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娘子是殿下相中的人,下官岂敢造次?这原本就是一个顺水的人情。”马元贽笑道,“我在这里冒用的身份也不过就是一名珠宝商,哪知竟被这小娘子一眼相中,她是不是真的命里有造化,就看她将来能否知晓殿下真正的身份了。”

此时此刻,与雅间中谈笑风生的两个人相比,晁灵云却是忐忑不安到了极点。

角抵结束后,她裹着披风选定了陪宿的客人,便来到一间厢房里沐浴更衣,为即将到来的春宵做准备。此刻她就像一只在滚锅里翻腾的汤牢丸【水饺】,玉雪可爱、诱人垂涎,却一刻不停地在洗澡水里扑腾、挣扎,唉声叹气。

谁能教教她,一个位高权重的宦官,到底该如何讨好啊?

“马将军龙马精神,真是好气魄、好威武!”晁灵云对着眼前氤氲的热气,露出一脸谄媚的笑,“不对,阿姊说马将军面白无须还是个矮个子…马将军真是风度翩翩,皮肤好白好滑?我会被大卸八块吧…”

这些倒也罢了,问题是就算她讨好了马将军,又该如何将自己的目的挑明呢?

晁灵云想破脑袋,一直想到洗澡水都凉透了,心里都没拿定一个准主意。

这时小厮已经在敲门催促,她只得爬出浴桶,拎起放在托盘里的干净衣服准备换上。

不拎则已,一拎惊人。晁灵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她梗着脖子冲门外喊,“你们只准备这种四面漏风的外衫,不准备中衣是几个意思?有考虑过宦…换衣服的人的自尊心吗?”

在她狠声恶气的威胁下,最后晁灵云终于如愿换上了一套正经衣服,跟随小厮前往雅间。

哪知进屋后,晁灵云发现雅间里竟然没有人,她浑身不自在地落座,问那小厮:“客官人呢?”

“客官也要做些准备,一会儿就来。”小厮说着竟从桌案上拿起一条长绫,脸红道,“娘子,得罪了,请劳烦将双手伸过来。”

这…这是个什么状况?晁灵云目瞪口呆,脑中闪过一百零八种不可描述的可能,脸涨得通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小人的意思,是客官的!”小厮赶紧为自己撇清,握着长绫的手心虚地直打颤,“娘子多包涵,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那你脸红什么?”晁灵云警惕地盯着他,又瞥了一眼桌案,大叫,“这鬼玩意儿怎么还不止一条!”

“小人也很尴尬的,娘子还是配合一些吧。”小厮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佛,尽量心如止水地诉苦,“这年头,谁都不聋不瞎,我们做下人的尤其不容易啊!”

“我也不容易好吗?”晁灵云与那小厮大眼瞪小眼,坚决不从,“你若绑了我,再用那条带子勒死我,我找谁鸣冤去?这鬼市是法外之地,连报官都没人管的。”

小厮无奈地放下长绫,叹了一口气:“娘子是角抵赢家,自然谁都不能勉强,娘子若执意不从,就请自便吧。”

“你要撵我走?”晁灵云狐疑地问,舍不得今夜功亏一篑,又踌躇起来。

小厮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没有对她翻白眼:“不撵娘子,难道撵客官走吗?”

这话说的也是。晁灵云无比纠结,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还是缓缓伸出了双手:“你可轻着点绑啊。”

眼看总算可以交差,小厮松了口气:“放心,小人有的是经验,不会绑疼娘子。”

“你哪来的经验?”晁灵云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不满地嘀咕。

小厮脸上顿时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加重语气回答:“娘子,我们这里可是鬼市的赌坊啊!”

呵呵,还真是言简意赅。

晁灵云被绑了双手,再被小厮用绫带蒙住眼睛时,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郁闷地闭嘴认命。

小厮顺利完成任务,不好意思地道了声:“对不住。”

“没事,我理解,都是那客官无耻下流嘛。”幸好嘴巴没被堵住,晁灵云还能苦中作乐,耍耍嘴皮子。

小厮不安地瞥了一眼屏风,没敢多嘴,客气地告辞离开。

雅间里顿时安静得令人害怕,晁灵云双眼被蒙,其他感官受到危机感的刺激,变得更为灵敏。

她提心吊胆地竖起双耳,细听四周的动静,在适应并排除了门外噪音的干扰后,蓦然感觉到一阵不对劲。

此刻雅间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虽然那动静极为轻浅,却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那人是谁?马将军吗?难道他其实一直都藏在雅间里?晁灵云顿时尴尬不已,屏息凝神听了好久,却始终听不见那人还有其他动作。

此刻手眼被制,加上敌在暗处,她忍受不了这种被动的感觉,决定主动开口:“是客官吗?我已经听见你了,你出来吧。”

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果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快就接近了晁灵云,几乎是紧挨着她身侧坐下。一股浓到呛人的香料味扑面而来,让晁灵云不适地皱起眉——老天!刚刚一直萦绕在房里的香味竟然不是香炉散发出来的?!位高权重的宦官都那么奇葩吗?

