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灵云还在为李怡心疼,低声道:“他没收到公主的信,一定很伤心吧?”

“嗯,这两天就辛苦孺人做一朵解语花,好好抚慰光王了,”康承训一边说一边扬起眉毛,坏笑道,“男人嘛,只有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哄一哄,伤才好得快。”

“康大哥!”晁灵云被他羞得红霞满面,娇嗔道,“你怎么说不到两句就开始不正经!”

康承训笑个不停,乐呵呵地从货担里拈出一朵雪白的珠花,送给她:“呐,我给孺人赔罪了。”

晁灵云故意气哼哼地接过珠花,戴在鬓间,才扑哧一笑,不好意思地对他说:“我去看看光王。”

“快去吧,我也该走了。”康承训拱拱手,整理好货担背在肩上,与晁灵云道别。

看着一抹倩影轻盈地走向思远斋,他忽然变得目光深邃,连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浅淡。

“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叹了口气,悄悄许愿。

思远斋中,李怡独自闷坐,手里转动着一只莹润小巧的白玉指环。

与之相同的一只,此刻正在千里之外,戴在回鹘可敦的玉指上。

这是两年前他给阿姊的承诺,现在看来,阿姊应该是对他失望了吧?

如此无能的自己,究竟还配做什么?

李怡将指环握于掌心,狠狠攥紧拳头,在快要被自厌的情绪淹没前,忽然听见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谁?”他沙哑地问。

“是我。”门外模糊的人影晃动着,看上去有些犹豫,“我可以进来吗?”

李怡听出晁灵云的声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开口:“进来吧。”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晁灵云跨过门槛,走进书斋,李怡抬眼望去,看见她鬓间的珠花,神情蓦然一僵:“你见过康承训了?”

“嗯,”晁灵云点点头,抬手摸了一下珠花,有点无力地咕哝,“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她走到李怡身旁坐下,看了一眼他紧握的拳头,大胆地伸出手去,五指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温柔地来回摩挲:“刚刚碰见康大哥,我多嘴问了几句,他大致对我说了说…太和公主的事,你别太自责。”

李怡手一颤,心中跟着悸动不止,被她给的温情暖着,浑身的血液却一点点变得冰凉。

☆、第152章 无瑕

望着晁灵云鬓间的珠花,李怡忽然觉得那温润的珠光无比刺目,而自己又是无比的卑劣。

“殿下,我们的确不能再输下去,你的决定是对的。”康承训的话言犹在耳,当时他就是拈起这朵珠花,对自己说,“我会去彻查那个细封法师,不过在去之前,我先试探试探晁孺人,若是她值得信任,便以此珠花为信。”

“敬辞,你如何判断她值得信任呢?”

“凭我走南闯北,阅女无数的眼光,”康承训指着自己猫儿般的眼睛,不正经地坏笑,“殿下,用人不疑,爱一个人也应当如此。不要因为微瑕而丢了玉璧,何况我等大丈夫,有什么爱不起的呢?”

“你不必劝我这些,她就算有微瑕,那也是别人惹来的尘埃。也许,相比来之不易的情,她这突如其来的魇症,我应当睁只眼、闭只眼。可有时候我真是很厌恶自己,为什么多疑总是比信任更先一步,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殿下是天潢贵胄,习惯使然,难免会如此…”

李怡及时收回纷乱的思绪,凝视着眼前人,目光中有歉疚,更有决绝。

她是无瑕的千金玉璧,当由他珍之爱之、抚之拭之,不容宵小之辈觊觎,更不容狼子野心之徒操控。

他已经一让再让、一忍再忍,若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就别怪他以牙还牙,永绝后患。就算事后被她知晓、责怪,他也在所不惜。

回鹘远在千里之外,他无能为力,难道朝朝暮暮同床共枕的人,他还保护不了吗?

