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李怡咬牙道,看着晁灵云毫发无损,略微心定,“是弩-箭,刺客只是从远处偷袭,王宗实能应付。”

话音未落,果然马车已经开始狂奔,晁灵云在摇晃的车厢里尽力稳住身体,用自己的披帛为李怡裹住伤口。

李怡与晁灵云紧紧依偎在一起,时刻提防着还有暗箭偷袭,他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为了安抚她,故意说笑:“当初是谁杀了人还能跳柘枝舞,怎么如今倒变得胆小了?”

“这能一样吗!”晁灵云脸色苍白地反驳,忽然意识到被自己杀死的人也有妻儿父母,她害怕李怡是被自己的报应所连累,不敢再深思下去,“我罪孽深重,以后不敢再杀人了,若有报应,就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吧…”她用双手护着自己高耸的肚子,想到腹中幼小的生命,不由脸色苍白,浑身抖如筛糠。

李怡知道她在恐惧什么,用没受伤的胳膊搂紧她,在她耳边低语:“杀一人破一家,是死罪,杀尽天下万户空,是帝王。论罪孽,天家何人无辜?是我将你卷进了腥风血雨,不是你害了我,明白吗?”

“明白了,可这算哪门子安慰么,我更怕了。”晁灵云吸吸鼻子,低头抹去眼泪,问李怡,“刚刚刺杀你的,是五坊小儿吗?”

“应该是,近来也没得罪谁。”李怡苦笑,又有点庆幸,“幸好这弩-箭没淬毒,只是皮肉伤,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真的吗?”身为杀手的直觉却让晁灵云深深不安,“这刺客使用弩-箭,明明可以等待更好的机会,却对着马车放箭…他并不想一击命中。”

“你是说,比起要我的命,他更想示威、挑衅?”李怡皱眉。

“如果我没料错,不会再有第二箭了,”晁灵云与李怡对视,低声道,“可他不会只动一次手。”

“哼,看来这人恨我入骨啊。”李怡挑起唇角,目光在昏暗的车厢中灼灼闪亮,“拿我当猎物百般戏弄,倒真像是五坊小儿的狠毒手段。”

李瀍前些天还让她盯紧了李怡,为什么现在却要出动刺客?难道他们暗地里的斗争,已经要逐步摆上明面了吗?那自己一直不敢让李怡知道的身份,还能掩藏多久?

晁灵云心中忧惧,只觉得肚皮一阵阵发紧,无力地靠在李怡身上,急促地喘气:“十三郎,我们尽快回府吧。”

“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李怡紧张地问,看着她脸上血色尽失,连忙对着车外大喊,“王宗实,快回府!”

☆、第107章 后手

马车外,王宗实听到李怡焦急的喊声,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连忙应了一声,驾着马车疾驰。

不多时,马车赶回光王宅,李怡用没受伤的手臂扶着晁灵云下车,吩咐王宗实:“快去请太医。”

“是!”王宗实见李怡一只胳膊鲜血淋漓,晁灵云又脸色煞白地护着肚子,早慌了神,立刻吩咐仆从护送他们回房,自己飞快地跑去请太医。

李怡顾不得自己的箭伤,安顿晁灵云回房躺下,握着她的手忧心忡忡道:“这可如何是好,眼下胎儿还不足月,你却动了胎气…”

“你别担心了,慈恩寺方丈开的安胎药我一直在吃,孩子结实着呢,何况我怀胎到如今,总有七八个月了,就算孩子现在生下来,也能养得活。”晁灵云一径拿话安慰李怡,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不放心地叮咛,“倒是你,流了那么多血,一会儿等太医到了,赶紧让他处理伤口啊。”

“我这外伤,与你们母子相比,只是小事。”李怡凝视着晁灵云,皱眉道,“看着你,我连疼也顾不得了。”

晁灵云抿唇一笑:“我这样躺一躺,已经觉得好多啦,真的。”

为了稳妥,王宗实请了好几位太医来,分别为李怡与晁灵云医治。

李怡生怕取弩-箭的场面太血腥,特意避让到另一间房里,才肯让太医疗伤。

最后从诊断上来看,晁灵云只是因为情绪波动,轻微动了胎气,还是李怡的伤更重些,所幸没有伤到筋骨。太医为他取箭清创,上药包扎,又开了煎服的汤药,等到最后忙完,晁灵云已经因为安神汤药的作用,安安稳稳进入了梦乡。

王宗实送走太医,回过头来找李怡,发现他已经回到卧室,正坐在床边凝视着沉睡中的晁灵云。

“殿下。”王宗实轻轻唤了一声,李怡回过头,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外面说话。

王宗实会意,与李怡一同走到之前疗伤的房里,才开口请示:“殿下,今天遇刺的事,可大可小,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李怡沉思片刻,回答:“先对外瞒着吧,这件事如何处理,还得看马将军的意思。”

“为什么?今天这支冷箭,殿下与我都心知肚明,就是来自五坊小儿的报复!”王宗实憋屈极了,也糊涂极了,愁眉苦脸地抱怨,“我怎么感觉自从殿下结交了马将军,不但一点好处都没捞到,还被他指使得团团转?”

