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杨洛得知独孤琪在宫宴上受了凉,回到萧府便病倒了,而且病情愈发沉重,萧瑀对此深为忧心。杨洛想到一直以来,独孤琪对她颇为照顾,便向皇后提出到萧府探望独孤琪。

皇后应允了杨洛,并让内务府准备了些名贵药材,让杨洛带到萧家。

第二日,杨洛便乘着马车到了萧家,见过舅父萧瑀后,二人便直接进了后院看望独孤琪。

走进独孤琪的房间,便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飘了过来。

杨洛一眼便望见独孤琪斜躺在病榻上,虽然脸色有些泛白,但似乎精神尚好,便放了心。

独孤琪看见杨洛前来,极为高兴,打起精神跟杨洛拉起了家长。

萧瑀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看着妻子和侄女说笑着,病情似乎好了一大半,心情也甚为愉悦。

三人正谈笑着,忽然听人禀报说唐国公次子李世民求见。

杨洛一听到那个名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紧,但面上装作副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和独孤琪说着话。

萧瑀跟杨洛打过招呼后,便起身到前厅去接待李世民。

萧瑀走了后,杨洛明显心不在焉起来,独孤琪好几次跟她说话她都没反应。

杨洛怕自己呆下去会更失态,便告辞离开。

从独孤琪的房间出来不远,便是萧府花园,园中里有一个不大的湖,湖里种了好些莲花,颇有些莲叶何田田的感觉。

杨洛走到湖边,一阵风拂过,几朵花瓣随风飘了过来,落在杨洛的脸上。她抬眼一看,只见不断有絮花从湖边那两棵树上飘落。

杨洛走近一看,一棵杨树,一棵李树,两棵树紧紧靠在一起。

杨树已然飘絮。

她心中轻轻一叹,杨树还是那棵杨树,而李树,却已经不是那棵李树吧?

想到这里,杨洛涩涩一笑,然后转身准备离去,不料一回头,正看见一人立在自己面前,她一下便愣在当前。

李世民本受父亲之命,前来给萧瑀道别准备返回太原。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杨洛。

“阿洛…”他压抑着的激动,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微微颤抖。

看到李世民,杨洛也是一惊,便她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露出一个看似得体的笑容,说道:“二公子叫我阿洛,似乎不太合适吧?再怎么样,我也是大隋的永安公主吧?”

听了杨洛这话,李世民一愣。是,她是君,他是臣,李世民咬了咬牙,对着杨洛躬身行礼道:“臣李世民参见永安公主!”

“免礼!”杨洛手上虚扶一把。

李世民顺势立了起来。

两人相对却无言。

“如果二公子没有其他事,阿洛就先回宫了!”杨洛说完便从李世民身边走了过去。

“公主!”看着杨洛要离去,李世民叫道。

杨洛顿住,却并没有转身,“二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你…你真愿意嫁与三胡?”李世民问道。

听到这话,杨洛身子一怔,接着她转过身,对着李世民笑了起来,笑得上接不接下气,半晌后才喘着气说道:“二公子,这话问得好笑!那天你不是看见了,明明是有人不愿意娶我,然后多亏了三公子不嫌我是没人要的,愿意娶我的!有人愿意娶我,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李世民听了杨洛的话,半晌,黯然说道:“你…你是在怪我吧?”

“岂敢!”杨洛收住笑,正色道:“以后,我过了门,还是尊称您一句二伯,哪敢怪您?”

“阿洛…”李世民心一痛。

“二公子这样失礼了,还是叫我永安公主比较好!”说完杨洛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外奔去,可是,眼泪却夺眶而出。

李世民看着杨洛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下般痛。

杨洛出了大门,守在门口的紫忆忙迎上来,扶着杨洛上了马车。

李康正从马厩里牵了马出来,看见紫忆扶着杨洛离开,很是吃惊。

等了半晌,便看见李世民青着脸走了出来。两人未说话,便上马离开。

“二公子,不知道我刚刚是不是眼花,我好像看见阿洛姑娘了?”李康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说道。

“你没眼花,确实是她。”半晌,李世民才答道。

“这阿洛姑娘怎么也从萧府出来啊?”李康问道。

李世民说道:“她是来探望表姑的。”

“哦?这阿洛姑娘也和萧府有渊源?”

李世民顿了一下,说道:“她…她是大隋永安公主,表姑是她舅母。”

“什么?她…她是永安公主?”李康倒吸了一口气,“那她不是和三公子订亲了?”

“是的。”李世民语气一滞,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那…那二公子,你怎么办?”李康偷偷瞥了一眼李世民,说道:“二公子不是喜欢阿洛姑娘吗?”

“我?”李世民苦笑一声:“她是公主,乃圣上指婚,我能怎么办?”

“那二公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三公子?”李康说道。

“她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或许我还可以想办法纳她,只是她是公主,不可能嫁与人为妾,而我…”说到这里,李世民长叹道:“我又不可能毁婚娶她的!”