这样深藏机心的一往情深,崎岖到极致,忽然又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面对挣脱不了的宿命,李怡的目光渐渐沉静,缓缓松开手指,露出掌心中小小的一圈白玉指环。

晁灵云正巧低着头,一眼就看见了指环,不由愣了一下,等着李怡开口。

李怡却直接将指环缓缓套在她的手指上,不大不小,刚刚适合她的左手中指。

“两年前,我送过同样一枚指环,给我远在回鹘的阿姊。”李怡望着晁灵云,哑声道,“白玉为约,惟精惟一、比德比洁…而我却失约了。”

“不,你并没有失约,只是任重道远,承诺会兑现得迟一些。”晁灵云与他十指相扣,柔声安慰。

“我将这枚指环给你,做一个见证,”李怡浅色的双眸与她深深对视,一字一顿道,“此生于你,我绝不会再输一次。”

他的告白掷地有声,双眼像包裹着火焰的琥珀,晁灵云快要被他炽热的目光融化,心跳得飞快,不由羞赧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白玉指环上,透过李怡掌心的暖意,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珍重。

“十三郎,”她心中一动,抬起头,满面红晕地低声道,“我忽然感觉,这一次会生一个女儿。”

她一直不曾告诉过李怡,在怀着温儿的时候,有一次整理妆奁,无意中看见他送给自己的螭龙金耳坠,当时心口就猛然一撞,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会生一个像小龙般勇猛的男孩子。后来预感应验,怀胎足月后瓜熟蒂落,温儿就出生了。

晁灵云抬起手,抚摸着手指上的白玉指环,看着指环上雕工细腻温婉的蔓草,心中的预感越发笃定。

李怡将她搂进怀里,双眸低垂,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悠然叹息:“但愿如你所言,生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我们儿女双全,会是何等的美满…”

。。。

郑注宅,龙虎堂中,细封巫师跪坐在血泊之中,沉默不语。

郑注从一具女尸身上拔出刀子,当着满座宾客,笑吟吟道:“听闻细封巫师法力高强,能够生死人、肉白骨,这女人是我最宠爱的姬妾,请巫师快点救活她啊!”

满座虎背熊腰、遍体刺青的彪形大汉敲着手中杯盘,大声疾呼:“快救她——快救她——”

四周的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唯有在龙虎堂中央对峙的两个人,四目相对,陷入一方死寂。

细封巫师纹丝不动,绘满咒语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堂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与己无关,沉静得如同一尊塑像。

郑注轻佻地斜睨着他,笑道:“救不活?那你就是一个骗子!”

“骗子!骗子!”堂中的起哄声又开始沸腾,伴随着嗜血的喊杀声,狐唱枭和混成一片,“胆敢骗到郑大人头上,让他走不出这座龙虎堂!”

“杀了他!杀了他!”

就在最冲动的浪子拔出白刃的一刹那,坐在血泊中央的巫师终于有了动静,他的满身铜饰丁零作响,好像大堂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风,连满地暗红的血泊都隐隐泛起涟漪。

“她还有的救。”细封巫师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如猛虎下山,让满堂的豺狼立刻噤声。

只有郑注没被他的气势震慑,笑着问:“怎么救?”

“用大人的心头肉二两,烧成灰,加水银调和,涂抹伤口。”

郑注一听这话,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道:“若是割了我的心头肉,还是救不活她呢?”

“那么大人说这女人是你最爱的姬妾,这话就是撒谎。”巫师不紧不慢地回答,“既然如此,不救也罢。”

“哼,摇唇鼓舌,哗众取宠!”郑注勃然大怒,嬉笑的脸陡然扭曲,将手中短刀对准他,纵身扑了上去。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快得众人眼前一花,只听郑注发出一声惨叫,锋利的短刀便已换了主人。

巫师一只手钳制着郑注,一只手执刀抵着他的脖子,冷冷问:“大人,我这一招,可有哗众取宠?”

郑注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弹,只感觉一股冷飕飕的阴风,顺着巫师的说话声钻进他的耳朵。他像等着挨宰的鸡一样伸长脖子,努力避开刀锋,虚张声势地大喊:“你,你可别乱来!这满堂的好汉都是我的门客,你就算杀了我,也休想跑掉!”