“马将军想瓦解王守澄一党,为社稷锄奸,我当然要助他一臂之力。”李怡深深看了王宗实一眼,低声道,“你知道的,这其实不光是为了灵云。”

王宗实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接受了现实,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殿下是为了宪宗皇帝。”

“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父皇驾崩那一天,我在中和殿偷看到了什么…”李怡的思绪陷入回忆之中,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谋害我父皇的阉宦,不光是陈弘志,我亲眼看见还有他。我那时候年纪虽小,却已经能记事了,可没有人在意我的话,尤其是太皇太后,就因为她的儿子已经上位,她唯恐再生枝节,硬是利用母亲堵住了我的嘴。”

王宗实无奈地望着李怡,叹道:“殿下这次若能顺手报了杀父之仇,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只是…殿下将自己暴露给颍王,还背了个勾结王守澄的黑锅,今日已经吃了五坊小儿一记冷箭,往后还不知道会被怎样报复呢,这笔买卖真是不划算。”

“我之所以那么做,也是因为这一次与以往都不同,他不是盯上我,而是盯上了荐福寺,”李怡若有所思地低语,“我那么卖力地做戏,还是被他注意到了寺中的玄机,他倒是突然变聪明了。”

“是呀,我一直以为能瞒到大功告成那一天的,结果突然就变成这样,真是古怪,”王宗实叹息了一声,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马将军铲除郑注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成功,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听见什么风声呢。”

“连十六王宅都听不见风声,那就是没影的事了。”李怡无奈道。

“没影?那就是失败了?”王宗实看着李怡受伤的胳膊,心疼得直哆嗦,“我还是没搞懂,马将军锄奸就锄奸,何必将殿下拉下水?殿下你这一臂之力,到底是用在哪儿了呢?”

“当初我就是怕你不同意我冒险,才没有把马将军的计划全部告诉你,”李怡见王宗实气得眼圈发红,终于对他坦白,“那一天在荐福寺,马将军听了知客僧的描述,推测寺外盯梢的少年就是五坊小儿,便临时与我商定了一个计划,诱捕那群少年,若查明对方的身份真是五坊小儿,就杀了他们,借机离间仇士良与王守澄,给他的锄奸计划添一招后手。”

“后手?”王宗实瞪大眼,没想到当初自己在外面把风,禅房里竟然商量出了这么大的主意。

“对,为了自保,准备的后手。”李怡解释,“毕竟郑注是王守澄的左膀右臂,杀了他,就算枢密使可以在圣上面前进言,从明面上平息此事,私底下他们也难敌手握实权的王守澄,更何况昭义镇还有个与郑注交好的刘从谏呢。若是能利用离间计,拉拢掌管五坊的仇士良一同对抗这两个人,胜算便又多了一分。”

“可惜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连前一步都没实现,殿下与马将军的这一招后手,自然也就白费了。”王宗实扼腕道。

“不,”李怡目光闪烁,望着他微微一笑,“这一招后手,还能做点变通。”

王宗实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殿下打算如何变通?”

“仇士良与王守澄之间的嫌隙,已经不可消弭,马将军依旧可以拉拢仇士良,联合他一同对付王守澄。”李怡娓娓道出计划,为王宗实解惑,“我们还会再向王守澄发难,只不过这第二次锄奸,马将军就不会再亲自出面,而是向仇士良借刀。”

“我明白了,”王宗实兴奋地接话,“好一招借刀杀人,我猜这一刀之外,殿下恐怕还有一层深意吧?”