“那倒是!”李康点了点头,“二公子你是要娶长孙姑娘的!”

李世民苦笑一声,用鞭子狠狠抽了马腚一下,马吃痛,带着李世民狂奔起来!

似乎只有在这快速的奔跑中,他才能忘记那种心痛的感觉。

晋阳成亲

自杨洛在萧府见到李世民后的次日,李家父子四人便起程返回太原。

就在半道上,李渊突然接到一封来自太原的五百里加急。

李渊打开快报一看,脸色大变,身体似乎都有些站立不稳。

兄弟三人看父亲神色不对,忙凑上前去。

李建成问道:“爹,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天大的事!”李渊面色凝重,缓缓说道:“驻马邑之鹰扬府校尉刘武周发动兵变,不但杀死马邑太守王仁恭,占据马邑,自称为天子。”

“啊?”李世民大惊,“这刘武周胆子也忒大了些吧?”

李渊长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想必圣上不久便会知晓,咱们该想想怎么应对!”

“今上一向猜忌多疑,如今在父亲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定他便会迁怒于您的。”李建成说道。

“不管怎么说,在我治下出了这种事,于情于理我都是有责任的!”李渊无奈地说道。

“当今天下,群雄割据,四处狼烟,又岂是刘武周一人之力所为!”李世民说道:“如今出了这事,怎么怪得了父亲呢?如今天下民不聊生,要怪也只怪朝庭抓丁…”

“二郎!”李渊喝道:“休得胡言!”

李世民看李渊满脸怒色,只得怏怏住了嘴。

李渊转过脸,对着众人吩咐道:“大家不要休息,日夜星辰赶回太原,召集大家商议对策!”

“是!”

“是!”

众人纷纷应道。

一路风尘,李渊父子带着随从,星夜兼程赶回了太原。刚进唐国公府,裴寂便会同鹰扬府司马许世绪匆匆赶来。

李渊看裴寂面色不善,问道:“裴监,事情现在如何?”

裴寂面色苍白,说道:“那刘贼已攻破楼烦郡,占领了汾阳宫!”

“哦,这厮居然有如此能耐?”李渊有些意外。

“不仅如此,我还听说刘贼与突厥勾结,想借助突厥的势力南下中原!”许世绪说道。

“啊?”听闻此言,众人皆大惊。

“圣上听到刘贼勾结突厥,一定会大发雷霆吧?”李渊忧心忡忡。

“听说圣上人已经到了江都,不知道现在得到消息没有?”李建成说道。

李渊沉吟了一下,说道:“赶快捎信给你姑父萧瑀,打探下消息。”

“是。”李建成领命道。

“还有两月便是二哥成亲之日,如今出了这乱子,怕事没空准备婚礼了!”李元吉说道:“要不要把婚礼推后?”

“是啊,现在这么乱,恐怕不宜办婚事啊!”李建成附和道。

李世民盯了李元吉一眼,说道:“三弟说的虽然在理,只是,当日圣上已经金口玉言应允我在晋阳宫举办婚礼,要知君无戏言,如果我们现在将婚礼推后,恐怕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便会以此作文章,到时给我们李家安个什么欺君的罪名,不是更难办?” 说完,李世民向裴寂使了个眼色。

裴寂会意,对着李渊说道:“是啊,唐公,您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圣上必定恼火,怕是要找机会治你罪呢?如果真有人把此事拿到圣上面前去挑拨,岂不正好让圣上有机会问罪?唐公,您现在做任何一件事,都必须万分小心,可不能落人口实啊!”

李渊皱眉道:“只是,若在此时为二郎举办婚礼,怕皇上同样会找机会下罪啊!”

“这可不同!”裴寂说道:“二公子的婚事是圣上金口亲点,只要圣上没有下旨让二公子取消婚礼,便可以举行!如若唐公您若擅自取消婚礼,岂不是违背圣上旨意?此乃大不敬之罪呀!”

“裴监说得有理!”听了裴寂的分析,李渊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二郎的婚事,一切照旧!”

看李渊改变了主意,坚持如期为李世民举行婚礼,李元吉气得咬了咬牙,却也没敢再吭声。

裴寂告辞之时,李世民便借口看望长孙无双,与裴寂一同走了出来。

出了唐国公府,两人便骑马前行,几名随从则远远跟在身后。

“刚刚多谢裴监相助!”李世民说道,“如果不能如期举行婚礼,那我们的大事…”

“是啊!”裴寂笑了笑,说道:“这婚礼必须得如期举行。只有在举办婚礼之时,才会有那么多天南海北的人前来太原道贺,而不惹人生疑!”

“是啊,那天还有一出好戏,裴公可得出大力气!”李世民笑道。

“二公子放心,裴某必当尽力!”裴寂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李世民大笑道,然后策马向前奔去。

杨广此去江都,只带着萧皇后和几个妃子,将杨洛独独留下了。无论怎样,这个女儿还是不讨他喜欢吧?