☆、第153章 结仇

“大人可别冤枉好人,谁说我要杀你?”巫师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绘声绘色地对着郑注耳语,“我可以用这把刀划开你的肚子,掏出你的肠子,抛到房梁上打个结,把你吊起来,但是你,仍然可以活得好好的——这就是我的法术。”

郑注听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抖,牙齿格格打战:“你,你想要什么,我们好商量。”

“我只想要大人一句话,”巫师押着郑注,一步步走向大堂外,“大人,我的法术究竟如何?”

“高,高极了!巫师法术高明、神通广大,是我有眼无珠,多有得罪。”郑注被刀逼着走出大堂,又跟着巫师一路走向宅门,余光瞥见道路两旁目瞪口呆的仆从,脸上臊得慌,不禁小声哀求,“我知道巫师你不想杀我,我也不敢再造次,我可以奉上一匹快马供你脱身,只求你给我留些颜面。”

巫师冷眼一横,手中的刀紧了紧,反问:“谁说我不想杀你?”

郑注脑中灵光一闪,两眼一闭,壮着胆子大喊:“来人啊,快给巫师牵匹好马来!”

豁出去喊完,他睁开眼睛,发现巫师并没有反对,便知道自己多半是赌对了,心里总算稍稍安定。

须臾,有家丁战战兢兢牵来一匹五花骏马,畏缩着不敢上前。

郑注气急败坏地喊:“还不快伺候巫师上马!”

“把马牵到门外。”巫师不为所动,继续往郑宅大门走。

因为主人被挟制,满宅的侍卫与门客都不敢妄动,只能任凭巫师用刀押着郑注,一路走到大门外。待到下了石阶,巫师猛地一把将郑注推向门口的石狮子,自己纵身上马,风驰电掣地绝尘而去。

郑注撞着石狮子,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后腰大叫:“上啊!谁杀了他,谁就是我的副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刚刚还不敢上前的一群人,此刻又争先恐后地追了出去。

郑注遭此奇耻大辱,心中赌咒发誓要将此人碎尸万段,骂骂咧咧地坐上家丁抬来的步舆,他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软,回到自己起居的庭院。

庭院门口已等候着好几个谋士,见他来了,纷纷上前嘘寒问暖。

郑注心中有气,骂道:“瞧瞧你们这一窝鸡鸣狗盗之徒,要你们何用!”

谋士们谄媚地笑着,七嘴八舌地奉承:“大人洪福齐天,不过是虚惊一场,何必对着我们撒气?”

“就是,我等就算是鸡鸣狗盗之徒,也有些旁门左道的本事,现在那么多人出去捉拿他,未必不能降服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一群人簇拥着郑注走进客堂,嚷着要侍儿送酒食来,给郑注压惊。

郑注痛饮了一杯酒,定了定神,沉吟道:“这人是真想要我的命,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没法直接对我动手。”

“大人是朝廷命官,他若真敢对大人下手,不要命了?”一名谋士嗤笑。

郑注却沉着脸,缓缓道:“我看这个人,很有胆色,不像是怕死的人。也许我身上有让他顾虑的东西,他才不敢动手。”

“大人觉得会是什么?”

“谁知道呢?”郑注摸着自己的脖子,仿佛刀刃冰冷的触感还未消失,心中带着余悸,却阴冷地笑了,“身居高位,犹如君子怀璧,有坏处,自然也有好处。他既然招惹上我,那就是闯进了天罗地网,任他插翅也难飞。”

。。。

但凡天下妇人,只要是有了孩子,在外面遇上留着垂髫,嬉笑打闹的小不点,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天晁灵云在教坊,看着一群耍百戏家的小孩子玩竿木,意外发现其中一个男孩脸上用红颜料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字,下眼睑上贴着两道金箔,不由一笑,招手将他叫到面前,故意问:“你这怪模怪样的,在学谁?”

