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将整个翠平宫银装素裹,那傲雪的红梅仿佛白雪地里刺眼的血色,极红极艳。周修远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身血红大麾的长安垂首弄茶。

王匆老了许多,看了眼长安又看了眼自家主子,心里叹息不已。

一般人的心就是石头做的,被人捂了这么久也该化了。丽妃娘娘当真是铁石心肠,整整六年,不给陛下一个正眼,一个好脸。便是他这个无根的人瞧着都心酸。

周和以的将士冲进宫,实在大年三十的晚上。

长安早就接到夜枭的线报,换了最轻便的衣裳,一夜未眠地等着。宫外的厮杀声响彻云霄,火光映照得半边夜空都亮了。三更天的时候,翠平宫的大门被从外狠狠地撞开。长安刷地一下从榻上站起来,开了房门便朝外飞奔。

她的内殿离宫门较远,地上都是冰雪滑的厉害,这都阻挡不了长安急迫的心。她拎着裙摆,跌跌撞撞地往宫外冲。不知跑了多久,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冰冷的雪粒子沾到脸上,冰凉刺骨,却怎么也浇不灭长安心中的火热。

不知跑了多久,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长安才从内殿冲到了二门。

厮杀声停了,吵闹声止了,庭院里鸦雀无声。仿佛天地间就只有长安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她脚下的鞋子被雪水打湿了,裙摆也湿了……

长安从二门冲到花园,就看到一群黑衣甲胄的将士安静地候在庭院角落。一个一身红色长袍,蛇形红玉簪的修长身影立在众将士之前。他消瘦了很多,腰肢细得仿佛柳条儿。长安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高声喊:“周和以!!!!”

周和以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瞬间僵直了身子。凌冽的寒风吹得他鬓角的发丝飞舞,他一双狭长的眸子瞪大,转过身。

“周和以——”

周和以没动,忽然听到耳边衣摆猎猎声。

他刷地抬起了头,就看到高台之上那个身影纵身一跃。周和以吓得半死,身子比脑子快,张开双臂就扑过去接住跳下来的人。

长安直至落入一个久违的莲香的怀抱,双目迅速盈满泪水:“周和以,你来接我了。”

周和以胸口剧震。

许久,许久,他才将脸埋进长安的颈侧:“是啊,我来接你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时隔六年, 夫妻终于团聚了。周和以抱着长安,恨不得能嵌进骨血里去。六年七个月零八天,整整六年七个月零八天不曾想见。周和以上辈子从未尝过相思的苦, 这段时日却吃尽相思的苦。他打横将长安抱起, 一路沉默地往内殿的方向走去。

长安有些莫名, 但还是乖巧地伏在他怀中。

周和以紧紧抱着长安, 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当。长安听着他胸口沉闷的心跳声,猜到他似乎有话要说。不知过了多久, 约莫一刻钟,两人行至内殿。紫怨蓝欲绿魅白鲅四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前,等着两位主子进去, 将门关上。

内殿里寂静无声,烛火随着门缝中漏进来的风摇曳, 光色闪烁。

周和以将长安放到床榻上,深吸一口气, 而后掀起下摆跪在了长安的面前。长安一愣, 有些摸不准他此举何意。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措:“怎么了?”

“长安……”周和以嗓音有些沉,似乎努力地措辞要让长安可以接受。

“嗯。”

“孩子, ”周和以喉咙滚动了两下, 声音都有些沙哑,“五年前,周修远曾拿孩子的性命威胁我退兵……”

长安呼吸都变轻了:“嗯。”

“我没有妥协。”

“所以?孩子怎么了?”长安搭在他肩上的手手指跳了跳,声音变得更轻, 仿佛风一吹就飘散了:“孩子,是死了吗?”

“不,不,没有。我怎么会让孩子出事!你听我说,”周和以有些怕长安受不住,两只手虚虚地环着她的腰肢,生怕她激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傻事,“只是两军交战,未免会有伤亡。孩子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但伤了腿。”

“什么意思?”

“往后,怕是要一辈子站不起来。”

长安倒吸一口气,一把揪住周和以的衣领:“三十一也救不了?那孙太医呢?你将人带上京城了吗?宫里这么多太医,总有法子救……”

周和以沉默地摇头。

长安心口仿佛梗住一块大石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周和以慌了,连忙抱住她,将她整个人环进怀里:“是我的错,我的错。长安,是我没有护好孩子,我没尽到父亲的责任,你往后怎么罚我都可以。千万别跟自己较劲!”

