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善慧急促地回答,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上滚滚滑落,“我中了一箭。”

赵缜飞快地替他检查伤势,安慰道:“只是刺穿了琵琶骨,伤得不算太重。”

说话间,二人突然听见咣当一声,同时感觉到船身狠狠颠簸了一下,待到稳住身体,就听见赵缜欣喜若狂地大喊:“是暗礁!我们到九龙滩了!”

善慧正疼得嘶嘶倒吸着凉气,望着赵缜喜形于色的一张脸,被他这份疯狂震撼到心惊肉跳。

与此同时,发自船底的碰撞声还在持续,整条船仿佛跌跌撞撞的醉汉,在江上颠簸得越来越厉害。

“那些船不会再往前了,除非他们想与我们同归于尽。”赵缜胸有成竹道。

事实果然应了赵缜这句话,追着他们的船陆续停滞不前,并且开始缓缓后退。

善慧无力地仰躺在甲板上,听着舱底不断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咔嚓咔嚓的木板破裂声,还有哗哗的江水倒灌声,几乎算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死期:“这船马上就要沉了吧?”

“对,”赵缜折断善慧肩头的箭杆,将他搀扶起来,替他脱掉多余的衣物,“我水性还算不错,趁着船沉之前,你跟着我一起跳江吧,我带着你泅水,也许天无绝人之路。”

“算了,还是别拖累你。”善慧只觉得伤口疼得钻心,连动一下都不敢使劲,什么泅水实在是想想都怕,宁愿葬身鱼腹。

“都到了这时候,还说什么拖累不拖累,”赵缜用腰带将善慧与自己绑在一起,生死关头,仍不忘打趣,“眼下我们同在一条绳上了,法师可不要和我见外。”

说罢,他抱紧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衣的善慧,在乱石将船撞得四分五裂之前,带着他一同跳下船舷,瞬间没入了黑暗的江水之中…

沉船的消息在传入光王宅之前,先一步送到了颍王宅中。

李瀍听了仇士良的禀报,脸上不见喜怒,让仇士良心中越发忐忑,只好主动请罪:“卑职无能,没能当场人赃并获,请殿下降罪。”

李瀍没理会仇士良,径自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事我倒觉得有点意思…”

仇士良一怔,连忙接话:“殿下的意思是?”

“你仔细想想,那一船茶就算是江贼的赃物,值得用沉船来销毁罪证吗?”李瀍慢条斯理地饮下一口酒,冷笑道,“怕我查到贼赃,毁掉账本不就好了?有那么多脱罪的办法,偏偏一个都不试,竟然一船人直接舍命沉舟…有些事做得太过,反倒引人怀疑。”

“殿下是怀疑,那条船上还有其他猫腻?”

“嗯,”李瀍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吩咐,“去仔细问问你的人,那条船的大小、形制,还有吃水大概有多深。当时那么多双眼睛,总会有注意到的人。”

“是。”

“还有,问出答案以后,不用急着来告诉我,先差人装一船茶饼瞧瞧。”李瀍看着一脸疑惑的仇士良,耐下性子解释,“我若猜得不错,那一晚船上的东西,可不见得就是茶。”

仇士良恍然大悟,兴奋地追着李瀍问:“依殿下的猜测,那艘船上装的应该是什么?”

“猜测毕竟只是猜测,”李瀍笑着拍拍他的肩,“真相还得靠你一样样去试啊,布帛、木材、铁器,可别漏了什么。”

☆、第132章 去意

尽管有绛真再三告诫,急于改变现状的晁灵云还是鼓起勇气,前往李德裕府邸求见。

经家丁通报后,两名婢女将晁灵云引入一间书斋,柔声道:“大人吩咐,请娘子在此稍候。”

晁灵云谢过婢女,一个人忐忑不安地站在书斋里等候,须臾,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往书斋这里来。

她慌忙跪地恭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待到余光瞥见一只脚踏过了门槛,才战战兢兢开口:“奴婢晁灵云,拜见大人。”

“免礼。”李德裕走进书斋中坐下,打量着今日突然造访的手下,不免好奇地问,“你理当一直待在光王那里,为何今日突然到我宅中来?”