李怡也不瞒他,笑着点点头:“仇士良这一刀,要么成功,要么王守澄就会知道,下狠手对付他的人是仇士良,而仇士良背后的人,是颍王。”

“真是一石二鸟的妙计!”王宗实简直绝倒,笑得两眼直冒泪花,“怎么办,殿下,我竟盼着马将军的计划不要成功,好让王守澄与颍王干一架,最好是两败俱伤,我们便可以坐享渔翁之利了。”

“但愿如此,否则我这一箭,岂不是白挨了。”李怡苦笑,随即提醒王宗实,“今天我要守着灵云,务本坊那里就不去赴约了,待会儿你去角抵坊跟马将军的人说下今天的事,顺便和赵缜说一声。”

“宅子那里不用去,有吴娘子在呢,”王宗实很放心地说,“他们俩心里有数的,过了约定的时辰我们还没去,他们自己就会散了。”

☆、第108章 信笺

“嘿,又在想什么呢?”

闷雷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青湘回过神,目光茫然地望着赵缜:“怎么了?”

“这话该由我来问你吧,”赵缜注视着吴青湘,笑着问,“你怎么了?今天一直在走神。”

“没什么。”吴青湘挤出一丝笑,岔开话题,“你说光王为什么还不来?”

“也许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吧。”赵缜的视线始终不离吴青湘的脸,观察着她的神色,“你等急了?”

“我是担心他出事,”吴青湘下意识地否认,又画蛇添足般絮叨,“约定的时辰都快过了,他以往总是提前到,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

“我说,你等急了吧?”赵缜用同样的问题打断了她的话,定睛直视着她,目光是如此的意味深长。

她忽然就有点恼羞成怒,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赵缜有点残忍又有点同情地指出事实,“十三郎现如今,整颗心都在晁娘子身上。”

“够了,我用不着你提醒。”吴青湘转过身,躲开他炽热的视线,“光王到这时候还没来,不如今天就先散了吧。”

赵缜望着她瘦削如竹的背影,脑中闪过“形单影只”四个字,无奈地感叹:“你就那么怕我提这个?”

“我怕什么?论先来后到,她也没法越过我去。”

“感情这种事,哪里能论先来后到?我看你也是糊涂了。”

吴青湘听了赵缜的话,心中一阵刺痛,却无法再嘴硬地反驳。她今日之所以会心烦意乱,完全是因为早上收到的那一封匿名信。

她不知道那躲在暗处觊觎的人是什么来头,怀着何种目的,偏偏她又碍于私心里的顾虑,不能对赵缜明言。

吴青湘咬咬牙,冷着脸回过头,警告赵缜:“你我之间就算是朋友,说这些话也有些过了。”

赵缜微微一笑,什么话也不说,只用沉默的目光一直看她。吴青湘惴惴不安的心忽然变得更乱,再也无法镇定自处,羞恼地转头离去。

尽管李怡没有主动声张,光王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遇刺的消息,还是很快就惊动了天子,李昂龙颜大怒,命京兆尹彻查,又下旨为光王宅加派侍卫。

马元贽趁机使出一招声东击西,让颍王误以为王守澄想安插亲军进光王宅,任由他从中斡旋,最后反倒把左营的人马调派给了李怡。

与此同时,李怡有意大事化小,模糊线索,负责查案的京兆尹苦于线索太少,加上颍王一派暗中干涉,光王遇刺案眼看就要不了了之,变成一桩无头悬案。

九月深秋,骄阳释放出最后的力量,育熟了天地万物。一连多日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气,整座长安城都被丰沛的阳光照着,恢弘之中,又多了一层炫目而焦躁的金色,久居其中的人被这金色日日浸淫着,不觉便有些眼目发胀,心头惶惶。

正是狩猎最好的时节,公子王孙、五陵年少,整日在长安城外放鹰走马。宫中的天潢贵胄、金枝玉叶自然也不例外,为狩猎提供鹰犬的五坊迎来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身为五坊使的仇士良也开始左右逢源。

没过多久,仇士良与马元贽便有了深交。眼看着五坊使与左军统军打得火热,王守澄表面上按兵不动,却通过郑注牵线,暗中拉拢了左军中尉韦元素,一时神策左右两军之间,暗流汹涌。

为了避免被仇士良察觉,李怡与马元贽的交往越发隐秘,二人不再去荐福寺碰头,改为每月朔望二日,在务本坊鬼市的角抵赌坊见面。

十月朔日,为了方便李怡在鬼市开张前下榻,吴青湘照旧一早来到务本坊的宅子里洒扫。

她心事重重地推开宅门,清扫庭院中的落叶与浮尘,果然没过一会儿,住在隔壁的老妪又来鬼鬼祟祟地敲门:“娘子在吗?”

