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那样的温和严肃,怎么…”与傅其弦名声臭到了极点相较,傅侯爷的名声则是好到了极点。

父子两人仿佛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傅侯爷性情温和,对下赏罚分明,为人急公好义,淡泊名利,在朝中任职太尉,人人提起都夸赞。

他极其的克制,除了娶妻白氏,生三子一女之外,妾也只纳了两房,生两子四女。

女儿皆已外嫁,若非嫡出的三个儿子中,长子早夭,次子贪花好色,长乐侯府声望恐怕会比现在更高。

但是傅明华却发现,正是因为傅其弦的废物,才更衬托出了傅侯爷的优点,否则傅老侯爷英雄一世,傅侯爷一生都会被压在傅老侯爷名声之下,哪有如今人人称赞。

碧蓝性格娇俏活泼,不如其他三个丫头性格稳重,也正是因为如此,一般府中消息,傅明华会派她打探,此时听她这样一说,傅明华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吧。”

这其中之事太过复杂,傅侯爷又如姜,老而弥辣。

之前傅明华也没发现其中怪异之处,可今日幸亏白氏露了端倪,她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

以往看‘梦里’的傅明华,只当是姑母傅仪琴的归来,所以才促使了谢氏的上吊自尽,如今细细推敲,姑母的归来,只是提前引燃了这个导火索罢了。

傅侯爷性情端厚,名声极好,上有父亲累积的功劳,使天子对傅家另眼相看,自己本身又官居一品,恍惚看来,傅侯爷这一生已经圆满。

可是傅明华却想到了,他虽官居一品,可是这个太尉却始终是个虚衔!

也就是说,这一品大员的名声好听,可是傅侯爷却没有半点实权在手。

若他当真淡泊名利也就罢了,但今晚白氏透露的口风,容妃能给傅家赏赐东西,就证明傅侯爷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对于自己如今的位置感恩戴德。

当初傅老侯爷虽然只任三品左武卫大将军,可却是有实打实的权势,并不是傅侯爷那只是好听,却无半点儿好处的一品太尉重要得多。

傅明华闭上了眼睛,感觉到碧蓝起身将灯压熄,躺下一会儿便发出鼾声了,她才睁开了眼睛。

夜色之中,四周再没有旁人,她并没有再掩饰自己眼中的冷意。

死去的傅老侯爷虽然立下大功,但在位时尊荣太过,并给儿子起名为长胜,意在提醒先帝,他当日曾立下的莫大功劳。

但那时先帝给他的权势荣耀有多少,便相当于提前预支了后世子孙该有的福气。

所以傅老侯爷一死,权势便被架空,傅侯爷经历两朝皇帝,十几年过去,依旧坐在太尉这个位置上,再难寸进。

傅侯爷想要谋权,在当今天丰帝继位至今不曾提拨他,并不给他机会的情况下,他要想得到权利,便唯有换个皇帝任用他了。

如今大唐不过初立数十年时间,天丰帝帝位稳固,国泰民安,想要改朝换代是绝对不可能,但若是拥有从龙之功,却又不一样了。

天丰帝如今尚年富力强,存活于世的共有九位皇子,至今尚未立下太子。

九个皇子之中,大皇子与二皇子生母份位实在太低,并无被册为太子的可能。

后位空悬,宫中有那资格又诞下子嗣的只有崔贵妃与容妃二人。

崔贵妃出身高贵,生三皇子与九皇子,地位稳固。

容妃生四皇子,却极得皇帝宠爱。

若是旁人看来,傅家与崔氏颇有渊源,傅家必定会站在三皇子一派。可是傅侯爷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背地里与容妃联系上。

一旦他日容妃儿子成为太子,君临天下,朝中大臣,必有傅侯爷一席之地。

他选择四皇子的原因,无非是若选择三皇子,固然会得谢氏与崔氏鼎力支持,可必定会受到皇帝打压,并且三皇子变数太大,一旦三皇子失利,别说他想更进一步,恐怕往后傅家再难维持如今富贵了。

