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你先别慌。”绛真搂住晁灵云摇摇欲坠的身体,被她雪亮的眼神盯得心底一阵发虚,顾不得还有侍儿在场,含糊暗指,“这不是他的意思,真的。”

晁灵云压根不理会她说什么,拼命挣开她的双手,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十三郎,十三郎,他在哪里…”

☆、第114章 分娩

光王遇刺身受重伤,前来急救的太医一直忙到傍晚时分,结果刚跨出房门就被晁灵云堵住,急得他也顾不得礼数,擦着汗道:“下官全力救治光王,绝不敢有一丝懈怠,请娘子放心。娘子如今快要临盆,还请保重玉体。”

“他的伤势如何,人可清醒?”晁灵云对太医的话置若罔闻,执拗地追问。

“下官已将弩-箭取出,创口也已经清理包扎好了。只是光王失血过多,目前还在昏迷,”太医话音未落,晁灵云的脸色立刻一片煞白,吓得他赶紧又说,“娘子也不必太过担心,光王毕竟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只要身体不发热,伤势应该很快就会好转。”

一直陪在晁灵云身边的绛真也帮着劝:“太医已经尽力,你守在门外干着急也没用,不如先回房好好休息,也免得光王伤还没好,你这里又添乱。”

晁灵云目光一转,蒙着泪的双眼紧紧盯住绛真,让她心底一慌。

“走,我先扶你回房。”绛真怕她失去理智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扶着她胳膊的手暗中添了点力气,低声提醒,“我们回房再说。”

晁灵云猛一下挣开了她的手,托着肚子往房中走:“我要去看看他。”

从接到李怡遇刺的消息开始,她的肚子就开始疼,到了现在疼痛已是一阵紧过一阵,肚皮表面也绷得像石头一样硬。她生怕被旁人知道,自己就要被撵回房中躺着,因此一直忍着不说,只用双手托着沉重的肚子,借此分担些那坠铅似的绞痛。

先前太医在房中为李怡疗伤,除了晁灵云,王宗实和吴青湘也守在门外。方才王宗实早就趁着太医说话时,闪进房中看人去了,倒是吴青湘的反应比往日慢了一拍,看见晁灵云进房才跟着迈开步子,虽然与旁人一样沉着脸,却频频走神有些反常。

晁灵云步履不稳地走进卧房,看见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李怡,泪水更是抑制不住地涌出眼眶,哽咽着唤了一声:“十三郎…”

她盼着自己这一声能唤醒李怡,然而躺在她面前的人脸色灰白,双目紧闭,再也不能如往日一样笑着给她回应。

“十三郎,你千万不能有事,”她握住李怡冰凉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抽泣着说,“我们的孩子就要生了,你说好要第一个抱抱他的,你不能食言…”

站在一旁的王宗实听见她的话,顿时无法自持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是小人无能,没能为殿下挡住那一箭,小人没脸活着,小人该死!”

晁灵云听到他的哭诉,一股怒意瞬间从心底窜起,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她收住眼泪,冷冷问一直在房中打下手的侍儿:“从光王身上取下来的那支箭,在哪里?”

侍儿立刻取来托盘,呈给晁灵云过目。

看着盘中与前次遇刺时一模一样的弩-箭,晁灵云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起血迹斑斑的箭矢,“啪”一声折成两半:“卑鄙小人,我要你血债血偿!”

她咬牙切齿吐出这句话的同时,肚皮又是一阵发紧,腹中胎儿用力翻腾,像拽着她的五脏六腑搅动一般,顶住了她的心口。

晁灵云呼吸一顿,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料还没等她缓过气来,她便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下身,瞬间浸湿了小衣。

这状况前些天女医再三叮嘱过,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羊水破了,顿时慌了神,抱着肚子喊:“我要生了。”

同屋的王宗实和绛真立刻脸色大变,一边扶起晁灵云送她回房,一边指挥侍儿:“快去请女医!”