吴青湘脸色一沉,握紧了手中的扫帚,平静开口:“大娘请进。”

“叨扰了。”老妪推开宅门,满脸堆笑地走到吴青湘面前,从怀里摸出两封信,一并交给她,“娘子有阵子没来了吧?可苦了那位郎君咯!他一直与老身念叨什么望穿秋水,度日如年呢,听着实在是怪可怜的。这不,他托老身转交的信,都已经先后送来两封了,幸亏娘子今天终于来了,娘子快收下吧。”

吴青湘面无表情地接过信,沉思片刻,随便打开了其中一封。只见素白的笺纸上,歪歪斜斜写着三个字“国舅府”。

原来如此。

她心头一阵恍然,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

原来鬼鬼祟祟,故弄玄虚的人,竟然是萧洪,难怪他会知道这座宅子。虽然这人一向咋咋呼呼,像苍蝇一样讨厌,但只要发现这里的人不是颍王,不是神策军,不是太皇太后那里的任何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吴青湘紧抿着嘴唇,回想起萧洪那张几乎被自己遗忘的脸,眼底闪动着不屑与厌恶。

站在她面前的老妪偷瞄着她冰冷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位郎君说,他想与娘子见面,如果娘子心中有意,请一个人前往信里提到的地方,他每日申时都会在那里恭候。”

吴青湘不置可否,瞥了一眼老妪,径自拆开第二封信。

然而这一次,当笺纸展开,露出画在纸上的图案时,吴青湘如遭雷击,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笺纸上画着一枚袖箭,以细笔勾勒,流畅的线条,精美的细节,处处都与她的记忆吻合。尤其是袖箭尾柄上那个小小的“罗”字,让她浑身发冷,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已经被自己丢进河沟处理掉的袖箭,显然已经落入他的手里,他究竟跟踪了自己多久?又到底想做什么?

“娘子?娘子?”

老妪怯怯的呼唤声及时拉回了吴青湘的神志,她连忙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那人信里的意思,我都知道了,谢谢大娘。”

“哎,娘子不必客气。”老妪点头哈腰,向她告辞,“家里还有许多活计,我就先回了。”

“大娘慢走。”她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地目送老妪离去。

待到宅门紧闭,吴青湘的目光再度落回笺纸上,不由双手微颤,心中一阵阵发紧。

申时,国舅府相见吗?他如此针对自己,坦然摆出这样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到底打算做什么?

☆、第109章 报复

午后申时,萧洪照旧盘腿坐在客堂里,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摆弄着手中青光闪闪的袖箭,守株待兔。

自从送出第三封信,他每天都会像这样充满耐心地等上一下午,只要吴氏收到了信,他就不怕她不来。

可是她来了之后又要怎么做呢?萧洪只有一团模模糊糊的报复心,也没往深里细想。

就在他转着酒杯独自出神时,堂外的侍儿打起帘子,娇声禀报:“恭喜郎君,有娇客登门呢。”

萧洪顿时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问:“可是位姓吴的娘子?”

“是呀,”侍儿掩口一笑,促狭道,“郎君好心急。”

“少跟我油嘴。”萧洪笑骂了一句,正色道,“快请她进来。”

侍儿应了一声,放下帘子,萧洪望着微晃的门帘,心也跟着微微荡漾,连唇角都不自觉地挑起了一抹笑。

须臾,侍儿撩起门帘,萧洪瞬间拎起精神,看着一道青色的身影走进了客堂。

“我就说怎么枝上喜鹊一直叫,原来是稀客登门,快请坐。”萧洪哂笑了一声,移开视线,像是没看见吴青湘冰冷的眼神一般,吩咐侍儿,“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客人奉茶。”

吴青湘冷眼看着萧洪装腔作势,径自坐下,开口:“不必费心了,你几次三番寄那种信给我,不像是来请我吃茶的。”

“啧,吴娘子如此冷淡,也不像是上门来求人的呢。”

“我为什么要来求你?”吴青湘冷笑着反问。

“就冲着这个,难道不该求我吗?”萧洪缓缓朝她亮出自己手中的袖箭,用那锋利的箭尖直指她的双眼,“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直接上国舅府来吗?”

吴青湘迎着袖箭冷冽的寒光,身体纹丝不动,平静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是一群不择手段的小人。”萧洪目光中裹挟着复杂的恨意,冲她扬了扬手中的袖箭,“这东西,现在在我手里,我知道这对你,还有你的主子光王,都是一个致命的把柄。如果你敢强抢,或者敢对我不利,今天你就出不了这座国舅府!”

