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睡她和用她是两码事?

要死了。

李怡今夜第二次笑出了声。

晁灵云心绪大乱,正色道:“殿下,如果你要奴婢侍寝,奴婢就不和你做这个交易了!”

“我不会为难你,”李怡挂好自己的腰带,开始脱袍衫,“不过伺候人,你总会吧?”

啊,这倒是会的。

晁灵云上前接过袍衫,叠好后又伺候李怡脱了靴履,等她回过神想到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已经面红耳赤地跪在浴池边帮李怡搓背了。

“殿下,奴婢本打算和你装糊涂的,可奴婢如今是真糊涂了。”晁灵云不指望李怡这人能爽快,索性有话都自己说了,“殿下知道事是奴婢做的,为什么不把奴婢交出去?就那么信得过奴婢?”

这明显不合常理。

李怡正泡在浴池里享受热汤,听到这话微微睁开眼睛:“信不过,但你身上,有我需要的几样本事。”

“哪几样?”晁灵云好奇地问。

“会歌舞,能杀人,”李怡转过身,在氤氲的白雾中,一双浅色眼眸凝视着晁灵云的脸,“还是个美人。”

晁灵云双颊一热,面对李怡灼灼逼人的目光,眼睛忍不住溜往别处。偏偏这时李怡抬起湿漉漉的右手,指尖轻轻捏住了她的耳垂:“你穿了耳洞,不是大唐人?”

晁灵云浑身一震,立刻偏过头,红着脸怒道:“我当然是大唐人!”

她一时气恼,连尊卑都罔顾。李怡感受到她的怒意,改口问了一个迟来的问题:“你的名字?”

晁灵云想了想,说了实话:“晁灵云。”一边说一边用手沾了水,在浴池边干燥的玉石砖上写给李怡看。

李怡对着她的字迹笑起来:“难看。”

这人还是继续做哑巴比较好!晁灵云气呼呼地抹去字迹,报复性地扯过他的胳膊,拿澡巾用力搓。

李怡吃痛,却只是抽回胳膊,而后当着晁灵云的面,坦然走出浴池。

从小被伺候惯了的人就是这么不要脸!一片哗哗作响的水声里,晁灵云满脸通红地捂住眼睛,一颗心跳得飞快,忍不住胡思乱想:其实…伺候他睡一睡,自己也不亏。

☆、第三章 高枝

画屏芙蓉似锦,铜炉香雾缭绕。晁灵云坐在李怡榻下,耐不住这一室静谧,望着纱帐里模糊的人影,贱兮兮地开口问:“殿下不问我出身?”

说来也怪,明知打死也不能说出口的事,碰上李怡这种不闻不问的人,她又忍不住开口主动撩。

李怡也感受到了她的二百五,所以隔着帐子,她听见了一声轻轻的笑。

“行了你不必回答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晁灵云懊恼地说,“不是‘还不到问的时候’,就是‘我问了你也未必说实话’,对不对?”

“竭诚则胡越为一体,何须多问?”李怡低声回答,顿了顿,却问,“你今年多大了?”

晁灵云报上虚岁:“十七。”

“属猴,”李怡略一沉吟,带着笑意说了句,“难怪。”便不再做声。

难怪什么?什么难怪?晁灵云被他吊住胃口,心里不上不下,似有猫抓。

说话只说一半的人最讨厌!难怪他要装哑巴,否则哪能活到如今,只怕骨头早就能打鼓了。

晁灵云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蜷缩在寝室另一边的坐榻上,胡乱浅眠了一宿。

第二天天亮,晁灵云顶着两个黑眼圈,伺候李怡穿衣洗漱。

供贵客差遣的侍儿开始陆续进屋,有整床叠被的,有端茶送水的,还有人拎着食盒来送朝食。

晁灵云正饥肠辘辘,唇齿一沾上那枣馅儿饼、酥脆的寒具【油炸馓子】、鸡汤煮的馎饦【面片汤】、香甜的豆沙糖粥,一张小嘴就动得停不下来,最后竟吃得比李怡还多,一连挨了侍儿好几记白眼。