卧房里顷刻间忙成一团,只有吴青湘站在角落里静静旁观,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得房门,王宗实又张罗着让人去抬肩舆来,晁灵云见他兴师动众,抽着气小声道:“我没事,才这几步路,走走就到。”

“我的娘娘,你肚子里的可是小嗣王,求你保重些吧。”

晁灵云刚闹腾得破了羊水,自知理亏,加上腹痛加剧,不但腿脚发软,连身上都开始一阵阵地冒虚汗,只好乖乖让人抬回了房。

在此过程中,绛真一直陪在她身边,在接生的女医赶来前,姊妹二人四目相对,绛真一直都清楚晁灵云眼中的怀疑与怨憎,于是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光王遇刺我不知情,大人和颍王从没露过这个意思,你相信我。”

晁灵云疼得满头冷汗,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无法自控地发出呻-吟。分娩的阵痛比她受过的最重的刀伤还要疼得多,很快她的世界里就会只剩下疼痛。

在神智涣散前,她睁大双眼,黝黑的眼珠灼灼盯着绛真,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阿姊,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满屋子的人,只有绛真知道她这句话中真正的意思。眼看着晁灵云的身体挣扎在分娩的剧痛里,而她的心灵却更想挣脱另一张罗网,绛真忍不住眼眶一红,心疼地直掉眼泪:“都什么时候了,你别胡思乱想,先安心把孩子生下来。”

她知道自己是在敷衍晁灵云,也知道晁灵云一定很早就有了逃离的心思——这心思不仅是胡思乱想,更是痴心妄想,她清醒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更加没法帮她。

早在作为棋子登上棋盘的那一天,她就已经觉悟,这辈子除非主人高抬贵手,或者有外力掀翻整个棋局,一颗棋子想要自己出局,几乎难如登天。

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会凭恩德招徕贤能,你可千万别为了儿女情长做傻事。绛真抹着眼泪,在心中默默乞求。

为晁灵云接生的女医恰在此时赶到,绛真顺势退让到卧房外,与王宗实等人一并等候消息。

女人的头一胎总是很难生,偏偏李怡眼下又是重伤昏迷,王宗实必须顾着两头,忙得是焦头烂额。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厢晁灵云痛了一天一夜,孩子还是没能生出来,另一厢李怡不但没清醒,体温还在逐渐升高。

“光王的伤势恐怕不妙。”太医替李怡搭过脉,低声对王宗实道,“下官先为光王开服药,如果明日还是高热不退,病情可就凶险了。”

☆、第115章 麟儿

“这可如何是好!”王宗实急得涕泗横流,直接跪下央求,“求大人救救光王,小人来生做牛做马,定当报还大恩。”

“快快请起,”太医慌忙扶起王宗实,谨慎地说,“下官一定尽力,只是万事皆有天定,下官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小人明白,就有劳大人多费心了。”王宗实千恩万谢,心里还记挂着难产的晁灵云,这厢与太医告辞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晁灵云那厢。

他一路风风火火地疾走,在穿过廊庑时,忽然听到两名侍儿站在廊下嘀嘀咕咕。原本王宗实顾不上在意这等小事,偏生有只言片语飘到他耳朵里,字眼极不中听。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鬼鬼祟祟说什么呢?什么生啊死的!”他火冒三丈,快步冲到廊下,瞪住这两个被他逮了个正着,正瑟瑟发抖的侍儿,指着其中一人的鼻子,厉声问,“你说,她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大人息怒…”侍儿牙齿格格打战,唬得腿脚发软,跪在地上招供,“刚刚她说,晁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不吉利,多半是个克父的煞星,落在这宅子里,就得顶走一条命。她还说,这就是老话里说的:‘生一个,死一个’…”

王宗实两眼圆瞪,扬手就抽了侍儿一人两个嘴巴子,怒吼道:“真要生一个死一个,就拿你们两个的命来顶!”

说罢他大声唤来两名仆从,铁青着脸下令:“将这两个贱婢给我捆进柴房里,等我忙定了再来发落!”

两个侍儿哭天抢地的被仆从扯走,王宗实气冲冲地赶到晁灵云的卧房外,绛真和元真师徒正坐在客堂里等候,见他来了,连忙起身问候。

王宗实压住火气,与她们寒暄了两句,怀着期盼问:“里头可有消息?”

“大人才离开大半个时辰,哪能那么快就有消息。”绛真苦笑了一下,憔悴的脸上满是疲惫,“方才侍儿往房里送了参汤,说娘子疼得厉害,什么也吃不下,好在人倒还算清醒。”

王宗实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听着卧房中传出一声复一声的呻-吟,烦躁得坐立不安:“这都快两天了还没生,光王那里也不见起色,真是叫人把一颗心都给操碎了。”

“吉人自有天相,大人也不必太忧心。”宝珞倒是气定神闲地宽慰王宗实,神色一派乐观,“我今早特意怀揣着镜子,出门听了一下,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娘子,那是生的。’,可见今天一定能生。”

坐在一旁的元真听见她的话,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又去厨房偷吃了?秋天贴的一身膘,你还想不想在冬至前减掉?”

宝珞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冲师父打哈哈:“偷不偷吃不重要,反正我听到了一句吉利话,对不对?”