而若是选择四皇子,他背地里与容妃达成心愿,明面上则可以利用谢、崔两家势力,说不定从中可以为四皇子谋利,哪怕皇帝知道,可他宠容妃,必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一来,他日四皇子问鼎帝位之时,便是傅家重续辉煌之时。

至于‘梦中’的谢氏上吊自杀,以及傅侯爷如何与容妃拉上了线,傅明华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将这些事一缕一缕的理顺了。

恐怕是傅侯爷拿她婚事与四皇子作捆,如此一来容氏、傅家才可相信彼此诚意。

若两家事成便罢,一旦事不成,恐怕她首当其中,便会被容家下手了。

第二十一章 母爱

至于傅容两家事成之后,四皇子燕信登位,若想太平,後宫与朝堂不可兼得。

也就是说,如果傅家想要权势,宫中傅明华便不可太过得势,势必有名无宠,甚至为了防傅家,她可能连拥有子嗣的资格都没有。若新帝宠她,那么傅家便得不掌权,须韬光养晦,闭门藏拙。

要想两者兼得,傅家便必定成为出头鸟,最多不过富贵十数年,傅氏满门定会化为乌有。

这样的事儿,历史上多得很。

可傅侯爷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就是为了权势,又如何肯放权?势必到时牺牲的就是她!

夜色之中傅明华勾了勾嘴角,脚踏之上碧蓝已经睡得熟了,发出细细的鼾声,她真有些羡慕碧蓝这样的无忧无虑了。

她坏心眼儿的翻了个身,就听到碧蓝有些警醒的问:“大娘子可是要起夜了?”

“没有。”她幽幽的开口,下方的碧蓝嘀咕了一声,又睡去了。

傅侯爷拿她婚事作赌,所以傅仪琴在打她主意时,触及了傅氏的利益,白氏才会断然拒绝,母女二人闹僵,才有了后来傅仪琴的自作主张,派丁孟飞出来。

恐怕谢氏今晚也是知道了傅家的打算,所以那时她的眼神才会冷得如冰一般。

至于梦中的傅仪琴归来之后,明面上谢氏是不堪傅仪琴逼迫而上吊自尽,陷傅家于不义,可事实上傅明华怀疑,背地里谢氏的死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她猜得没有错,傅侯爷确实想用她的婚事来当成与四皇子燕信合作的诚意,那么后来‘梦中’的傅家却提也没提及此事,那就证明,谢氏肯定是以死破了傅侯爷设的局,使傅、容两家想要联手的打算落空,保全了谢、崔二氏。

傅明华无声的弯了弯嘴角,被子下的手掌,却悄悄握成了拳头。

在谢氏心中,终究还是家族利益重要于她。

事到如今,傅家与容妃极有可能联手,这些事她都能看得透,自小被谢家当成儿子一般教养,曾得大儒指点过的谢氏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可是今日谢氏明明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却只字不提。

心肠冷漠到对自己的性命也不屑一顾,漂亮的将傅侯爷布下的满盘棋打乱,使谢氏与崔氏获利。她倒是为娘家,为四姓利益想得周到,可她有没有想过,她再讨厌傅其弦,可是自己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她没将‘梦中’的傅明华安危算在内,谢氏甚至没想过,她保全了谢家,傅长胜希望落空,会是如何恼羞成怒。

‘梦中’的傅明华那时不明就里,在傅家处处受到排挤。谢家对她不闻不问,傅家又对她恨之入骨,她长到十二三岁,竟然还未曾订下亲事,最后也不知幸与不幸,嫁给了陆长砚。

‘梦中’的傅明华一直都认为谢氏是因为傅仪琴的归来遭受排挤而死,幸亏她不知道,她若知道,得对谢氏多失望?

傅明华翻了个身,脚踏下碧蓝打了个哈欠:

“大娘子睡不着?”

“只是太冷罢了。”傅明华抓紧了被子,无声的冷笑。碧蓝就要坐起来:“可要奴婢替娘子暖暖床?”