她忍不住往一旁躲了躲,发自内心地讨厌这人与自己亲近。

身边人立刻就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冷笑一声,伸手挑起晁灵云的下巴:“不喜欢现在的感觉吗?”

怎么可能喜欢?换你来试试啊!晁灵云简直想破口大骂。这人的嗓音听上去沙哑古怪,令她越发厌恶,甚至有点毛骨悚然。然而她不能反抗、不能逃避、甚至不能得罪这个人…晁灵云百般无奈,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那道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些奇怪的,听起来像是怒气的情绪:“从方才到现在,你若想脱身,有很多次机会…看来你想见我的意愿,非常坚决。”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二十七章 芳泽

这人是在生气吗?晁灵云有点疑惑,随即恍然大悟,刚刚她和小厮胡扯的那些鬼话,果然还是把他给气着了!

她不禁暗暗后悔,今夜好不容易见到了马将军,岂可因为几句口舌之快,就让自己和阿姊半个月来的辛苦都付之东流?

这样一想,晁灵云顿时心平气和,被蒙住双眼的脸上刻意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轻启朱唇,吐气如兰:“客官,我惹你生气了吗?”

李怡低头将她的媚态看在眼里,明明知道不应该,怒意却还是如赤焰灼心,浇不熄、扑不灭。

临时用药弄哑的嗓子一说话就火辣辣地疼,他却一改往日惜字如金的习惯,一字一顿大肆嘲讽:“娘子今夜自荐枕席,一片盛情是何等的殷勤?我平白无故坐享天大的艳福,怎么可能生气呢?”

李怡刻薄的语气让晁灵云倍觉难堪,浑身都被气得微微发颤:“你,你明明就在挖苦我…”

她的脸颊因为羞恼,红得像一朵醉酒的桃花,身上薄如蝉翼的茜红纱衫无风自动,如轻烟绕体,让她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些虚无缥缈,加上满室红烛映照,若不是被绑住了双手、蒙上了眼,她简直就是一个手足无措的新嫁娘。

可惜李怡知道此情此景,是她一意孤行坚持得到的结果,若不是机缘巧合,此刻与她共处一室、饱览秀色的就不会是他,而是其他随便什么人,然后她依旧会拿出这种含羞带怯的暧昧态度。

他头脑中有这份清醒,令他不至于色令智昏,却还不够他理清心头的迷惘,令那无名妒火烟消云散——这让李怡恼火不已,偏偏又无能为力。

晁灵云感觉到雅间里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这让她浑身不自在,时刻都有冲动抬手将蒙眼的绫带给扯下来,奈何她不能那么做,除非她打算彻底和马将军闹掰。

权宦这种人物,实在是太难伺候了!她不耐烦地仰着脖子,咬咬嘴唇,浑然不知自己这小小的动作有多大的危险。

李怡一瞬间更生气了,决定不再跟她兜圈子说废话:“今夜你从满座宾客中独独选中我,其实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吧?”

马将军不知道晁灵云的底细,才能把这一切视为香艳的巧合,而他可是知道的。

哎?这人怎么忽然又变得那么直接了?晁灵云一下子不能适应,微微张着双唇发愣,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否认呢,还是应该立刻与马将军开诚布公。

“怎么,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就在她愣神之际,马将军沙哑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哎?”晁灵云迅速回过神,尴尬地往一旁躲了躲,尽量离马将军远一些,“客官别误会,我只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角抵赌坊里都是逐利之徒,我们挑选客人当然不可能盲目选择,确实都是有名录可看的。客官何必那么较真?就当今夜是一段美好的缘分,难道不好吗?”

“美好的缘分?”一声冷笑传入晁灵云耳中,随后那道声音蓦然欺近,擦着她的耳垂喃喃低语,“你这耳坠倒是很别致…赠我做个信物如何?”