胡吃海塞归胡吃海塞,她心里还惦记着李怡要同自己做的交易呢,偏偏当着外人的面又不方便多说。

李怡倒是一派气定神闲,仿佛忘记了昨晚与她的约定,悠然自得地用完早餐,又喝过茶,掸衣起身,出门。

晁灵云眼看着李怡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心里忍不住又发起痒来,挤眉弄眼地拿话暗示:“殿下,奴婢还等着你的吩咐呢。”

李怡抬头望了望春日晴好的天色,丢下一句:“不急。”扬长而去。

这什么人哪?晁灵云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愤愤地心想:你不急,我更不急,咱们后会无期!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她肩上的担子可重得很,才没工夫陪这哑巴王云里雾里地打哑谜呢。

这样一想晁灵云顿时心平气顺,步履轻快地往家伎住的院落走,不料刚跨进院门,就被一群莺声燕语的少女团团围住。

“恭喜恭喜,灵云你侍奉了亲王,从此可算平步青云了。”

“臭丫头,你倒是快活了,却不知昨晚府中出了人命,家丁抄查折腾了半宿!”

“那哑巴王,在床上可还是哑巴吗?嘻嘻…”

晁灵云耳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艳羡的、含酸的、浪荡的,闹得她头昏脑涨。

“救命!你们饶了我吧!”她堵住耳朵闭上眼,一鼓作气冲出脂粉香阵,才算松了口气。

姑娘们哪会轻易放过晁灵云,不依不饶地追进厢房里,在大通铺上将她围困住,定要逼她将那不可描述之事好好描述一番。

晁灵云被逼得无处可逃,刚准备纸上谈兵给姑娘们诌一段,看不过眼的老天爷就给她派来了一名救兵。

负责管理家伎的管事一进门就看见姑娘们在通铺上挤成一团,叽叽喳喳闹得不成样子,立刻板着脸咳嗽了一声,惊得姑娘们四散开。

“晁灵云。”管事一脸严肃地点了名,等晁灵云应了一声,才对她公布特大喜讯,“恭喜你,赶紧收拾收拾,午后就送你去十六王宅。”

“什么?”晁灵云简直像头顶炸了一记惊雷,彻底傻了眼。

她好容易才混进牛僧孺府中,可什么事都没搞成呢!

就这么把她打发出去了?这怎么行?

“那个,陶管事,府里是打算把我送给光王吗?”晁灵云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地问,“这是大人的意思,还是光王的意思?”

“你都已经上天了,还要管是谁吹的东风吗?”管事嫌弃晁灵云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围一群人点头附和,晁灵云哑口无言,没法反驳。

做主将晁灵云送给光王,这自然是牛宰相的一片好意。光王鲜少青睐美人,难得在他府上睡了一个,他岂有不成人之美的?再则光王至今膝下无子,万一那舞姬将来有了孩子,光王这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势力,可算入他彀中矣。

于是乎,在一片噼里啪啦的如意算盘声里,晁灵云骑上小毛驴,从位于新昌坊西北角的宰相府出发,不情不愿地去了位于入苑的十六王宅。

晁灵云是光王意料之中的礼物。

所以宰相府家丁向监院中官通报后,她没有等太久,便一路畅行无阻地进入了十六王宅。

若说长安是这天下最繁华的帝京胜地,那么十六王宅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囚笼。历代多少雄韬伟略、心比天高的亲王都终老于此,即便领着极高的官衔,双足也迈不出这片由高屋华厦圈成的囹圄。

百年前,玄宗皇帝因为忌惮自己的兄弟,用一座宏伟的王宅困住了李唐的宗室血脉,可谓机关算尽,却令藩镇、宦官、朋党坐大。

晁灵云初来乍到,不由好奇地拨开帷帽下的轻纱,打量这片在世人眼中殊贵而神秘的亲王宅第。

但见云日隐层阙,风烟出绮疏,金碧辉煌的楼阁让晁灵云目不暇接。按照法令规定,长安城内的士庶公私第宅皆不得造楼阁,十六王宅里楼阁林立,晁灵云瞧着还是觉得挺新鲜的。

也不知道眼前哪座楼阁是光王住的,自己跟着他,岂不是也可以住进这美轮美奂的高楼了?