“不用了。”她只是觉得替梦中的‘她’心冷,这一年的冬天,尤其难熬。

表面傅仪琴的归来引起了‘梦里的她’一生的不幸,哪怕是梦中的傅明华也是这样想的,可事实上傅仪琴的归来,只是将这满府的算计,提前摆到明面上罢了。

虽然拒绝了碧蓝的提议,但她仍是坐了起来,伸手去摸傅明华脚下的汤婆子。

她并没有因为天寒地冻而偷懒,哆嗦着披了袄子出去了。傅明华的院子中一天到晚都有人当值,碧蓝回来时冻得嘴唇乌青的样子,傅明华看了她一眼:“回去睡吧,在这里睡不踏实。”

碧蓝却不肯,最后只得在外间小榻上和衣而眠。

晚上虽然没有睡好,可是傅明华已经习惯了,平时哪怕她睡得沉,一晚也是梦境不断,早晨天不亮梳洗打扮好时,谢氏已经在院子中候她了。

“进了宫中,得注意规矩…”谢氏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眼中的红血丝,只是淡淡的叮嘱:“宫里规矩多,不得乱跑。”

傅明华早过了爱看新鲜热闹的年纪,谢氏的担忧是多虑了,哪怕谢氏不叮嘱,她也绝对只会牢牢跟在谢氏身边,绝对不会乱跑失礼,惹上麻烦的。

但是哪怕谢氏多此一举,她仍耐心的听着,谢氏对于女儿这副安静聆听的模样十分满意,傅明华这性格并不是傅家能养得出来,可惜姓傅了。

她心里生出的淡淡怜惜随着这个念头一起,又化为乌有,眼神渐渐变得冷漠,心又硬了。

天色还早,昨天因为没有提前递了牌子进宫求见,今日一早谢氏的马车就得提前候在宫门外,递了牌子之后等待崔贵妃的召见。

母女二人坐着傅府的马车出来时,天还未亮。

谢氏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她今日上了脂粉,胭脂使她的气色难得好了起来,谢家养出的女儿,哪怕此时车中只得母女并无他人,她依旧姿仪挑不出半点儿错处来。

教养规矩仿佛刻入了她的骨子里般,傅明华看了一眼,目光便又移开。

央人递了消息,傅家的马车被安排在宫门外等侯。外头风刮得呼呼作响,不时能听到马儿在雪地上踩动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里头有人来传话,崔贵妃召见她们了。

为了防止天丰帝猜忌,以及避嫌,崔贵妃虽然时常赏赐谢氏东西,但谢氏还极少进宫来拜见。

以往逢年过节时虽也有进宫的机会,可是谢氏并非傅府的侯爷夫人,坐的位置并不靠前,与崔贵妃能说话的时间并不多。

这次谢氏主动见崔贵妃,是她嫁进洛阳傅家之后这些年以来,第二次求见。

宫里不比傅家,规矩很重。

在宫中若是没有一定份位,便唯有步行入宫。谢氏跟在崔贵妃派来领路的姑姑身后,一步一个脚印吃力的往前走。

第二十二章 借运

她厚厚的银狐大氅拖在铺了少许积雪的地上,将她走出来的浅浅印子又掩了大半。

正如谢氏这个人行事一般,仿佛不留半点儿痕迹。

傅明华看得有趣,垂下眼皮带着笑意安静的跟在谢氏身后,听谢氏强忍的咳嗽声,那姑姑应该是崔贵妃自娘家带来的人,对谢氏异常的关怀:“少夫人可曾吃药了?若是娘娘知道少夫人身体如今尚未康复,恐怕又要担心了。”

她关切的话让谢氏嘴角边露出浅浅淡淡的笑意,并不是在傅家时的敷衍作假,而是真正从里到外的透出愉悦与温柔:“劳静姑关心了,我这身体已经是这个样子,劳娘娘忧心了。”

那被谢氏称为静姑的妇人顿了一下,与谢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皮垂了下来,露出几分忧伤之意。