“不,不是,”长安说不清心里是庆幸还是愧疚,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她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下来,“一定要替这孩子治好!哪怕将大盛医术圣手全招来,也要治好这个孩子!周和以,他是替咱们孩子受得过,咱们不能轻易放弃……”

“是是是,是,不能轻易放弃,是替咱们孩子……”周和以慌张地哄着,哄着,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心里忽地一个咯噔,心跳缓慢下来。

事实上,孩子残疾这件事是梗在周和以心中多年的一块过不去的心病。他生怕长安接受不了,其实自己心里也难以原谅自己。此时听到长安说,既有些吃惊又不可置信。他带着一丝不确定地问道:“什么叫替咱们的孩子受罪?长安,咱们的孩子怎么了?”

他盯着长安,长安低着头。

周和以死死地盯着,生怕错过长安一丝表情。

长安这才想起来,为了不走漏风声,将孩子换出宫的事情她并未传去北疆。前些年周和以昏迷,为了怕周修远对她动手,她一直不曾召唤过夜枭。所以,周修远不知道孩子在宫外?长安飞快地眨了眨眼,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嗯?长安?”周和以双手捧住长安的脸,从下往上地盯着她。

长安舔了舔唇,而后才将孩子被陆承礼藏起来的事情细细地说与周和以听。

周和以听完,虽然冷酷,但他眼里却一点一点亮了起光来。虽然说出来有些冷酷寡情,但是在得知这两个并非他亲生的那一刻,两孩子在他心里分量立即就有了变化。

他可没有长安的众生平等枷锁,出身皇家的周和以心里,下人为主子舍命都是应该的。不过他知道这时候说这些,长安定然不高兴,于是压抑着心底涌上的庆幸狠狠点头:“你说的是,风儿这孩子为咱们孩子断了两条腿,是该好好弥补。”

说完这句,又觉得不够,补了一句:“往后,本王定不会亏待与他。”

长安没想到他替两孩子取了名,想了想,就把自家孩子的名字也说了:“咱家龙凤胎,哥哥在先,妹妹在后。大名我没给取,等着你来。小名的话,哥哥叫奈奈,奈何的奈,妹妹叫橘子,因她特别喜欢橘子的甜香儿才给小姑娘取的这个名儿。”

“奈奈?橘子?”这名字取得……

周和以拿在舌尖咂摸了一下,觉得特别招人疼。

“孩子如今在承礼府中,”长安也五年没见过孩子了,不知道如今是何模样,“听承礼说,俩孩子都皮实得厉害。奈奈鬼灵精,橘子小魔王。”

周和以一听这话,想象两孩子沾满泥巴满院子跑,忽然觉得心热得厉害。

长安却觉得心情有些沉重。本来那俩孩子就是替她的孩子挡灾,如今真的伤了残了,长安这心里头怎么都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觉得见过孩子再说。

夫妻俩在屋里说了好一番话,周和以才拍拍长安的背,带着人离去。

长安知道他还有事要做。有些事情她不想亲眼看到便不问不看,嘱咐了周和以万事小心,她才合衣躺下。天将亮,屋外的大雪已经将天地铺成雪白。一个黑脸的将士推着一个小小的轮椅,一个粗壮的婆子抱着一个粉衣的小姑娘,进了翠平宫。

与此同时,紫怨蓝欲等人也抱着从陆家带回来的龙凤胎,来到了翠平宫。时隔五年,她们再次回到长安身边,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紫怨小心地将两个皮孩子放到偏殿的榻上。两小家伙嘟噜嘟噜了嘴巴,就滚到一边睡熟了。

等长安醒来,已经过了辰时。

等了约摸一个时辰,内殿才传出起身的动静。长安简单地洗漱之后,靠着软榻思绪有些昏沉。一睁眼,就看到四个小娃娃在不远处看着她。其中一个男娃娃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旁边靠得很近的小姑娘行动间颇有仪态,孺慕地看着长安。而另一边,一对容貌惊人的小娃娃头凑在一处,拧着两道小眉毛水汪汪地盯着长安瞧。

见长安醒了,四个小孩齐齐像长安行礼:“母妃。”

