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瀍一下子没听明白,王宗实赶紧在一旁补充解释:“光王殿下虔诚事佛,每天在大雄宝殿拜佛,皆要跪拜足足一百零八次,所以药酒是常备之物。”

“哈哈哈…”李瀍毫不客气地大笑,话里有话地嘲讽,“光叔三天两头到寺院礼佛,几乎跑遍了整座长安城,其实侄儿心里一直特别想知道,光叔到底想悟出什么大道理。”

说到最后,李瀍目光挑衅地紧盯着李怡,轻慢的态度连站在一旁的宝珞都觉得尴尬,忍不住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罪过。”李怡双手合十,只回了一句,“佛法无边,岂容妄议。”

李瀍笑笑,不再说什么,与宝珞携手落座,等着喝茶:“光叔,侄儿近来总觉得身上不自在,让太医们切脉都说没毛病,便想着也许可以试一试修身养性之术。以后你礼佛,也带上我吧?”

李怡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猎装,不以为然地反问:“杀气腾腾,如何礼佛?”

“啧,那可就难两全了,”李瀍装模作样地嗟叹了一声,“我宁愿病死,也不想戒掉狩猎。”

坐在他身边的宝珞立刻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警告他:“殿下,休要胡说。”

“我就随口开个玩笑。”李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这时王宗实恰好上前奉茶,围着桌案共坐的几个人各怀心思,连喝碗茶时用来活跃气氛的闲聊,都是各种打机锋。李怡知道自己这侄子向来猜忌自己,倒也心平气和,只是那坐在自己对面的红衣美人,为什么总是拿一种充满控诉的眼神看他?

莫非自己曾经得罪过她?李怡不禁暗暗在记忆里翻检“王宝珞”这个名字,随后猛然意识到她就是晁灵云的师姊。

自己与晁灵云如今对外就是一对怨偶,也难怪她会讨厌自己了…李怡心虚地思忖,不由多看了宝珞几眼,忽然心中一动,开了口:“娘子,是元真高足?”

宝珞没想到寡言少语的光王竟会开口对自己说话,楞了一下才回答:“回殿下,奴婢的确师从元真娘子。这种小事殿下都能记得,奴婢真是受宠若惊。”

李怡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地问:“晁娘子,安否?”

他这一问顿时戳中了宝珞的心思,令她按捺不住情绪,言语间忍不住为自己的师妹抱起不平来:“谢殿下关心!奴婢的师妹好得不能再好,自从进了教坊跟随奴婢师父学艺,她不但心宽体胖、衣食无忧,更是找到了毕生的志向!如今儿女情长这类烦扰,对她来说已如浮云矣。”

李怡听了她愤愤不平的抢白,嘴角不禁浮起一丝浅浅的笑。

李瀍被这两人晾在一旁,看着心上人噘嘴娇嗔,还被自己的皇叔目光专注地看着,心里顿时老大不高兴,放下茶碗告辞:“光叔,侄儿还急着赶路,就不多留了。”

李怡点点头,起身将李瀍与宝珞送出精舍,一直走到禅院外,才慢悠悠地开口:“慢走。”

李瀍与宝珞并肩往荐福寺外走,私下里,宝珞悄声责备李瀍:“五郎,光王到底是你的皇叔,人又木讷寡言,你对他说话的态度未免太不恭敬了。就算他好欺负,你也不该如此。”

“就是因为好欺负,我才忌惮他。能够忍耐那么多年,他要么是真的痴愚,要么就是城府极深。”李瀍冷哼一声,回头往禅院的方向望了一眼,目中寒芒慑人,“他越是不问世事一心向佛,我就越是怀疑他一肚子坏水。如今这李家天下在我兄弟掌中,我可不想背后有这么个皇叔,最后得那渔翁之利。”

宝珞其实根本不关心男人们争权夺利的那些事,她只记挂着刚刚李瀍在精舍里说的那些话,不禁担忧地望着他问:“你的身体真的不自在吗?要不再换个太医看看,这种事耽误不得。”

“你别瞎操心了,我根本没事。”李瀍满不在乎地说。

说话间,两人走出佛寺,大批随从正牵着马站在寺外等候。

李瀍与宝珞跨上骏马,正待出发,宝珞仍是不放心地提议:“要不今天还是不去狩猎了吧?”