晁灵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先面向李德裕叩拜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开口:“奴婢无能,不能再忠于职守,所以来向大人请罪。”

李德裕微微一怔,问:“此话怎讲?”

晁灵云低头道:“奴婢本该恪尽职守,为颍王效力,可是奴婢嫁给光王一年有余,又与他有了孩子,难免心志不坚,不能跳出庸俗妇人的窠臼…。”

“嗯,你的意思,我已知晓。”李德裕沉声打断了她的话,皱眉道,“今日你来找我,相信已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并不是贸然冲动之举。我且问你,颍王那里,你打算如何交代?”

晁灵云的双手在袖底缓缓攥紧:“大人这个问题,正是奴婢最大的心结。”

“儿女情长,自古都是难过的一关。”李德裕叹了一口气,“当初是我将你引荐给颍王,如今你想退出,此事也理当由我调停。可惜你已为光王生下一子,如何从他那里脱身,却是一道难题。”

晁灵云猛地抬起头,惊惶道:“大人,奴婢并不想与光王分开。”

“不想与他分开?难道他能允你在外奔走,而不是将你拘于王宅之中?”李德裕狐疑地问,在看见晁灵云面露难色时,忽然反应过来,“你想彻底了断?”

“求大人成全。”晁灵云立刻俯首恳求。

“你…”李德裕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她跪地不起,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先起来。”

“奴婢是忘恩负义的罪人,不得大人宽宥,不敢起身。”

李德裕瞪着纹丝不动的晁灵云,没好气道:“你这是以退为进吗?给我起来!”

晁灵云这才缓缓起身,却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俯首请罪,实则油盐不进的模样。

眼看着昔日手底爱将铁了心要背弃自己,李德裕眼底泛动着怒意,冷冷质问:“你对我的忠诚,你在你头领面前发下的重誓,还有维州三百同袍的冤屈,难道这些你都要抛下?”

“不,”晁灵云仓促抬头,脸色煞白地否认,“奴婢不敢忘记过去的一言一行,更不敢对大人有丝毫欺瞒,所以自问有罪,前来领受惩处,只求赎清罪愆后,能有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李德裕听了晁灵云的辩白,不置可否,只盯着她的双眼道:“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真是可惜了。”

晁灵云的心猛地一颤,一股寒意从她的脊背缓缓向上爬。

此时绛真的告诫言犹在耳,眼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是一场豁出性命的豪赌。

也许假以时日,她能够想出别的办法曲折地达到目的,可她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将李大人视作如师如父的主翁,所以此刻宁肯用最笨的方式来请罪,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

然而即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仍然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的胜算实在是太小了。

书斋中异样的沉默使人窒息,晁灵云撑不住再次跪在地上,听天由命地等候发落,却在李大人开口前,听到书斋外传来了童仆的禀报声:“启禀大人,马已备妥。”

李德裕眉头一松,应了一声,临去前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晁灵云,低声道:“你的请求我会好好考虑,先退下吧。”

“是。”晁灵云抬起头,望着李大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一股怅然糅杂着忧惧,就好像悬在头顶快要落下的刀临时撤去,心底反倒更没了着落。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李府,返回光王宅,一路因为心事重重,直到进入安正院,都没有注意到家丁们沉重的脸色。

她照例先去乳母那里看望温儿,见到襁褓里酣然沉睡的爱子,沉如坠铅的一颗心才渐渐恢复轻盈——她必须更强大更坚定,才能守护好自己的夫君与幼子。

怔怔出神间,背后忽然响起李怡的声音:“你去了哪里?”

晁灵云回过头,正巧瞧见李怡掀开门帘走进屋中,便扬起微笑回答:“我去平康坊探望阿姊,才回来。”

“是吗?”李怡凝视着晁灵云,心中连日来的疑虑郁结成沉甸甸的阴云,目光中难免也泄露出几分阴郁。

晁灵云察觉到李怡的脸色不同往日,连忙问:“十三郎,你怎么了?”

