过孩子呢……”

紫怨蓝欲就在门外守着,听到声音立即去了偏殿。

不得不说,龙凤胎是一等一的乖巧。似乎知道母妃父王的不易,他们自呱呱坠地起,除了饿了尿了拉了哭两嗓子,其余时辰都乖巧得不像话。此时被紫怨蓝欲抱进来,醒了也不哭,睁大了黑葡萄似的眼睛湿漉漉地盯着陆承礼看。

见到孩子的一刻,陆承礼的一副铁打的心肠都化作了水。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抱起奈奈,奈奈这娃专挑父母的优点长。说句狂妄的话,天底下就没有比奈奈更玉雪可爱的婴孩儿。小家伙胖墩墩地歪在陆承礼怀里,一手塞嘴里,对着陆承礼咧嘴就露出一个无齿的笑。那股亲热劲儿,叫陆承礼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

依依不舍地抱了许久,陆承礼才舍得转头去瞧橘子。

橘子虽不及哥哥生得那般出离的精致。但有长安跟周和以这样一对父母,她的皮相也是叫陆承礼吃惊。陆承礼揪了揪橘子的小拳头,橘子动了动,明晃晃地翻给了他一对儿白眼。陆承礼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儿。

哟嚯!这小丫头还挺有脾气的!

“好!好!好!”上辈子没留下一儿半女,这辈子侄儿侄女倒是旁人家求不来的活宝贝,陆承礼莫名有种志得意满的错觉,“俩孩子都生得极好!长安,你辛苦了!”

长安摸了摸橘子的小拳头,有点笑不出来。

她虽说打定了主意将孩子送出去,但到底母子连心。此时一想至此别后,有可能再也不见,她这颗心就受不了。长安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承礼,他们就拜托你了。”

陆承礼抱着奈奈又巴望着橘子,眉头不由地皱起来:“陛下可曾来瞧过孩子?”原本他以为,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瞧不出差别。所以当初选婴孩之时便没多留心相貌。如今亲眼瞧见龙凤胎的模样,他不由地担心起来。

这般出色的样貌,可怎么混得出去!

“安心吧,”长安摇了摇头,关于相貌,长安自然考虑过,所以从未带孩子出去过。“周修远厌恶他俩还来不及,哪有那个胸襟来瞧瞧?这俩孩子从出生起便养在偏殿,除了孙太医时常给我诊脉见过一两次,旁人不曾见过俩孩子。”

听她这么说,陆承礼放心了,“这般就好办了。”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将近四更天,再过一个时辰便要有人走动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这样吧,孩子我这就随我回我府中。叫你的人送我出宫之时,顺便将我养在府中的两孩子换进来。”

“你养在府中?”长安一愣,“孩子是活的?”

“自然,”陆承礼理所当然地点头,“安心,我安顿了这家上下,也给了足够买这俩孩子命的银钱,你不必为此愧疚。”

长安抿直了嘴角,手渐渐握了起来。

陆承礼叹气:“长安,说句不中听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小心地将奈奈送还给紫怨,走到长安身边,“奈奈橘子还这般小,你忍心叫他俩置身这危机四伏的后宫?况且卖孩子的人家,生身父母都舍得,你这又是何苦?若当真不忍,你再命人暗中搜寻死婴将来替换便是。这俩孩子暂且留在宫中替奈奈和橘子挡一挡灾祸。将来有机会出宫,你为这俩孩子寻个富庶人家寄养,算是弥补了这次的亏欠。”

道理这么说,也说服不了长安的良心。但陆承礼说得是,这时候真没工夫犹豫:“罢了,是我的自私亏欠了那俩孩子,往后再弥补吧。”

陆承礼摇了摇头,也没再说。

夜枭的动作快,陆承礼怎么进宫,又照着同样的法子出了宫。虽说回去的路上多了两个小累赘,但半点不耽搁夜枭的速度。陆承礼回到自己府上之时,才将将过去半个时辰。

回去的途中,夜枭捎上了陆承礼早早准备的两个孩子。

长安站在摇篮前听着夜枭汇报龙凤胎在陆府的情形,定定地看了俩孩子许久。俩孩子比龙凤胎闹腾许多,一个时辰哭了三四回。

吩咐紫怨蓝欲好生照顾,她闷声回内殿,眼前一黑便栽倒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长安这一倒下,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孙太医一大早急匆匆地进宫, 诊了脉,只说长安这是忧思过度,需要静养。

周修远下了早朝巴巴赶过来, 闻言不禁冷哼:“静养?又是静养!这又是你俩搞出来的小把戏?就为了避开朕?”他怒而指责道, “姜长安!朕警告你朕的耐心有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于朕, 就不怕朕当真恶了你?!”

话虽说的恶劣, 周修远那副目光灼灼地盯着床榻之上的模样, 可半点不像是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