“行了行了,少唠叨。你不让我狩猎,我才会浑身不自在。”李瀍说罢朗声大笑,扬鞭打马,与宝珞一同沿着通衢大道,纵马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宝珞:负心汉还好意思打听我师妹?

李怡:这下可算是有了不在场证明了。

☆、第三十章 端午

这日晁灵云魂不守舍地回到教坊,连舞都无心练,只推说身体不舒服,浑浑噩噩地在房中躺了一整天。

宝珞陪着李瀍出城打猎,直到翌日午后才回来,一听说晁灵云身子不爽利,立刻跑到她房中探望。

“师妹你身体好些没?医师可有诊断?”宝珞看着床榻上病歪歪的晁灵云,愁眉苦脸地叹气,“我昨日才对外说你心宽体胖,怎么转眼就病了呢?”

“师姊放心,我没生什么病,只是觉得身子有些堕怠罢了…”晁灵云托着下巴横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问,“你对谁说我心宽体胖呢?”

“光王呀。”

晁灵云的下巴立刻滑出手掌,结果脑袋撞上瓷枕,险些被磕出一个包:“师姊你遇上光王了?在哪儿遇上的?”

“荐福寺。”宝珞没察觉晁灵云的异状,径自回答,“光王近日在荐福寺中礼佛,昨日一早我陪颍王出城狩猎,顺道去看望了他。”

啊…角抵坊中那个人果然不是他啊…晁灵云幻想破灭,更加颓丧地瘫在了床上:“师姊,我这病恐怕是不能好了。”

“啊?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没生病吗?”宝珞见她顷刻之间面如死灰,像被什么邪祟吸走了活气似的,不禁心烦意乱地低语,“难道是端午将至,邪毒渐侵吗?怎么我身边一个两个都说身上不自在…师妹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不舒服,只是有点生无可恋罢了。晁灵云没法解释清楚,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大概确实是恶日近了,心里才会烦得慌。师姊,你刚刚说除了我,还有谁身子不舒服吗?”

“哦,是颍王他随口提了一句,”宝珞说到这里,蓦然想起一件事来,立刻神秘兮兮地对晁灵云眨了一下眼睛,“对了,这次探望光王,我有意外的发现!”

“什么意外发现?”晁灵云沮丧归沮丧,倒是飞快竖起了耳朵。

“光王他,似乎很有些不中用啊…”宝珞斜着眼睛躲开晁灵云的视线,尴尬地笑笑,语带一丝同情,“他在佛殿才磕了一百零八个头就腰酸背痛,到了需要抹药酒的程度了呢。”

“啊?他腰不舒服了吗?那又怎么了?”晁灵云觉得自己听得不是很明白。

宝珞郑重地拍了拍她纯洁的脑瓜,语重心长地说:“你和他分开是对的,相信我。”

晁灵云疑惑地望着宝珞,觉得和她聊天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二人正在说话间,门外忽然响起元真娘子的声音:“灵云、宝珞,你们都在吧?”

晁灵云和宝珞听见师父问话,异口同声应道:“在,师父快请进。”

元真推门进来,一见到两名弟子,便笑道:“宝珞果然在这儿,我来看看灵云。”

宝珞连忙起身让到一边,向师父行礼。元真走到晁灵云榻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地问:“还好不烫,身子好些没?”

眼看着那么多人对自己嘘寒问暖,晁灵云实在不好意思为了一个注定已失去的初吻,再这样半死不活地堕怠下去,便打起精神笑道:“谢谢师父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有什么好谢的。唉,你去平康坊陪着姊妹赴了一趟宴,一回来就得了这样无头无脑,连医师都诊断不出的病,那酒宴还真是邪门。”弟子接的私活元真也不好意思多问,只能忧心忡忡地发愁,“后天就是端阳节了,可怎么办才好…刚刚十六宅亲王宴给你们俩送了请帖来,我该如何答复呢?”