看着他盛气凌人的架势,吴青湘没有一丝惧色,只是冷冷提醒他:“别忘了,你能飞黄腾达,顺利当上国舅爷,可都是因为我们这群‘小人’。”

“哈哈哈…那我可真要感谢你们了。”萧洪仰头大笑,末了用双眼瞪着吴青湘,咬牙道,“你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抬举我,却拐着弯地让我认识吕员外,不直接送我去认亲,你们要我怎么想?是光王高风亮节,将功劳让给别人?呵呵,别拿我当傻子耍了!”

“光王出面,有诸多不便之处,你一介茶纲役人,能懂得什么?”吴青湘直视萧洪愤怒的双眼,“就因为一点毫无根据的臆想,你就怀恨在心,躲在暗处装神弄鬼,我看你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之辈。”

萧洪听了吴青湘的斥责,也不言语,招手让站在门口,正踌躇不安的侍儿进来奉茶,语气柔和地叮咛:“别怕,上完茶出去替我守着,别让他人靠近客堂。”

“是。”侍儿应声,奉茶时大胆地瞪了吴青湘一眼,目光里带了点恼火。

待到侍儿退下后,萧洪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茶,笑道:“我这个侍儿,是个忠心护主的女子,我想你也是。”

吴青湘不置可否地笑笑,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随即不动声色地放下。

“怎么,味道不好?”萧洪望着她问。

吴青湘随口客气道:“国舅府的茶,自然是好的。”

“国舅府的茶再好,也比不上御供紫笋啊。”

此言一出,客堂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直到许久之后,吴青湘才打破沉默:“国舅此话何意?”

“我一介茶纲役人,朝堂上的事,我不懂,这茶嘛,我可是懂的。”萧洪意味深长地回答。

吴青湘听了他的话,心如擂鼓,说不出一个字来,白净的脸庞一点点地失去了血色。

“我看茶行的库存,赵缜的私茶生意,在长安也算数一数二了吧?”萧洪看着吴青湘的镇定被一点点瓦解,心中涌出一股解恨的快意,“他的货源,除了各地的私茶场,也包括江贼劫掠的赃物吧?我知道这些私茶都是销往寺院,所以,这其实是光王的一桩大生意,对不对?”

吴青湘默默听完他的话,好半天才松开牙关,哑声开口:“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也不知道呢。”萧洪冷笑,忽然扬起手中袖箭,用锋刃紧紧贴住吴青湘的脸,“原本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玩我,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已经不疑惑了。这里就是一个人玩人的世界,不是你们玩我,就是我玩你们。所以,我想好好玩玩你。”

说着他将袖箭缓缓下移,嘴角浮起一丝笑:“你对光王忠心耿耿,我很好奇,你可以为他做到哪一步呢?”

袖箭锐利的箭尖抵住吴青湘的衣襟,稍稍施力,便划破了柔韧的衣料。

“我是光王的侍妾。”她的喉咙一阵发干,艰涩地说。

“我知道。”萧洪继续挑开她的衣襟,因为逐渐暴露出的雪白肌肤,兴奋地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就想给他一点颜色呢…”

话音未落,他被吴青湘一把抓住了手腕,萧洪挑起眉,心平气和地说:“拜你们所赐,我如今做了国舅,也能时常和圣上聊聊家常,他的叔叔暗地里发了那么一大笔横财,我实在没道理不说出来,让大家同喜一下啊。”

他一边说,一边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从用力的紧握,到开始发颤,直至最后松开。

☆、第110章 揭穿

随着箭尖轻挑,青色的外衣飘然滑落,露出衣下皎洁如月的肩头。萧洪唇角挂着一抹得逞的奸笑,却在目光触及吴青湘胳膊上那一道狰狞的伤痕时,笑容一僵。

这伤痕的位置,难道她…记忆中的种种细节和眼前之人逐一吻合,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原本就复杂的情绪一瞬间更是如火上浇油般爆发。

“你——”萧洪看看伤痕,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吴青湘,肚子里那一点下流的报复心,被骤然出现的另一重真相冲击得烟消云散,“我…呵呵,我可真是搞不懂了…”

他骇然怪笑,用箭尖指住伤痕,红着眼问吴青湘:“这是那天留下的伤痕吧?你就是刺杀刘从谏的刺客。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你们竟然能玩到这种程度,都把我给绕糊涂了,真是佩服!”

他咬着牙咆哮,五官扭曲,像是愤怒到了极点。箭尖随着他的吼声而颤动,划破了那一道带着记忆的旧伤痕,殷红的血珠渗出苍白的皮肤,一滴一滴滑落进青衫,刺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