稚嫩的嗓音仿佛惊雷,将长安的思绪炸开。

长安愣了一下,目光在四个小孩身上游移。四个孩子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安瞧,似乎没见过长安这样相貌惊人的女子,一时间都有些看呆。长安则动了动身子,左手边坐轮椅的孩子太显眼,长安的目光自然就先落到那孩子的腿上。

五年过去,这孩子糊成一团的五官也张开了。虽不算精致,却也十分干净。

长安盯了他一会儿,见这孩子教养十分出色,心情稍稍好了些。周和以虽说行事随意,对孩子的教导却十分精心。风儿镇定地与长安对视,倒是他旁边的小姑娘,似乎不好意思直视长安,脸颊上冒出了两团粉粉的红晕。

“你就是我娘吗?”一道稚嫩的声音嚣张地抢回长安的注目。

长安看过去,是橘子。

橘子当然认得长安,她跟哥哥住得屋里,就有她娘的画像。从一岁起便日日看,怎么可能认不得长安。这时候出声儿,是不满长安的注意力在那个瘸子身上。见长安看过来,她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幅鼻孔朝天的模样。

橘子这丫头,果真像陆承礼所说的,那是从鼻子到眼睛都掩饰不住嚣张的小魔王气质。奈奈见长安看过来,也学着妹妹的动作挺起了小胸脯,笔直笔直地给长安瞧。

“母妃……”又一道细嫩的嗓音响起,是云儿。

长安便再是迟钝,这时候也察觉到两对孩子之间的暗自较劲。

她看看奈奈橘子,又看看风儿云儿,一时间心情颇有些复杂。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生出一种宿命轮回的错觉。这俩个孩子与她的两个孩子,竟然有一点像当初她和姜怡宁。之前她与姜怡宁,便是这种相似的感觉。

长安站起身,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风儿云儿巴巴地看着长安,奈奈橘子的眼风也是飘过来飘过去的。

长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原本她是打算着将两个孩子接过来之后,四个孩子放在一起养。但现在看到这样的情形,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决定似乎有些理所当然了。

风儿云儿自幼被周和以当做亲生的养,打从心底就认定了自己是她跟周和以的孩子。奈奈和橘子被陆承礼教养,看这模样,似乎没按照世家大族教养子嗣那般严苛要求礼仪。如今站在一处,便明显看出不同。

长安的心情十分复杂,未见之前还信誓旦旦,见了面立即有种自打脸的羞愧。

暂时不知如何处理,长安只好问他们可用膳了。

四个孩子从辰时就在等长安醒来,此时都摇了摇头。长安松了口气,立即吩咐蓝欲下去备早膳。蓝欲一早准备好了孩子爱吃的,此时听了吩咐便转头去摆膳。

坐下用膳,倒是都知晓规矩。橘子奈奈仪态不及风儿云儿,餐桌上的礼仪却不差。

长安坐在一旁陪着四个孩子用膳,直到殿外突然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宫人。那宫人面白如纸,扑到在殿外便大声禀告道:“隆惠帝驾崩了。”

隆惠帝?这不就是周修远?!

长安的勺子碰到碗碟发出噹地一声脆响,她刷地站起身,周修远驾崩了?他死了?!这一瞬间,不知是欣喜还是震惊的心情涌上来,长安竟然颇有些失态。

“十九殿下,不,溧阳王一剑斩掉隆惠帝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呜呜呜,下本开古言快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宫乱平息, 一切风平浪静已经是三日之后。

长安与四个孩子在翠平宫里等着事情结束, 周和以是第四日清晨才带着一身血腥气出现在长安和孩子面前。周和以一进门便有一个粉裙子的小姑娘扑到他的腿上。风儿云儿自幼养在周和以身边, 与长安这个只活在旁人话中的母妃相比, 自然更亲近父亲。

只是周和以这回却没有似往常那般弯腰抱起她,只拍拍她的脑袋,转身,目光与所有心神全在长安的身上。

长安眼神与他短暂地交汇, 微微弯了弯嘴角。

周和以的目光顺着她, 落到她身旁歪着脑袋看人的两小家伙身上。两个小家伙不愧是他跟长安亲生,五官齐集他跟长安之长,无不出众。尤其是奈奈, 小小年纪便生得跟天上的仙童一般。乌黑的眼睛看着人时, 仿佛会说话。

“这,”周和以有些激动,“这是奈奈和橘子?”