“亲王宴?”不等晁灵云表态,宝珞已经抢先答应下来,“那我肯定要去的。”

坐在榻上的晁灵云蓦然想起李怡与自己的约定,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受到邀请,多半是李怡为了那半月一期的相会做出的安排,一颗心顿时砰砰直跳:“端阳节那天我也要去。师父别担心,我的身子今天就已经好多了,一定不会耽误后天的端阳节大宴。”

元真见晁灵云态度坚持,心里虽然仍有点担心,却还是倍觉安慰:“好,亲王宴我先替你答应下来,你好好休息,争取到端阳节那日可以彻底痊愈。”

“是,请师父放心。”晁灵云毫不犹豫地答应。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端阳节,满城榴花如火,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角黍【粽子】、艾草、雄黄酒的香味。

这一日曲江上龙舟竞渡,又有天子赐宴,天潢贵胄、文武百官与民同乐,一片湖光山色之中,遍地散布着或大或小的酒宴。教坊的乐伎俳优们全都活跃在这些酒宴上,各自使出浑身解数,表演的歌舞百戏让宾客们大饱眼福。

亲王宴设在芙蓉园的杏园里,此刻台上正表演着参军戏《三教论衡》,而晁灵云与宝珞已各自献舞完毕,正坐在席间侑酒。

宝珞自然是陪在颍王李瀍身边,晁灵云则与光王李怡遥遥相隔,偶尔两人视线交汇,彼此都心虚地赶紧垂下双眼。

晁灵云脸红心跳,心神不宁地想:请都已经把我给请来了,哑巴王肯定要设法与我私下见一面,就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了…天啊,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个登徒子呢?

晁灵云慌忙定定神,克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马,两眼专心对准舞筵。

只见台上表演参军戏的“参军”宽衣博带,俨然一副儒士模样,与他搭档的“苍鹘”正笑着问他:“你说你博通三教,那我能不能考考你?”

“来来来,”参军手抚长髯,胸有成竹地扬言,“儒释道三教的学问就没有我不会的,随便你考,捡难的问啊!”

“得了,我先问你个简单的。”苍鹘乐呵呵地问了一句,“释迦如来是何人?”

参军立刻毫不犹豫地笑答:“是妇人!”

“怎么会是妇人?”苍鹘大惊失色。

“简单啊,《金刚经》里曾经曰过:‘敷座而坐。’若不是妇人,怎么会丈夫坐了她才肯坐?”

“呸!净胡扯,那我问你,太上老君是何人?”

“是妇人!”

“怎么太上老君又成妇人了!”

“哎,《道德经》里不是写了吗?‘吾有大患,是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复何患。’有身有身,只有妇人才会有了身子,然后生娃娃,我说错了吗?”

“强词夺理!罢了,那我问你孔子是什么人?”苍鹘一问完,就看见参军面露猥琐的笑容,赶紧打断他,“停,停,你别张嘴了,你又想说是妇人了,是不是?”

“嘿嘿,孺子可教也!”参军嘿嘿笑道,“你听着啊,《论语》云:‘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不是妇人,怎么会待嫁?”

“妇人、妇人、妇人,我看你满脑子都是妇人,你学问都是在闺房里做的吧?”苍鹘白了他一眼,嗤笑。

“什么闺房!有句俗话说的好:‘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妇人她原本就在学问里,我自小读书破万卷,你给算算…”参军一边说一边来回晃动腰部,满脸暧昧。

“得,你这身体多保重吧!”苍鹘已然看不下去,摆手打断他,“没事多涂涂药酒,别读书读闪了腰!”

“噗——”晁灵云一口酒憋不住全喷在袖子里,总算是明白了宝珞前日的一片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李怡:终于有了不在场证明!

宝珞:我还顺便说了点别的。

ps:参军戏这段,化用了《唐阙史》中的《李可及戏三教》,确实是一段很古老的段子了。

☆、第三十一章 柳荫

滑稽的参军戏逗得满座宾客哄堂大笑,反倒没人察觉晁灵云的失态。这时曲江上忽然鼓声喧天,将宴上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舞筵上的参军立刻随机应变,对苍鹘道:“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跟你论学问,不如去看赛龙舟。”

“哦,你论不过我,就想逃跑哇?”苍鹘揶揄道。

参军瞪着眼反驳:“谁逃跑了?我是去怀念屈子的,仰慕圣贤你懂不懂?”