她要是连这也答应,就别怪他无情。

晁灵云浑身一震,被恶心得头皮发麻,皮肤上起了满满一层鸡皮疙瘩:“你别碰我!我自己摘下来给你。”

呸!李怡送的宝贝你也配拿?我先跟你虚与委蛇,回头再打得你满地找牙!晁灵云愤愤心想,抬起被绑住的双手,挡在胸前试图保护自己,却被欺近的人一把抓住。

“为什么不能碰你?”一道大到可怕的力量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一个滚烫的怀抱,同时居高临下地嘲讽她,“需要我提醒你一句,我是谁吗?”

难受的感觉瞬间累积到极点,晁灵云决定谁也不伺候了!

“你放开我!我管你是谁,你这个死…”涌到嘴边的脏话还没骂完,她的双唇就被突然袭来的嘴唇堵住,对方的舌头甚至趁她猝不及防间抵了进来,勾弄着她小巧的舌尖,试图唤起她的回应。

晁灵云吓得魂飞魄散,牙齿狠狠一咬,那不停纠缠她的唇舌才狼狈撤离。

“呸呸呸!”她拼命吐着带血的口水,被摩擦得殷红的嘴唇上挂着丝丝血迹,然而之前粘腻的亲吻触感始终停留在她的唇舌间,气得她七窍生烟,两眼不受控制地淌下眼泪。

苍天在上!她被一个阉人给吻了!老天跟她是有多大的仇!

晁灵云痛苦地意识到这点,顿时杀气横生,双腿开始又踢又蹬拼命挣扎。她试图摆脱对方控制自己的那双手,同时侧过脸在胳膊上乱蹭,想蹭掉挡住自己视线的绫带。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干脆将她扑倒在席簟上,用浑身的重量压制住她。

男人的力量总是天生胜过女人,再加上体重上的优势,晁灵云一旦失去先发制人的巧劲,很快就被压得动弹不得。

她感觉到对方的躯体紧贴着她的身子,恶心愤怒之余,又在恍惚中意识到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阿姊明明说过那马将军是个矮个子,为什么这个人的身量那么高大?

她原以为自己的初吻被一个宦官夺走,就已经是最糟糕的厄运,难不成现在还有更糟糕的?比如占了她大便宜的不是马将军,而是另一个不知所谓的登徒子?

“你,你到底是谁?”眼泪瞬间浸湿了蒙眼的绫带,晁灵云满脸惨白,几近崩溃地低喃,“你…你不是马将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怡凝视着仰卧在自己身下,瑟瑟发抖、泣不成声的晁灵云,心里忽然开始后悔——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昏聩的头脑此刻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眼下的残局,在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之前,却放任自己被冲动的情绪驱使,伸手替晁灵云摘下了蒙眼的绫带。

重见光明的一刹那,晁灵云泪花朦胧的双眼凶光毕露,她以为自己能看清仇人的长相,不料却看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那人一张脸只露出薄薄的嘴唇和下巴,人中以上的大半张脸都被银制面具蒙着,又从面具的眼眶处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股熟悉的感觉像锐器击中了她的脑袋,让她骤然开了一个灵窍,涣散的思绪因此紧聚成一团,尽管依旧混乱不堪,却模模糊糊地在她心底凝成一个名字,快要呼之欲出…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雅间的房门猛然被人推开,绛真的怒斥瞬间在门外炸响:“登徒子!受死吧!”

☆、第二十八章 脱险

晁灵云一听见绛真的怒吼,万千委屈同时涌上心头,让她情不自禁喊了一声:“阿姊,救我!”

李怡迅速起身面向雅间门口,就看见纱巾蒙面的绛真手执吴钩冲了进来。他微微苦笑,闪身躲过绛真凶猛的一击,又趁机伸手摘下挂在屏风上的佩剑,抬手一挡。

两只吴钩“当啷”一声卡在剑鞘上,李怡顺势抽剑,同时后退避开绛真袭来的一脚,却躲不过从背后突然冲上来的晁灵云。

“淫贼去死!”晁灵云顾不得双手被绑,哪怕手无寸铁,也要与这个轻薄自己的人斗个你死我活,于是抬起自己的胳膊肘对准那淫贼的后背,用尽全力向他撞去。

李怡硬生生吃下这记偷袭,疼得闷哼了一声,却必须专心对付绛真的吴钩,只能利用间隙回过头,没好气地瞥了晁灵云一眼。

就是这惊鸿一瞥,晁灵云却看见了他的眼神,不由一怔。

眼前熟悉的感觉与她记忆里那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眸重叠,还有嘴唇、下巴、身量,真的是越看越像…可哑巴王深夜出现在鬼市角抵坊这种事,可能吗?更何况嗓音也不像。

不料就在她失神的片刻工夫,角抵坊的小厮、打手们竟蜂拥冲进了雅间,各个手握刀剑棍棒,凶神恶煞地包围住了绛真与晁灵云:“恶妇休得放肆!咱们这地界连京兆尹都动不得,凭你们也敢砸场?客官你没事吧?”