“我的一艘船出了事。”李怡望着她回答,顿了顿,又道,“赵缜与善慧法师,都生死未卜。”

乍闻噩耗,晁灵云心中咯噔一声,想到李怡出事的船上都有些什么,不由惊慌道:“好好的怎么会出了事?可查出是什么缘由?”

李怡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晁灵云身上,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吴青湘的脸,还有她的每一次进言——杀死刺客的凶手使的是一柄弯刀,面容和身形都像是女子;晁孺人探望过元真娘子之后,至邸店更换舞衣,而后潜入郑注府中,不知其所为;运送兵器的船被人盯上,极可能是出了内贼,知道这个机密的人当中,只有晁孺人近来有异动;晁孺人一个时辰前进入李德裕府中,计划泄密一事,只怕与颍王一党脱不了干系…

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桩桩件件串联在一起,让李怡原本坚定的心不得不产生动摇。然而此时此刻,他深深地注视着晁灵云,还是不愿去撕破已然薄如蝉翼的迷障。

于是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是缓缓开口:“没有,我暂时还没查到什么。”

☆、第133章 花宴

晁灵云感觉到李怡闷闷不乐,正待安慰他几句,却见王宗实手捧一封请帖,神色微妙地走了进来。

王宗实将请帖呈给李怡过目,意味深长道:“殿下,这是颍王宅送来的请帖。”

李怡展开请帖,匆匆扫了一眼,开口:“颍王三日后在慈恩寺设宴赏牡丹,邀我携家眷前往赴宴。”

王宗实立刻皱起眉头,状似无心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晁灵云,惴惴不安地提醒:“殿下,这恐怕是一场鸿门宴啊。”

“你都能想到,我又岂会不知?”李怡无奈地说,“是祸躲不过,颍王的牡丹宴,我必须赴约。”

晁灵云早在听见要携家眷赴宴时,便一阵心惊肉跳,她搂紧了怀中的温儿,小声问:“我也一定要去吗?”

李怡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我说过会让你在我身边,看清楚我要走的路。如今风雨已来,你我便一同去吧。”

李怡这句承诺晁灵云自然记得,若换作以往,她一定会欣然答应,然而对颍王发自内心的抗拒,让她犹豫了片刻才点头,甚至没有察觉李怡和王宗实异样的目光。

眼下正是牡丹初放的时节,一场倾城花事,让白马少年、冠盖名流乘着春风而行,到红尘紫陌中寻访丽影殊色。

颍王难得邀请了数位亲王,在慈恩寺中设下赏花雅宴,于是这日一早,亲王们的车骑便从十六王宅出发,走夹城前往位于城南的慈恩寺。

慈恩寺最负盛名的一对牡丹,深藏于浴堂院,亭亭玉树绿叶葳蕤,少女娇靥般的粉红花朵大多含苞待放、宝光内敛,只开了三分之一。

今日颍王驾临,浴堂院设下锦帐围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晁灵云与吴青湘作为光王家眷,与女宾们坐在一起,因为隔着一道牡丹画屏,无法看见男宾那里到底是何光景。

无奈之下,她只好专注赏花——两年前,李怡曾在花落时节约她在此相会,今日故地重游,满眼明媚春光,而令她刻骨铭心的人近在咫尺,依旧在时局风云中颠沛。

可惜眼前良辰美景,全被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辜负,晁灵云凝视着满树繁花,心中一片怅然,莫可名状。

坐在一旁的吴青湘抿了一口葡萄酒,正冷眼看着晁灵云,忽然鼻中闻到一股烤羊肉的腥膻味,一股从未有过的恶心从胃里猛地涌到喉头,差点让她当场失态。

她咬紧牙关忍过这阵不适,咽下溢到口中的酸水,一颗心如坠冰窟,一片冰凉。

她不是傻瓜,自从被萧洪胁迫以来,她心底最深的恐惧便是怀上孽种,因而此刻不过是一次作呕,便让她在融融春光中不寒而栗。

她恐怕,已经堕入了最糟糕的噩梦。

冰凉的双手悄悄落在小腹上,吴青湘方寸大乱,再也无心去留意他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席上二人失神之际,一阵欢快的画鼓声响起,熟悉的曲调令晁灵云回过神,视线转向设在两株牡丹花树间的舞筵,便恰好看见红衣如火的宝珞手执一双宝剑登台,随着《裴将军满堂势》铿锵有力的节奏翩然起舞。