“真难得,就你还会仰慕圣贤,”苍鹘欣慰地点头,随口问,“那屈子是何人?”

“是妇人!”

“去你的!”

一片笑声中,参军与苍鹘行礼退场,满座宾客陆续起身,前往曲江岸边去看赛龙舟。

晁灵云混在人群中,很有默契地与李怡对视了一眼,随后找机会掉队,趁人不注意躲进了一处柳荫里。

初夏的垂柳郁郁葱葱,柔密的柳条如翠绿的穹庐,遮住了晁灵云的视野。她在一片绿荫里等待着李怡,期待中纠结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落在李怡眼中,他稍后一定会来见自己。可对李怡来说,今日这次相会是全然功利的,并且往后也一样,这其中压根没什么情分可言。

相形之下,此刻心跳不已的自己就显得分外可笑了。

晁灵云懊恼地捋下一把柳叶,握在掌心里搓揉,正心烦意乱间,眼前密不透风的柳条忽然一动,随后被分向两边,让一道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

晁灵云的心跳瞬间漏掉一拍,双颊绯红地望着来人,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李怡低头凝视着晁灵云,一言不发,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目光闪动,欲诉还休。

眼前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对她做过什么。

今日距离上一次相见,其实只隔了短短三日,可他心中却自有一份醉意,就好像朔日那夜因她而生的百般滋味,都在他一日三秋的心境中被酿成了酸甜并苦涩的醇酒,让他心口发热、神志昏昏。

浓密的柳荫如一方小小的天地,让彼此间的沉默变得有些尴尬,晁灵云忍不住又唤了一声:“殿下?”

李怡终于回过神,清了清嗓子,低声开口:“听说你已经去过兴庆宫,见到我母亲了?”

他一开口就是说正事,声调平稳,丝毫不见情绪起伏。晁灵云顿时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一张嘴就嘘寒问暖,关心他的腰痛好点了没有。

“是的殿下,我已经见过郑太妃了,只是还没机会说上话。”晁灵云也端正态度,恭敬地回答,“郑太妃在兴庆宫的处境,我已略知一二,接下来该做什么,还请殿下吩咐。”

“你既然对我母亲的处境已略知一二,就大约能猜到我的打算了吧?”李怡唇角浮起淡淡一丝笑,望着晁灵云问。

晁灵云点点头,又皱起眉:“如果我帮了殿下,能全身而退吗?”

李怡心中一沉,被他压在心底一直回避的问题,此刻终于第一次浮出水面。

她最初出现在他面前时,只被他视为一枚及时出现的合适棋子,然而就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太多始料不及的意外,让一切都在渐渐偏离他原本设想好的轨道。

她这枚棋子,已让他舍不得轻易丢弃。

“不必担心,你对我远不止这一点用处。”李怡深知若想使晁灵云这样的人信服,与其软语安慰,远不如晓陈利害管用,“何况我还知道,你有自己的任务在身,这种情况下,我更不会对你不利。”

“哦…多谢殿下如此为我考虑。”晁灵云勉强笑了笑,明知道李怡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在理,可弥漫在她心间的失望又算怎么回事?

李怡发觉晁灵云脸上忽然红晕褪去,神色变得闷闷不乐,不由紧张起来,赶紧检点了一下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随即找到答案——她朔日面见马将军的计划被自己插手破坏,这件事一定还在令她懊恼吧?