“来得刚好。”李怡松了一口气,还剑入鞘,忍住疼痛走到小厮身旁,刚要伸手探向背后痛处,又觉尴尬,只能佯装着整理了一下腰带,抿唇苦笑。

晁灵云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欺辱自己的淫贼唇角含笑,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衣冠,才在打手们的保护下扬长而去,气得简直快要吐血。

她立刻将心中那点奇思异想抛到脑后,气急败坏地质问小厮:“你们为什么放了那个人?他根本不是我挑中的客人,他就是个趁机占我便宜的淫贼!”

小厮无奈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谁叫你命不好,竟然挑中了一个不能人道的主,结果被他赏给了手下困觉——小爷我什么都知道,但小爷我什么都不能说啊!

“咳咳,”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就是你挑中的客人,将你让给了方才那位客官。”

“这样也行?!”晁灵云简直要崩溃,瞪着那小厮问,“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客官要求保密。”小厮理直气壮地回答。

“客官让你保密你就保密?”晁灵云气得咬牙切齿,指着自己的鼻子,怒问小厮,“那我算什么?”

“客官至上。”小厮冷笑一声,反问她,“你算老几?”

晁灵云气得立刻就要冲上去拼命,一旁的绛真眼疾手快地拦住她,低声警告:“稍安勿躁,这里不是说理的地方。”

说着她一边为晁灵云解开绑手的绫带,一边向那小厮道歉:“对不住,我这妹妹刚刚受了惊吓,才会控制不住顶撞郎君,请郎君大人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厮听了绛真的温言软语,总算消了些气,并且也知道这两人同上头有些交情,便顺着绛真给的台阶下:“罢了,还是看在娘子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这妹妹计较了。否则按这里的规矩,哪怕她闹到天上,也要将她绑着给客人送去!这样吧,我去替你们周旋周旋,要是客人不计较,你们去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什么?还要赔礼道歉?!”晁灵云怒目圆睁,一想到自己刚刚受的委屈,就气得浑身发抖。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你们得罪了客人,这话我没说错吧?”小厮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离去前吩咐左右打手,“这两个小娘子的身手可都厉害得很,你们给我看紧一点。”

等那小厮离开后,绛真和晁灵云便被一群打手堵在雅间,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个姑娘受不了这种监视,索性以需要休息为借口,躲进雅间附带的寝室里,小声耳语。

“你进了雅间不久,我在角抵坊的好友就来报信,说马将军本人已经离开了角抵坊。我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过来找你,果然就撞见那人正在轻薄你,”绛真心有余悸地抚摸着晁灵云的脸,心疼不已,“幸好我来的还算及时,你没被那人怎么样吧?”

她只当是被狗啃了一口,还能怎么样?晁灵云无力地心想,因为羞于承认自己吃了大亏,嘴里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没事,幸亏阿姊及时赶到…”

晁灵云话刚说到一半,绛真忽然盯住她的嘴唇,一脸狐疑地打断她:“等等,你的嘴怎么了?为什么唇上会有血迹?”

晁灵云脑中“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了锅。

“阿姊放心,我可没被那厮占了什么便宜!”她生怕被绛真瞧出端倪,从此没脸做人,正焦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忽然急中生智,扯了一个严重歪曲事实的小谎,“那淫贼意图不轨时,我拼死反抗,不惜咬舌自尽以明志,这血就是那时候弄出来的。”

“天啊,你咬舌自尽?疼不疼?”绛真满心愧疚,向晁灵云道歉,“我来的还是不够及时,我自以为将计划制定得十分周全,结果还是害你身涉险境,实在很对不住你。”

“没事,我咬的又不重,早就不疼了。”晁灵云生怕说得太多,绛真会检查她舌头上的伤口,赶紧轻描淡写地表示,“人算不如天算,阿姊的计划确实很好,只是碰到了意外而已。既然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我早就有了身陷险境的觉悟,何况多亏阿姊及时赶到,我才没有出事。阿姊你真的不必太愧疚的,真的!”