晁灵云精神一振,回想当年初见宝珞时,她还不能用双剑舞蹈,到如今技艺精湛,已经跳得这般出色,实在是令人艳羡不已。

她不禁心神往之,与在座宾客一同沉醉在宝珞的剑舞之中,但觉眼前名花美人,平分秋色,在春日耀眼的阳光下一静一动,惑人心目,真不愧国色天香四字。

不知不觉间舞曲一收,宝珞已结束了剑舞,她调皮地冲着晁灵云挤了一下眼睛,便在雷动的喝彩声中走向颍王的席位,想来是去向李瀍讨赏了。

晁灵云一直默默望着她,直到视线被屏风隔绝,才怅然回神,低下头继续自斟自饮。

酒过三杯,忽然一阵香风袭来,晁灵云被两条胳膊紧紧搂住,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就听见宝珞蜜糖般亲热的声音:“我的好兄弟,难得能在酒宴上碰见你,今天我可得好好喝两盅!”

晁灵云笑着挣脱宝珞的怀抱,为她斟了一杯酒,敬道:“恭喜哥哥舞艺精进,小弟我敬你一杯。”

宝珞笑嘻嘻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问:“怎么是素酒?一点都不过瘾。”

“温儿尚未断奶,太医说酒气对孩子不好,我只能喝素酒。”

宝珞听了晁灵云的解释,点点头,又问:“温儿呢?今天没有带他出来?”

“春日风大,还是留他在家里,由乳母陪着更好。”

“也好,孩子不在,你我就能尽兴玩乐了。”宝珞与晁灵云又碰了一杯,用银匕片了几块烤羊肉塞进嘴里大嚼,一不小心瞥见了冷冷坐在一旁的吴青湘,顿时大为扫兴,悄声对晁灵云道,“听说这慈恩寺里还有一株白牡丹王,比这两株粉红的都好,此处人多眼杂,不方便我们说话,倒不如换个僻静点的地方?”

经宝珞一提,晁灵云才想起那株位于东廊院的白牡丹王,对她的提议十分心动,点头道:“我知道那株牡丹在哪里,我领你去。”

宝珞立刻欢呼了一声,与晁灵云携手离开酒席,前往东廊院。

两位佳人绕过锦帐,并肩而行,裙裳一红一白,迤逦飘逸,仿佛牡丹化成了精,趁着春光大好,来到人间嬉戏。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东廊院门口,晁灵云发现院门外有侍卫把守,步履顿时有些迟疑。偏偏宝珞却拉着她的手不放,一鼓作气将她拽进了东廊院,带着一脸阴谋得逞的得意,坏笑道:“灵云,你可别怪我瞒着你,我拉你上这儿来,对你可是大有好处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晁灵云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只能傻愣愣地被宝珞牵着往前走,直到看见坐在白牡丹下饮酒的李瀍。

“你们终于到了?”李瀍望着宝珞与晁灵云,笑着放下酒杯,带着点嗔怪地向她们抱怨,“真是让我好等,快来这边坐。”

☆、第134章 嘉赏

晁灵云被宝珞扯着,魂不守舍地在李瀍面前坐下,连该有的礼数都忘了。

李瀍倒也不介意,顺势将宝珞搂进怀里,笑吟吟地瞧着晁灵云:“你替我立了大功一件,我还没有论功行赏呢。”

晁灵云一怔,没来得及开口,宝珞已经疑惑地嚷嚷起来:“五郎,你在说什么呀?”

李瀍低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你这位好兄弟,是我最得力的心腹。”

“真的?”宝珞惊讶地睁大双眼,刚要向晁灵云求证,却发现她的脸色像死灰一样惨白。宝珞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当然是真的,”李瀍捏了一下宝珞怔忡的脸,洋洋自得道,“你这丫头一贯沉不住气,所以大功告成之前,我们才会瞒着你啊。”

宝珞挥手打掉李瀍的毛手,瞪着他质疑:“我才不信,你刚刚还骗我约灵云过来,说有一件关于光王和她的大好事,要悄悄地说。如果她真是你的人,你又何需如此?”