谢氏倒是说了这话坦然,她这一生早已毁了,现在活着,只是为了家族而已。

傅家这个世袭罔替对她来说,就是当初她嫁入傅氏的原因。傅老侯爷当年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后人却只被封了虚衔而已。

先帝与当今的天丰帝,包括当初死去的傅老侯爷心里也清楚,傅家是选择将这泼天的功劳,化为往后傅家人的保护伞,换傅家数百年富贵安稳。

只要傅氏的后人不犯错、不忤逆,傅氏的富贵可随大唐的建立而存在,发展数百年,将又是谢氏那般四姓的古老家族了。

正是因为当初看中了傅家这一点,所以江洲谢氏才会愿意与傅家联婚,将谢家的嫡次女,嫁到洛阳傅家来。

谢氏舍去的是自己的一生,谋的是傅家的富贵!

数十年前,谢氏曾有幸结识鬼谷门派后人郭正风,曾为谢家推卜一卦,只道天将变、灾难至、人分离。

谢家如临大敌,当时请郭正风再为其余家族卜卦,结果四家之间一亡俱亡,一损俱损。

当时这九个字被谢氏视为谢家绝密九字真言,直到四十年前,果不其然,天下大乱,十年后唐朝取陈国而代之,正应了当初郭正风卜卦里所提到的‘天将变’三个字。

此后谢家苦寻破解之法,又求郭正风帮忙,得到指点,谢氏气数将尽,可是谢家偏要逆天而行。

如此一来,便唯有借运!

四大姓同气连枝,运道息息相关,已是成立多年的世族,运道并不好借。

谢家在思虑一番之后,则盯中了大唐之中新兴的世族。

他们要借这些新兴世族的运道,为自己所用。

正是因为如此,当初的傅家才入了谢氏眼缘。才有了后来谢氏所谓的低嫁,当初轰动了整个洛阳城,那时人人都在叹息着谢氏这样一个出身高贵的真正大家小姐,却嫁给了傅家这样一个在许多世族看来,如同暴发户一般的后人。

从嫁进傅家时的那一天起,谢氏就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她厌弃傅其弦,在她心中,其实也与所有人一样,是看不起傅其弦的,哪怕他并不废物,可从出身上讲,两人便并不般配。

她只是为了谢氏的兴衰存亡而活着,至于这条命死不死,身体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那静姑身为崔贵妃心腹,虽然不了解其中大概详情,但也猜得出来谢氏嫁进傅家,必定于四家有利。她这样一个美人儿,配傅其弦真是糟蹋了,若是嫁进四姓之中,恐怕远比如今生活如意。

只可惜…

静姑无声的叹了口气,看谢氏脸上的淡然之色,强忍了心里的沉重,看了一旁的傅明华一眼,赞道:“傅大娘子长高了些,上回见着时,还是这么小。”静姑落后谢氏半步的距离,以示尊重,便几乎与傅明华并行。

她比了个姿势,谢氏上回带着女儿单独进宫时,还是四年之前,傅明华五岁时,崔贵妃生九皇子燕骥之时。

谢氏听到静姑夸奖,嘴角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神色淡淡的转头来看了傅明华一眼。

见她脑袋微微下垂,带着微笑,一副恬淡安静的样子。

傅明华这仪态规矩,洛阳闺秀之中还鲜少有能比得上她的,哪怕就是公主,因为燕家底蕴浅薄,连族谱排名都没有的情况下,也不见得能比得过她的女儿。谢氏眉眼间露出自傲之色,虽说她跟傅明华之间母女感情并不亲密,可是好歹傅明华也是流了谢家的一半血脉,在教养女儿之上,她并不松懈,除了闺阁之中女孩儿该学的女诫她读过,可除此之外,四书五经她会看,琴棋书画她不一定要精,但也要会。

所以她性格端庄却又不失聪慧,并没有因为念了女诫,便使她成为如傅家其他女儿一般的性子。

至于她有没有长高,谢氏倒是记不大清了。

“时常见着,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的。”