元真瞧着宝珞眉飞色舞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姑且算你有理,不过这句话若是没灵验,从明天起你就得给我饿上三顿。”

宝珞瞬间大惊失色,盯着通向卧房的走道,暗暗祈祷:我的好灵云啊,今天你可一定要生啊,拜托拜托!

像是应了她的诚心似的,过了没多久,房中忽然传出女医激动的喊声:“加把劲,孩子就快出来了!”

守在客堂里的一群人顿时精神一振,都暗暗握紧拳头,屏住呼吸,好像这么做就能帮产妇鼓劲似的。

每每到了这种悬心的时刻,一点点时间都会变得无比漫长,就在大家耐心耗尽,开始面面相觑、心底发慌时,卧房中忽然传出“哇”的一声大哭,众人顿时眉头一松,随着笑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们快听这哭声,多洪亮啊,一定是个男孩!”眼看吉兆应验,逃过饿饭的宝珞雀跃不已,第一个开口夸赞。

王宗实深以为然,高兴得眼泛泪花,连声附和:“没错,没错,这下光王宅有了小嗣王,往后可要热闹多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满头大汗的女医才笑吟吟地走出来,向众人报平安:“孺人刚刚诞下麟儿,母子平安。”

“有劳娘子,孺人产后虚弱,还要辛苦娘子费心照料。”王宗实亲手奉上谢仪,吩咐仆从唤来一直在耳房中待命的乳母,迫不及待地命令她,“快进去将小嗣王抱出来,让大家好好看一看,手脚仔细些,可不许有闪失。”

乳母轻声细气地应下,走到卧房里,片刻后抱着一只襁褓小心翼翼地来到堂中,满脸喜色道:“小嗣王长得好俊俏。”

众人立刻兴奋地围上来,只见襁褓中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肤色通红,双眼紧闭,脸模子像极了李怡,虽然远没有白白胖胖的满月婴儿好看,但那漆黑的胎发、长长的睫毛、高而秀的鼻梁,都能看得出将来一定是个俊俏的郎君。

“呀,不怎么像灵云呢。”宝珞略带遗憾地评价,立刻被师父悄悄拿手肘撞了一下腰。

“瞧这小脸,和光王真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宗实欣慰地感慨,擦着眼角道,“我去给光王报喜。”

说罢他辞别喜气洋洋的众人,一路小跑到李怡住的安正院,刚巧侍儿煎好太医开的汤药,正要进屋,王宗实将她叫住,从她手中端过药盅,进屋为李怡喂药。

太医守在床前,见王宗实来了,连忙起身相迎。王宗实将药盅放下,低声道:“有劳大人,方才孺人平安诞下小嗣王,小人放下了一半的心,现在总算可以一心一意地看护光王了。”

太医听闻喜讯,立刻道贺:“恭喜光王喜获麟儿。”

“但愿这喜事可以给宅子添添福气,让光王尽快转危为安。”王宗实用汤匙缓缓喂李怡进药,对太医道,“这里有小人伺候,大人不妨先去外厢稍事休息,在光王好转前,还要劳累大人呢。”

“不敢。”太医客气了一句,也觉得此刻身心俱疲,便领了王宗实的好意,去外厢休息。

待到太医离开后,王宗实盯着药盅里漆黑的汤药,却缓缓皱起眉,仿佛那药里的苦气都染上了他的脸。

“殿下,晁娘子为你生下了小嗣王,你快醒来看一看吧。”王宗实望着李怡,哀声叹气地说完,又想起他昏迷前临时决定要自己办的事,一颗心七上八下,进退维谷。

眼看着光王伤势恶化,难道自己还要按照他的交代,冒险将那个卑鄙小人引到府中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宝珞用的占卜方法叫“镜听”,在唐代很流行,即:怀里揣着镜子出门听到别人说的第一句话,根据话的内容来联系所要占卜事件的吉凶。

☆、第116章 母性

晁灵云一觉醒来,仍然觉得虚脱无力,浑身的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尤其是刚生完孩子的下身,因为过度的用力与挤压,撕裂的痛感丝毫没减轻,并且从体内一阵阵地涌出黏稠的血水,浸湿了垫在身下的草木灰衬垫。

她转过头,看见照料自己的女医,嗓音沙哑地问:“我的孩子呢?”