“我可没骗你,不信你自己问她。”

宝珞立刻将视线转向晁灵云,却看见她面无血色、有气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灵云,难道你真的是五郎的人?那你们…”宝珞话说了一半忽然卡住,而后迟疑道,“你当年突然决定嫁给光王,不会是因为…因为五郎他…”

不,我嫁给李怡,绝不是因为颍王的一道命令!

晁灵云迎着宝珞震惊的目光,只觉得浑身发冷,百口莫辩。

她张开双唇,却又无从否认,此刻坐在李瀍面前,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她的唇舌完全成了一道摆设,替自己澄清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口——都已经与此人同席而坐,再多的辩解都苍白无力。

“傻丫头,你猜得没错,我就是晁氏和光叔的大媒人。”李瀍笑着接腔,慢条斯理道,“近来晁氏立下一件大功,我还没给她赏赐,不过我听说…她最想要的是自由身。”

说着李瀍亲手为晁灵云斟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来,这杯酒就当是我为你送别吧。干下这杯之后,你走出这座院子,从此便是自由之身,再也无人干涉你与光王双宿双飞。”

晁灵云盯着李瀍手中的酒杯,沉默片刻,双手颤抖着接过:“奴婢谢殿下赐酒。”

宝珞坐在一旁,看着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心中满是说不出的难过:“灵云…”

李瀍搂着她的胳膊微微收紧,振振有词地取笑她:“傻丫头,你哭丧着脸做什么?这是我给晁氏的赏赐,对光叔和晁氏而言的确是大好事,我哪里不对了?”

宝珞烦躁地挣脱他的怀抱,正眼也不想看他。

这时晁灵云已放下酒杯,恭敬地一叩首,抬头道:“殿下,奴婢已饮毕赐酒,请恩准奴婢告辞。”

李瀍挑唇一笑,终于大发慈悲放人:“去吧。”

晁灵云立刻起身,看了一眼满脸愧疚的宝珞,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然而当她走到东廊院门口,看见不知道在此地站了多久的李怡时,一股落入陷阱的巨大恐惧瞬间笼罩住她。

“十三郎…”晁灵云身子晃了晃,险些瘫倒在地,锥心之痛来得猝不及防,她根本无力招架。

李怡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地盯着她,就已经让她恐慌到了极点:“十三郎,你别误会我,这是颍王设下的离间计。”

“是吗?”李瀍带着笑意的声音如一支偷袭的冷箭,从晁灵云背后传来。

她缓缓回过头,眼睁睁看着李瀍走到李怡身边,挑衅地仰起头:“光叔只要是在寺院里,果然就消息灵通啊。”

李怡仿佛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突兀地打破沉默:“晁氏有何功劳?”

李瀍挑唇一笑:“侄儿听说,前阵子有艘运茶船沉了江,光叔损失不小吧?”

说罢他悠然踱步,与李怡擦肩而过时,轻飘飘丢下一句:“那艘船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呢?”

李瀍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李怡脸上露出的表情让晁灵云遍体生寒,她不能忍受被泼脏水,径直追上去拦住李瀍,不依不饶地问:“船里装的是什么,你说清楚。”

李瀍拨开她拦路的胳膊,冷笑道:“铁家伙啊,当初你说的可是很清楚。”

晁灵云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所有事都乱了套,她傻站在原地,口中喃喃嗫嚅:“你怎么会知道?”

李瀍自然是不会回答她,径自扬长而去。

晁灵云浑身僵硬,心底更是一片冰冷。

此刻李怡就在身旁,两载夫妻,一朝梦醒,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慢了一拍的宝珞此刻恰好从东廊院走出来,看到晁灵云与李怡默默地分开站着,立刻就明白出了什么事。

她飞快地小跑到晁灵云身边,牵着她的手小声道:“灵云,今天这事都怪我。你若是有难处,不妨先去我那里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