晁灵云正美滋滋地幻想着,就听见前方领路的宰相府家丁忽然冒出一句:“光王宅到了。”

晁灵云慌忙定睛一看,不禁大失所望。

没有楼!并且是好小的一座宅院!传闻哑巴王无权无势,传言果然没骗她!

晁灵云心里一阵发酸,连带着埋怨起颍王李瀍来——要不是他无事生非,自己哪会惹上那么多麻烦?

就在晁灵云自怨自艾之际,门亭处走来一名约摸二十来岁年纪,细挑身材的绿衣宦官,望着她亲热地招呼:“是晁娘子吧?快请进。”

“是,劳烦大人了。”晁灵云恭敬地见礼,与宰相府家丁道别后,跟着那宦官走进光王宅。

晁灵云的一声“大人”令李怡的贴身近侍、兼心腹发小、兼光王宅大管事——王宗实很是受用,言语越发热乎起来:“晁娘子客气了,小人王宗实,平日掌管光王宅里大小事宜,你要是吃穿用度上有何不方便的,只管找我。”

王宗实言语间拿晁灵云当主人,晁灵云当然不会拿他的话当真,连忙客气道:“多谢大人,奴婢资质拙陋,今后与大人一同侍奉光王,若有不当之处,还要劳烦大人提点。”一边说一边从包袱里摸出牛宰相赏的一枚五两的银铤,塞进王宗实手里。

王宗实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将银铤纳入袖中:“多谢娘子的厚赏。光王正在见波斯商人,娘子请先随小人去你的住处。一会儿等商人到了后苑,你看中什么就尽管拿,这是光王的心意,娘子不必拘束。”

一听说可以随便买买买,晁灵云顿时眉开眼笑——哑巴王既然如此慷慨,她当然也不会客气。

光王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没有阔气的楼阁,雕梁画栋却也颇为可观。晁灵云跟着王宗实走进后苑,听他逐一介绍那些掩映在花红柳绿中的建筑:“咱们眼前这一处是佛堂,远点那一处是书斋,叫心远斋,再远点那一处还是书斋,叫思远斋…”

不是看书就是念佛,这哑巴王怎么跟只蠹鱼似的?晁灵云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却直摇头,最后忍不住直接问了:“府中没有其他姊妹吗?”

王宗实一愣,随即像被踩到痛脚似的,义正辞严地强调:“有,当然有!你往最远处看,看见竹林里冒出来的那个小檐角没?那里住着光王的侍妾吴氏。”

“哦,哦。”晁灵云顺着王宗实的指点乖巧地附和,心里暗暗嘀咕:我就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好像生怕别人拿哑巴王当太监似的。

与此同时,晁灵云心里念叨着的事主正把读过的信往火盆里一丢,看着那盖有回鹘可敦印戳的笺纸缓缓被火苗吞噬,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站在他面前的波斯商人康承训同样神色凝重,猫眼般浅棕色的眼珠里带着同情,低声道:“殿下请息怒。”

“你要我如何息怒?”李怡冷声反问,盯着尴尬无措的康承训看了许久,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是我阿姊。”

今春,回鹘昭礼可汗被部下格杀,侄子胡特勒即位,成为和亲回鹘的太和公主的第三任丈夫。

这消息还没被回鹘使者送到长安,常年游走在塞外的康承训就已一骑绝尘,将染着回鹘可敦泪迹的亲笔信送到了光王府。

“当年若不是我…也不会害她流落在塞外,辗转于狄人帐中。”思及往事,李怡的五官因为那些痛苦的回忆而微微扭曲,他不愿在康承训面前失态,转过身,从书柜中取出一方小小的银盒。

“这是我很早以前就备好的礼物,我本想等时机成熟再送给阿姊,如今看来,能提前送给她做个念想也好。”李怡轻轻打开银盒,从盒中拿出一枚莹润的白玉指环,郑重地交给康承训,“敬辞,劳烦你将这枚玉环尽快送去,告诉我阿姊,李怡从没忘记过当年的约定。”