长安推了推奈奈的小肩膀,又拍拍橘子:“去吧, 那是你们的父王。”

约莫是母子(女)天性, 奈奈橘子这几日与长安在一处,母子(女)之间已经十分亲昵了。被长安推了一下,犹豫地望着长安。长安鼓励地点了点头,两小家伙才像小牛犊子似的冲过去。两小家伙被陆承礼养得特别敦实, 冲过去的力道可不轻。

周和以蹲下身,一手抱一个,直接将两小家伙抱腾空。

奈奈橘子哇地一声叫, 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周和以的肩膀。浓浓的奶香包围,周和以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水。什么血浓于水,血脉天性是假,但这一刻周和以抱起奈奈和橘子,当真生出了一股不一样的情绪。

风儿端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看着,他虽年幼,但这几日也看出了分别。

云儿也嘟着小嘴巴在一旁巴巴看着父王抱别家孩子,哭得十分伤心,模样怪可怜的。长安于心不忍,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孩子毕竟在周和以身边五年,便不是亲生,周和以也养得用心。若是有什么别的打算,还是周和以亲口决定比较好。

周和以抱了一会儿龙凤胎,小心地将俩孩子放下。

他仔细打量了四个孩子,奈奈橘子明显与风儿云儿不同。两小人哪怕在他面前压抑着性子,眼珠子却藏不住地咕噜噜转个不停,一看就是性子闹腾调皮的。风儿云儿自小被教养拘得厉害,行坐都讲究礼法,看着倒是斯文得紧。

周和以状似没瞧见四个孩子的模样,径自走到长安跟前,半蹲下来看着她。

长安被他盯得莫名,眨了眨眼,默默往后仰了脖子:“作甚?”

“将孩子们都带下去。”

紫怨闻言看了一眼长安,长安点了点头,她才上来一手牵住一个。蓝欲则推着风儿的轮椅,领着云儿。四个孩子一出门,周和以便低下头,一口亲在长安的唇上。

夫妻俩已经有六年未曾亲近,这稍稍的一触碰,双方都是一震。

长安瞪大了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周和以喉结滚动得厉害,眼神也闪烁地不与长安对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身上脏,等一会儿沐浴更衣之后再抱抱你。”

瞧这话说得,未尽之意,令长安没出息得一下子红了脸。

周和以看她这般模样,没憋住闷闷地笑。

长安气不过,白他一眼,嗖嗖地卷起膝盖,缩到了角落去。周和以咧着嘴,跟着她一路爬到她跟前,脸就怼在她一张的距离。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此时全是浓郁浓稠的欲。色。长安耳尖烧得通红,倏地别过脸。

周和以舔了舔唇,低声问她:“长安,你想当皇后吗?”

他语出惊人,长安恍惚之间以为听错:“啊?”

“我问你,可想当皇后。”

这下她听清楚了。早在三天前,宫人来报周修远被斩杀,长安就想过这个可能。深吸了一口气,长安直视周和以的双眼:“那,你想当皇帝吗?”

周和以盯着她的眼睛,没有立即回答。

两人就这般对视了片刻,周和以才弯起了嘴角笑:“若是我说,我没有当皇帝这个野心,你会如何?”事实上,若是周和以想当皇帝,当初就轮不到周修远。并非承担不起大盛的社稷,而是他私心里并不愿承担这份重责。

“不如何,”长安凝视他的目光同样没有一丝迟疑,“你不想当便不当便是,这个大盛,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皇子,恰好,我也不想当皇后。”

“哦?母仪天下,长安都不稀罕?”

“你君临天下都不稀罕,我母仪什么天下?”

周和以这才噗呲一声笑出来。他一把捞住长安,将脸都埋进了她的脖子里。长安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她的脖子,但还是翻着白眼任由他埋个痛快。等周和以仿佛吸氧一般吸个痛快,他才慢条斯理地抱着长安一起去洗漱了。

紫怨等人还是十分周道的,早在闻见男主子身上的血腥味,便已经备好了洗漱用水。

周和以抱着长安,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道:“既然我不想当,那就辛苦咱家奈奈了。奈奈那孩子,听陆承礼说,自三岁启蒙便识千字,诵经文。过耳不忘,过目不忘,聪颖异常。这点真是好,像他爹,正巧是个当皇帝的好苗子……”

“为何不是像他娘?他娘也聪慧绝顶!”长安无语。

“我自幼就是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周和以理所当然,毫无自谦态度地说道,“现如今我儿子也这样,可不是像我?”