谢氏忙于家族大事,这些年来只为谢家殚精竭虑,好像确实疏忽了女儿一些。

静姑看得出来她并不想聊这个问题,因此打了个哈哈,也就闭嘴了。

傅明华笑容微冷,也就安静的跟在谢氏身后当个乖巧的摆设。

崔贵妃住在蓬莱殿,是後宫之中除了清宁宫之外,最大的宫殿了。她虽不如容妃受宠,但出身地位摆在那里,又生了两个皇子,地位稳固。

今日谢氏从傅家出发,是走宫南侧的长乐坊,因此静姑来接人时,是领着母女二人由望仙门进入宫内,过三道厚厚的宫墙进入内宫之中。

内宫里以紫宸殿为主,后方正中间是景观极为壮丽的太液池,平日天丰帝接见朝臣设宴等,便在紫宸殿中,贵妃所住的蓬莱殿位为紫宸殿北面靠东侧的地方,紧临太液池。

傅明华走得双腿发软,这样冷的天,竟是走得汗都出来了,只是一双脚底踩在地上,依旧是冰得厉害。

一旁的谢氏更是难受,已经面色苍白,全靠静姑与安嬷嬷左右扶持,好不容易才撑到了蓬莱殿了。

我跟大家多说一句,炮灰的番外,现在只有起点能看,云起不知道毛原因,反正是看不了的,大家可以到起点免费看!

第二十三章 燕追

蓬莱殿美其名曰,依水而建。从高高的阶梯上去之后,进了宫门之内,首先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下方与太液池相连的水池。四周建廊桥,下方以石雕支撑,若是夏季,中间种满荷花,养些鱼儿,那风景实在美不胜收,只可惜冬天没什么好看的。

那水面甚至已经结了些冰,虽然大部份已经被宫人捞走,但这样的冷天气,依旧很快便又结出新的冰来。

“少夫人来得不巧,若是夏天,这里清风送爽,正是乘凉的好地方。”静姑有些得意的笑,这里虽然不比以往皇后所住的清宁宫那般大,可若论景致,这後宫之中,没有哪座宫殿能与蓬莱殿相比的,哪怕就是如今天丰帝正盛爱的容妃所住的承香殿也不行。

进了走廊之后,对面的正殿便能看到了,正殿之上是宽敞之极的亭台,四周木雕栏精美无比,后殿傍太液池,想也知道夏季之时,坐在上面会是何等的惬意。

“倒是来得不巧。”谢氏听了静姑这话,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这里确实很美,几人踩上回廊,静姑指着不远处的高台:“娘娘盛夏时节最喜上去歇凉,不止能将这满池荷景收入眼底,哪怕就是这洛阳城,也可窥得大半。”

大唐规定,洛阳房舍高度不可超过皇宫,这蓬莱殿因为建在水上,除了不如天丰帝所居的宫殿以及本该是皇后所居的清宁宫,却比其他宫殿高了些。

谢氏边由静姑扶了走,边听静姑介绍,她走的是左侧回廊,快进入主殿前的那道门坎时,一行人远远的超这边走来,静姑看了一眼,便避让到一旁,跪下去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谢氏也强忍了咳嗽,跟着跪了下去,傅明华跪在她身后,那行人越走越近,走到静姑等人身侧时,便停了下来。

“长乐侯府的世子夫人?”

一道属于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响了起来,音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傲气凌人的感觉:“也是长辈,起来吧。”

静姑这才叩了个头,缓缓起身。

谢氏也跟着起来,傅明华低垂着头,感觉到有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应该是在上下打量,她抿着嘴唇微笑,目光只落到面前的人胸膛上。

这是崔贵妃的儿子,当今天丰帝的三皇子燕追,她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

只是她并没有看清过那张脸,只记得他的高傲。

出生之后母凭子贵的三皇子确实是有高傲的资本的,他是目前天丰帝的子嗣中,出身最高的皇子,他的母妃出身古老的青河崔家,父亲又是大唐皇帝,并不是一般人高攀得起的,傅明华印像中,只记得这位皇子性格并不好接近。