对父亲的冷淡,杨洛早已习惯,倒是时不时还能去南阳公主或萧瑀府上走动一下,感觉已经比在大兴好多了。

这天,在萧府,杨洛原本带着萧锐在院子里玩时,不知不觉,又走在了那泓湖水边。

想到那天与那人在湖边相遇,杨洛的心,依旧生生地疼了起来。

如今,杨花早已谢去,而李树却已挂上了果。

杨洛伸出手,从树上摘下一颗李子,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好甜!可是,却又有一股涩涩的味道,从嘴里一直涩到了心底里。

今天就是那个人成亲的日子了。

不想一人在宫里黯然神伤,索性来了萧府。

可是,心里却满满的还是他!只是,他已经成为别人的夫。

从此,他便有佳人相伴,怕是早就她忘到九宵云外了吧?她对他,终究只是匆匆的过客。

“洛姐姐,快来陪锐儿玩啊!”萧锐大声叫着她。

她忙用手将颊上的泪痕拭去,转回头笑靥如花,对着萧锐应道:“来了!”

“我也要吃李子!”萧锐跑上前来,指着树上的果子说道。

“好。”杨洛便抱了萧锐去摘。

两人嬉笑打闹着,杨洛努力使自己不再想起那个人…

入夜,晋阳宫中。

裴寂拉了李渊在晋阳宫一偏殿中饮酒。

看裴寂又满上一杯,李渊连连摆手道:“裴监,再喝下去,我可要醉了!”

裴寂将酒杯递到李渊跟前,笑道:“今日乃是唐公做新翁之日,多喝几杯乃人之常情!”

“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刘贼还占着汾阳宫,你…你叫我怎么喝得下去啊!”李渊蹙眉道。

“唐公,这些时日你太操心了!”裴寂劝道:“今天是李家的大好日子,你暂且把那些烦心事都放下,好好高兴一下!”

李渊摇了摇头,伸手从裴寂手中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表情却依旧闷闷。

“看来,唐国公还是放不开啊!”裴寂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便从后殿走出两个美貌女子。

裴寂向两女使了使眼色,两美人便走上前,坐在李渊左右,向李渊劝起酒来。

“这是什么意思?”李渊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美女,不解地问着裴寂。

“找两个美人儿来陪酒解解闷儿!”裴寂笑道。

“她们是晋阳宫的人,便是圣上的人,这…”李渊犹豫道。

“唐国公,莫不嫌弃我们姐妹不够美貌?”一位着黄衣的美人撅嘴说道。

“哪里?哪里?”李渊忙说道。

“既是如此,还请唐国公不要赶我们姐妹离开呢!”另一位着绿衫的美人央求道。

“圣上从来没有来过晋阳宫,她们也是寂寞…只是陪着喝两杯酒而已,不妨事的!”裴寂说道。

“是啊,唐国公!”

“您就让我们留下吧!”

听了裴寂的话,再看看两个楚楚动人的美人儿,李渊终是点了点头。

两位美人见李渊松了口,十分兴奋,忙上前轮番劝起了李渊的酒。李渊很快便被灌得酩酊大醉。

裴寂看见李渊似乎已经找不到北,唇边溢出一个笑意,对着两位美人说道:“你们俩今晚好好伺候唐国公!”

“是,大人!”两美人点头应道,接着便把李渊扶到后殿去。

裴寂见大功告成,便轻轻退了下去。

出门不远,便在晋湖边看见一人孤立在此,一身喜服。裴寂一惊,走上前,说道:“二公子,这么晚还没进新房?”

李世民缓缓转过头来,一脸的淡然,“裴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二公子,一切按计划进行!”裴寂回答道。

“那就好。”李世民说完,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平静的湖面。

裴寂看李世民毫无离开的意思,便劝道:“二公子,今天是您大喜之日,莫要冷落了新夫人,还是早点进洞房吧!万一传了什么到长孙家去,便不好了!”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说完,慢慢地转身离开。

走到新房门口,他站住,犹豫了半晌,终还是推门而入。

他踱进新房,看着坐在喜榻上蒙着喜帕的女子,慢慢走了过去。

女子知道他走了进来,似乎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裙边。

李世民走上前,用玉如意轻轻挑起喜帕,一张艳若桃花、含羞带怯的脸出现他的面前。

他看着这脸,略微一怔忡,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叫道:“阿婢!”

“二郎,你…你来了?”女子抬起头,娇羞的一笑,四目对视间,情意浓浓。

“是的,阿婢,我来了!”李世民坐在榻上,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把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

女子幸福而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李世民闭上眼,一只手搂住女子,另一只手却死死攥成拳头,心里生生浮出另一个女子的模样!

他在心中低喊出一个名字:阿洛!

作者有话要说: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