李怡对自己那日的所作所为既后悔,也不后悔。他悔的是自己因为某些不愿细想的动机,一时冲动干涉了晁灵云,并且手段不甚光彩,将来若是被她知道,只怕不能轻易收场。

至于他不后悔的理由,那就多了,多到他压根不用动脑子,就能不知不觉地笑起来。

为了消解此刻低沉的气氛,李怡决定继续说正事:“六月二十二是我的生辰,我的母亲能在那天进入十六王宅,与我团聚一日。我原本以为你在教坊不会很快崭露头角,所以便将计划定在了我的生辰之后,目前看来,计划也许可以提前。”

晁灵云果然精神一振,望着李怡问:“我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李怡微微一笑,缓缓道:“今上是郭太后的嫡孙,本性又仁孝,想要挑拨他们的关系,只能从圣上的生母萧太后这里入手。”

“萧太后?”晁灵云因为假母的教导,知道萧太后的身世,顿时反应过来,“萧太后原本是穆宗皇帝做亲王时的侍女,出身低微。依照郭太后高傲的性情,在圣上即位之前,她对萧太后的态度一定很轻慢。殿下是不是打算利用这点,挑起两宫太后不和,借圣上之力报复郭太后?”

“圣上与我是两类人,他不会那么做的。”李怡轻轻摇头,否定了晁灵云的猜测,“但圣上有胸襟,更有抱负。我知道他一直在寻找一支力量,用来破除朝中的朋党。”

李怡的话晁灵云不是很明白,疑惑地问:“这与郭太后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太后,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李怡低下头,俊秀的五官浸在午后的柳荫里,看上去无端有些阴沉,“我们可以帮助圣上,找到他的亲舅舅。”

若圣上找到国舅,必定会给他加官进爵,晁灵云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帮助圣上扶植外戚?”

李怡点点头,冷冷一笑:“这是圣上最需要的,也是郭太后最不能容忍的。破坏他们祖孙关系的关键,就在这里。”

☆、第三十二章 蜜意

哑巴王的计策听上去兵不血刃,果然不需要她为脑袋担心。晁灵云顿时放了心,望着李怡问:“莫非殿下已经知道,圣上的舅舅在哪里?”

“我暗中派人寻访了几年,如今已经有些眉目。”李怡没有将话说得太满,只对晁灵云说,“我要寻找合适的时机将他引到明处,这就需要你从中穿针引线了。萧太后之姊徐国夫人有个女婿,名叫吕璋,一直苦于没有升迁的机会,你需想办法结识此人。事成之后,再去西市茶行找一位名叫赵缜的茶商,将他引荐给吕璋。”

晁灵云仔细听完李怡的话,对他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都记住了。”

“很好,至于兴庆宫那里,等事成之后我再具体部署。”

李怡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柳荫外响起王宗实的声音:“小人拜见颍王殿下。”

柳荫中的两个人立刻屏住呼吸,随后果然听见李瀍问道:“怎么不见光王?”

晁灵云与李怡对视,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办?”

若是被李瀍发现他们在此私会,只怕又要被他借机撮合,将自己困于十六王宅。

李怡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伸手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用口型回答她:“打我。”

好端端的,这叫她如何打得下手?晁灵云冲李怡干瞪着眼,摇了摇头。

不料下一刻,李怡忽然浅浅一笑。晁灵云只来得及看到他眼中闪动的光芒,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双臂被他捉住,紧跟着唇上一热,已被他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相比朔日那晚,此刻这一吻浅尝辄止,显得极为克制,然而带给晁灵云的震撼却不亚于天塌地陷、烈火焚身。

“不要——”她一时大窘,本能地挣扎,察觉李怡的脸又向自己凑过来,终于不假思索地扬起手,“啪”一声抽了他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不轻不重,音量恰到好处,让已经走到柳荫外的人刚好能够听见。

晁灵云只觉得自己的手掌烫得像着了火,眼看李怡捂着脸颊,满面春风地凝视着自己,顿时羞窘得无地自容,只能转身冲出了柳荫。

李怡手中正牵着晁灵云的披帛,因为她的逃逸,薄如蝉翼的轻纱就顺道落入了他的掌心。

这样看起来,倒确乎是个十足的登徒子了。

他相当满意自己的表现,收起笑意走出柳荫,就看见李瀍正一脸揶揄地盯着他,而李瀍身旁的王宝珞则愤愤瞪了他一眼,伸手抽走他手中的披帛:“请恕奴婢无礼,这是我师妹的东西!”随后转身去追已经跑远的晁灵云。

“光叔,你怎么又唐突佳人了?”李瀍满脸坏笑,还促狭地劝了他一句,“强扭的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