“孩子就在隔壁厢房,由乳母照顾着呢,娘子放心。”

晁灵云心中一沉,当着女医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闭上眼睛,手指揪着身下的衬垫,任酸楚难言的滋味涨满了自己的心。

负责照料孩子的乳母是一早就物色好的,事先也给她相看过,是位很细心稳妥的娘子。

那时她早就从宝珞口中听说,亲王的子嗣都是由乳母喂养,心里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教条,非但不觉得难受,甚至还窃喜这么做不妨碍自己与李怡朝夕相处,倒也轻松省事。

然而经历过这一场粉身碎骨般的疼痛,她觉得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已经因为这疼痛真正连了心,如今孩子一生下来就被乳母抱走,让她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块,疼痛又不舍。

她心里觉得委屈,偏偏李怡又身受重伤,她不但没法对他诉说,更加不好反悔,毕竟被这样体贴周到地照顾着,她还要添乱,岂不是成了没轻没重的混人?

晁灵云压抑着心中的难受,睁开双眼,问女医:“光王醒了没有?”

“还没有。”女医回答,从热在炉上的铫子里倒出一碗汤药放在床前,扶晁灵云半坐起来,“娘子请进药。”

晁灵云端起药碗,被那刺鼻的药气冲得直皱眉,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药?闻着就觉得苦。”

“这是利于恶露排出,收敛乳汁的药。”女医解释。

晁灵云立刻放下药碗,低声道:“我不想喝。”

女医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柔声问:“娘子为何不愿喝药?”

“哺育幼子,乃是人伦天性,我却把孩子丢给乳母喂养,自己喝药收敛乳汁,岂不是枉为人母?”

女医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自古女子头胎生育,年纪大都不足双十,容易乳汁不足,需要生到第二胎、第三胎的时候,方能乳汁丰沛。尤其是千金贵女,体格原本就不够强健,能喂饱孩子的就更少了,且不说皇家的金枝玉叶,就是家境宽裕的一般人家,谁忍心让刚出生的娇儿忍饥挨饿呢?”

晁灵云没法反驳女医的话,心里却还是不服气,低声道:“那头胎若是不哺乳,往后纵有第二胎、第三胎,还不是一样喂不了孩子?”

“只要有乳母在,生再多孩子都无妨,娘子不必担心。”女医一句话便将晁灵云堵了回去,告诫她,“娘子若不及时喝药,就会乳汁淤积造成肿痛,若是因此发热,很容易就会发展成大病。”

晁灵云看着碗里漆黑的汤药,心中仍然在犹豫。

“娘子,再耽误下去药就凉了,会影响药性。”女医微微皱起眉头,正色道,“娘子只纠结于哺乳之情,却不知母子情深,贵在教化,将来小嗣王开蒙读书,继位成家,样样都需要娘子以才德施教,这才是身为慈母的大德至道,娘子何苦拘泥于这一点口腹上的小节?”

女医锦心绣口,说的话句句在理,让晁灵云觉得自己处处不对,她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忽然不想再听这些大道理,任性地将药碗一推,同时泪珠也夺眶而出:“我不想喝,你去叫王宗实来。”

女医退到一边,让侍儿收拾泼了一地的汤药,好意劝阻:“娘子正值产后虚弱,身上恶露又没排干净,最好不要见太多人。”

“不,我要见他。”晁灵云执意坚持,觉得此刻的自己在女医眼里,一定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却控制不住地淌下眼泪。

女医拗不过她,只好让侍儿出去叫人。

不多时,王宗实匆匆赶到,他在路上听侍儿说了个大概,见了女医,立刻低声下气地抱歉:“孺人怕是因为牵挂着光王,才会烦躁易怒,还请娘子多担待。”

“无妨,”女医面容平静,不见喜怒,从容道,“妇人分娩本就是生死交关的大事,产后情绪多变并不鲜见,照顾的人更应该多些耐心,大人无需抱歉。”

王宗实连声道谢,走进卧房,看见帐中黯然垂泪的晁灵云,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劝慰:“娘子快快止泪,分娩之事大损气血,一定要好好休养,可不能这样愁眉不展,不停掉泪的,当心哭坏了眼睛。娘子唤小人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晁灵云不理会他的嘘寒问暖,突兀地开口:“我不要乳母。”

王宗实心中一惊,刚要反对,又顾虑着晁灵云的心情,于是委婉地反问:“不请乳母,岂不是要饿坏了小嗣王?”

“我能自己喂养孩子,不会饿坏他的。”晁灵云一脸坚决,寸步不让,“过去我在家乡也见过别人养孩子,刚生下来的孩子饿个两天,只喂点水,等母亲通了乳汁再喂也不妨事。”

“那是穷家小户的孩子,岂能和小嗣王相比?”王宗实苦口婆心地劝道,“高门大户,哪有不请乳母的道理,传出去不免惹人闲话。”

“我不管外人怎么说,我自己生的孩子,我就要自己养育。”晁灵云流着眼泪,咬牙坚持。

“那不如这样,我们折中一下可好?”王宗实察言观色,试探着说,“乳母我们就先留下,娘子舍不得小嗣王,就将他抱过来喂养,改日当娘子奶水不足时,就让乳母来房里喂饱了小嗣王再离开,这样既饿不着小嗣王,又成全了娘子初为人母的心,岂不是两全?”