“三皇子又高了。”谢氏微笑着,看着燕追道。

这是崔贵妃的儿子,也是未来崔家会不会发展得更加鼎盛的希望。

他虚岁十三,可是身高已经要与谢氏相差无已了,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中,他身材算是高壮的,听说崔贵妃利用青河崔氏的名义,请了名满天下的姚释入宫,教导燕追。

姚释此人早年曾师从岐山老人,除了学王道之术,一身武功也极其厉害,早年先帝曾效仿刘备三顾茅庐,却并没有将他请出山,只是感念当初先帝殊遇,后在先帝被围困于江丘之地时,曾献计相救。

大唐初立,先帝定都洛阳时,曾欲封姚释,可姚释却拒不接受。

正因为这一桩事,姚释在新唐之中名声极高,却不知他与青河崔家有什么渊源,当初先帝亲自三进三出岐山,都未能将他请出来的人物,如今崔氏一出手,便将他请来了。

梦中的‘傅明华’并不在意宫庭之事,但最后也知道,能登上皇位的,就是这位燕追了。

燕追微微勾了勾嘴角,他性格极为高傲,此时能停下来与谢氏说上两句话,已经是极为给脸面了。

“母妃正在等侯世子夫人。”他说完,谢氏福了一礼,他微笑着,半侧开身体,就见谢氏微微弯着腰从他身侧过去了。

这长长的走廊进入正殿的门坊虽然不小,可是燕追已经带了些人,将位置占了大半,此时谢氏等人要进,哪怕再是避让,也离他极近。

傅明华跟在谢氏后头,经过燕追身侧时,他身上传来龙涎香的味道,那目光落在她头顶上。

她绾着双鬟,两侧头发垂在耳后,那头发黑得发青,从他的位置,隐约能看到傅明华鹅蛋似的小脸,以及下巴处那微微露出来白嫩的双下巴。

新唐以丰盈为美,她这样不胖不瘦,倒是恰恰好。

她没有一般孩子的好奇心,很懂规矩,可称为新唐贵女典范了。

燕追看了两眼,正要将目光收回,鼻端似乎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馥雅气息。

已经走了两步的傅明华,却是想起梦中的情景,这位后来极有可能会君临天下的三皇子,她微微转头,正好就与那漫不经心即将要转开的目光对上。

他双手笼在袖口中,穿着一身银色锦袍,还没有束冠,头发只捆了一半,眼睛细长,那有棱有角的眉梢使得原本就神情高傲的他看起来更是高高在上。

继承了崔贵妃的美貌,如今已经锋芒毕露,可见往后更不是善茬。

傅明华目光与他对上时,他眼神渐渐就锐利了,她转过头,安静的跟在谢氏身后,提了裙摆迈过门坎,进入蓬莱殿了。

目送她们离开了,燕追才勾了一侧嘴角,转了头:“走。”

崔贵妃已经在宫中等候许久,她比谢氏大两岁,正是风华绝代的好时候。

她云鬓高挽,额间贴了花钿,勾眉描目,戴着属于贵妃份位方可佩戴的步摇,那流苏一晃一荡。崔贵妃今日穿着湘妃色的宫装,长长拽拽拖到地上,微露香肩,领口在胸前交叉,里头若隐若现的露出鹅黄色的肚兜来。

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傅明华偷偷看了一眼,心里却有些好笑的想起之前见到的三皇子燕追。

第二十四章 赏赐

儿肖母,三皇子容貌与崔贵妃极为相似,可是细眼薄唇,看上去便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当然皇家也出不了什么善类。

他年纪不小,天丰帝虽然更为宠爱容妃,但是已经在为燕追物色将来的太子妃,从梦中的情景看来,天丰帝为他定的是柱国公魏威之女魏氏。

恐怕这魏氏在国色之姿的婆婆面前,容貌会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傅明华姿仪柔顺端庄,心里却在微微走神。

崔贵妃在见到谢氏的一刹那,她眼圈便微微有些发红。

“臣妇拜见娘娘。”谢氏一见崔贵妃,便缓缓下拜,待她行完了礼,一旁的静姑才连忙将她扶了起来。