长安不知道说什么,翻给他一堆白眼。

夫妻俩好像过家家一把,玩笑地就将大盛的帝位丢到了年仅六岁的奈奈头上。奈奈在偏殿捧着点心吃得一嘴渣渣,忽地打了个寒颤。

“啊,说到这个,咱家孩子至今还没个大名。”长安声音飘在风里,若有似无,“不若你给取个名儿再说?”

“取好了,奈奈大名就叫钦月,橘子就叫扶辰。”

“扶辰倒是还好,就是钦月,怎么听着有点像姑娘家的名字?”

“就叫这个!”

“……”

……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不能一日无主。旧帝驾崩,另立新帝之事势在必行。文武百官力荐周和以上位,纷纷前来劝解。奈何正主对此事半点不上心,关在翠平宫,整整三日闭门不出。有人坦言常听见翠平宫中,嬉笑声不止。这位爷在做什么,众人心中都有了数。

一直到第四日,周和以才换了一身新衣,满面春风地踏出了翠平宫。

朝堂之上为了新帝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一些自恃三朝元老的老大臣更是当众扬言,周和以再不出现,他就要去玄武门前以死明鉴。周和以不禁好笑,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只有这群老家伙玩的溜。

周和以卜一出现,朝堂一片肃静。

虽说周和以尚且年轻,但气势笔直任何一位帝王都不输分毫。尤其那日挥剑斩掉周修远头颅的场景,在座所有人都印象深刻。不当着面时还能逞逞嘴上功夫,一当着周和以的面儿,一个个安分得跟小鸡崽子似的。

周和以好笑地扫视了一圈,径自将自己的决定当众宣布。什么都不大懂的奈奈被推出来时,还挺着小胸脯十分得意。

场面静了一静,须臾,爆发出剧烈地争吵。

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对此表示十分不解。好好儿的有胆有识有才有魄的父亲不自己亲任帝位,反而将懵懂稚儿推出来。这是哪家的道理?

周和以才懒得跟这群老家伙扯皮,说不通,便直接用武力镇压。

吵吵闹闹了一整天,最后还是以周和以单方面碾压胜利。奈奈小儿咧着小嘴,被他无良的爹爹给拱上了帝位。周和以将以摄政王的身份摄政三年,三年后便还政与奈奈。届时设四位辅政大臣,一同协助奈奈管理朝政。

事情一经敲定,便由礼部进行操办。

奈奈小儿,也就是周钦月小皇帝以六岁之龄被他爹诓上皇位,成为大盛第六代皇帝。改年号玄德,大盛史称玄德太宗。而后三十年里励精图治,创造了大盛时上第一个繁华的盛世,史称开元盛世,此时暂且不提。

奈奈登基之后,忽然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每日一下朝便跑去翠平宫放赖。

长安扶额地看着她仙童一样的儿子,跟只小花猫似的天天在地上打滚,也是哭笑不得。奈奈这小子鬼精得很,知道他如今苦巴巴的日子都是拜他爹所赐,于是变着法儿地给他爹招不自在。大事上不去折腾,就在他娘这儿各种装可怜给他爹上眼药。长安对俩孩子亏欠,本就宠得厉害。可不就顺着他折腾周和以。

周和以连着吃了一个月的闭门羹,差点没把这小子屁股给打肿。

至于风儿云儿,长安没忍心直说,周和以却找来了陆承礼。陆承礼直接将两人叫到一边,冷酷地告知了两人真实身份和抱养他们的真相。风儿还好,心中失望之后,但更多的是感激。云儿却受不了这样的真相。大哭大闹了几次,差点没将屋顶掀了。

周和以本来还挺心疼她,她几次一闹,周和以的心思也就淡了。这般被周和以冷待了一段时日,小姑娘也消停了。

长安想着,不如送出宫去,找个殷实富裕的人家收养。只是她才提一嘴,俩孩子就受不了都吓病了。长安无奈,与周和以商量了许久,周和以到底没同意收作义子义女。皇家的血脉不容混淆,哪怕周和以也疼爱两孩子,但依旧不同意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