☆、第四章 前尘

康承训用一方丝帕接过指环,小心翼翼地包裹好,贴身藏妥:“殿下放心,我明天就出发去回鹘。”

李怡点点头,意兴阑珊地在康承训的货担里翻了翻,便打发他:“你拿去后苑让吴氏挑吧,对了,我新收了一个女人。”

康承训顿时来了精神,打趣道:“恭喜恭喜,殿下终于不做和尚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去看了就知道。”李怡知道康承训的臭德行,不以为忤地笑了笑,挥手撵人,“快走吧,让我清静清静。”

“是,殿下。”康承训收拾好货担,笑嘻嘻地告退。

康承训一走,客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李怡勉强挂在脸上的那一点笑容也消失殆尽。他无力地坐在榻上,盯着脚边火盆里那一小撮灰烬,久远的痛楚自心底缓缓涌上来。

他与阿姊的分别,已经是十一年前的旧事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孱弱无力的黄口小儿,然而泛着血色的伤痛却不曾磨灭,在他隐忍蛰伏的岁月中历久弥新。

光王李怡,在被迫早早学会装聋作哑前,也曾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包括自己荒诞不经的梦。

他梦见自己乘着飞龙直冲九霄,迎着旭日金线般的光芒尽情遨游,身侧氤氲的祥云泛着紫光。紫云之下,遥远的地面上,恢弘的长安城像一块工整的棋盘…醒来后他兴致勃勃地将这个美梦告诉了母亲郑氏,却换来母亲惊恐的眼神与忧心忡忡的警告:“这种梦不可以让旁人知道,今后你千万不要再说了。”

那时候他的母亲还不是光王太妃,只是一个因罪没入掖庭后,被安排到郭贵妃宫中侍奉的宫女。靠着郭贵妃口中“来自民间的下作手段”,母亲偶然得到父皇的宠幸,生下他之后却又因为郭贵妃的干涉,没能得到任何名分,母子仍然寄居在郭贵妃宫中。

“这种话岂是一个小孩子能说出来的?定是你这贱人故意教唆,想用这种哗众取宠的妄言博得圣上的垂青!”郭贵妃线条凌厉的眉眼,是他童年最恐惧的噩梦。他害怕那双传说与尚父郭子仪一模一样的眼睛注视自己,但更怕的,是那双眼将杀气凛凛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母亲。

母亲跪在地上不断请罪、哀求,却还是被郭贵妃指派宫女批颊严惩,他在那场黑暗寒冷的噩梦里大声争辩,母亲却回过头,顶着一张肿胀流血的脸求他:“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再之后,他被囚禁在一间黑洞洞的房子里,饥寒交迫,却像是被所有人忘了。只有阿姊偷偷来看他,从窗缝里塞给他一张饼。

他以为那张在他快要饿死时拯救他的饼不曾被人发现,没想到那一年父皇溘然病逝,第二年他的阿姊就被封为太和公主,代替原定的永安公主和亲回鹘。

阿姊母妃早逝,从小被嫡母郭贵妃养在宫中,以聪慧乖巧著称,他实在不懂一向尽心尽力侍奉郭贵妃的阿姊为何突然要被送去和亲。

“就算原先许嫁的可汗去世,可回鹘都没要求更换公主啊,再说回鹘婚姻本就有收继之俗,更无改送阿姊去和亲的道理!”他据理力争,想去找刚继位的皇兄求情,却被母亲拦住。

“不要再说了。”

那一刻,母亲脸上的神情他永远记得。

不要说,为什么总让他不要说?

当他吃了皇兄的闭门羹,已经荣升太后的郭贵妃派人送给他一盒饼,要他去报偿阿姊的恩情时,他终于恍然大悟。

为阿姊准备了那么多的话,一下子如鲠在喉,让他从此学会了做哑巴。

幽暗窒闷的客堂中,沉痛的记忆犹如黑暗的泥沼,让李怡深陷其中,心口痛得无法呼吸。

做完生意的康承训从后苑返回客堂,以为李怡在闭目养神,走到近处才发现他脸色惨白,连忙提醒了一声:“殿下?”