绛真听了她的话,稍稍放心,又仔细察言观色,发现她真的神色自若,一颗心才算踏踏实实落回了肚子里:“我看那登徒子的衣着打扮,似乎是马将军身边的亲信,若刚刚小厮说的是真话,那人应该也是神策军里的人。”

“嗯,也许是吧…”晁灵云怔忡地回答,一想起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就忍不住脸红脖子粗。

那个夺走她初吻的人到底是谁呢?虽然跟着马将军就八成也是个阉人,但给她的感觉真的和李怡太像了…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恍惚心想:

如果那登徒子真的是哑巴王就好了…可如果那登徒子真的是哑巴王,他对自己做下那么过分的事,又该有多可恼啊!

就在晁灵云愁肠百结之际,天色不觉到了黎明。随着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几乎是顷刻之间,务本坊中的鬼市就变成了另一副面貌。

因为客官大度地表示不予追究也不用道歉,晁灵云与绛真才得以安然地离开角抵坊。

二人就地分别后,晁灵云骑上小毛驴,在驴背上回过头,就看见身后的角抵坊沐浴在熹微晨光里,悬在门口的幌子迎风招展,底下除了挂着一溜角抵者的水牌,竟然还张贴着禁止博戏赌钱的律令条文。

她不由苦笑一声,挥鞭抽了一下小毛驴,赶着宵禁结束坊门打开,逃也似的离开了务本坊。

此时天刚蒙蒙亮,位于开化坊的荐福寺佛精舍里,王宗实一夜未曾合眼,一直在等候着光王。

随着寺塔晨钟响起,天光渐渐大亮,就在他提心吊胆地念佛祈福时,伴随“吱呀”一声门响,李怡终于闪身踏进了佛精舍。

“殿下可算回来了!”王宗实立刻来了精神,喜不自胜地迎上去问,“殿下,事成了没有?”

“还算顺利,”李怡低声回答,然而与他令人欣喜的答案相反,他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痛苦的表情,“王宗实…”

“在!”王宗实已经瞧出了反常,立刻紧张地问了一声,“殿下有何吩咐?”

“你…备了药酒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李怡:牡丹花下死,挨打也不怕。

灵云:你敢再试试?

☆、第二十九章 奉茶

王宗实火速找来药酒,为李怡解开衫袍,冷不防看到他背后老大的一块乌青,吓得自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嘶——殿下这后背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那个马将军为难殿下了吗?”

“并没有,你别多问了。”李怡尴尬地否认。

王宗实极有眼色地闭上了嘴,为李怡涂抹药酒、按摩淤青。

李怡料理完伤处,刚系好腰带,就听见一名知客僧来到门外求见,恭敬地向他报信:“启禀殿下,颍王突然到寺,正往殿下这里来。”

“知道了,多谢师父特意相告。”王宗实代为答应,随后与李怡对视一眼,忧心忡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颍王此人一贯不好相与,殿下多加小心。”

李怡点点头,又端出往日低眉顺眼的木讷模样,袖着手走出精舍。

果然出了精舍还没走出禅院,李怡就看见颍王李瀍迎面向自己走来。李瀍今日穿着一身紫色锦绣猎装,携弓佩剑,身边还伴着一位身穿红色猎装的美娇娥,两个人笑吟吟地沐浴在阳光下,宛如珠联璧合、光彩夺目。

“今日侄儿刚巧路过荐福寺,听说光叔在此礼佛,特来拜见。”李瀍嘴上说的客气,却只是懒洋洋地向李怡拱了拱手,便算是叙过了礼。

陪在他身旁的红装美人倒是礼数周全,望着李怡盈盈拜下:“奴婢王宝珞,拜见光王殿下。”

李怡不动声色,朝李瀍拱拱手,又对宝珞道了一声:“免礼。”

这时王宗实也向李瀍叙礼已毕,替李怡开口相邀:“多谢颍王殿下特意来看望光王,还请移驾精舍,饮茶休息。”

“难得光叔赐茶,侄儿就少不得叨扰一番了。”李瀍笑呵呵地应下,跟着李怡走进精舍,也不忙落座,先是将四周细细打量了一圈,忽然鼻翅一动,皱眉问,“怎么一股子药酒味?”

这祸害的鼻子,简直比那狗鼻子还灵光。李怡心中一哂,脸上却满是赧然之色,低声道:“礼佛,腰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