晁灵云遂了心愿,终于收住眼泪,抽噎着问:“光王的伤怎么样了?”

“光王这次伤得很重,一时半刻也不见好转,”好容易哄好了晁灵云,王宗实怕她再掉泪,连忙道,“太医正在全力救治,娘子不必太担心。”

正说着,侍儿忽然来到门外通报:“大人,郑副使到了。”

“郑副使?”不等王宗实回答,晁灵云已经敏锐地猜出了来人的身份,盯住他问,“是不是郑注来了?这个人为什么会来?”

☆、第117章 疗伤

王宗实被晁灵云问住,尴尬地敷衍道:“郑注来这里,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娘子不要误会。”

“他过来能为了什么事?”晁灵云灵光一闪,沉着脸问,“莫非他是来为光王疗伤的?”

“嗯…差不多吧…”王宗实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这是太医的意思?”晁灵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怒道,“太医是疯了吗?请这种卑鄙小人来为光王诊治?回头是不是也要弄个人肉做药引?”

“娘子息怒,别气坏了身子。”王宗实连忙安抚晁灵云,往左右看了一眼,屏退侍儿,这才小声道出真相,“请郑注来,其实是光王的意思。”

“不可能,他一直昏迷着呢,怎么可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王宗实眼看瞒不过去,索性老实交代:“这是光王昏迷之前,临时想出的主意。”

“你是说,他在遇刺的那一刻,让你把郑注请到府中来?”晁灵云半信半疑地问,见王宗实点了头,又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光王想利用自己受伤的机会,将郑注引到府中,再定他一个‘救治不力、欺世盗名’之罪,先斩后奏。”王宗实回答。

晁灵云听了他的话,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开口:“他在那种时候,还想着这些吗?”

王宗实知道她心里介意什么,连忙替李怡描补:“娘子千万别多心,光王自然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娘子和小嗣王的。铲除郑注这件事,只是顺势而为。”

“生死关头,却拿自己的性命做这种事,这叫什么顺势而为?”晁灵云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打发王宗实,“我这里没别的事了,劳烦你让乳母将孩子抱来给我,然后就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王宗实知道她心气难平,却无暇安抚,只好先走到房外吩咐侍儿,让乳母把小嗣王抱来,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去见郑注。

晁灵云独自半躺在床榻上,想着昏迷中的李怡,想着正领着郑注入瓮的王宗实,忽然就有些心灰意冷——就算在遇刺中箭的时候,他还只顾为母亲报仇,情愿拿自己的性命设局,相比之下,为他痛彻心扉,幻想着摆脱颍王安稳生活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她也许从没真正理解过生在皇家的人,就算为他吃过一次大亏,也还是没有学乖。

就在晁灵云失神之际,乳母抱着孩子来到房中,有些惶恐地向她请安。

晁灵云回过神,急切地伸出双手:“快把孩子给我。”

她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等那小小的一团重量落入自己怀中,一颗没有着落的心才算彻底踏实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清楚自己的孩子,沉睡中的婴儿是那么安静娇嫩,好像倾尽毕生来守护都不够。晁灵云睁大双眼,在他的小脸上寻找李怡和自己,心中柔情满溢,眼泪情不自禁又滑出眼眶。

瞧她千辛万苦,生了一个多么珍贵的宝贝呀!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看了又看,笑了又笑,好半天之后抬起头,才发现乳母正安静地站在一旁,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望着自己,目光里含着几分怯意。

晁灵云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歇斯底里恐怕是吓到了她,于是和气地低声道:“你别怕,是我想念孩子,不是你不好。”

乳母不知道如何答话才妥当,只好局促而无声地笑笑。

“我知道你有三个儿子,最小的那个才刚刚满三个月。”晁灵云望着乳母,忍不住问,“你想不想他们?”

“回孺人的话,奴婢稚子尚幼,自然是极为想念的。”一提到自己的孩子,生性文静的乳母不禁也打开了话匣子,脸上浮现出怜爱与自豪的光彩来,“只是为了供他们将来读书成材,也只能忍痛分离,委屈三郎少吃几口奶了。”

乳母这番话倒是和女医的论调不谋而合,反衬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幼稚浅薄,晁灵云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开口:“委屈你们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