李怡霍然睁开双眼,见是康承训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回来了?”

“嗯,你那位新人我也见到了,真是如花似玉的美娇娥。”康承训盯着李怡,咧开嘴坏笑。

“说正事。”李怡没好气地打断他。

康承训立刻言归正传:“说话带西川口音,若不是大唐人,最可能来自吐蕃。右手虎口和食指带薄茧,应该是惯常握刀。性格十分开朗可爱,没有情郎,但憧憬真情…”

“你就没两句正经的。”

“非也,对女人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信息。”康承训认真强调,“如果你想要她的心,就要先洞察她的性情,此乃不二捷径。”

李怡失笑,郁结的心情因为油嘴滑舌的康承训,总算明朗了些:“你这浪荡儿,难怪当初把康老将军气得半死。”

“谁要混迹于行伍之间,天天和一群浑身臭汗的大老爷们打交道?”康承训理直气壮地说,“我行商自有我的好处,长安的淑女名媛、小家碧玉,哪个我没见过?”

“行了,越说越不像话了。”李怡横他一眼,问,“你的货,她挑中了什么?”

“你去看了就知道。”康承训卖了个关子,露出一副慈眉善目的奸商嘴脸,赞许道,“她的眼光可好得很。”

晁灵云收拾好行李,在李怡给自己安排的小屋里东摸摸、西看看,对室内秀雅的陈设相当满意。这是她来到大唐后住过的最好的屋子了,过去头领一直说大唐是乐土,长安是福地,可惜只有她一个人享到了这份福。

思及此处,晁灵云的心情顿时低落下去,原本正对着鸾镜臭美个不停的小脸也变得愁眉不展,满是苦闷。

“在做什么呢?”

背后忽然传来李怡的声音,晁灵云回过神,看见黄澄澄的镜子里映出李怡颀长的身影。她连忙转过身,望着李怡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奴婢拜见殿下,殿下万福。”

“免礼,”李怡示意晁灵云起身,打量着此刻淡扫蛾眉的她,微微一笑,“才几个时辰不见,怎么又客气生分了?以后你不必再自称奴婢。”

“多谢殿下。”晁灵云立刻领了李怡的好意,热心地招呼他,“殿下少坐,我去为你烹茶。”

李怡瞧着她忙东忙西的俏模样,忍不住笑着问:“各样东西你都知道放在哪儿吗?”

“知道,王内侍都提点过了,他人真好。”晁灵云一边烧水一边说,“康大哥人也好。”

李怡心中一动,问:“你从他那里买了什么?”

“一条蹀躞带。”晁灵云爽快地回答,因为实在喜欢那件心头宝,干脆先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从箱笼里将那条蹀躞(dié xiè)带取了来,呈给李怡看。

李怡接过蹀躞带,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条蹀躞带的腰带部分用的是上好的牛皮,黄铜做的带鞓和蹀躞七事上镶嵌着精美的绿松石。既然是花了自己的大钱买的,李怡自然不吝夸奖:“不错,很漂亮。”

晁灵云得了夸赞很是开心,委婉地说:“这是我打算在跳舞时用的。”

不料话音未落,李怡恰好拔开了蹀躞七事中的佩刀,露出刀鞘里闪动着凛凛寒光的铁质匕首:“跳舞用的?”

晁灵云顿时委婉不下去了,丢给了李怡一个“你懂的”眼神:“殿下,看破不说破嘛。”

说话间,水已初沸。晁灵云连忙跑回炉边,撇去水上浮沫后少少加盐调味,舀出一瓢水备用,随后缓缓往沸水中加入备好的茶末。

李怡瞧她做得有模有样,动作里却带着些初学者的拘谨,便问:“是何人教你烹茶?”

“我的假母。”晁灵云简短地回答,明显不愿多谈。

李怡便大约知道自己触及了她的背景,在接过她递来的茶碗时,再度开口:“我让你离开了宰相府,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晁灵云一愣,认真想了想,回答:“不好也不坏,反正我还有其他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