那虎头虎脑的男孩立刻大声纠正她:“我是细封巫师,不是怪模怪样!”

“哦,”晁灵云故意装傻,逗他玩,“为什么学他呀?”

“他神通广大,能腾云驾雾!那天我从长杆上掉下来,他就像这样,一下子把我接住!”男孩扬起胳膊,奋力冲晁灵云比划,“我眼睛一睁就在他怀里,屁股一点没疼,他是飞到天上把我给接住的!”

生在百戏伶人家的孩子,从小就要跟着父母学艺,达官贵人又觉得孩子耍竿木比大人逗趣,就这样蔚然成风,每年失足摔死的幼童不知凡几。

这孩子的话晁灵云一听就明白,心里一阵暖意涌动,连连点头附和:“原来如此,细封巫师真是厉害!”

不料这时,一位像是男孩娘亲的妇人忽然跑过来,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多少顿打也长不了你的记性!非要神策军把你抓进天牢里抽筋剥皮,你才不在脸上画这夭寿的鬼画符!”说着从怀里扯出一方帕子,使劲擦着男孩的脸,把孩子疼得吱哇乱叫。

晁灵云听出这话里苗头不对,忙问:“大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神策军要抓细封巫师吗?”

那妇人立刻面露难色,一副不愿多言,又良心不安的模样,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还是急匆匆地低声道:“听我家那口子说,细封巫师得罪了郑判官,神策军正在满城搜捕他呢。”

晁灵云心中一紧,清楚其中厉害,连忙低声向妇人道谢:“是我多嘴了,谢谢大娘。”

“罢了,他毕竟是我家的大恩人,这世道,就是好人没好报…”那妇人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搂着孩子走远。

晁灵云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石雄那一头,决定先不回光王宅,去郑中丞那里找绛真问一问。

如今绛真已凭着色艺双绝,从搊弹家中脱颖而出,成了郑中丞最中意的弟子,日常固定出入教坊。

晁灵云循着琵琶声走到郑中丞授课的庭院,果然在一群弟子中看见了她。姊妹俩四目相对,立刻心领神会,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碰头。

“听说石雄被神策军盯上了?”不等绛真开口,晁灵云便主动问。

绛真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向从容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几分焦灼:“何止是他,连我都被盯上了。”

☆、第154章 凶肆

绛真的话着实令晁灵云吃了一惊:“为何阿姊也会被盯上?”

绛真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哪个混账向郑注告密,说细封巫师的名声是我先散播开的,所以这两天一直有神策军在我平康坊的宅子附近盯梢,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石雄的近况如何?阿姊可知道?”

绛真迟疑了片刻,回答:“他现在有些麻烦。郑注的走狗里有不少厉害人物,其中有一个使飞爪的,抓伤了他的腿。眼下神策军已经控制了全城的医馆和药铺,搜捕腿上带飞爪伤的男人,他不能现身,更无法就医。”

晁灵云没想到情况已如此严峻,皱眉问:“阿姊知道得这么详细,是不是清楚他的下落?”

绛真点点头,却没对她透露石雄的藏身之处,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你能帮他吗?”

晁灵云神色一怔,为难道:“阿姊,你应当最了解我的难处,我实在是不便再蹚这趟浑水…”

绛真望着她,眼神中满是痛惜:“你的难处我知道,可是再耽搁下去,他的一条腿就要废了,偏偏我又被人盯着,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是绛真第一次那么恳切地开口相求,晁灵云内疚地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狠下心一咬牙,转身想要离开:“阿姊,真的对不起,今天是我多事了…”

“灵云,求你先等等,”绛真焦急地喊住她,见她顿住脚步,心中燃起最后一点希望,“你怕惹麻烦,我也不是爱多事的人,可是石雄这个人,真的让我动了恻隐之心。有关他的过去,大人是不是从没告诉过你?”

别那么好奇,阿姊只不过是在试图说服你…晁灵云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缓缓转过身。

“五年前,石雄在武宁节度使王智兴麾下任捉生兵马使,勇毅善战、气凌三军,很得将士爱戴。而王智兴暴戾恣睢,因为猜忌他,假意举荐他升任壁州刺史,结果趁着他走马上任之际,杀了一百多名与他亲善的将士,又诬陷他动摇军情,奏请圣上诛杀他。幸而圣上英明,虽碍于王智兴拥兵自重,不便赦他无罪,却还是保住了他一条性命,只将他流放白州。我说了那么多,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绛真见晁灵云不答,继续道:“他投靠大人,也是因为怀抱着为同僚伸冤报仇,让自己东山再起的希望,这样一个人…我不忍心看着他走投无路,陷入绝境。”

默默听绛真说着石雄惨痛的过去,晁灵云紧握双拳,脸色苍白——原来这就是大人所说的,他与自己“同病相怜”,如此深重的痛苦,为什么大人可以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身为武将,若是身体报废,就算活着也已经失去了希望。晁灵云心里很清楚,到此时已无法再漠然置之,索性直接问绛真:“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刚受伤那会儿,我安排他藏身在城西丰邑坊的凶肆里,近来我行动不便,已经好久没去探望过他了。如果你有办法去丰邑坊,找凶肆里的凿钱人孙瘸子,报我名号,他会领你去见石雄。”

“好,我知道了,”晁灵云点点头,蹙眉道,“阿姊,我得先回去好好想一想,这事该怎么办。”

“你愿意出手相助,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绛真眉眼舒展,浅浅一笑,明显松了一口气。

所谓凶肆,就是专门经营丧葬业的店肆,除了卖寿材、制冥钱、租赁丧葬用具这些行当,还汇聚了从事殓尸殡葬的仵作行人,唱挽歌送葬的挽郎,甚至一些贫病交加、行将就木的人,也会被抛弃到那里等死。

那么个龙蛇混杂的所在,的确是藏人的好地方。

然而丰邑坊距离十六王宅很远,没有合适的理由,她该如何对李怡开口呢?

晁灵云心神不宁地回到光王宅,不料刚进门,就看到王宗实在指挥家丁给王宅换上丧礼用的素色布置。

她不由一愣,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刚刚莒王宅的人来报丧,莒王薨了。”

晁灵云顿时灵机一动,面露哀戚,忧伤道:“莒王薨了?”

王宗实瞧她面色不对,纳闷地问:“娘子为何如此伤感?莫非认识莒王?”

这一问正中晁灵云下怀,她伤心地点点头,回答:“当初我在教坊学艺的时候,有一次赴宴献舞,被神策军的将领轻薄调戏,是莒王替我解了围。”

王宗实脸色一变,惊讶道:“竟有这样的事?那将领是谁?”

“是神策都虞候豆卢著,这事你可别告诉光王啊,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被他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晁灵云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叹道,“其实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勾起了心里的往事,让我有点伤心罢了。”

“明白,明白。”王宗实满口答应,转头自然是一五一十将这件事告诉了李怡。

李怡听了一肚子恼火,但毕竟时过境迁,那豆卢著又是郑注跟前的红人,一时半刻也除之不去。他只好将此事隐忍于心,先赶回安正院,去安慰闷闷不乐的晁灵云。

“你不要责怪王宗实多嘴,他毕竟是我的人。”寝室里,李怡安慰了一会儿晁灵云,提议道,“你有孕在身,不宜如此伤情。若实在忘不掉莒王的恩情,在出殡那天为他设一场路祭,也就是了。”

晁灵云两眼一亮,脸色终于明朗了几分:“还是十三郎你想得周到,那路祭用的冥钱纸马,我想自己亲手操办,可以吗?”

李怡立刻皱起眉头:“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有身孕,去凶肆不太方便。何况你魇症才好了没多久,还是忌讳一点为好。”

“我连腥风血雨都不惧,又何需忌讳什么凶肆?”晁灵云拉着李怡的手,望着他央求,“十三郎,我只想尽到自己的一份心意,若假手于人,又有何诚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